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世子來兗州查案一事一下子傳遍了整個兗州,其中,最受矚目的則是蒲夫人和蒲昊天被晉王世子下獄一事,可謂是雷厲風行,不留情麵。


    對於蒲家自然不是什麽好事,可是兗州百姓卻是拍手稱快。


    緊接著,蒲昊天做的那些惡事全部被抖落出來了,主要是草菅人命,強搶民女,仗勢欺人。


    蒲安沒想到蕭承佑的動作會如此之快,他實在是措手不及,隻能去蕭承佑麵前說明,說他對於自己兒子做的事毫不知情,素日都是安氏負責教導照顧這個孩子,恐怕因著是獨子,所以寵愛太過。安氏怕他責罰蒲昊天,所以選擇向他隱瞞,所以蒲昊天做下的事,委實與他無關。


    “世子信了嗎?”季裳華微笑著執起茶盞。


    他們此刻正坐在一處涼亭,正值午後,天氣有些熱,兩人便坐在這裏,一邊花香襲人,一邊有暖風吹拂,很是愜意。


    茶煙嫋嫋升起,她的眼睛裏似乎有一種朦朧的色彩。


    蕭承佑一襲墨色廣袖常服,坐在她對麵,今日他難得有時間留在府上,剛好看見季裳華一個人坐在這裏,本來隻想遠遠的看她一會。可是腳步像不受自己控製般,來到了她身邊。


    看著她的笑顏,他的表情也柔和許多,溫言道,“他這樣說,並無證據,同樣的,我就算質疑,也是沒有證據,所以,我隻好暫且信他。”


    季裳華執起茶壺,為他斟滿茶水,然後將茶盞推到他手邊,笑道,“如今,他現在想的都是要如何銷毀證據了吧,他如何和兗州官員互相勾結,魚肉百姓,侵占民田等禦史彈劾他的罪名。蒲安不是沒有想過會遭到彈劾的一天,所以,他定然早有防備,而如今世子來了,他定然要用最快的時間,讓這些證據徹底消失不見。而關於查案,世子做的越是高調他越是著急,隻會將所有精力都用到銷毀證據上,卻沒有想到,世子真正的目的從不在此。”


    而且,季裳華也相信,依照蕭承佑的本事,一定不會讓他輕易將證據銷毀完的。


    “我相信,他最初也懷疑過,可是我來兗州這些天,一心要查的隻是禦史彈劾的那些,其他地方並無行動,所以,他才會放心。”蕭承佑放下茶盞,淡淡道,“如此一來,我便可以放心的查他受太子指使私開煤礦一事了。”


    在大涼,私開煤礦,鐵礦等,都是不被允許的,一經發現,是誅九族的大罪,就算是太子,也不例外,雖然不會死,但他的太子之位也是坐不穩了。


    所以,他才會著急刺殺蕭承佑。


    “那麽,世子接下來打算如何做呢?”季裳華道。


    蕭承佑一直看著她,不想錯開她任何一個動作和表情,越看越是心情悸動,低聲道,“我知道你向來善於謀劃,我想知道你會如何做。”


    季裳華輕輕一笑,眸光流轉,“世子想說我心機深沉?”


    這話沒有試探,隻是說笑而已。蕭承佑聲音更加溫柔,“我隻覺得你是聰明絕頂,智計無雙。”


    季裳華一愣,沒想到冷冰冰的晉王世子會說這種類似說笑的話,以至於忽略了他眼中的溫柔深情。


    她低下頭,撥了撥耳後的碎發,一雙漾著波光的眸子流露出溫柔之色,她好像從來都是這樣,外人看起來她是個端莊嫻雅的大家閨秀,可是隻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有多麽難以接近。


    蕭承佑突然覺得很幸運,認識那麽久,終於可以更接近她了,那麽,他離那麽目標也會越來越近是不是?


    季裳華眸光微閃,淡淡道,“聲東已經達到了,自然要‘擊西’了。”她麵上略過一分嘲諷,“這件事如此之大,牽連甚廣,蒲安不可能隻有一個人吧?”


    蕭承佑看著他,眸光深邃,忽而道,“我明白了。”


    季裳華沒有多說,兩個人就像很有默契一般,了然於胸。


    今日季裳華終於換回了女裝,一襲水藍色長裙,襯著碧藍的天空和湖水,配上她瑩白的肌膚,更加清麗逼人。外麵是上等料子做成的大袖衫,上麵繡著些許蘭花,還有一層素色紗衣,顯得那水藍更加朦朧,清新雅致。她本就身形纖柔,此刻腰間盈盈一束,更顯身姿窈窕,不堪一握。


    她並未施粉黛,卻仍舊是麵容如玉,一雙剪水雙瞳,淡掃蛾眉,菱唇微翹,不點而朱,麵容精致,就像老天一分一分計算好的,五官明麗,卻不流於豔俗,眉眼嫵媚,整個人卻不失端莊。難得是,她並不是空有美貌,還有過人的機智與見識。


    這怎麽能不讓人心生歡喜。


    可是,她心裏有多麽冷漠,他也是知道的。他亦是如此,所以一開始他不曾想過要靠近她。可是慢慢的,心便不受控製一般越發像她靠攏,以至於完全淪陷下去。


    他不禁自嘲一笑,什麽時候,鐵骨錚錚的晉王世子也變得如此兒女情長了,而且還是求不得。


    可是,心中殘存的那點希望,使他無法放棄,既如此,何必再逃避呢,可能,他還是有機會的。


    沉默良久,隻聽到微風細細,他心下踟躇,終是緩緩道,“風和日麗,時節剛好,要不要出府去走一走?”


    見季裳華麵露猶疑,知道她定然不習慣他的主動邀約,他掩飾性的低下頭,“你不是說要幫我嗎?”


    季裳華不做他想,提議道,“既然要出去走走,叫上大哥他們一起,不是更好?”


    蕭承佑:“……”


    ……


    這一幕,恰好就落在另一人眼中,看著兩人隨意的談笑風生,她便心生嫉妒。晉王世子,多麽冷酷的一個人,竟然對一個女子這樣好,上天真是不公!


    這些天,她已經逐漸知道了季裳華和林瓊簫的身份,豔羨不已,若她有兩人的身份,生活在京都,那麽她定然也能接近晉王世子。她覺得,她和季裳華的差別,不過是一個身份罷了。


    眼看著兩人走出涼亭,鬼使神差的,她走了過去,婷婷嫋嫋的行了一個禮,聲音嬌俏如出穀黃鶯,“魏皚見過世子。”


    上次是匆匆忙忙的來,又匆匆忙忙的走,她又處於驚嚇之中,所以並未仔細看,今日離得近了,更加覺得,世子容貌非世人可比,即便身著常服,也讓人感覺到屬於上位者的的強勢凜冽。


    蕭承佑沒有說話,好像記不起來從哪裏見過她的模樣,他的眼睛依然落在季裳華身上,季裳華看到魏皚羞紅的臉,淡淡挑了挑眉,對蕭承佑道,“世子,二小姐向你行禮呢。”


    聲音很是平靜,完全聽不出什麽不屑和輕蔑,可是聽在魏皚耳中,極為不舒服。以往她見到的季裳華都是男裝打扮,今日卻是換回了女裝,即便她再嫉妒,也不得不承認,季裳華生的極美,就算說是絕色傾城也不為過,雖然看起來不勝嬌弱,可是那通身的氣質和晉王世子站在一起很是匹配。


    她捏了捏帕子,越看越覺得不忿。


    蕭承佑沒注意到她半點心思,這才回過神來,可是麵上無波無瀾,讓人看不出方才他在失神。他隻是淡淡“嗯”了聲,就準備要走。


    魏皚心中微急,隻想著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來見晉王世子,下一刻脫口而出,“世子。”


    聲音嬌嬌柔柔,帶著幾分熟悉的害羞。


    季裳華心中感歎,不愧是晉王世子,一從軍中出來,就能招惹桃花。


    她麵上含笑,看著兩人,不知道魏皚要說什麽。


    蕭承佑這才瞥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耐。魏皚道,“世子在魏家多日,魏皚一直沒有拜見世子,還請世子不要怪罪。”


    蕭承佑明顯麵容冷淡,還是道,“是本世子借住魏家,怎麽能勞魏家主人拜見,二小姐想多了。”


    “上次的事……”看見他又想走,魏皚立刻道,“上次的事是我不對,多虧了世子派人救下林姑娘,否則我萬死難辭其咎。後來我想明白了,是我一時衝動,請世子恕罪。”


    一雙水汪汪的杏眼,似乎朦朧著一層霧氣。仰頭看著蕭承佑,一副嬌弱的讓人生憐的模樣,好像若是不原諒她她就會傷心欲絕似的。


    季裳華突然想笑,能找出這麽一個理由接近蕭承佑,她也是佩服。


    她很想看看蕭承佑的反應,是不是會憐香惜玉呢?


    蕭承佑似乎注意到她含著笑意的目光,那裏麵沒有不悅,隻想看戲。他覺得呼吸有一瞬間停滯,麵容更加冷漠,隻是道,“既然知道萬死難辭其咎下次就不要做出那種惡事,再者,你該道歉的人是林小姐,而不是我。”


    結果真是出乎意料,魏皚一愣,睜著水意朦朧的眸子,看著他。


    在看到季裳華的時候,她猛的驚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就像被迎麵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她沒想到,世子竟然半分顏麵都不留給她,就這樣直接諷刺她。


    其實,她真的誤會蕭承佑了,蕭承佑本就性格冷漠,平日裏又沉默寡言,又不好女色。在他眼中,他說的隻是實話,哪裏有什麽嘲諷?


    魏皚的反應很是委屈,諾諾道,“是……”


    不經意間看到季裳華的側臉,明明季裳華麵色平淡,可她就覺得季裳華在嘲笑她,愈發恨這個看她笑話的女人。


    為了挽回一些顏麵,她又道,“世子身份尊貴,住在魏家可有哪裏覺得不好?魏家自然比不得王府,若是有哪裏照顧不周,還請世子原諒。”


    蕭承佑很想直接拂袖而去,他實在不喜歡和這些女子打交道,更何況,以前的教訓曆曆在目,他還記得因為孫秀容和晉王府那個表小姐,而使得季裳華對他不滿。


    思及此,他冷冷看她一眼,“貴府沒有照顧不周,二小姐不必擔心。若是再無別事,就請二小姐讓讓路吧。”


    這樣不耐煩的趕人,魏皚麵上更加難看,似乎都要委屈的哭了,她強扯出一個笑臉,“世子要帶季小姐出府嗎?世子初來兗州,怕是不熟悉,若是要遊玩,魏皚願做向導為世子引路……兗州雖然比不上京都繁華,卻也有許多好玩的地方……”


    蕭承佑見季裳華沒有開口的跡象,心中更加煩躁,冷聲道,“不勞煩了。”


    語罷,不再給她開口的機會,拂袖離去。


    看著前麵的一雙人影如此和諧,她盯了許久,才移開目光,滿是羞惱。


    晉王世子竟然絲毫不給她顏麵,難道他不知道站在他麵前的是個女子嗎?還是說,他眼中隻容得下季裳華一人?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她雖然比不上季裳華傾國傾城,卻也算亭亭玉立。他喜歡季裳華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身姿窈窕嗎?為何她就入不了他的眼呢?世間嬌柔美麗女子何其多,難不成季裳華有什麽媚術迷惑了晉王世子?


    越想越覺得憤恨,經過接連的刺激,她將季裳華恨到了骨子裏。


    在季裳華的建議下,季維之等人都決定和季裳華一起逛逛兗州城,蕭承佑雖然有失望,但也沒有表現出來。出了魏府,季裳華並沒有提起魏皚,隻是微笑道,“世子要去何處?”


    見她一臉淡然,顯然不將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心中不免有些苦澀,看來,他還是沒有一絲一毫走進她的心。


    他並未開口,隻是放慢了腳步和她一起往前走,季裳華覺得他情緒有點不對,可是又絲毫看不出來,便不去想了。


    *


    蒲府。


    “你來做什麽?”蒲豔豔一看見魏皎就想到她的大哥和母親被下獄的事情,冷聲道,“如今晉王世子可借住你們魏家,我以為你們魏家攀上高枝了,不屑於來我們蒲府了呢?還是說你今日是來看蒲家笑話的?”


    自從晉王世子來兗州查案的消息傳出來,蒲安每天忙的焦頭爛額,每日都忙著銷毀證據,殺人滅口。而晉王世子那裏絲毫不放鬆,隻要有一點苗頭就親自或者派人去證實,蒲安及時收到消息,就趕緊去處理。所以,這些時日以來,蒲家的日子真是過得“驚心動魄。”


    但她最惦記的是自己的母親和弟弟,母親可是在魏家被晉王世子下獄的,所以,她一看到魏家人就忍不住遷怒。


    魏皚雖然心中不屑,但還是小心翼翼道,“豔表妹。”


    蒲豔豔此人,仗著自己是兗州知府的千金,又有安氏的縱容,性格比魏皚還嬌蠻,從不把誰放在眼中,兗州的小姐無不是在討好她,若是哪個不稱她的心意,第二日就會倒黴,蒲家可謂是在兗州一手遮天。


    魏皚雖然也是魏家小姐,但到底比不過蒲豔豔出身知府千金,在她麵前,也總是做小伏低。


    魏皚雖然心中不屑,但還是小心翼翼的討好,“豔表妹,這話你可真是讓我傷心,我們兩家是姻親,從來都關係很好,如何會幫著晉王世子害你們。那次實在是巧合,我們根本不知道二哥迎來的朋友是傷害蒲公子的人,也不知道晉王世子會突然出現。”一想到蕭承佑,她不免心神蕩漾,雖然對方性情冷淡,但還是覺得臉紅,“其實,那日晉王世子不一定要將夫人下獄的,實在是因為那個季小姐,他是為了給季裳華出氣,才將夫人和蒲表哥交給她處置,她那個人仗著世子的喜歡,就一下子將夫人和表哥下獄了,而且咄咄逼人,不留情麵。豔表妹若是要恨,最該恨的是她。”


    蒲豔豔皺眉,“季小姐?就是那個季裳華?”她眉間顯現出厭惡,“她到底什麽來曆,怎麽晉王世子會對她的話言聽計從?”


    魏皚絞弄著帕子咬咬嘴唇,“不就是個依仗容貌迷惑世子的狐狸精罷了。”


    蒲豔豔愈發不解,更對季裳華起了興趣,“有多漂亮?比我還漂亮嗎?”


    “的確很漂亮。”魏皚不怕惹她生氣,不能說實話。蒲豔豔的確漂亮,但是和季裳華一比,就差了許多了。


    蒲豔豔自詡為兗州第一美人,聽到這話,不樂意了,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冷笑,“是嗎?那我可要好好會會這個害了我娘的女人!看她到底是妖是魔。”


    魏皚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我聽聞今日世子特意帶那個季小姐出府遊玩去了,豔表妹何不趁此機會去見識見識?”


    蒲豔豔向來目中無人,絲毫沒有意思到魏皚的居心不良,對著鏡子道,“等我梳妝吧。”


    她方才聽到魏皚說季裳華的容貌漂亮,便心下不舒服,心想著一定要仔細打扮,看看季裳華是何方神聖,是否能將她比下去。


    足足打扮了小半個時辰,蒲豔豔才搖搖擺擺的起身,剛走到門外,安嬤嬤就追了上來,“小姐去哪?”


    安嬤嬤是安氏的陪嫁,二十多年一直在安氏身邊伺候,蒲豔豔對誰都囂張,對著安嬤嬤還算好說話。


    她停下腳步,如實道,“我隨著魏皚去會會那個季裳華。”


    安嬤嬤一聽急了,走過去道,“哎呦,我的好小姐,怎麽人家說了兩句話你就信了。”她瞥了一眼魏皚若有所指,“你都還什麽都不了解呢,就去去會會人家,萬一那個季小姐不是什麽簡單人物呢?”


    蒲豔豔皺眉,“嬤嬤,不就是一個女子,我去見見怎麽了?我再怎麽樣也是兗州知府的女兒,季裳華害了我娘,我可忍不下這口氣。”


    安嬤嬤到底年紀大了,比蒲豔豔見識多些,一眼就看出了魏皚的把戲,“小姐,你自然知道夫人是因為那個季小姐才被下獄的,那麽,您有沒有想過,她背後站著的是誰,是誰給她這樣大的底氣敢這麽做呢?”


    蒲豔豔表情一凝,想了想,“是晉王世子,聽說,晉王世子對她很是關心,就是因為我大哥調戲她,世子才將我大哥的眼刺瞎的。”


    安嬤嬤搖搖頭,“不止如此,小姐想想,為何世子會和她一起來兗州呢?而且,不隻是季裳華一個,隨行的還有三個人。”


    “嬤嬤這話什麽意思思?”


    安嬤嬤心道,小姐真的被夫人寵壞了,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都看不明白,她繼續解釋,“小姐,京都是什麽地方,天子腳下,聽說那裏隨便一個人,都可能非富即貴,晉王府又是什麽樣的人家,能和世子走的如此之近,還能得世子關心,那個女子能是身份簡單之人嗎,小姐莫要被某些人騙了,成了出頭鳥。老爺本就為晉王世子查案的事煩憂,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某些貴人,得不償失。”


    聞言,蒲豔豔終於恍然大悟,扭頭厭惡的看著魏皚,“原來如此,魏皚,你可真好啊,竟然拿我當刀使。你是不是看季裳華不順眼,想借我的手給她找點麻煩,然後還怪不到你頭上?!”


    安嬤嬤麵露冷嘲,“魏小姐,蒲家的刀可不是好借的,有這點小心思,我勸你還是收起來為好,不然就別怪我們不念姻親關係,讓你大姐評評理,看她怎麽說?”


    魏皚嚇壞了,她剛被二哥教訓,萬不可再傳到他的耳朵,否則二哥一定會把她關起來。她連連道,“我……安嬤嬤,我錯了,你不要告訴我大姐。其實,我也是討厭季裳華,雖然我有自己的小心思權,可蒲夫人和表哥的確是被季裳華害的啊,豔表妹難道就不想看看季裳華是什麽人嗎?還有晉王世子……”


    蒲豔豔想了想,嗤笑一聲,“雖然你想利用我,的確是很讓我厭惡,但你說的也不錯,我的確想看看那個季裳華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敢這樣囂張。”


    安嬤嬤忙道,“小姐,這……夫人還未救出來,老爺又整日忙碌,您擅自行動,不太好吧?”


    “嬤嬤放心好了,我隻是看看她長什麽樣不會惹事的。”蒲豔豔已經有些迫不及待。


    安嬤嬤隻好道,“那小姐一切小心。”


    *


    兗州城內一條河,名為“金河”,四周風景宜人,花木繁盛,亭台樓閣,遊人無數。


    對麵卻是一家青樓,名為群芳院,是以,這裏的熱鬧程度自不必說,每天夜裏,都有群芳院的姑娘,在船上陪著客人喝酒取樂,彈琴賦詩,自有一番趣味。


    即便是白天,仍舊是人煙稠密,公子小姐們來此處會友遊樂。


    蕭承佑早早派了楚恒包了一艘畫舫,在天朗氣清的日子裏賞景遊玩,原本打算隻有他和季裳華兩人,可是現在所有人都在,一起相聚玩樂,也並不是那麽失望,從前他一直是一個人,今天和這麽多人一起,這感覺還有點新鮮,許是因為都是熟悉之人,所以並不排斥。


    “瞧見對麵的群芳院沒有?”季裳華走出畫舫,迎著清爽的風,回眸一笑,“一會這裏有一場好戲。”


    周子揚也走出來,一襲青衣使他多了幾分儒雅,他也看著對麵的群芳院,“你們來不是單純的遊玩嗎?”


    季裳華笑如幽蘭,似乎散發著幽香,“表哥,你以為世子這樣的人和你一樣閑嗎?”


    “你……”周子揚裝作很受傷的樣子捂住心口,“人家都說女生外向,表妹現在就開始替逾明貶低我了。”


    季裳華怔住了,沒想到他突然來了這麽一句,不由麵色微窘,她下意識看看蕭承佑,發現他沒什麽特別的表情,才鬆了口氣,趁人不備,瞪了周子揚一眼。


    周子揚很是無辜的摸摸鼻子,“表妹這樣看我做什麽,我說錯什麽了嗎?”


    季裳華不想理他,回到船艙,將季維之“趕”了出來,和林瓊簫一起閑談。


    周子揚扭過頭,“誒,表妹,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還沒說清楚。”


    暖風輕拂,送來歡歌笑語。


    畫舫的不遠處,也停著一艘畫舫,裏麵的人正是蒲豔豔和魏皚。


    蒲豔豔走出船艙,看著一抹消失的倩影,“那個就是季裳華?”


    魏皚目光流露出憤恨,“是。”


    “果然長著一張狐狸精臉,先是迷惑了我大哥,害我大哥受傷,又不知怎麽迷惑了世子,將我母親下獄。”蒲豔豔道。


    魏皚暗自冷笑,指了指那邊畫舫負手而立的一個人影,“豔表妹,那個就是晉王世子,以往我們隻是聽說,從未見過,今日一看,是不是名不虛傳。”


    雖然離得遠,隻看到他的側臉,但他身形如鬆,堅毅挺拔,側臉普通剪影一般俊逸清朗。


    身邊的幾個,同樣是生的一表人才,各有氣質,但是比他都要差一些的。


    蒲豔豔不禁也注意到了,那人就站在船頭,遙望遠方,四周很是嘈雜,可他站在那裏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感覺,明明什麽都沒做,卻是讓人覺得他是最不同的一個,仿佛自己自成一個世界,不知不覺就被他吸引。


    她沉默了許久,道,“讓船夫將船靠近些。”


    季裳華雖然在船艙和林瓊簫喝茶談笑,可一直注意著外麵的動靜。


    林瓊簫笑道,“你今日不是來遊玩的吧?”


    季裳華垂眸一笑,“既是遊玩,又是看戲,兩不耽誤。”


    “我們還以為真的是純粹的遊玩,是被你和世子騙了,什麽時候,你和世子走的如此近了。”她低聲笑道,“你參與了蒲家的案子?”


    一陣清風徐來,簾子微微浮動,季裳華看著外麵的風景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你也知道,他幫助我許多,我這樣做,也不過是報答他的一種方式。”


    林瓊簫看著她,眉眼溫柔,“果真隻是報答他對你的幫助呢?”


    “不然呢?”季裳華攤攤手,笑了,“我並沒有什麽非分之想。”


    “哦,又為何如此說?”


    想起了今晨魏皚的所作所為,季裳華不由覺得好笑,“林姐姐不知道,追逐世子的女子如過江之鯽,我……”


    話音未落,畫舫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林瓊簫和季裳華倒在一起,季維之從外麵進來,“沒傷到吧?”


    林瓊簫搖搖頭,“無事,外麵發生了何事?”


    而季裳華已經起身,出了船艙,周子揚忙對她壓低聲音道,“小表妹,這就是你說的好戲嗎?你看——”


    隻聽“噗通”一聲,又兩個人被從群芳院二樓雅間丟了下來,掉落河水,迸發出巨大的水花,緊接著,又有桌子,花瓶茶盞等從樓上丟下來,不小心砸到了船夫,怪不得畫舫會搖晃。


    河上畫舫的小姐們失聲尖叫,船夫被砸中,驚呼一聲掉下了河。好像樓上的打鬥越來越激烈,不斷有人聰樓上掉落河水,將一眾千金夫人嚇得夠嗆,落水的人看到畫舫,如同看到了救命的浮木,手扒拉著畫舫不肯撒手,畫舫失去了平衡,在河水轉著圈。


    就聽到一聲尖叫,“啊,救我!”


    “豔表妹——”


    一個女子落入了水中。


    畫舫沒有方向的轉動著,船夫又落了水,沒有人拽他上來,魏皚慌了,今日是她攛掇著蒲豔豔出來的,若是她出事了,她也難辭其咎,是以,她隻能站在畫舫邊緣,大聲叫著救命。


    她看的明白,她右邊的畫舫,就是蕭承佑那一艘,蒲豔豔為了近距離看到蕭承佑,特意讓船夫靠近的。


    她凝神望著他,然後想到了什麽,咬咬牙,身子也晃了晃,“不小心”掉了下去。


    兩個女子都在水中掙紮,看起來都不會水,一邊撲騰著,一邊朝他們叫著救命。她在賭,賭這麽多人看著的情況下,不能見死不救。


    離得遠的人,見到兩個可憐兮兮的姑娘落了水,恨不能以身相救,但又不敢,便有人喊道,“幾位公子,你們離得那麽近,就發善心救救她們吧。”


    “是啊,救救她們吧,都是嬌滴滴的姑娘家……”


    被喊救人的幾個人麵麵相覷,沒有一個人願意下去,若是他們沒有記錯,方才第二個落水的女子可是魏皚。


    周子揚笑嘻嘻道,“到底救不救?這麽多人看著呢,我們又借住魏家,見死不救不好吧?”


    幾人都是世家公子,對於這種把戲早就見識過了,無非是救了人和她們有了肌膚之親,然後不得不娶了她們,而且依照幾人的身份,若是不想娶,還會給家族帶來麻煩。


    周子祺淡淡道,“我已經和益陽郡主有了婚約,不宜做這種好事。維之也有了林姑娘,更不適合,如今隻剩了你和……逾明了。”


    周子揚又悠然的看了看落水的兩人,“可是她們明顯是想要逾明救啊,我嘛,就不壞人好事了。”


    季裳華聽著兩人的對話,暗暗搖頭,魏皚的計劃可是要泡湯了,她當他們幾個是不經世事的毛頭小子一樣好騙嗎?她自然也瞧不上這種把戲,可是眾目睽睽之下,不救人也不行。


    “世子,您覺得呢?”要不要英雄救美?


    蕭承佑讀懂了季裳華的意思,“派個人救她們吧。”


    然後,就有兩個護衛跳了水,像老鷹捉小雞一望,將兩人救了上來,放到了甲板上。


    兩人渾身都濕透了,春衫又單薄,可以看見玲瓏有致的身軀。


    季裳華使了個眼色,白蘇立刻從船艙捧出兩套幹淨的衣物,季裳華唇角輕勾,“請兩位小姐去船艙換一換吧,待會,會有人將你們送回府上。”


    這個聲音,魏皚記得清清楚楚,是季裳華。她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就像看跳梁小醜一般。蒲豔豔第一次看季裳華,從一雙雪白繡鞋到水藍色素淨衣衫,再到一雙美玉無瑕的臉,最後是嫵媚清豔的雙眸,第一眼便被驚豔了。


    她的手緊緊抓住了白蘇給的衣服,她就是季裳華,果然是容貌絕俗,和晉王世子一般無人能及。


    她幹巴巴擠出幾個字,“謝季小姐。”她今日受到了驚嚇完全忘記了是來找季裳華報仇的。


    魏皚卻是轉頭,仰望著蕭承佑,聲音帶著哭腔,“謝世子救命之恩,小女子定當報答。”眾目睽睽之下,兩個女子得蕭承佑相救,蕭承佑又身份高貴,她們該如何報答,不問可知。


    季裳華似笑非笑,這個魏皚,今晨被蕭承佑那樣不留情麵的拒絕,還不死心,居然想到了落水這一招,老套是老套了些,卻是容易得手。可惜啊,蕭承佑並不是喜歡憐香惜玉的那種人,她的計劃要落空了。


    蕭承佑看了周子揚一眼,周子揚會意,聲音慵懶道,“兩位姑娘,方才逾明不過是下了個命令,真正救你們的是兩個護衛,你們若想報恩可是找錯人了。”


    這句話,如同一塊石頭,將她們打落地獄,這簡直是羞辱,以她們的身份怎麽可能會去報答一個護衛,這個人是故意的!


    季裳華麵上浮起一絲笑意,“雖然天氣越來越熱了,但是兩位剛落了水,著實不宜吹風,還是快些去換衣服吧,一會會有人將你們送回去。”


    魏皚目光不舍的離開那個人進了船艙,林瓊簫出來,與季裳華心照不宣相視一笑。


    這時候,周子揚突然道,“怎麽不見楚恒?”


    這時候,樓上的打鬥依然沒有結束,眾人躲在船艙觀望,不知道上麵發生了何事?


    一個男子道,“能有什麽大事,很可能是有人因為爭奪美人打起來了。”


    “也不知道這次又是因為什麽樣的人美人……”


    正說著,就看到一抹鮮紅從樓上噴灑出來,形成一道紅色的弧度落入河水,與此同時,一個人胸口插著一把匕首,從二樓墜落下來。


    就聽到樓上有人大喊道,“不好了,有人殺人了,快,別讓他跑了!”


    似乎看到有個人望樓下忘了一眼,然後身形一閃,快速跑了出去,就聽到樓上一陣糟雜,腳步聲,呼喊聲紛至遝來。


    過了一會,就看見一個黑色錦衣的人,怕被人看見容貌,用手捂著臉一路急跑,後麵有人拿著兵器再追。


    “他殺了我們少爺,快去追!”


    季裳華悠然一笑,“原本是想趁著天氣正好出來遊玩,沒想到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掃了興致,我想先回去了。”


    *


    楚恒按照季裳華吩咐,一直在群芳院盯著,目睹了兩個人的爭吵,到互毆,最後楚恒助了他們一臂之力,一個人成功被殺,被所有人看見。


    然後,在殺人凶手逃跑的路上,將他捉住,帶來了一處荒涼的郊外。


    男子被打暈,一路被扛著來到郊外,醒來之後,隻覺得頭痛欲裂,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勉強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環境。


    他猛然嚇了一跳,他因為醉酒和劉家公子搶奪美人,仗著自己是蒲家管家和劉誌打了起來,可是不知為什麽,失手殺了他,於是,他趁亂逃走了,為了不讓人發現他是誰,掩蓋住了臉。可是,原本想通過跳河免於被人抓住,卻一下子被人打暈帶走了,醒來以後就發現在這裏。


    迎著陽光,他睜開眼睛,覺得雙目刺痛,看著眼前的人,隻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麵前是個女子,身穿一襲水藍素衣,外麵的薄紗,映著陽光,似乎有熒光閃動。麵容精致,剪水雙瞳,正含笑的看他。


    他不禁嚇了一跳,又看見她身邊的男子,正是劫走他的人。


    所以,這根本不是幻覺。


    “你……你們是誰?”他捂著頭部,“為什麽將我帶到這裏?”


    那個冷麵男子沒有說話,女子卻笑盈盈道,“我該稱呼你什麽,蒲豐,還是蒲管家?”


    她居然知道他的名字。蒲豐心中起了警惕和懷疑,“你是誰?為何要這麽做?”


    季裳華眉梢微挑,“自然是救你啊,方才你殺了人,雖然你捂著臉,卻好多人都看見了,我若是不救你,你豈不是要被抓住見官?哦,我忘了,兗州的父母官是蒲安,若是往日他一定會包庇你,可是現在,晉王世子在兗州,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你覺得他會包庇凶手,還是鐵麵無私呢?”


    蒲豐的心一沉,大滴的汗珠落下來,他咬牙道,“一切都是你設計的!你到底要做什麽?!”


    季裳華眉眼浮上淡淡的笑來,“你在蒲安手下這麽多年,應該了解他的為人和手段吧。依我看,光天化日之下,你殺了人,被那麽多人瞧見,若是我讓人把你交出去,縱然他想保你,可是因為要在晉王世子麵前樹立一個大公無私的形象,也不得不殺了你了。所以,落在我手上可能會死,將你交出去你一樣會死,你該怎麽辦呢?”


    蒲安身體顫抖,麵色慘白,“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


    “害你?”季裳華搖頭,“你跟著蒲安,狐假虎威,利用蒲家名聲做了多少惡事,還要我一一和你說明嗎?”


    蒲安大驚失色,這個女子是有準備而來的,她是誰,有什麽目的。“明人不說暗話,我既然被你抓了過來,就不要打啞謎了,有話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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