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已經快是黃昏時分了,夕陽西下,兩人披著一身霞光先去了浮雲院給晉王妃請安,又回到了世安苑。


    蕭承佑一直喜怒不形於色,臉上鮮少有什麽情緒,可自從遇到季裳華,直至娶了她,才知道他也是會情緒外露的,所以,他現在給人的感覺就是心情很好。


    這個季節,天氣說變就變,白天還是風和日麗,晚上便成了狂風暴雨。傾盆大雨嘩嘩落下,肆意衝刷著整個王府,房簷上不斷有雨水落下來,形成了一道道雨簾,和風聲一起,很是噪雜。


    狂風席卷,吹的門嘎吱作響,碧綠的珠簾亂晃,發出清脆的聲音,寢屋裏的圍帳漫天飛揚。白蘇趕緊掩好門窗,屋子裏才恢複了些溫暖。


    季裳華剛沐浴完,身穿一襲白色寢衣,正坐在梳妝鏡前擦拭頭發,就看見蕭承佑坐在美人榻上看書,好像完全聽不到外麵的狂亂的聲音。


    三天來,他每天都是這樣,晨起練武,沐浴,晚上沐浴還要讀書才會休息。但自從季裳華來了,隻要季裳華說要休息了,他就會放下書,任由她吹滅蠟燭。


    這樣的天氣,季裳華覺得身上有些冷,讓白蘇拿了外衣披上,猶豫了一下,走到了他身邊,為他披上一張薄薄的毯子。


    蕭承佑這才從書中回過神來,回頭看她。


    季裳華微微一笑,“今晚比較冷,披上它比較好,免得受涼。”頓了頓,她又道,“今天天冷,早些休息吧。”


    蕭承佑能感覺到季裳華在關心他,心下歡喜,聽著外麵的雨聲風聲,道,“好。”


    這時候,白蘇已經為季裳華鋪好床了,行了一禮,就去了耳房。


    屋子裏隻剩下了兩人之後蕭承佑才起身去拿被褥,看著季裳華落下圍帳,才睡下。


    外麵風雨交織,季裳華睡不著,睜開眼睛,看著昏暗之中頭頂的圍帳飄飄蕩蕩,感覺到屋子裏涼陰陰的,想必他睡在美人榻上會更冷吧?


    她覺得自己“欺人太甚”了,明明是他主動要分床睡的,可她一天比一天內疚,美人榻窄小也就罷了,今夜天氣還那麽冷,萬一他著涼了她會更加過意不去。


    然後,她又想到了今日老太君和她說的話,反正兩人一輩子都要綁在一起了,現在分床睡有什麽意義嗎?


    天人交戰了許久,她輕輕撩開圍帳,趿著鞋到了他麵前,發現他勉強窩在美人榻上,好像睡的不安穩。


    季裳華心道,不會是因為太冷了吧?


    可是,他現在正睡著,她該如何叫醒他?她很是糾結,一直在他麵前站著。


    正猶豫著,突然麵前的人睜開了眼睛,盯著她,她一愣,然後嚇了一跳,驚呼一聲,蕭承佑立刻起身捂住了她的嘴。


    季裳華反應過來,將他推開,“你既然醒了怎麽不說話,嚇死我了。”


    蕭承佑,“……”難道不是她黑夜裏站在他麵前嗎,如果不是他膽子大早就嚇到了好嗎?


    可是看到她現在失去了往日鎮定、‘惡人先告狀’的模樣,突然覺得心中歡喜,至少現在的她不是刻意端著的樣子。


    “你……有事嗎?”


    季裳華隻著一襲寢衣,有些冷,蕭承佑立刻將毯子披在她身上。


    季裳華這才想起來她來做什麽,斟酌一下道,“美人榻狹窄,你睡在這裏委屈了……”她的臉很紅,滾燙的熱度從耳根後蔓延開來,“而且,今晚很冷,你若是著涼了就是我的錯了。”


    蕭承佑有些驚訝,卻又像是在意料之中,他本以為過些天季裳華才會心軟,沒想到這麽快,看來還要感謝這場雨。


    但是他還故作堅持,笑的一臉輕鬆,“無礙,也不算是很冷,明天天氣就會放晴了,夜深了,你快回去吧,你身子又弱,別生病了。”


    她這麽對他,他還為她著想,季裳華覺得自己真的錯了,心想反正早晚都要說的,幹脆就選在現在吧。


    她從未像今日一般如此窘迫,這根本就不像她了。本著“快刀斬亂麻”的心思,她咬咬唇道,“我的意思是,你還是去床上睡吧……”


    蕭承佑似乎覺得自己聽錯了,又像是驚喜,沒有回答她。


    季裳華不敢看他的臉,黑夜中也看不出他的表情,以為他還在堅持自己的君子作風,深吸一口氣道,“反正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我也不可能走,所以分不分床都是一樣的!”


    蕭承佑震驚於她那句“我也不可能走”,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一直凝視著她。


    季裳華有些氣惱,她作為一個女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也不給個反應。


    “你到底……”


    還未說完,他便拉住了她的手,聲音低沉,“你……真的願意嗎?”


    季裳華語氣微冷,“當時說分床睡的可不是我。”


    蕭承佑笑的就像一個孩子,任由她掙紮也不放開手。


    *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任誰都看得出來自從三朝回門以後,兩個人的感情越發好了,尤其是蕭承佑,雖然還是不愛言語,但總算沒有那麽冷漠了,終於算有了些人氣。


    還有兩日就是蕭承佑的婚假就結束了,這天一早皇帝就將他召進宮了,蕭承佑輕手輕腳的起身,怕吵醒了身邊的人,走的時候不忘提醒白蘇不要叫醒她。


    所以,季裳華起身的時候已經不算早了。


    繁縷笑嘻嘻的走上來,“世子妃,您總算醒了。”


    圍帳被勾了起來。季裳華看見外麵日頭高掛,不由驚道,“為何不叫醒我?”


    “是世子吩咐的不要叫醒你。”她和白蘇擠眉弄眼,“可見世子是真的很心疼您呢。”


    季裳華啞然了,看來其他人也一定和繁縷一樣的想法。她無奈的笑笑,“讓她們都進來吧。”


    很快,季裳華梳妝完了,又用了早膳,“世子呢?”


    白蘇道,“世子被陛下召進宮了。”


    季裳華這才想到,“還有兩日世子就要去軍中了。”


    白蘇也忍不住笑了,“是啊,以後就不能每天陪著世子妃了。”


    還有兩日……季裳華不禁想到,左營離王府並不近,蕭承佑以前都是不回王府的,現在呢,他還能每天回來嗎?


    這近半個月來,兩人雖然同睡在一處,可是他沒有絲毫逾矩的行為,好像打定了主意要等她心甘情願。人家這麽守規矩,可是她卻越來越過意不去……


    想到老太君說的話,想到過兩日他就要走了,不禁心中更加煩悶。


    這個季節,天氣依舊是很炎熱,即便是早晨,也感覺不到什麽涼爽,季裳華拿了團扇,推開門,“陪我出去走走吧。”


    剛走到院門口,益陽郡主就過來了,見了她不由打趣道,“裳華,你何時變得比我還懶怠了?”


    季裳華無言以對。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嫁了人,她反而輕鬆了許多,也不再像在閨閣之事無論何時都刻意端著,難道這是因為被人寵著的緣由?


    她有些無地自容,明明說要盡一個妻子的責任,可實際上卻被他照顧著,原以為相敬如賓就可以了,結果……和她預想的完全不同。


    益陽郡主見她不說話,笑的歡快,“裳華,看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哥才出去一會,你就如此不舍……”


    季裳華看看身邊人,忙道,“不許亂說。”


    益陽郡主故作委屈,“我說的是事實啊。”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和蕭承佑的感情很好,自然也以為季裳華和他如膠似漆,可事實他們卻是不了解……


    益陽郡主以為她新婚,臉皮薄,不再打趣她,神神秘秘道,“裳華,半個月前,母妃懲罰謝側妃抄寫女則女訓和家規,本來過兩日就要交差的,可是今天聽聞謝側妃暈倒了。”


    不過是真暈還是裝暈就不一定了。


    季裳華揚起唇畔,“哦,看來晉王殿下一定很擔心了。”


    益陽郡主撇撇嘴,“哪裏是擔心,明明是高興,快要高興瘋了。”她在季裳華耳邊道,“我恍惚聽聞,謝側妃有孕了。”


    季裳華一愕,有孕?還是這個時候。若是她沒記錯,晉王府已經許多年沒有孩子出生了吧?這個時候,謝側妃突然懷孕了,季裳華表情有些微妙。


    益陽郡主不屑道,“有孕又如何,難道一定是個男孩?就算是男孩,還有資格和我大哥搶爵位不成?”


    季裳華表明情一凝,淡淡笑道,“這個孩子來的可是及時,有了這個孩子,她就可以為所欲為了,母妃都不能難為她。”


    而且,謝側妃的野心會更膨脹,若是太子有一天玩完了,皇位就要落到晉王府頭上,晉王若是繼位,說不準會立誰為太子呢。不過,季裳華可不認為她有這個機會,若屆時太子真的完了,接下來就輪到晉王了。


    季裳華還真是佩服晉王的腦子,對嫡子不管不問,對一個小妾關懷備至,還曾想過以庶代嫡的想法,這麽荒唐,活該他隻有一個兒子。


    季裳華表情頓了頓,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或許當年的事情沒這麽簡單呢……


    “想必,王爺很快就要將這個好消息宣布了吧。”


    益陽冷冷一笑,“這是自然,他肯定會迫不及待讓所有人都知道,尤其是母妃,他是要警告母妃不要有別的心思。他以為所有女人都和謝側妃一樣嗎?一個小孩子,對母妃造不成威脅,母妃何必害她?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昨日約定好,今天要陪老太君去淩霄寺還願,半個時辰後,季裳華去了晉王妃那裏通報了一聲,就去了周家。


    蕭承佑回府的時候發現了季裳華不在,問了碧雲才知道季裳華去了哪裏,等了幾個時辰終於忍不住要去周家接人。


    可是,還沒有到周家,就遇刺了。


    季裳華聽到這個消息趕緊回來,發現蕭承佑已經板紮好躺在半躺在床上了。


    季裳華急匆匆進去,麵色焦急,“你的傷如何?”


    蕭承佑風輕雲淡的笑笑,“不過是皮外傷,是他們大驚小怪了,嚇到你了吧?”


    季裳華不放心,將他手臂上的紗布拆開,果然傷口不深,才鬆了口氣。


    蕭承佑目光中帶著些許落寞,卻是很好的掩藏起來,啞聲道,“不過是被劍擦了一下,無礙。”


    季裳華沒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一邊給他包紮傷口一邊問道,“查清楚刺客是誰了嗎?”


    “是……寧家餘孽。”


    季裳華蹙眉,“寧家餘孽?寧家所有人不都被殺了嗎?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為何要等到現在?又為何隻是刺殺你?”


    蕭承佑看著她的側顏,情緒閃過幾分低落,“大概是因為我也是使寧家滅族的幫凶吧。”


    季裳華看看天色,已經到了黃昏,“你餓不餓,我吩咐廚房做些清淡的飯菜,雖是傷口不深,還是要注意。”


    “好。”蕭承佑道。


    其實,他並不是因為上的太重無法起身,而是因為他心情不好。


    想到今天刺殺他的刺客,他覺得胸口發悶,感覺一直以來都是自欺欺人,這半個月來,季裳華和他越來越親密,也越來越信任他,他歡喜的以為他已經走進了她的心,可是經過今天的刺殺,他感覺這種假象被揭開了,他感覺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他感覺自己無能為力。


    他無意識的牢牢握著季裳華手,季裳華轉身不好意思道,“你先放開我。”


    蕭承佑望著她,目光平靜,緩緩放開她。


    季裳華回來的時候,剛好看見晉王妃和益陽郡主來了,行了一禮,“母妃。”


    “他怎麽樣了?”晉王妃問道。


    “並無大礙,母妃不要憂心。”


    晉王妃點點頭,“此事陛下已經聽說了,特地派顧太醫來了,還派人來傳口諭,讓他養好傷再去軍中。”


    皇帝都知道派太醫來,晉王居然麵都不露,恐怕在陪伴他得寶貝側妃呢。雖然蕭承佑並不是晉王的親生兒子,可是除了幾個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啊,晉王這樣做,未免心太冷了。


    晉王妃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不知何時,蕭承佑已經睡著了,揮了揮手道,“既然他無事,我就回去了,你好好照顧他。”


    季裳華行禮,“是,母妃。”


    季裳華看著晉王妃的背影,心道,晉王妃也不是表麵上那麽冷漠,蕭承佑也是她自幼就養在身邊的,怎麽可能沒有感情。


    天底下竟然有晉王這樣冷漠的父親。


    很快,顧太醫就來了,蕭承佑對他淡淡的,顧太醫也是一樣,性情冷淡,兩人全程沒有說一個字。


    “不過是皮外傷,不是什麽大事,每天塗抹創傷藥就好了。”顧太醫走到外間對季裳華道。


    大概是皇帝太擔心兒子,所以為了一點小傷勞煩了顧太醫跑一趟。


    季裳華心中有數,隔著珠簾,輕聲道,“顧太醫,我有事請教。”


    兩人出了正屋,季裳華拿出了一枚玉佩給他看,“顧太醫可識得這是何物?”


    顧太醫一愣,麵上卻沒有驚訝之色,語氣平和道,“這是她送給你的?”


    季裳華如實道,“她說這是送給我的新婚賀禮。”


    顧太醫表情淡淡,“既然是她送給你的,就好好收著吧,想必她也叮囑你了,不要讓其他人看見。”


    季裳華越來越覺得雲婆婆的身份不簡單,“顧太醫既與雲婆婆是舊相識,可否告知這枚玉佩有什麽意義嗎?”


    顧太醫並不想多說,“它現在的意義就是一個賀禮,你收好便是。”他走了幾步,又轉身道,“晉王府可不比別處,不要讓雲雁亂跑,免得給你帶來麻煩。”


    語罷,沒有任何留戀就離去了。


    季裳華覺得好多事情都理不清,但恍惚間又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麽,隻要有一點點苗頭,一切真相都會水落石出。


    季裳華回到了寢屋,不知道何時蕭承佑已經醒了,他一直看著門的方向,好像在等她來。


    季裳華快步過去,笑的溫柔,“你方才是裝睡。”


    蕭承佑坐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季裳華微微挑眉,“有哪裏不對嗎?”


    他隻身著一身中衣,因為手臂上纏著紗布,所以半個胸口就裸露出來,季裳華臉色一紅,起身道,“我去看看飯做好了沒。”


    可是,下一瞬,蕭承佑又牢牢抓住了她。季裳華覺得他今天很奇怪,“你……”


    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被拉入了他的懷中,她輕呼一聲,微涼的唇就貼上了她的,她下意識掙紮,雙手抵在他的胸口,但下一刻他抱著她越來越緊。不同於新婚之夜的淺嚐輒止,這次的吻有一種難以言喻得熾烈,季裳華覺得心中一熱,一直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的吻越來越熱烈,讓她心頭發軟,漸漸的放棄了掙紮。閉著眼睛不敢看他,睫毛不住的抖動,臉上像敷了一層胭脂粉嫩,他越看越覺得心中滾燙,手也無意識的撫上他的腰肢。季裳華身體一僵,最終沒有推開他,雙手環住他的脖子。他的吻從她唇上移到耳畔,停了下來,灼熱的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朵和頸窩,壓抑著呼吸。


    季裳華原本清澈的眸子變得水蒙蒙的,就像細雨綿綿過後的情形,整張臉紅撲撲的,像一朵細雨中的嬌花。


    終於,蕭承佑放開了她,替她拉了拉衣服,方才她的衣領被微微扯開,露出了裏麵紅色的一角。夏季衣衫本就單薄,方才他們靠的那麽近,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季裳華覺得更加害羞,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蕭承佑意識到自己過於孟浪了,耳根微紅,別過臉去不敢看她。不過,看她方才沒推開她,又如此害羞的樣子,心中鬱氣散去不少。


    他不禁苦笑,蕭承佑啊蕭承佑,你這輩子算是栽到她手中了,所有的情緒變化都是因為她。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他雖不是什麽大英雄,這一輩子卻不想放開她。


    季裳華手忙腳亂的起身,“我……我去把飯菜端來……”


    她落荒而逃,感覺到身後的人低聲笑了。慢慢的,他的眸子變得深沉,不管那個人會不會放手,他用盡一切辦法都要她留在他身邊……


    *


    季裳華陪著蕭承佑也用了清淡的飯菜,沐浴過後又為他換了藥。


    季裳華從淨房出來的時候,已經見不到他的人了。


    白蘇道,“世子妃,世子去了晉王妃那裏。”


    一開始蕭承佑心情不好,所以晉王妃來看他的時候他是裝睡的,現在“醒了”,於情於理都要去晉王妃那裏報個平安的。


    季裳華頷首,然後坐在一邊的美人榻上看書,可是卻覺得心中煩躁,好半天都沒有翻一頁。


    過了許久,蕭承佑才回來,季裳華站起身,“怎麽去了這麽久?”


    蕭承佑看著她,“我在浮雲院遇到了父王。”


    原來如此,季裳華唇角勾起一抹冷嘲,“你都知道了?”


    蕭承佑點頭,“我去的時候,父王正帶著謝側妃和母妃理論。”


    季裳華覺得可笑,這個謝側妃,以為自己有了身孕,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嗎?“母妃如何了?”


    “放心吧,母妃這麽多年經曆過無數次這種情景,不會未此傷心的。”


    這也是季裳華最佩服晉王妃的一點,得不到晉王世子愛,也不自怨自艾,反而快速調整心態,牢牢把握住權利,從不會因為晉王傷心,也不會嫉妒妾室受寵,一個人也可以過得風光。


    季裳華覺得老太君說的很對,她就應該像晉王妃學習。


    “晉王也不糊塗,如今謝側妃有了孩子,你覺得晉王如何打算的?”


    蕭承佑笑容冷瑟,“等陛下除掉宋家,坐收漁翁之利,等他登上皇位,就除掉我,扶持謝側妃的兒子為太子。”


    季裳華覺得他笑容有一絲悲涼,好歹也是相處了二十多年的父子,晉王居然狠得下心。


    蕭承佑得知自己身世不過兩年而已,那麽他二十多年是怎麽過來的,他那麽努力,努力讀書,習武,討好他的父王,卻連一個笑臉都換不到,他是有多失望,才會不再想回家?


    季裳華歎息一聲,“在他看來,你是他親生兒子,也許屆時不會殺你。”


    “就算他想,我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他對晉王僅有的父子情份,也被晉王一次次的冷漠給消磨殆盡。


    季裳華仰頭看他道,“我相信,陛下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裳華……”他低頭,眸光深邃,浩如星海,“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來我身邊。


    兩人相對無言,沉默對視,倏而,季裳華抓住他的手臂,踮起腳尖,在他唇畔印上一吻。


    蕭承佑一愕,然後是狂喜,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雖然隻是蜻蜓點水,但他覺得心中湧起極大的滿足。


    見他發呆,季裳華皺眉,她都這樣主動了,他難道看不出來嗎?


    想了想,她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又將唇湊上去。


    屋子裏寂靜無聲,皎潔的月光從窗外透過來,她如玉般的麵容更加白皙透明。剛沐浴過,她的臉白裏透紅,一雙眼睛水意朦朧,沒有了往日的冷漠,多了幾分慵懶。她的眼睛本就生的嫵媚,現在看來更是媚態橫生,很容易就讓人淪陷下去。紅紅的菱唇,小小的,軟軟的。身上傳來清幽的梨花香,和窗外的花香參雜在一起,引人迷醉,就像喝了幾杯梨花釀,甘甜清醇。


    她的手勾著她的脖子,寬大的袖子滑落,一截羊脂白玉般的手臂露出來,傳來溫香細膩的感覺。


    夏季的寢衣本就單薄,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她離他這樣近,身上的溫軟香氣撲麵而來,他眸色越來越沉,目光幽深的盯著她,不經意間,看到她軟玉般滑膩的頸項和若隱若現的小衣。


    越來越覺得香氣濃鬱,使他的自控力越來越弱,他身體漸漸燙了起來,歎息一聲,“裳華……”


    季裳華仰頭看他,眸子裏好像浸了水珠,帶著點委屈,又像是在控訴,怎麽都無法讓他忍心推開。


    他苦笑一聲,在她麵前,好像他所有的自製力都拋到九霄雲外,看著她絕美的臉,他眸色愈加幽深,一下子將她抱緊了,加深了這個吻。


    他描畫著她的唇,淺雕細啄,他聲聲歎息,似是滿足,接下來,他的吻狂風暴雨般撲麵而來,迷亂挑逗,纏綿悱惻。隻覺得有一波巨浪侵襲著大腦,季裳華無法思考,變得麻木迷茫,幾不知身在何處。


    漸漸的,風雨將逝,他淺啄著她的紅唇,不再滿足,吻漸漸往下流連。窗外清風徐來,風移影動,涼爽的夜晚,吹不散屋裏的燥熱。


    “裳華……”他的額頭抵住她的,扶住她搖搖欲墜的寢衣。


    季裳華覺得大腦混沌,半眯著眼睛看他,香玉般的身體靠在他的懷中,蕭承佑深嗅她獨有的香氣,歎息一聲。


    他的手扶在她背後,季裳華感覺到陣陣灼熱,知道他不確定她是否真的願意,小手探進他的衣襟。


    這個人她了解,隻要她不主動,他不會要她的。


    蕭承佑身體一僵,抓住她遊走的手,不敢置信,聲音沙啞,“你……”


    季裳華聲音嬌軟,“你不要我嗎?”


    蕭承佑一雙眸子越來越深沉,搖搖頭,似乎想要自己變得清醒,他雙目赤紅,低聲道,“告訴我,我是誰?”


    季裳華神色迷亂,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聲音細柔,“你不知道自己是誰嗎?”


    蕭承佑緊緊抓著她的肩膀,“告訴我,我是誰?”


    季裳華秀眉皺起,“晉王世子。”


    蕭承佑突然笑了,緊緊箍住她的身軀,熱烈的吻重新席卷,又一波巨浪襲來,她越來越無法清醒,隻能牢牢攀附住他,下意識渴求更多……


    不知何時,他將她放在了榻上,高大的人影將她籠罩住,季裳華睜開迷蒙的雙眼,整個人迷茫而又無辜。


    “不後悔嗎?”恍惚間聽到有人問她。


    她覺得這個聲音帶著一種蠱惑力,來來回回在她耳畔回響,她閉了閉眼睛,下意識搖頭。


    蕭承佑笑容第一次有幸福的感覺,揮揮手,蠟燭熄滅,圍帳落下,隻聽到簌簌落衣之聲,她覺得一副滾燙落了下來,即便是黑夜之中,仍然可以感覺到灼熱的視線緊盯著她。


    晚風習習,吹透綠窗紗,明月皎皎,更是良辰美景。風吹落花,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花叢裏的夏蟲一陣一陣的低吟淺唱。月光照亮一池碧水,波光粼粼。突然,幾隻落花落入池水,漾起一圈圈漣漪……


    他吻去她的眼淚,摩挲著軟玉香肌,下巴抵在她的頸窩,聲聲誘哄。


    “裳華,喚我。”


    回應他的是徐徐清風。


    他聲音有些惱意,在她麵頰輕咬了一口。“喚我……”


    她似羞赧似氣憤,長長的指甲刮了他的脊背,“世子……”


    “喚我逾明……”


    漸漸的,不適褪去,他引領她攀上巫山,意醉情迷中,她無意識的喚,“逾明……”


    夜漸漸深了,月亮越來越明亮,照亮屋子裏一雙人影,纏綿入骨……突然,傳來一聲更漏,就像溪水流入深澗,一圈圈回響著……


    *


    翌日,天光大亮。


    季裳華動了動身子,覺得極為酸痛,再看看身邊的人,突然想到了什麽,麵上飄起兩片紅雲。她覺得身子很是舒爽,再看看身上的中衣,想必他已經帶她沐浴過了。


    想到了昨夜的主動,她覺得無地自容,看著身邊的人,依舊未醒,不由多看了他一會。


    與素日的冷漠不同,安睡的他多了幾分恬靜,他的睫毛很濃密,服帖在眼下,高高的鼻梁,英挺的劍眉,俊逸的輪廓,削薄的唇如點了胭脂,俊美的如同畫中走出來的。皇室中俊朗男子很多,但都及不上他,明明有出眾的樣貌,偏偏又有冷漠的心性。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抬起的手指頓了頓,轉了個身,不再看他。


    蕭承佑察覺到了她的動作,正等著她的手落到他臉上,可是她卻又改了主意。


    “醒了?”他自枕邊抬頭望她。


    季裳華嚇了一跳,“你何時醒的?”


    蕭承佑低低笑了,“自你偷看我時就行了。”


    他一醒,昨夜的旖旎重新出現在眼前,季裳華又羞又惱,不去看她,“誰偷看你了,你是裝睡的。”


    蕭承佑手臂一攬,將她的身子撈過來,垂下眼簾,看她羞紅的臉,“還疼嗎?”


    季裳華將臉埋進被子裏,輕輕“嗯”了一聲。


    誰也沒有提昨夜的事情,也沒有提兩人怎麽水到渠成。蕭承佑將他緊緊抱著,這一刻,什麽大涼山河,什麽家國大義,什麽河清海晏,他都不要在乎,隻要和她永遠在一起。


    都說溫柔鄉是英雄塚,此刻他真想永遠墜入溫柔鄉。


    哎,什麽時候他也這樣沒出息了?


    “別悶壞了。”他將她的腦袋從被子裏“撈”出來。


    季裳華麵上潮紅消褪了些,悶悶道,“什麽時候了?”


    蕭承佑低低笑了,“你說呢?”


    季裳華猛然一驚,“要去給母妃請安了。”


    蕭承佑在她耳邊道,“不用去也沒關係,我自己讓白蘇去浮雲院說了,今天你不舒服。”


    那豈非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做了什麽?世安苑也就罷了,晉王妃也知道了……


    季裳華掐了他一把,蕭承佑也不躲,隻是在她頸邊低低笑著。


    “裳華……”忽而,他在她耳邊呢喃,充滿了情意綿綿的味道。


    心中許多無法言喻的感覺,不知如何形容,隻知道她真的屬於他了,完完全全屬於他。


    季裳華一把推開他,“該起身了?”


    “不多休息一會嗎?”


    季裳華沉了臉,再多休息,整個王府的人都要知道了。


    蕭承佑連忙送開了她,率先起身,穿好衣服後,給她拿來一套新的衣裙,輕咳一聲,“我幫你換上吧。”


    季裳華也不說話,她也不想讓丫鬟進來伺候,雖然都是女子,但她還是覺得丟臉。


    但是身上使不上力,隻能勞煩他了,“那就多謝世子了。”


    蕭承佑手一頓,劍眉微皺,“你應該喚我逾明,或者……喚我夫君。”他顯然更傾向於後者。


    季裳華唇角微翹,低頭不言。


    磨磨蹭蹭,已經到了巳時一刻,丫鬟進來都不敢說話,繁縷和白蘇想笑又不敢笑,季裳華瞪了蕭承佑一眼。


    早膳粗粗用完,兩人就去了浮雲院。


    季裳華有些不好意思,晉王妃卻是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不過卻也心中有數。


    季裳華還是平日素淨的裝扮,隻不過今日多了幾分成熟風情,就像被雨水澆灌過的嬌花,無論如何掩蓋,眸子裏的媚意都遮擋不住。


    丫鬟將繡凳搬來讓兩人坐下,崔嬤嬤笑道,“世子和世子妃感情很好,王妃這下該安心了。”


    晉王妃也笑著點頭,“你們相處的好,我也就放心了。逾明的傷如何了?”


    蕭承佑麵容少了幾分漠然,“回母妃,兒子的傷並無大礙。”


    看兩人的模樣,也知道沒什麽大礙。


    晉王妃道,“關於追捕寧家餘孽一事,陛下自會派別人去,你就再好好休息幾日吧。”


    說到此處,蕭承佑麵色變了幾變,“是,母妃。”


    那夥刺客是假扮的寧家餘孽到底是誰派來的,他心裏很清楚。但……還是不說出來為好。


    反正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還有什麽可懼怕的?隻要……她的心堅定。


    晉王妃又對季裳華道,“之前不想和你說,是因為你們新婚不便打擾,現在我該把這些交給你了。”


    “母妃所言何事?”


    晉王妃笑道,“以後晉王府就由你管家吧,我也可以享享清福。”


    這太突然了,季裳華道,“母妃,我剛到王府沒多久,許多事務還不熟悉,恐做錯了……”


    晉王妃搖搖頭,“你不必謙虛,我相信你。再者,我會派崔嬤嬤幫助你的。晉王府人口簡單,不會出什麽大錯的。”


    看晉王妃毋庸置疑的態度,季裳華微笑道,“既然母妃相信我,裳華願意盡力而為。”


    晉王妃點點頭,“再過不久益陽就要出嫁了,屆時你就要多多費心了。還有——”晉王妃臉色微冷,“謝側妃有孕在身,你要小心些。”


    季裳華知道,晉王妃是在提醒她,讓她小心謝側妃的卑鄙手段。


    “是,母妃。”


    ……


    關於寧家餘孽,皇帝已經下令搜查了,可是那群人像是會飛天遁地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沒辦法,隻能慢慢查找。


    但是,蕭承佑卻是要去軍中了。


    從前他都是不想回家,而現在每天都是歸心似箭。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兩人感情愈發好了。


    現在人人都說,蕭承佑最是愛護她的嬌妻,每天回府就算不去給王妃請安,也要先和世子妃見麵。


    誰能想到“玉麵羅刹”蕭承佑也有這麽溫柔小意的時候呢,可見隻要用心,百煉鋼也能化為繞指柔。


    而季裳華的日子也過得很充實,每天幫王妃管管家,或者和益陽郡主說說話,亦或是去看看老太君……


    晉王妃並不是那種對兒媳嚴苛的婆婆,季裳華出府還是很自由的。但是未免人議論,她半個月也就出去三次而已。


    她覺得現在的生活出乎意料的寧靜而溫馨,這是她以前未曾想過的。


    這一日季裳華正在查看賬本,突然聽到門房來報說門外有季郎中府有人求見。


    這個季郎中是季維之,現在季維之從翰林院正六品修纂升任正五品吏部郎中,雖然隻是升了一品,但吏部是六部之首,想必季維之能更好的發揮才幹。隻不過,人心難測,幸而季維之不是讀書讀死的人,小心些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季維之是派季興過來的,給季裳華送個信。


    原來是林瓊簫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


    季裳華不覺欣喜異常,想著等什麽時候去府上看她,這時候,蕭承佑剛好推門而入,見她這樣高興,笑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如此開心?”


    季裳華話到嘴邊又改成了,“這是我和林姐姐之間的事,不能告訴你。”


    蕭承佑也不追問,看看她麵前的賬冊,“若是覺得累,你可以不必管這些,我挑兩個得用的人幫你。”


    季裳華搖搖頭,“這是母妃一片好意,她有心鍛煉我,我不能辜負她。”


    蕭承佑失笑,“要不要我幫你?”


    “不必了,已經快看完了。”


    自從嫁了人,季裳華好像變了很多,收起了棱角,好像比以前更溫和了。每天他在軍中,知道家裏有一個人在等他,不由心中漫出陣陣溫暖。


    “再過半個月就是七夕節,屆時我帶你去逛逛。”現在他們每天隻有晚上才能見麵,每天早上她還未醒他就要起身,著實沒有太多時間陪她。


    不過,季裳華也不是那種特別需要人陪的女子,一個人的時候她也能做其他事情打發時間。


    季裳華微笑,“好。”


    他原本不想打破這份溫馨,可是此事必須告知她,“據我所知,宋家人將要入京。”


    “宋家?”季裳華有些驚訝,片刻後就恢複了平淡,“早晚的事。”


    “是……”


    剛要說什麽,就聽到有人在外麵大喊大叫,“你們攔著我做什麽,我家側妃動了胎氣,出了事你們擔當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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