麵對他的不屑,他並不想做過多解釋。“陛下,臣並沒有這種心思,請陛下明鑒。”


    皇帝用一雙和他相似的鳳眼盯著他,“沒有這些心思?你今日出手對付了寧家,以為不會引起寧家防範,不會引起宋家的注意嗎?若是你沒有這種心思,若是太子登位,恐怕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你這個手掌大權的晉王世子!很多時候,不是你不爭別人就會放過你的,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他身為男子,又是王府世子,有自主選擇的能力,難道他要想過安穩的生活就必須要登上那個位置嗎?再者,他對那個人承諾過,他對皇位不感興趣……


    況且,他不想在迫於無奈的情況下接受皇帝的愧疚和施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雖然冷漠,卻有自己的驕傲和執念,想想有一天坐到冰冷的金鑾殿上,一個人享受蒼涼的繁華,心上沒有一點熱度,沒有一個真心對他之人,就覺得心像被刺了一下,微微疼痛。


    這樣和孤家寡人有何區別,這樣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尤其是心中有了那一個之後,他愈發厭惡皇帝所說的主宰天下的生活……


    “既如此,就請陛下收回這二十萬兵權吧。”


    他很早去了軍中,又征戰沙場多年,早已有了自己的勢力,他隻想實現自己的包負,又不想謀反,兵權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況且,這二十萬兵權是剛剛從寧國公手上收回的,皇帝直接給了他,實在是太紮眼,會引起所有人的忌憚,尤其是各大家族。他並不想鋒芒太露。


    “你——”皇帝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怒聲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是。”蕭承佑淡淡道。


    皇帝怒極反笑,“好啊,好一個淡泊名利的晉王世子!”他揮揮手,頓顯疲憊,“你回去吧,回去好好反思一下,看看自己錯在哪裏!”


    蕭承佑並恭敬地行了禮,“臣告退。”


    “等等。”皇帝突然叫住了他,“你的婚事……上次的春日宴發生的事你已經聽說了吧,未免有人插手,你還是快些定下來為好,況且你今年已經二十有二,太子和你年歲相差無幾,已經有了皇長孫,你這樣拖下去,實在是不合規矩,關於季裳華……”


    蕭承佑現在一聽到季裳華的名字就格外敏感,他打斷皇帝道,“陛下,臣心中有數。”


    皇帝看他一眼,黑沉沉的眸中所有深意,他說的是“心中有數”而不是像第一次一樣直接拒絕。他冷哼一聲,“最好如此,朕不打算給你太多時間考慮,你好好想清楚,她是最好的選擇。”


    此事已經耽擱了太長時間,若不是不想對他逼迫太甚,皇帝怎麽會容他幾次三番的拒絕,況且,他怕有些人等不及了……


    周家雖然根深葉茂,權勢頗盛,卻不像寧家和宋家野心勃勃,且周正明又與蕭承佑有半師之誼,也曾一同沙場作戰,暫且可以利用。但是隻這些是靠不住的,要想讓周家死心塌地的支持蕭承佑,用聯姻的辦法最好。


    這次蕭承佑沒有強硬的拒絕,道了聲“是”便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蕭承佑剛走,皇帝久坐在了禦座上,麵色陰冷,就像暴風雨來臨之際的情景。


    “是朕太縱容他了,朕的話,他從來都沒用聽進去過!”


    石公公知道皇帝定然惱了,不由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他也覺得晉王世子有些過分了,陛下雖然不願逼迫他,他也不能太不給陛下麵子……


    暗暗歎了口氣,他勸道,“陛下,世子年紀還小,不明白其中深淺……”


    皇帝諷笑一聲,“年紀還小?”


    石公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閉了嘴。


    “外麵那兩個人如何了?”


    石公公連忙道,“回陛下,奴婢方才聽人說,寧國公父子還在殿外跪著呢,乞求陛下原諒……”


    皇帝到底現在還不能一下子將寧國公府連根拔起,但又不想這樣放過他們,是以便下令全城搜捕寧平舟,找到後立刻處斬,還收了他們一半的兵權。


    “就讓他們繼續跪著吧。”皇帝丟了手中的奏本,“擺駕長春宮。”寧國公父子在雨中跪著,雖然不過是綿綿春雨,但淋的時間久了,還是很冷的,但是為了提現自己誠心悔過的心,一直咬牙堅持。


    看到皇帝的鑾駕從身邊經過,寧國公立刻碰了寧平楚一下,寧平楚皺眉不滿,但還是隨著寧國公向皇帝磕頭請罪,可是皇帝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他們,便乘坐金黃的鑾駕,被人架著平穩的離開,身後是無數護衛太監跟隨,春雨細細,打在他們身上。


    看著依仗浩浩蕩蕩遠去,兩人才慢慢停止了請罪聲,寧平楚唇角扯出一個弧度,似嘲似譏。


    寧國公動了動跪的酸痛的膝蓋,低聲道,“聽聞陛下最近喜歡去長春宮。”


    寧平楚諷刺的笑了笑,“那又如何,周貴妃無子,就算再得寵也是無用。”


    寧國公深以為然,“這也是陛下信任周家的原因。”


    信任?恐怕是是利用更多一些吧。帝王者,多疑,誰知道他又在算計什麽。寧平楚麵上有三分怨懟,“父親,如今我們周家被收回了一半的兵權,周家卻是好好地,對周家來說,隻要寧家倒黴,就是對周家最大的好處。”


    寧國公深深皺眉,“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誰讓你幫長平公主做那些事的,現在好了,賠了夫人又折兵,精心蓄養的私兵沒了,這也就罷了,可是還丟了二十萬兵權!這是們寧家多少年謀劃來的,一夕之間就丟了!如今隻剩下一半兵權,如何成事!”


    提起此事,寧平楚也沒有了方才的氣焰,他竟然被一個小女孩算計了,還折損了二十萬大軍的軍權,這簡直是一種侮辱!


    “父親,當初長平公主提起她的計劃我原本不同意,但是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再者,她計劃的也算周詳,便同意了,此事我是交給二弟的,本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季裳華會和蕭承佑聯手,動用了軍中的人,蕭承佑,實在是個意外……”


    “不知道,為何晉王世子要與我們作對?”印象之中,蕭承佑隻會行軍打仗,從不參與朝中或大族之間的鬥爭,“難道是因為季裳華?”想來想去,隻有這個原因。


    寧國公有些不信,“晉王世子會因為一個女人和我們對上,這不可能吧?”


    在他們這種長期處於權利鬥爭的人來說,被一個女人左右,實在是太可笑了。


    雨沒有停止的預兆,寧平楚一抬頭,就有雨水落在臉上,他的臉冰冷,在雨中跪了三個時辰,感覺臉已經僵了。想到這個丟人至極的懲罰是季裳華帶給他的,他不禁恨恨道,“無論如何,我們的確是被晉王世子算計了,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他和季裳華都會是我們的敵人!那二十萬兵權可是落到了他的手中!”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當務之急,應該先找到二弟,也不知他去了何處。”


    寧國公想了想道,“難道是逃走了?”


    以寧平舟那個性子,若是逃走的確有可能,但直覺的,寧平楚覺得他並沒有出逃,“可是,如今這種情況,二弟回來了,也是沒什麽好結果的,別忘了,陛下已經下令將他斬首了,他回來隻有死路一條。”他目光劃過幾分精明,低聲道,“況且,若是他回來被陛下嚴懲,我的計劃就少了一個幫手,得不償失。”


    想起那件事,寧國公不禁擔憂起來,當初寧平楚向他提起的時候,他也著實嚇了一跳,沒想到他的長子居然這樣大膽,竟然想到了要造反,而且,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勾結了漠北。


    當他聽到此事的時候,心情複雜極了,驚歎兒子的大膽果決,又擔心這樣的大事會功虧一簣。


    看出了寧國公的心思,寧平楚道,“父親,寧家走上這條路,是遲早的,如今不過是提前了罷了。”


    *


    “你說什麽?廢除了公主之位,貶為庶民?!”寧惠妃大驚,手上的珠串一扯,珠子灑落滿地。“我明明囑咐過她,如今局勢不好,不要輕舉妄動,可她還是……”


    女官偷偷覷著寧惠妃的臉色,道,“娘娘,這也怪不得公主,是那季裳華太狡猾,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勾引了晉王世子幫她你死算計公主,否則,季裳華哪裏還能活著?”


    寧惠妃無力的靠在榻上,閉上眼睛,疲倦不堪的樣子。


    接連遭受打擊,她已經沒有太多精力了。她的兒子失勢,就指望著寧家得以翻身,可是偏偏有一個愚蠢的女兒,害了自己不算,還連累了寧家!


    若那不是她親生女兒,她真想狠狠給她一巴掌,讓她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可是,這個女兒偏偏是她生的!


    她向來是優雅的,柔美的,溫婉的,皇帝最喜歡她這個樣子,可是如今她完全沒有精力去顧及這些,每日艱難度日,神情淒然,一下子老了很多。


    她拿出一麵鏡子,裏麵倒映一個人影,她抬手撫摸上自己臉,自嘲一笑,“如今,皇上已經不願看到我了吧。自從二皇子失勢,皇上從來沒進過這座宮殿,本宮是徹底失寵了……”


    看惠妃麵露頹色,女官一下子跪倒,“娘娘,陛下隻是一時遷怒,等二皇子的事過去了,陛下還會召見娘娘的。屆時,娘娘多說幾句軟話,為二殿下好好解釋一下,說不定,陛下就會原諒二皇子的……”


    寧惠妃丟了鏡子,冷笑道,“寧家都被懲罰了,你還指望陛下能對本宮有多少情誼?我們這個陛下,有一顆最涼薄的心,可以將你高高舉起,又可以將你踩到地上,若是沒有寧家,他怎麽會納我入宮呢?”


    當初,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不知贏得了多少女子的芳心暗許,因為他不但有出眾的容貌,還有卓然的氣勢,不凡的才能,在她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就悄悄喜歡他了,可因著他當初不受寵,所以父親並不同意她嫁給他,況且,他也從未表露出對她的喜歡。


    她原本也是要放棄的,可是沒想到,這個最不受寵的皇子有一天會登上皇位,那一刻她滿懷欣喜。可是那時候,他已經娶了宋家女兒為後了,不過,她還是有機會的,因為她聽到了他要納妃的消息。


    她如願入了宮,並沒有得到他的寵愛,隻在第一晚臨幸了她,後來仍舊對她很是冷淡,不隻是她,宮中所有妃嬪,包括皇後,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笑臉,無一例外,納這些妃嬪,不過是他平衡各方勢力的手段罷了,可是,後來她發現,有一個是例外的——


    她親耳聽見那個女子如何任性,他如何放下身段去哄,也聽過那個女子將他推出門外,他依舊沒有生氣,反而更加愛護她關心她,她也聽過他總是把最寶貴最稀罕的東西全部給她,隻為了換她一個笑臉,她也聽過,那個女子如何高傲,連皇後都不放在眼裏,可是他絲毫不責怪……


    這種種一切,都是寧惠妃和宮中其他女子羨慕不來的,她自然也嫉妒,也試圖討好他,可是卻換不來他一個笑臉,她依然是很失望且對那個女子充滿恨意的,她甚至詛咒那個女人快點死去。


    可是,有一天,女子真的死了,而且還懷著身孕……


    其他妃子有多開心,他就有多悲痛,一夜之間,他性情大變,不但處置了謀害女子的妃嬪,還殺了很多宮女太監,甚至懲治了阻攔他要以元皇後之禮將女子下葬的大臣,一時之間人人自危。


    好在後來,皇帝的怒氣平息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忘記了女子,開始頻頻寵幸妃子,那一刻,她以為他至少也是喜歡她的,他對她的寵愛已經讓她迷失了方向……


    他對二皇子的寵愛讓她覺得,她可以取皇後而代之,他的兒子成為太子。


    可是,現在她醒悟過來,一切不過去她自欺欺人,他一開始納她入宮的初衷隻是利用,而她竟然妄想得到他的真心,現在想來,真是一場笑話。


    她愛慕的人,從頭到尾都是最清醒的一個,也是最狠心的一個,即使對親生兒子也不例外。


    現在二皇子徹底完了,寧家也被懲處,下一步呢,他還要做什麽?


    寧惠妃靠在美人榻上,手上是他送的翠玉鐲子,價值不菲,這麽多年她一直戴著。


    她突然起身吩咐道,“替本宮梳妝,本宮要去見皇上。”


    女官吃了一驚,“見皇上?”皇帝這些天可是從未見過惠妃啊。


    寧惠妃坐到梳妝台前,“長平畢竟是本宮的親生女兒,本宮萬沒有不管她的道理,她驛小在宮中嬌生慣養,如今被貶為庶人,以後在宮外如何生活?”


    *


    傍晚,季裳華是淋著雨回去的,季維之看著離開的楚恒,拉著季裳華道,“你到底是哪裏了,若不是聽晉王世子的人來告訴我們你安然無恙,我們真以為你被長平公主殺害了,你也太大膽了,竟然敢獨自赴約,若不是子祺告訴我……”


    這時候,毓秀閣的丫鬟已經準備好了沐浴用的水,季裳華微笑道,“待會我再告訴你。”


    其實,她今天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她隨著寧平舟去尋找林瓊簫,可是周圍都找遍了,根本沒有林瓊簫的影子。


    可是,她又在心裏安慰自己,沒有結果就是最好的結果,說不定林瓊簫真的還活著,隻是她暫時沒找到。


    她心裏,總覺得還有一線希望的,但是,這不能告訴季維之,若是從希望變回失望隻會更沉痛,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過希望。


    沐浴出來,季維之還在毓秀閣等候,一看見季裳華就迎了過去,目光帶著審視,看來今天不問出什麽是不罷休了。


    季裳華坐到了梳妝台前,白蘇為她梳頭,就聽見他喋喋不休道,“裳華,你到底是個女孩子,單獨出去不好,萬一遇到危險呢?雖然有人保護,但也要以防萬一……”


    那個“有人保護”說的自然是楚恒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瓊簫的死讓他草木皆兵,總是怕季裳華出去有危險,就連今日去翠微山和長平公主赴約,也是瞞著他的。


    他還在繼續說著,“裳華,我畢竟是你兄長,我知道我不會武功不能保護你,但是你至少應該讓我知道你的行蹤吧,否則我總是會替你擔心……”


    季裳華哭笑不得,但是她一天未歸的確應該給個理由,還要解釋為什麽是楚恒護送她回來的。


    想了想,她盡量表現得自然,笑道,“因為是晉王世子救了我,所以我想好好謝謝他,而且,他幫我不止一次,所以,我就去了閑月樓請他吃飯,以表感激之情。但是因為世子先去了宮中向陛下複命,我又執意如此,他也不好拒絕,便派了楚恒保護我回城,讓我在閑月閣等候……”看季維之麵有疑慮,明顯想到了別處,她又道,“不是隻有我們兩人,還有益陽郡主。”


    季維之看著季裳華,委實看不出說謊的痕跡,他點點頭,“原來如此,這話,一會你可要再向外祖母解釋一下,她老人家可是擔心壞了。”


    季裳華麵上有些心虛,低低應了一聲。


    壽康院。


    老太君先是責怪了一番季裳華自作主張,瞞著她去赴約,後來聽說她事先和晉王世子商議好了才救出了林夫人,使長平公主和寧家得到了懲處,念了聲“阿彌陀佛”,說季裳華實在是膽大妄為,可到底是沒有真的生氣,還有些為季裳華的膽識過人驕傲的意味。


    最後在聽到她去閑月閣設宴感謝蕭承佑的時候,似乎能從季裳華臉上看出一朵花來,饒是季裳華在鎮定,也不有被看的臉頰發熱,總覺得老太君的目光中有其他含義。


    “長平公主隻是被貶為庶民,著實是不公。”季維之憤慨道。


    季裳華若有似無露出一個譏諷,“她畢竟是皇上的女兒,若為了一個臣子之女殺了長平,一則陛下本人下不去狠手,二則會落了他的麵子。”


    不隻是季維之,在場的人誰不是為之不忿呢,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季裳華淡然一笑,“長平公主向來驕傲,最瞧不起出身不如她的女子,既然她如此高貴,就讓她好好體會下‘賤人’的生活,也不枉她總是視人命如草芥。”


    季裳華一向睚眥必報,如今林瓊簫生死未卜,長平公主又憑什麽好好活著,很快,她就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當然,在這之前,她還要解決一個人,那個人隱藏在暗處,隻憑幾句話就借刀殺人,比長平公主還可怕。


    *


    翌日,季裳華破天荒去了季府。


    “讓她去吧,直接將那個丫頭帶走更好!”李氏扶著額頭道,好像被季裳華氣的頭疼。


    李氏年紀了,身體時常不好,尤其最近事多,她每隔幾日就會身體不舒服,尤其是喜歡頭疼,每到這個時候,總有李夢玉陪在她身邊為她揉一揉額頭,能緩解許多。


    連嬤嬤見此,吩咐丫鬟道,“別愣著了,快去請表小姐來。”


    此時的李夢玉帶著淡煙正往寧心堂來,此時剛走過後花園,卻看到前麵的涼亭站著一個素衣人影。她的身子很纖細,看起來很是柔弱,卻也是風姿華茂,娉娉婷婷,雖然裝扮素淨,可是無論在哪裏都是格外顯眼,硬生生壓過了花園裏的萬紫千紅。


    她捏了捏手上的帕子,走了過去,在涼亭下喊道,“表妹今日怎麽有時間過府?”


    季裳華這才轉過身來,唇角勾了勾,“我來看望四妹妹,順便……”她站在涼亭之上,看著下麵的李夢玉,有一種睥睨一切的感覺,“順便來看看表姐。”


    聽到這句話,李夢玉心下微沉,隻覺得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悶悶的。她深深呼吸了一下,仍舊是笑臉相迎,“那就多謝表妹還記掛著我了。”


    若是以前麽,季裳華隻會覺得她這話虛偽,但也無可厚非,她可以體諒她寄人籬下的感覺。但是現在,一條毒蛇站在她麵前笑,她隻覺得惡心,很想斬斷她的七寸,然後剖開她的肚子,看看她裏麵長了一顆什麽心!


    季裳華笑了笑,聲音更加柔婉,“表姐這樣說話不累嗎,不若上來陪我說說話,放心,耽誤不了表姐多長時間,我們姐妹多日不見,想必祖母會體諒的。”


    聞言,李夢玉不好拒絕,又發現此時是仰視著季裳華,心中不快,便快走幾步上了涼亭。


    季裳華吩咐繁縷倒茶,可是繁縷不小心打壞了一隻茶盞,繁縷連忙請罪。


    季裳華責怪道,“瞧你,今日是怎麽了,笨手笨腳的,竟不如雲雁了。”


    繁縷嘟著嘴道,“雲雁也是笨手笨腳的,比奴婢差遠了,奴婢今日不過是一時失手罷了。”


    季裳華故意沉下臉,“你如今竟學會頂嘴了,還愣著幹嘛,還不重新為表姐斟一杯?”


    繁縷笑嘻嘻道,“是。”便重新拿了一隻茶盞,將茶水放在李夢玉麵前,“表小姐請。”


    李夢玉看了繁縷一眼,對季裳華道,“都說表妹性格溫婉,為人大度,今日我親眼見到,可是信了十分了,表妹對下人都不忍多責呢,能到表妹身邊伺候,還真是有福氣。”


    季裳華微微一笑,轉動著手上的茶盞,“那是因為她們對我忠心,是真心為我好,不會背叛我,不會陽奉陰違,既如此,我自然也會待她們好。尤其是雲雁,還為了保護林姐姐受了傷,我心中實在是愧疚。”


    李夢玉眸光微閃,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片刻後又恢複過來,她懷疑,季裳華今日是來者不善!


    她還是打起精神應付起來,“表妹說的很是,雲雁還真是對表妹一片忠心。”


    季裳華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對方,清風徐來,穿過庭院,吹動了她們的衣服,季裳華的的一節皓腕露了出來,露出裏麵一隻通透精致的血玉鐲子,配上這白皙滑嫩的肌膚,好像這個鐲子發出了瑩白的光芒。李夢玉這才發現,雖然季裳華身上和發上的裝飾少,卻都是難得的珍品,衣服雖然素淨,用的卻是上品的雲影沙,行走之間輕盈若雲。


    到底是季家的嫡出大小姐,不顯山不露水,便顯現出了妍姿豔質,氣質高貴。


    季裳華歎息一聲,秋水般的眸子流露出哀傷的氣息,“可是,林姐姐還是沒能幸免於難,大哥雖然不說,但是我知道,他無時無刻不在悲傷。”


    方才是雲雁,現在又是林瓊簫,季裳華到底是什麽意思?還是它發現了什麽,又再試探?李夢玉表情凝滯了一瞬道,“是啊,林小姐那樣出眾的人物怎麽就遇害了呢,也不知道長平公主為何要這麽做。”


    季裳華的雙眸蕩漾著幽光,“有時候,害一個人,並不是因為那人得罪了她,而且純屬看不過別人過得幸福。這世上有很多這樣的人,不過因為沒有長平公主的高貴出身,所以還不能膽大妄為,隻能在背後搞一些小動作,幸運的話便可以借刀殺人。像長平公主這樣,是因為生來高貴,不允許別人有的而她沒有,所以想盡一切辦法讓別人失去一切。但還有一種人,僅僅是因為她自己過得不好,所以見不得別人過得好。無論是哪一種,心裏都是極其陰暗和卑鄙的。”


    明明季裳華沒有指名道姓,可是李夢玉仍然是心頭緊張,袖子下的雙手捏的骨節泛白,她不想泄露心中的不安,可是她根本不敢看季裳華的眼睛。那雙眼睛太過幽深,在她麵前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卻是分幹澀,“是啊,長平公主高高在上慣了,林小姐被她盯上,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季裳華一直看著她,不放過她的任何表情。李夢玉低頭執起茶壺斟茶,不讓季裳華看到她的臉,借以平息情緒。


    季裳華從她臉上移開目光,低頭啜飲了一口茶,閑聊般道,“可是,我覺得,這並不隻有長平公主的手筆,長平公主那人我還算了解,委實沒有那個腦子。”


    李夢玉已經勉強能麵對季裳華了,故作不解,“不是有寧家嗎?現在滿城都是抓捕寧家二公子的告示,等抓住了要斬首示眾呢。”


    “可是,據我所知,提出這個計劃的長平公主,寧平舟不過是幫凶。我就在想啊,既然不是寧家,又是哪位高人在背後給長平公主出謀劃策呢。”


    李夢玉目光溫婉,“表妹聰明絕頂,假以時日一定會查出來的,也好為林小姐討回公道。”


    季裳華以手支頜,帶了幾分慵懶,“假以時日?可是,我等不及了,如果可以,我現在就想將那個背後做鬼的人揪出來。”


    李夢玉一時失神,不小心打翻了茶盞,碧綠滾燙的茶水灑在了她的裙子上,將粉紅色染的更深了。


    “這是怎麽了?”季裳華麵上表現的著急,可是眼睛裏卻是一派嘲諷,“淡煙,還不去看看你家小姐,萬一燙傷了可怎麽好。”


    “我這裏有禦賜的玉肌膏,是貴妃娘娘送的,治療燙傷最是有效。”她給繁縷使了個眼色,“繁縷,替表姐上藥吧。”


    淡煙忙道,“怎麽好勞煩大小姐的人,還是奴婢來了,隻不過,奴婢要帶著我家小姐會房間上藥了。”


    繁縷望了望,這茶水灑到的地方的確不適宜在這裏上藥,況且衣服也濕了,需要回房換衣服。


    季裳華麵上閃過一抹似笑非笑,“既如此,我也陪著表姐一起去吧。”


    李夢玉忙道,“不過是小傷罷了,怎好勞煩表妹。”


    季裳華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已經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淡煙,扶著表姐去吧。”


    淡煙不敢違背季裳華意思,看了一眼李夢玉,李夢玉沒有任何表示,便聽從季裳華的話扶著李夢玉去了。


    李夢玉換完衣服出來,季裳華關切道,“如何了,傷的嚴重嗎?”


    “並無無礙,勞表妹掛懷。”李夢玉眉眼平靜道,“這幾日姑祖母身體不好,我還要趕過去照顧,就先過去了,改日再去拜訪表妹。”


    但是季裳華卻叫住了她,“表姐,不過是耽擱你一點時間,何必著急?再者,祖母那裏有丫鬟嬤嬤,她們都是伺候祖母多年的人,表妹大可以放心她們。”


    今天季裳華是鐵了心不讓她走了。李夢玉微微皺眉,“表妹,不是我不肯陪你,實在是姑祖母病重,我要每日看著才安心,表妹就體諒我一回,放我離開吧。”


    淡煙也解釋道,“是啊,大小姐,我們小姐每天都要去伺候老夫人的,不信您去問問連嬤嬤……”


    季裳華卻是淡淡打斷了她,唇角彎了彎,“每天都去,表姐豈不是太過勞累?我看還是歇息一日為好,否則祖母的病還沒好,表姐若是再累病了,豈不是得不償失?就是祖母,也會心疼的。外人聽了也會議論,季家又不是沒有丫鬟,竟然將表小姐累病了,豈不是惹人笑話?表姐,你說是不是?”


    方才季裳華那些意有所指,她都忍受了,可是她現在竟然拿她和丫鬟想比,她就忍不了了,壓下欲噴薄而出的怒火,她聲音平和道,“表妹今日來尋我到底是做什麽?”


    季裳華微微揚起眉頭,隻是微笑,“也沒什麽,不過是我們姐妹多日不曾好好敘舊,感情都疏遠了,想請表姐去一品樓品茶。”


    “多謝表妹盛情,可是今日我身體不舒服,改日再約為好。”李夢玉覺得季裳華今天熱情的過了分,對她絕不是什麽好事,她要離她遠遠的,季裳華心思太深了,一不小心掉下去就不好了。


    季裳華輕輕“哦”了一聲,“身體不舒服還要去照顧祖母,裳華佩服。”


    李夢玉一時無言以對,方才季裳華還說怕她累病了,現在她就用身體不舒服為借口推辭她的邀請,真是失策。


    李夢玉終於忍不住季裳華這樣陰陽怪氣的話了,她麵上終於露出了怒色,“表妹,你到底要做什麽,是故意來找我麻煩的嗎?”


    這個時候了,還保持溫婉的形象。


    季裳華心中冷笑,眼底得冷漠越來越濃,“怎麽,表姐有時間去一品樓和長平公主品茶,就不肯給裳華麵子嗎?還是說表妹以為裳華不如公主身份尊貴,不屑於給裳華麵子?”


    李夢玉麵色冷淡下來,“表妹說什麽,我聽不懂。什麽一品樓,我根本就不知道,長平公主那樣尊貴的人我如何認識?想必表妹記差了。”


    她就要往門外走去,季裳華的聲音淡淡響起,“上月初五,表姐獨自去了一品樓,二十又去了一品樓買茶葉。這月初三,表姐去了出雲閣,初四去了閑月樓,終於在初九在一品樓遇到了長平公主,你在一品樓呆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匆匆出來了,五日後又去了,第二天淩霄寺就遭受了劫匪,許多人都去淩霄寺查看被損害的牌位,林瓊簫就是在那一天遇害。六日後,你又去了一品樓見了長平,當天下午我就收到了長平公主的信,讓我第二天去赴約,以命抵命換林夫人的命。”


    季裳華見她回過頭來,麵上露出吃驚的表情,笑容染上一層寒霜,“這些,都是我讓人查出來的,表姐不會不承認吧?表姐自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以為我不會懷疑你,所以敢這麽做,可是大家在一起生活就是時間那麽久了,你也應該了解我,以為我會放過任何人嗎?就算不是你做的,我也會按照習慣,將你的行蹤一一查出來的。現在我隻想問你一句,為什麽要這麽做?”


    李夢玉的臉色立刻變得慘白,臉上第一次露出恐懼的神色,“不,不,我沒有,是你故意製造這些來陷害我!”


    “陷害你?”季裳華笑了,她揮揮手,繁縷守在門口,不讓她出去,季裳華一點點靠近她,“表姐,請問,你有什麽價值讓我浪費時間陷害你呢?我以為表姐既然敢做,就應該敢當,沒想到是我高估你了。”


    不再給她狡辯的機會,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脖子,一點點收緊,她笑的異常溫柔,就像柳枝拂過水麵,“說,是不是你做的!林瓊簫將要大婚不宜出府,是你給長平出主意讓她派人假冒劫匪洗劫了淩霄寺,又引林瓊簫上淩霄寺,恐怕林太傅在東宮被太子絆住也是你的主意。然後,林家那車的馬兒受驚瘋跑,長平公主便趁機派高手劫走了林瓊簫,之後殺了她,事後你又為她出主意讓我用自己的命去換林夫人的命!這一連串的計劃還真是高明啊,表姐,我還真是佩服你,能將手伸得那麽長。其實,你想害誰與我無關,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竟敢傷害我朋友,害我大哥傷心欲絕,你觸碰了我的底線,你以為我會饒了你嗎?!”


    說著,她一下子收緊了手指,將她抵在門板上,李夢玉用手往下拽著季裳華的手,可是卻失了力氣,不斷咳嗽著。


    淡煙見了,跪下道,“大小姐,我求你,放了我家小姐吧。”


    季裳華挑挑眉,“我為什麽要放了她,這樣狠毒的女人,我殺了她是為民除害。”


    淡煙都快哭了,“大小姐,我們小姐畢竟是老夫人的侄孫女,季家的表小姐,不是簽了賣身契的丫鬟,你不能殺她!”


    季裳華微微鬆了手,笑容竟然帶了幾分俏皮,對李夢玉道,“她說我不敢殺你呢,你覺得呢?”


    李夢玉疼的流出了眼淚,憤憤的盯著季裳華。季裳華不以為意,而是伸出了另一隻手打量著,歎了口氣道,“表姐可知,我這雙手沾了多少人命?連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可是,我手上卻沒有沾過一滴血。因為我從來沒親自動過手,有的死了都不知道是因為我的手筆,有的明明知道是被我算計的,卻找不到任何證據,你說,是不是很好玩,表姐要不要成為我第一個親自動手的人呢?”


    李夢玉瞪大了眼鏡,兀自掙紮著,淡煙想去救她,可是卻被繁縷和白蘇兩人攔住了。還堵住了她的嘴。


    “你……你……季裳華……”


    “你以為我是嚇唬你的對吧?”季裳華依舊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放心,我才不會傻到在這裏要了你的命,畢竟我也不想吃牢飯。不過,你以後要小心了,說不定你吃著飯也能吃出毒藥,出門也能遇到劫匪,逛園子的時候也能遇到毒蛇……總之,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抓到我的把柄。”


    語罷,她突然鬆了手,李夢玉捂住脖子劇烈的咳嗽著,聲音都啞了,“季裳華,你敢這樣對我……你……”


    季裳華冷笑一聲,“是啊,我就是這麽大膽,你為長平公主出謀劃策害我大嫂的時候,就該料到被我發現的後果。”


    “你要怎麽對我?”李夢玉扶著椅子,看著季裳華既恨又怕。


    “這個麽,你以後就知道了,現在……”她道,“繁縷,白蘇。”


    兩人放了淡煙,應了一聲,拖著李夢玉就出了房間。


    淡煙連忙追上去,“你們……你們要把我家小姐帶到哪裏去?”


    少傾,便聽到一聲尖叫,“不好,表小姐從台子上摔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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