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晚無疑是非常熱鬧的,即便隻是初春,春寒料峭,可是依舊阻擋不住滿城的燈火和震天的喧囂。


    原因無他,風巒國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賽,在京城的攬月閣,就在今晚隆重開場。


    達官貴族,販夫走卒,北城夜生活最繁華的一條街上,裏裏外外人滿為患。


    隻為一睹花魁的風姿。


    而與此同時,攬月閣不遠處的一處酒樓房間裏,戴著鬥篷的芊染站在簡陌的麵前。


    “公子,芊染辜負了你。”她淚水漣漣的拿開自己臉上的鬥篷,一張結著疤的斑駁臉蛋就出現在簡陌的視線裏,“五天前芊染參加了京城的選拔,已經入選了,但是同樣入選的雨蝶的身邊大丫頭在那個夜晚給我下了藥,劃花了我的臉。如此麵目,芊染無法登台,怕是要辜負了公子了。”


    簡陌依舊一身青衣,安安靜靜的站在窗口看著外麵滔天的喧嘩,如此盛景,怕真是難得一見的。她的目光隻是淡淡的從芊染的麵上掃過。


    “抹上,安心養著。”簡陌頓了半晌,拋過來一個小小的瓷瓶。


    “公子~”芊染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在簡陌的麵前她永遠有自慚形愧的感覺,也因為自己的沒有用,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我說養著的意思就是,從今天開始,在你的臉好之前都不用露麵,去找魅顏坊的燕姨,她會安排你暫時的去處。”簡陌依舊淡淡,不喜不怒,芊染無權無勢,被人欺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隻是沒有想到下手這麽狠。


    也是,風巒的第一花魁,可以獲得人身自由,可以成為達官貴族的爭搶對象,遠比一般的花樓女子命運要好太多。有人爭的是榮華富貴,可是芊染爭的卻是自由身。


    芊染含著淚戴上紗帽,然後跪下認認真真的磕了一個頭,轉身出去了。


    “公子,怎麽辦?”淩雲誌始終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不過是十五歲的少年,身量已經很高,但是還是纖瘦的顯著稚嫩。隻是顯得而已,簡陌知道淩雲誌比他的年齡要成熟的多。


    那日下山,發現墨雲給的商鋪已經開始動工了,按照簡陌的圖紙,富貴樓的大掌櫃竟然在幫忙,一時眾人都揣測,這是不是富貴樓的另外一處產業,也正因為如此,因為那份畏懼,竟然異常的順利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招惹是非。


    簡陌也能得空計劃別的事情。她是料到芊染也許不會那麽順利,但是沒有料到會是這般情形。


    這個場是一定要上,這個花魁她也是勢在必得。有花魁坐鎮,她要做的事情就容易的多。


    “連月閣背後的人是誰?”簡陌問,她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淩雲誌一直在搜集各種各樣的消息,知道的越多總是越容易做事情。


    “林城。”淩雲誌的目光閃了閃 ,至少目前在連月閣出頭露麵可以查出來的幕後主人是林城,是不是背後有更大的牽扯,誰也說不準。


    “當真是熟人!!”簡陌冷笑,她從來沒有得罪過林家,林家卻一定要置她於死地。


    “林城現在在哪裏?”簡陌接著問。


    “聽說那日被錯抓的是桂世子,桂世子的侍衛弄瞎了林城的一雙眼睛。之後被三皇子風傾城帶著去找皇上理論,已經被革職了。”淩雲誌看著簡陌,眉頭微皺,他自然知道簡陌的心裏是什麽感受,那日他去給左之舟送藥丸,看門的左右推脫,他連左之舟的麵都沒有見到,回來就聽說簡陌因為謀殺皇子想要招供被同犯殺死棄置城外的亂葬崗了。


    一切快的讓人驚訝,淩雲誌直撲亂葬崗,卻是除了一路的鮮血,什麽都沒有找到。


    “桂世子?”簡陌顯然對於這個稱呼特別的陌生。


    “就是那輛樸素馬車的主人,鎮遠候的世子,隻是多年前皇上春季郊遊世家子弟賽馬,桂世子跌落傷了腿,自此不良於行。”淩雲誌自然知道簡陌的無知程度,既然她問,就隻能把他知道的都說出來。


    “鎮遠候?”簡陌顯然是一臉的迷茫,沒辦法她來的時間太短,月無顏的記憶還僅僅隻限於墜崖的前後,其他都沒有,她也隻知道左府和白國公府,現在跳出來的風傾城和林家,其他她還是真的不知道。


    “過些日子我整理好都給你看,鎮遠候是先帝封的,世襲。老鎮遠候早已不問世事,現在的鎮遠候因為早些年夫人病逝,太過傷心,遠征邊關已經多年沒有回來了。府裏隻剩下桂世子和老夫人。人丁單薄,孤兒寡母的,也很少出來參加什麽活動,難怪你不知道。五年前的桂世子還是名震邊關的銀槍小將。”淩雲誌看著簡陌微微歎了一口氣,“你也許不知道,桂家就是已經滅了的月國公府的親戚。月無顏的父親娶的就是桂世子的姑姑。”


    簡陌的眸子一閃,心裏咯噔一下,竟然還有這層關係!難怪那個桂世子也有一雙熟悉的鳳眸。


    淩雲誌也一時住了嘴,因為他看出簡陌的神情又一時的波動。街上燈火璀璨,人聲鼎沸,離開場還有一個時辰,到處已經是人滿為患,攬月閣敞開的大門,能進入的也隻有貴客,一般人也隻能在門口或者臨邊的酒樓茶肆引頸張望。


    簡陌也沒有說話,伸手拿過紙筆,慢騰騰的在紙上畫著什麽,一些奇怪的輪廓和線條,淩雲誌完全看不懂。


    “教給古爺爺,然後把想這些東西都給我做出來。回頭我有用。”簡陌把紙張折疊一下,然後遞給淩雲誌。


    “今晚的花魁大賽你打算怎麽辦?”淩雲誌接過東西但是並沒有走,他自然是知道簡陌想要連月閣的心思,想要搜集消息,沒有比那裏更加合適的了。


    可是,林家也不是那麽好動的,何況林家身後一定是有大樹蔭蔽的。


    簡陌微微笑了笑,拿出紙筆寫了一張借據,“去風雲樓找富貴樓的掌櫃,他在那裏監工,就說這是簡陌的借條,然後拿著那筆錢帶著燕姨在這裏等我。”


    “這就能借?”淩雲誌看著手裏的黑紙白字質疑道。


    “他當然會借。”簡陌篤定的說,她目前是墨雲閣的人不說,還是風雲樓的頭兒,何況墨雲可是說了可以趁機發展自己的事業,既然如此,借錢這種事,墨雲是不會小氣的。風雲樓一成,連本帶利的還了就好了。


    淩雲誌的眉眼閃了閃,沒有再問,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功夫,墨語就拎著包裹進來了:“公子,你吩咐的都準備好了。”


    簡陌看了看包裹裏的衣服和魅顏坊的胭脂水粉,唇角微微勾起。雨蝶是不是以為芊染的臉花了就少了一個對手,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樂師呢?”簡陌問,如果有人要做手腳,自然不會放過樂師的。


    “那個公子放心,今晚有貴人在場,樂師不敢動手腳,不過為了安全一點,墨語認為,彈琴的事還是墨語來吧。”墨語笑眯眯的站在那裏,神色討喜,眉眼彎彎。


    倒是簡陌驚奇了:“你會琴藝?”


    “學過一二。”墨語倒是謙虛的很。


    “那好,你聽好!”簡陌關上窗戶,衣襟一甩端坐在古箏麵前,門窗緊閉,外麵喧聲震天,自然是聽不見著小小鬥室裏的聲音。何況墨雲給的是個暗衛還在,斷然不會有人打擾了她。


    她也不怕打擾,墨雲不是說,捅破了天,他來補嗎,不給點麻煩不是太對不起他這番另眼相待了。


    墨語挑了挑眉,有些訝異的看著簡陌,難不成她除了醫術還通音律?


    那就太驚悚了,醫術精湛,廚藝精湛,還會幫主子賺錢,如今再通音律,還給人活路嗎?


    如果簡陌知道她如此想,一定會回給她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自幼父母雙亡,爺爺是老中醫,嚴謹慈祥,卻也是沒有多少時間給她,給了請了一堆的家庭教師算是陪伴。除了學習醫術,就是泡在琴棋書畫裏,索性那個教古箏的老師慈祥和藹,有母親的味道,她便貪戀那份溫暖多學了一點。好在月無顏也是琴棋書畫都精通的,不至於讓她的手拿不動。


    墨語愣神的功夫,激昂有力的曲子已經在屋子裏響起,金戈鐵馬,染血沙場,墨語的心都跳到了嗓子尖 ,殺氣在屋子裏彌漫,墨語甚至感覺自己緊張的喘不過氣來,後背涔涔的冒出寒意,無解死局,困頓中的掙紮。


    各種各這樣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墨語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都要瞬間崩裂了。


    樂曲卻在這時戛然而止。


    屋子裏一時靜默如幽穀,墨語還沒有回過神來,簡陌安靜的坐著也沒有出聲。


    同一時刻,酒樓下路過的一輛樸素的馬車卻停在那裏良久,桂牧原安靜的坐在車子裏,臉色卻是一片沉醉,纏綿病榻已久,他都忘了金戈鐵馬的疆場是什麽樣子,忘了什麽時候血液沸騰過了。如今心裏卻是一片激蕩。


    “看看是誰。”桂牧原開了口,臉色依舊是冷著的模樣。盡管已經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是那若有似無的聲調聽在他的耳朵裏卻是異常的清晰。


    鳳五一聲不吭的跳了下去,順著樓梯一路上去。有帶著紗帽的纖瘦白衣女子錯身而過,身後跟著的是一身青衣的侍女。


    若有似無的熟悉感讓鳳五一愣,再回頭,那兩個人已經邁出了酒樓的門檻,融入了洶湧的人流。


    樓上的敞開的屋子裏,茶水猶溫,那架古箏依舊放在原來的地方,精致的房間裏的人已然杳然無蹤。


    那對主仆!


    鳳五飛快的打開窗戶,外麵是洶湧的人流,哪裏還有半點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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