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跡斑斑的鐵門“吱呀呀”地打開,一群頂盔摜甲的唐軍士卒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他們中的一些人雖然頭盔有些歪斜,鎧甲也有些殘破,但滄桑的臉上卻無一例外地帶著一股衝天的殺氣,為首的一人約摸三十來歲,方正的國字臉顯得篤實而嚴肅,黑刀一樣的眉毛下,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深邃如海,散發著冰刀般森冷的寒光,金色的頭盔在淒迷的月色下反射出絲絲璀璨的金芒,肩膀上火紅色的戰袍隨風輕舞,銀白色的鎧甲斑駁而不失威武,一柄樸實無華的黑色長劍穩穩地懸掛在腰間,提在左手上的,是一顆鮮血淋漓的人頭。


    那人頭麵部豐腴富態,膚色白淨光潔,不染半點塵埃,生前顯然是個養尊處優的主,那雙空洞的,早已失去了生命顏色的眼睛裏依舊殘留著深入骨髓的恐懼與絕望!


    李隆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楊貴妃也嚇得六神無主,花容失色,雙手顫抖地摟住了李隆基的腰肢。


    那赫然是當朝宰相楊國忠的首級!


    陳玄禮,你要造反嗎?”短暫的震驚之後,李隆基當即用憤怒的目光盯著陳玄禮,厲聲質問道。


    皇上,奸相楊國忠禍國殃民,人神共憤,六軍將士已將其就地正法,貴妃受寵多年,引誘皇上追歌逐色,不理朝政,敗壞朝綱,使得我大唐半壁江山落入安史叛軍之手,還請皇上痛改前非,割私愛,賜死貴妃,以平眾將士之憤,安天下人之心!”陳玄禮將楊國忠的人頭狠狠地擲於地上,雙手抱歉,慷慨陳詞地道,看著李隆基的雙眸目光烈烈。


    請皇上割私愛,誅除妖妃,以安我等之心!”一眾軍士齊齊跪下,義正言辭地道裙甲碰撞的鏗鏘聲震聾發聵,那震天動地的吼聲整齊得像是從一個人口中說出來的一般。


    你們,你們這是要幹什麽?”麵對這突如其來的嘩變,李隆基目光呆滯,如遭雷擊,右手僵硬地指著一眾群情激憤的將士,機械地從嘴裏突出了那麽幾個字。


    安史之叛亂,山河之淪喪,貴妃難辭其咎,皇上若不割私愛,送貴妃上路,將士們怨憤難平,便不會再向前走上半步!”陳玄禮目光灼灼地看著李隆基,字語鏗鏘地道。


    身後的唐軍士卒亦靜靜地跪著,如山嶽般巋然不動,任憑淒冷的風不斷地拂過他們的臉頰,吹卷起他們的戰袍,沒一雙眼睛裏皆透露出毫無例外的堅毅與決然。


    似乎是在用無聲的語言在對李隆基說,你若不處死楊貴妃,我們就不走了!


    李隆基怔怔地看著他們,眼神空洞而惘然,雙腳仿佛淩空踩在了懸崖之上,油然而生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與恐懼!


    楊貴妃,是他李隆基之在這個世上最愛的女人,要他親自下詔賜死楊貴妃,那簡直等同於活生生要了他的命。


    可他如果不照做的話,下麵這些殺人無數,怨憤滔天的將士很可能會一擁而上,像殺死楊國忠那樣,將楊貴妃就地斬殺。


    你們,你們這是在逼朕啊!”李隆基奮力地抖動起袖袍,目光淩厲地看著一個個跪伏在地上的唐軍士卒,聲音淒厲而瘋狂。


    懇請皇上割私愛,誅除貴妃,以安天下人之心!”回答他的,依舊是那一聲聲激憤而洪亮的聲音。


    楊貴妃拂袖而立,靜靜地看著眼前驚天動地的一幕,清麗絕美的容顏無半點情緒起伏的變化,思緒卻是一點一點地變得飄忽,淩亂,無數塊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慢慢地拚接。


    恍惚中,她發現自己坐在一條小溪的旁邊,一雙纖塵不染的玉足在水中歡快地抖動著,道道水波隨之蕩漾而起,倒影在溪水中的容顏依舊是那麽的清麗,脫俗,燦若星辰的眼眸顯得靈動而天真,嬌豔的櫻唇邊上帶著一抹歡快的笑。


    一雙手突然自她身後伸出,緊緊地摟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纖腰,將她抱起。


    猜猜我是誰?”慌亂中,她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調皮的聲音。


    討厭,袁洪,我知道是你,快放開我。”她撲騰著雙手雙足,嬌滴滴地說著,秀眉微蹙,故作生氣狀。


    仙兒,我當然不會放手,因為,我一輩子都要抱著你,你是我的老婆。”那個調皮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個人輕輕將她放到了草坪上。


    這是一隻猴子,一隻身高八尺,通體長滿金色毛發的猴子,身上一襲銀白色的鎧甲散發著耀眼的白光,銅鈴狀的眼眸裏,不時地散發出一種秋水般的溫柔。


    下一刻,袁洪幹淨利落地坐到了草地上,一隻手突然抓起她一隻玉足,另一隻手則在她的腳心上瘋狂地撓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壞!”她嬌滴滴地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深邃的眼眸裏卻洋溢著一眾幸福。


    我是誰?我是仙兒?仙兒又是誰?”楊貴妃默默地想著,那隻高大俊朗的猴子的影子在她腦海中漸漸地清晰,給了她一種莫可名狀的安全感,那是眼前的李隆基所無法給予的。


    袁洪,對不起,我要離開你了。”同樣是那片山崗,同樣是那條小溪,仙兒怔怔地看著袁洪,略帶啜泣地道,目光中帶著無盡的憂傷,無奈與淒楚。


    為什麽?”袁洪失聲問,兩隻拳頭攥得緊緊的,兩隻眼睛近乎要噴出火來。


    因為,女媧娘娘。”仙兒輕歎一聲,神色哀傷地道。


    女媧娘娘要我去迷惑那商紂王,教他不行正道,斷送他錦繡江山。”


    而後,她就離開了梅山,奪舍了蘇護之女蘇妲己的肉身,以妲己的身份進宮侍奉紂王,引誘追歌逐色,殺妻誅子,殘害忠良。


    最後那周武王率八百諸侯攻入朝歌城,商紂王於鹿台點火自焚,而她亦被當成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周軍擒拿,死在薑尚的斬仙飛刀之下。


    原來,我的前世,是那隻被世人成為紅顏禍水的妖狐妲己?”當記憶的碎片完全拚接起來之時,她驀然地看著那群黑壓壓地跪在地上的唐軍將士,一陣悲涼與委屈瞬間湧上心頭。


    前世,我為妖狐,為完成聖人之使命不得不離開至愛,前往深宮中迷惑那商紂王,於周武王可謂是有功無過,但事成之後卻被媧皇聖人無情得拋棄,被昆侖弟子,西周丞相薑尚當成惑亂天下的妖孽斬殺,以泄民憤,今世我為人,難道還要被唾棄成危害大唐江山的紅顏禍水,被這群義憤填膺的士兵所斬殺?我隻是一個渴望得到屬於自己的真正愛情的女子,卻為何要成為帝王將相亡國的替罪羊!袁洪,救我!”她忍不住仰天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呐喊聲。


    花果山水簾洞中,正在盤膝而坐,閉目修煉的袁洪腦海中忽然出現了一個豔麗女子絕望地呼救的身影,那聲“袁洪,救我!”聽在耳中顯得格外的響亮與清晰。


    他的雙眸登時觸電似的睜開,高大挺拔的身軀也“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袁洪,你要幹什麽?”見袁洪一反常態,六耳獼猴旋即站起身子,厲聲質問道。


    七大神猿方才正圍成相互傳輸靈氣,進行互幫互助地修煉,任何一人皆不得分神,否則,會造成其他人氣息紊亂,嚴重的甚至會走火入魔。


    所以六耳才會發這麽大的火。


    對不起,方才是有人突然在向我呼救,而我,現在必須得離開水簾洞,前去救她!”袁洪滿懷歉意地說,但每一個字都是無比的擲地有聲。


    你要去救誰?那個人很重要嗎?”獼猴王也站起身子,目光如炬地看著袁洪,一字字地問。


    我必須救她,她就是我的仙兒妲己。”袁洪毫不畏懼地迎上獼猴王的目光,朗聲道。


    你非要去救她嗎?我們現在正處於突破的關鍵時節,我和通風很快就要突破玄仙巔峰,成為準聖,而你,恐怕也快突破地聖下階邁入地聖中階了吧?修煉之事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現在離去,我們兄弟七人多年的苦修很可能功虧一簣!”獼猴王神色凝重得道,毛茸茸的臉上已浮現出了一絲慍怒。


    哪怕就是千年苦修化為烏有,我也非去不可!”袁洪咬著牙,字語鏗鏘地道,烈烈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無可撼動的堅毅與決然。


    天明,通風,驅聖,讓他去吧。”孫悟空緩緩站起身子,不緊不慢地道。


    此為他的心結,心結不除,修煉又如何進步?”


    然後,他緩步走了上去,將沉穩有力的手輕輕搭在了袁洪的肩膀上。


    我知道,上一世,你沒能保護好她,一直愧疚萬分,內心無時無刻不在為痛苦所煎熬,今生,自然不可讓悲劇重演,去吧,把她安安全全地救回來,我們在水簾洞等你!”


    一定!”袁洪重重地點了點頭,便駕起祥雲,往馬嵬坡的方向飛去。


    仙兒,你一定要等我!”


    請陛下賜死貴妃,以平眾將士之憤,安天下人之心!”陳玄禮忽然站起了身子,朗聲喝道,“滄啷”一下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一眾將士也紛紛站起,呈半月形散開,緩緩地圍了上去。


    你們!你們要幹什麽?你們要造反嗎?”李隆基厲聲斥責道,但聲音卻是異常的顫抖,麵色也變得比白紙還白。


    此刻的他,再無任何帝王的威嚴與霸氣,倒是像極了一個在求惡人不要傷害自己的垂暮老人。


    皇上若還念及私情,那我等隻好犯顏用強了!”陳玄禮目光如炬地望著李隆基,字語鏗鏘地道。


    咚!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根碗口粗細,漆黑如墨的鐵棍忽然從天而降,深深地插在了陳玄禮麵前的地板上,青磚石立即以棒頭為中心呈網狀碎裂,無邊的殺意立時彌漫開來。


    陳玄禮忽感背脊發涼,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前行的腳步,握著劍的手也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其餘唐軍士卒也紛紛駐足。


    誰敢動貴妃一根頭發,我袁洪必要了他的狗命!"一個清冷的聲音隨風飄忽而至,充滿了野性與霸氣。


    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了黑色鐵棍的旁邊。


    那是一隻身高八尺的猴子,全身金色的毛發在風中輕輕顫動著,銀白色的鎖子連環甲在月光下散發著清冷耀眼的色澤,烈烈的目光中,透露著一種睥睨天下的霸道氣息,仿佛天地間的一切皆在其的掌控之中。


    袁洪,是你,真的是你!”楊玉環自顧自地說著,深邃的美眸中瞬間翻湧起了萬丈波濤,下一刻,她不禁飛奔了過去,如歸巢的小鳥一樣撲入了袁洪的懷中。


    前世,沒能好好地照顧你,今生,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動你一根頭發。”袁洪揚起手,愛憐得撫摸著楊貴妃那烏黑光亮的秀發,一字字地道,每一個字都充滿了無盡的霸道與張狂。


    你是誰?不許你輕薄朕的愛妃!”看到這一幕,李隆基不由醋意頓生,大步走了過去,指著袁洪厲聲斥責道。


    啪!”


    袁洪回答他的,是一巴掌,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把他抽得像陀螺般轉了一個圈之後,方才重重地倒在地上。


    你竟敢打朕!”李隆基捂著臉,驚怒交加地看著袁洪,恨恨地道。


    我不僅敢打你!我還敢殺了你!”袁洪提起镔鐵棍,目光鄙夷地看著他,冷冷地道。


    我神猴大將軍袁洪連那玉皇大帝都不放在眼裏,天兵天將被我宰了好幾籮筐,殺你這麽一個所謂的人界天子,和殺死一條狗沒什麽區別,你口口聲聲說愛她,你能保護得了她嗎?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坐擁人間的帝王!如果我沒有來的話,你這貪生怕死的狗皇帝,會不會為了活命下詔賜死與你朝夕相處多年,對你一片真心的妻子?”


    李隆基被袁洪的殺氣與怒火徹底地鎮住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目光,卻是如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閃爍了起來。


    袁洪,不要為難三郎了,我這一世,承蒙三郎照顧,自打我進宮之後,他便一心一意地寵幸於我,於其他嬪妃再無染指,我的所有要求他跪會盡舉國之力滿足,他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即便他真有心把我賜死以保全自身,我亦對他無所怨恨,畢竟,他肩上扛著的,是整個大唐的江山社稷。”楊貴妃滿懷深情地看了看李隆基,很是理解地道。


    愛妃!”李隆基淚眼模糊,一臉歉疚地看著楊貴妃,因為,方才他的心中的確是產生了那懦弱而齷齪的想法。


    他也想效仿那些故事中的那些癡男怨女一樣,攜起楊貴妃的手從容赴死,到陰間做一對快快樂樂的鬼夫妻!


    但是,當他看到陳玄禮那烈烈的目光和唐軍將士那一把把寒光閃閃的兵刃時,他彷徨了,猶豫了,所有的決心與勇氣在瞬間被掏空,無邊的恐懼深深縈繞著他。


    他才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勇敢!


    殺了妖猴!殺了妖妃!”陳玄禮忽然仗劍指著袁洪,大聲喊道。


    群情激憤的唐軍士卒立時挺起長槍,高舉唐刀,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既然你們想死,那麽,我袁洪便成全你們!”袁洪朗聲笑道,目光中充滿了鄙夷與不屑。


    數萬天兵天將他尚且能一招擊殺,更何況這些肉體凡胎的士卒,要殺他們,於袁洪而言,和踏死一群螞蟻沒有什麽區別。


    話音剛落之時,镔鐵棍已悍然揮出。


    砰砰砰!數聲沉悶的響聲傳來,那些唐軍士卒,連同著陳玄禮,連一聲慘叫聲都未曾來得及發出,腦袋就被重逾千斤的镔鐵棍生生敲碎,鮮血混合著腦漿洋洋灑灑地飛到了天上,顯得無比的妖豔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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