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此時的虛弱程度,讓她的功法運轉得奇慢,但她在一字一句誦讀清心咒時,她的心,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人這一世追求的很多,即便修仙,也躲不開生老病死。


    支撐著人們努力活著的,或許就是快樂。


    想在這浮沉天地間得到片刻的安寧,想爭取到更多的開心和滿足,這就是人生。


    有的人還年輕,卻覺得自己看穿了世事,死不死都可以,有的人老了,也看穿了世事,然後煥然新生,更努力的活著。


    這從人骨子裏帶來的毀滅與新生之力,擁有改變一切的力量。


    而元初的手指在神無月的臉上,用血一筆一筆畫下梵咒,傳達著某種指引。


    毀滅使其強大,信念喚其重生,她相信他可以做到!


    意識中,神無月仿佛落入一個金色的海洋,整個人出奇的寧靜,有人在他耳邊問他。


    “你追求的佛心,到底是什麽樣的佛心?”


    神無月被問住了,他回首往事,從小到大,家人那一句一句的告誡,響在他的耳邊。


    ——以寬容之心博愛世人。


    ——以造物之心憐惜萬物。


    ——以慈善之心消除罪惡。


    ——以舍己之心度化怨恨。


    而他要修的,究竟是怎樣的佛心?


    那一瞬間,無數的畫麵湧入他的識海,元初笑著喂他吃肉的模樣,她吹曲子的模樣,她堅定保護他的模樣,她誦念佛經的模樣。


    她的心是琉璃的顏色,她具有家人所說的,寬容之心、造物之心、慈善之心,舍己之心,她還有屬於她自己的信仰之心,能明辨黑白,靈台如初。


    而他要的佛心是什麽?


    神無月似乎有些明悟,他閉上眼睛,身體漸漸發出光來……


    那光芒不如之前的金光刺眼,而是充滿了和煦,與生命的力量,在這種金光中,元初的清心咒也渡上了一層佛力,傳遞到更遠。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在這種靜心凝神的咒語中,不知是誰手裏的武器“哐當”一聲落地,一個女人突然跪下來掩麵哭泣!


    原本猙獰瘋狂的獸性褪去,她雙手捂臉,淚水湧出指縫,哭得不能自抑!


    她當初到底是怎麽麵不改色,吃掉她丈夫的身體?


    就因為他說,他寧可一輩子修行無成,安靜死去,也不要這種踏在死人身上得來的修為。


    而她就好像瘋了一樣把他舉告了,和眾人一起分屍了他。


    那光芒蔓延出去,漸漸籠罩全城,有了第一個懺悔之人,越來越多的人跪了下去,那一個一個的清心咒字,一鞭一鞭的將他們打醒!而人性一旦醒來,絕對無法麵對自己當初犯下的醜惡!


    城主府那些人終於害怕了!人性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早就不存在了,他們現在隻知道,他們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這下死定了!


    可在金光的照耀下,他們一動都不能動!碧落已經被眼前詭異的情況嚇哭了,她哭喊著問碧義,“父親,我們怎麽辦啊?!”


    而碧義嚇得麵無人色,因為他看到一尊虛幻的佛像,慢慢自牆頭升起!最後遮天蔽日!


    佛身發出聖潔的光芒,他悲天憫人的神情仿佛在悲憫世人,但在碧義等人看來,卻隻看得到審判!


    世人隻知佛心慈,卻不知,佛也會發怒!


    元初在這種金光中,慢慢起身盤坐調息,她之前被壓製的修為正在恢複,原本她隻能恢複到元嬰初期,因為被夜沉淵采補了一部分,但在這種佛光洗禮中,她的修為竟然恢複到了出竅初期!


    枯木漸漸鬆開了他們,卻沒有消失,而是在他們身邊搖曳,它灰白色的藤條上,被渡了一層金色的梵紋,雖不知是什麽,但元初第一次感覺到了它的喜悅。


    就連寶玉葫蘆裏的白虎也出來了,趴在她身邊接受佛光洗禮。


    世間一切醜惡仿佛都消失了,神無月慢慢飛了起來,他身上的佛光濃鬱到化不開,但他卻沒有醒。


    當惡人得到審判,善人得到救贖時,沒有人知道神無月現在正麵臨著什麽,或者,他在遲疑什麽。


    他頓悟了守護之心,他的佛心,名為守護。


    守護善良,守護正義,守護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守護她。


    此時神無月在金色識海中,看著那發著光的佛珠,正在他麵前旋轉。


    隻要握住它,他便可以醒來,便可以成佛,便能達到家族多年以來的夙源,對他的期待。


    可握住它,也意味著他要戒五葷三厭,戒嗔,戒怒,戒癡,戒欲,六根清淨,身心歸佛。


    神無月閉上眼睛,那一刻,突然有一滴淚落下。


    就好像珠玉落於水麵,隻掀起了他一個人的漣漪。


    他最終抓住了佛珠,指節發白,握得很緊!


    忘卻吧,趁情思未深,趁塵緣未起,斬斷一切,歸一我佛。


    他確實是因為元初才頓悟“守護佛心”,但也因為守護二字,他注定不能隻守護她一人。


    他注定是屬於佛門的,天生佛身就是預警,日後還會肩負佛命。


    一旦他放棄成佛,她就要承受誘佛入世的天責,隻有接受,他才能守護她,才沒有辜負這麽多年家族的期望,他們才會安息。


    終於,佛珠融入,佛心大成。


    天地間皆被金光普度,城中無數人在這種光芒中雙手合十,然後消失。


    元初知道,他們並不是死了,而是心甘情願去了另一個地方,用餘生償還罪孽。


    偌大的城池中,還剩下幾千人,他們是佛都不能度化的“魔”,林老也在其中。


    此時他們肝膽俱裂,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饒!


    不僅是他,那些沒有被佛光收走的人都在磕頭,仿佛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


    元初伸了一個懶腰,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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