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船到中流,兩個人劃槳的速度慢慢緩了下來。這裏就是江麵最窄的地方。而他們船所在的位置,過往的船隻他們一眼就能夠看的見,正是最合適的攔截地點。


    “重載的小船、兩雙船槳、不要命的用力往前劃。隻要符合這幾點要求,就是咱們的目標!”盧縣令嘴裏念叨著沈墨告訴他的話。一雙眼睛忐忑不安的向著江麵上四處搜尋。


    “說實話沈捕頭,我這次能夠下定決心審問那隻貓,跟你一起做這場戲。其實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看見了那隻貓的緣故。”盧縣令心有餘悸的說道:


    “雖然明知道那是隻野貓,但是在縣衙裏麵,咱們彩排…是叫彩排吧?那時候趙葫蘆配合它口吐人言的時候,還是嚇得我寒毛根兒發炸!那東西真是邪門兒,看著就不像個正經物事!”


    “是啊,”沈墨也點了點頭:“我去抓它的時候,第一眼看見它也是這種感覺。那時候我就知道,咱們這個計劃一定能成功!”


    “因為我知道,當初莫尼亞他們那兩個犯人第一眼見到貓妖的時候,一定也和咱們兩個是一樣的想法。這東西,可是真他娘的邪性!”


    “所以貓妖在幾百人眾目睽睽之下口吐人言,每一個見到的人都是言之鑿鑿的時候,就不怕那兩個案犯不信!”說到這裏的時候,隻見沈墨笑了笑。


    就在這時,隻見上遊緩緩的飄過來一艘花船,卻是慢慢的越來越近。


    等來的近了,他們倆就聽見花船之上隱隱有絲竹之聲,還有女子嬌嫩的嗓音吟唱曲子的歌聲。


    “糟糕!”船上的盧縣令看到這艘花船越來越近,卻是猛然間變了臉色。


    “這些夜遊的公子哥兒們雇了花船遊江,圖的就是個放浪形骸沒人聽見。這下他們離咱們的船這麽近,這些人嫌棄咱們礙眼,非出來攆咱們走不可!這可怎麽辦?”


    “淨搗亂!”聽盧縣令這麽一說,沈墨也皺著眉頭微微掀起了鬥笠,向著對麵的花船上看去。


    ……


    花船上,張天如他們一幹人飲酒聽曲,正在興頭上。


    翰林院侍讀範逸夫、禮部員外郎龔敦儒、考功司主事江海平這幾個人也各自寫了花票,招了自己熟識的姑娘來。此時柳襄兒和幾個妙齡女子爭奇鬥豔,各自施展才藝,正是熱鬧的時候。


    他們正在玩的是花簽鬥酒,就是用酒籌抽簽,抽到了就要按著上麵的命令行事。


    眼看著江海平抽中了簽,上麵寫著“滿座衣冠似雪,抽中此簽者做戲,且飲酒一杯。座上白衣者同陪一杯。”


    江海平一看整個船艙裏居然連一個穿白衣服的都沒有,隻得自己喝了一杯,然後表演一個節目。


    隻見他清了清嗓子,講了一個笑話:


    “話說一個大夫上街,剛買了一條魚,就有一戶病人請他來出診。他來不及把魚放下,就拎著魚來到了病人家。”


    “得病的是個未出閣的小姐,這位大夫把魚放在一樓之後,就上樓看望病人。”隻見江海平喝的紅光滿麵,笑嘻嘻的說道:


    “等到號脈號到一半,那大夫猛然間想起樓下的魚來。他生怕沒人看管,自己的那條魚被這家的貓給叼走了,於是趕忙問道:“下麵有貓沒有?”


    “小姐聽他問起,隻好含羞答道:“隻有三五根而已……”


    江海平還沒有講完,滿座的男人已經是哄堂大笑!


    柳襄兒姑娘怔了一下,隨即才明白,故事裏這位得病的小姐以為大夫問的是“下麵有毛沒有。”所以才這麽回答。


    這露骨的笑話把柳襄兒弄得滿臉通紅,側過臉輕輕的啐了一聲。


    “虧你還是衣冠中人,講這麽俚俗的笑話!”這時候,江海平叫來的那個姑娘坐在他旁邊,也是滿麵羞紅的數落他:“真個是斯文掃地!”


    “說得是!”這個江海平倒是依舊笑嘻嘻的問那個姑娘:“一說到貓……你家有貓沒有?”


    叫他這麽一說,滿船人又是轟然大笑!這江海平拐來拐去,弄了半天問的還是“貓”的事兒。


    等到大家笑鬧了半天,隻見酒席上的龔敦儒端起酒杯,向著張天如問道:“一提這貓,我倒是想起來了,你們刑部如今可是出了大事了!”


    “你說是貓妖的那件事吧?”張天如聽到他這麽一問,也是苦笑著端起了酒杯:“這件事如今鬧得是滿城風雨,隻怕是臨安城裏沒有不知道的了。”


    “別人不知道底細,難道你還不知道?”龔敦儒一聽張天如的話,立刻納悶的問道:


    “這回錢塘縣令公審貓妖,坊市裏傳得沸沸揚揚。這盧縣令是真有本事還是裝神弄鬼,是露臉還是丟醜。這裏麵是怎麽回事,難道連你都不清楚?”


    “唉!”隻見張天如歎了口氣,放下了酒杯:“今兒午時不到,刑部就去傳錢塘縣令,想讓他去部裏當麵解釋。奈何這盧縣令外出捉拿人犯不知去了哪裏,刑部根本找不到人!”


    “這麽說來,街上的傳聞倒是有幾分可能是真的?”龔敦儒聞言立刻來了興趣。眉飛色舞的看向張天如。


    “是騾子是馬,就看明天了!”張天如無奈的笑了笑:“明天是限期最後一日,那盧縣令再怎麽說,也是要出麵給刑部一個交代的。”


    “至於這位盧某,他這次是大放異彩還是折戟沉沙……那就要看考功司江大人的了!”


    江海平聽大家說到他,頓時精神就是一振:“到時候隻看這樁貓妖案破沒破,自然立時就見了分曉。那盧某是升官還是受責,就看他明天能不能拿回點兒什麽來了!”


    “就是!反正一說到“貓”的事,總歸是得聽你的……”這邊翰林院的範逸夫忽然接口說了這麽一句,頓時大家又是哄堂大笑。


    就在這時,隻聽船頭有張天如的家丁開口喊道:“前麵哪兒來的野船?還不給我遠遠的避開!攪擾了船上大人們的雅興,仔細你們的腦袋還在不在?”


    張天如聽到這話,眉頭頓時就是一皺。


    他們這一群人原本就是為了圖清靜,才讓船劃到這郊外江麵上的。怎麽這三更半夜的,也有船在附近湊熱鬧?


    忽然間,隻聽得江麵上不遠處有放歌之聲。


    開口的這個人聲音清越恬淡,自有一股灑脫不羈的意味在歌聲裏蕩漾,張天如仔細聽來,那人唱的卻是一首《西江月》:


    “紅蓼花繁映月,黃蘆葉亂搖風。碧天清遠楚江空,牽攪一潭星動。”


    “入網大魚作隊,吞鉤小鱖成叢。得來烹煮味偏濃,笑傲江湖……打哄!”


    這曲子文辭典雅中透著野趣盎然,自然帶著一股悠遊江湖的意味。


    張天如一聽之下,就覺得這曲子雖然聽起來是一首漁歌,可是其中的那句“牽攪一潭星動”,話語裏麵卻是隱隱約約的,暗藏著一股身居高位者的自負!


    “你給我閉嘴!”張天如一驚之下,連忙喝住了自己的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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