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月光菩薩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頂盔摜甲,手持金箍棒,如標槍一般屹立在他身前的孫悟空,目光中滿是震驚與詫異的神色,空氣中的氣流在急劇的翻滾著,撲麵而來的強大氣息令他隱隱自內心產生了窒息之感。


    周遭的年輕僧人也停止了手中的所有動作,呆若木雞地站立著,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孫悟空的臉上和身上。


    你們就算是再傻,也應該知道,我們是來幹什麽的了吧?”袁洪略帶嘲諷地輕笑道,一抹森冷的光芒奪眶而出,左手在距離麵部一寸之處輕輕一抹,原本那張疲倦蒼老的病容,立時變成了一張長滿金色毛發,神采奕奕,精神矍鑠,帶著玩味細小的猴臉。


    哪裏來的妖孽,竟敢來驚擾我佛門聖地!”月光菩薩厲聲斥責道,當即現出本相,一尊高約丈二,如琉璃般晶瑩透亮的法身憑空乍現,寬大的僧袍隨風輕輕飄舞著,如梧桐葉一樣寬大的眼眸深邃如海,古井不波,給人一種神秘滄桑,詭譎飄渺之感。


    其餘的僧眾也紛紛現出了原形,皆是一群麵如藍腚,目似流星,鼻如鷹鉤,牙賽鋼錐,手持長槍短刃,通體呈水藍色,渾身彌漫著陰森可怖的殺伐之氣的藥叉。


    你為了一己之私,竟在長安城中投下瘟疫,致使不少無辜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究竟熟善熟惡?你心自知?”孫悟空毫不畏懼地迎上月光菩薩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說,每一個字都如金石落地般擲地有聲。


    妖猴,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此乃天道倫常,非人力所能更改,凡人若無生老病死,這人世間豈不人滿為患,我佛降下瘟疫,不過是懲罰一些作奸犯科,誹謗真言的愚昧好惡之徒,讓世人明白生之可貴,死之痛楚,方能明徹我佛家之真言,參悟佛法之大道,如此一來,我佛如來便可度化中土眾生,讓他們永行善事,壽終正寢之後,亦可往生極樂,其中的大道,又是你們這些妖魅所能理解的?”月光菩薩神情肅然地看著孫悟空和袁洪,振振有詞地道。


    先投瘟疫毒害眾生,之後再裝模作樣地治病救人,並借機行傳經之事,此事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佛門的一己之私,你身為受了凡人香火千百年的菩薩,非但無半點慈悲之心,反而把害人之事說得如此冠冕堂皇,見過不要臉的,倒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袁洪冷冷地笑道,眼眸中瞬間散發出無盡的鄙夷之色,同時身形一閃,掄起镔鐵棍狠狠地向月光菩薩的腦門打了過去。


    這一棍勢大力沉,所過之處,空氣都幾乎扭曲了起來。


    月光菩薩自是不敢怠慢,當即快步向後退去。


    嘩嘩嘩!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來,一個個麵目猙獰,手持兵刃的藥叉立即如潮水般湧了上來,將孫悟空和袁洪圍在核心。”


    哈哈哈!就你們這幾根蒜頭蔥,也敢在俺老孫麵前班門弄斧!”孫悟空哈哈一笑,掄起金箍棒輕輕一揮,一道金黃色的靈力自棍中飛出,席卷起漫天颶風氣浪,呼嘯著飛馳而去,與那些藥叉撞了個滿懷。


    嘭!一聲悶響傳來,仿佛鐵錘擊打在了岩石上,那些個青麵獠牙,體格健壯,身形魁梧的藥叉紛紛如斷了線的風箏般橫飛而出,五髒六腑俱受重創,接連口吐鮮血,倒地身亡。


    啊!”月光菩薩驚呼一聲,一向古井不波的眼眸裏不由得蕩漾起了陣陣漣漪,那被銀色光芒繚繞著的法身也不受控製地顫抖了起來。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妖猴的實力竟恐怖如斯,隻一棍,就讓如此多訓練有素的藥叉死於非命。


    你究竟是誰?”月光菩薩沉聲問道,雙目冷冷地凝視著孫悟空的臉。


    我是誰?嗬嗬嗬?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孫悟空爽朗地笑著,眼皮一張一合,目光戲謔地看著滿臉驚詫的月光菩薩,右手漫不經心地耍弄著粗如碗口,散發著岑岑耀眼光芒的金箍棒。


    如來一心想殺我滅口,那日在靈山之上,他用紫金缽盂把我罩住,讓那六耳獼猴一棍擊碎我的肉身,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一棍沒有把我打死,那紫金缽盂中綻放出來的佛光更是沒有碾碎我的神魂,我,還活著,你們佛門,該血債血償了!”


    你是孫悟空?”月光菩薩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這張嬉笑頑皮,卻蘊含著來自大自然最深處的猙獰與野性的猴臉,紅唇輕啟,戰戰兢兢地吐出了這個令他感到心驚膽戰的名字。


    沒錯,算你聰明。”孫悟空冷冷笑道,玩味的聲音如流水般平緩拋出。


    袁洪兄,這樣的垃圾交給你,打他,髒了我的手,你別把他弄死就是了。”


    話音剛落,孫悟空還煞有介事地伸了個懶腰。


    得得得,高手總是讓你來解決,這種孬禍卻是就給我,好像,我的實力很垃圾一樣。”袁洪氣惱地白了孫悟空一眼,哭笑不得地說,手中镔鐵棍當即劃過一個圓弧,閃電般向月光菩薩的腰際橫掃而去。


    月光菩薩步子輕移,快速向後退去,同時右手抬起合十放在唇邊,不緊不慢地念起了一個法訣。


    月宮永德.總攝群陰.俄逢陽厄被相侵.


    晴晦儼巡遮.恩戴照臨.惟願永光明.


    幾個響亮、空靈、帶著濃濃重音,的字眼相繼從厚而紅潤的嘴唇中湧出,一聲強似一聲,一聲高過一聲,仿佛有千百個虔誠的佛教信眾在吟誦著心中那個莊嚴無比的佛號,無形的滔天巨浪也似乎在同一時刻瘋狂地席卷而來,數道銀白色的光芒憑空乍現,華麗而耀眼,仿佛無數條白色的匹練自高天之上狠狠墜落,每一道光柱之中,都出現了一尊若隱若現,正在虔誠地吟誦著法訣的月光菩薩的身影。


    袁洪提著棍子,目光警惕地從一尊尊月光菩薩的臉上掃過,他驚訝地發現,每一張臉都是那麽的清晰,那麽的真實,一時之間,他竟然分不清哪個是虛?哪個是實?


    銀白色的光柱之中,月光菩薩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念誦吟唱,一道道銀白色的匹練立時自法身上飛出,如離弦的利箭,又如出洞的毒蛇,刹那之間便盡數打在了袁洪的身上。


    一種比鬼氣還要陰森,比堅冰還要寒冷的氣息順著袁洪的奇經八脈,一點一點地湧入體內,再慢慢地滲入神念之中,一種徹骨的寒意由內而外襲來,恍惚中,袁洪竟隱約看到,自己的數枚念頭之上,竟然出現了道道觸摸驚心的裂痕!


    該死的!這種至陰至柔的光線竟然是毀傷神魂的手段!”袁洪暗罵一聲,當即按照八九玄功之法則,大力運轉起神魂之力,到底是修為高深,神魂強大的玄仙,神念中的裂痕當即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逝,三魂七魄立時感到一陣如沐春風般的舒暢。


    月光菩薩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吟唱著,陰柔詭譎的銀光,依舊從各個法相之中源源不斷地襲來,雨點般落在了袁洪的身上。


    剛剛修複的神念再次裂開,袁洪咬著牙,運功修複神念,同時將手中镔鐵棍揮舞得如紡車輪般滴溜溜地轉,將冰雹般襲來的銀色光箭盡數格擋開去,體內的靈氣也如沸騰的開水一般急速翻騰了起來,源源不斷地從體內湧出,在他的體外形成了一層晶瑩透亮的結界,將銀光盡數阻擋在了外邊。


    隻是,以結界護體,終究是要耗損靈力,就好比一個人舉著盾牌抵擋箭矢,就算那人力氣再大,盾牌再厚實,也終有力竭盾毀之時。


    他不是不想出手,而是,他始終無法找出這月光菩薩的真身。


    何以為虛?何以為實?若你真有毀天滅地之能,又何必在乎那所謂的虛實?”一個清朗的聲音倏地在袁洪的耳邊響起,字字如箭,直插內心,讓他如醍醐灌頂,眼睛登時為之一亮,手中镔鐵棍黑光一閃,隨即變得如金鑾寶殿上的柱子般那麽粗壯,然後便帶起斷山裂河的氣勢狠狠地掃出。


    氣流狂湧,狂暴的靈力如脫韁的野馬般,不受控製地向四下裏奔騰,一聲振聾發聵的悶響頃刻傳來,那是鋼鐵擊碎岩石的轟響聲。


    一尊丈二的琉璃發身如遭到重擊的沙袋一般彈起,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完美到宇宙極限的弧線之後,重重地落在了地麵上,塵土飛揚,一個深達兩米的大坑頃刻間乍現。


    劇烈的疼痛如潮水般襲來,侵蝕著月光菩薩的每一枚神念,每一根筋骨,他嘴巴一張,一口鮮紅的淤血便不由自主地噴湧而出,兩隻潔白如玉的手掌用力地撐著地麵,意圖站起,但卻怎麽也站不起來,五髒六腑反而產生了一眾快要爆炸的感覺。


    他的琵琶骨已被袁洪一棍打算,所有靈氣都如驚巢的螞蟻一樣散落在身體四周,難聚一體,所以,一時半會兒之間,他任何法力都無從施展,現在的月光菩薩,除了麵容不會衰老之外,已經與一個身負重傷的凡人無異。


    你們輕慢佛法,擾我佛門聖地,還傷我法身,我佛如來一定,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盡管已經氣若遊絲,月光菩薩還是惡狠狠地瞪著袁洪和孫悟空,恨聲說道。


    如來是嗎?”孫悟空緩步走上前來,抬起手,輕輕晃了晃腦袋,眨了眨眼睛,做了個猴子望月的動作,戲謔玩味的話語當即如流水般脫口而出。


    從五百年前起,如來就一直在算計我,自真假美猴王一役之後,他就一直想著要俺老孫的命,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讓俺老孫活下去,俺老孫,也從來沒想過與他和解,把治療瘟疫的解藥交出來,並告訴我徹底治愈瘟疫的方法。”


    是不是把解藥給你,把徹底治愈瘟疫的法子告訴你,你就可以讓我活下去?”月光菩薩目不轉睛地看著孫悟空,沉聲問道,字裏行間,已沒有了之前的盛氣淩人。


    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孫悟空目光中的冷冷殺機。


    當然不可以。”孫悟空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一臉冰霜。


    因為,你投放瘟疫,臧害無辜,我必須給那些死在瘟疫之中的百姓一個交代。”


    哈哈哈!既然左右都是個死,我為什麽答應你的條件,孫悟空,妖猴,有種你就一棍子打死我,我佛如來是不會放過你的!”月光菩薩半眯起眼睛,忽然大笑了起來,那笑聲是如此的陰森,如此的淒涼,仿佛一個被深囚於地府的怨鬼在嗚咽,在苦嚎。


    因為,你如果答應我,我會給你一個痛快。”孫悟空邪魅地笑了,緩緩抬起右手,一道赤金色的靈力掌心中飛出,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月光菩薩的體內。


    啊!”月光菩薩忽的發出一聲淒厲到極點的慘叫,原本清秀的五官也在同一時間扭曲成了麻花狀,似真似幻之中,他看到靈魂深處,一縷縷赤紅色的火焰正在瘋狂地燃燒著,如同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怪獸,在一點一點地吞噬著他的神魂。


    這是五昧真火,能透過人體,直達神魂,在不對肉體造成絲毫損傷的情況下將神念燃燒成灰,你現在是不是自靈魂深處感到一眾烈火焚燒的疼痛呢,不消一時三刻,這裏,便隻會留下一尊沒有意識,沒有呼吸的琉璃屍身了。”孫悟空愜意地笑著,聲線平緩得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但那森寒的目光卻是格外地攝人心魄。


    大聖爺饒命,你要的東西,我全都給你,我隻求你能給我一個痛快。”月光菩薩兩眼可憐巴巴地看著孫悟空,一邊像蝦米一樣扭動著被劇痛折磨的身軀,一邊聲嘶力竭的哀求道,什麽骨氣,什麽菩薩的尊嚴,這個時候,都已經拋之九霄雲外,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孫悟空不要給他一個痛快,早些結束他的痛苦。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孫悟空收回五昧真火,和顏悅色地笑道,宛如一個循循善誘的良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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