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7章:月在深宵雙龍舞、石階清寒、憶取當初


    趙與芮晃了晃酒瓶,發現裏麵還有一點兒,於是把胳膊肘一橫,擋住了沈墨過來接酒瓶的手,示意沒他的份兒了。


    然後這位天子毫無形象的揚起頭來,把酒瓶裏剩下的一點酒,全都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隨後他向著沈墨問道:


    “最近這些日子,你派人把皇宮給我把守好了。我這就下旨禪讓皇位,開始走那三推三讓的程序。”


    “我看雲從這次倒是信心滿滿而來,對於怎麽當這個皇帝,你心裏有打算沒有?”


    “……當然有!”沈墨看了一眼這個死皮賴臉跟自己搶酒的天子,無奈的放下酒杯說道。


    “那你跟我說說,你登上皇位之後打算幹什麽?”趙與芮在台階上端正了一下坐姿,看樣子竟是真的想聽聽沈墨是怎麽打算的。


    就見沈墨想了想後,向著趙與芮說道:


    “咱們大宋的問題……哦,這其實也不算是大宋的問題,實際上是咱們華夏幾千年以來的問題。就是不管哪個皇朝來統治,最終都會由大治走向大亂。”


    “在國朝建立之初,天子清醒睿智,官場吏治清明。農民的土地也剛剛經過重新分配,所有的一切都蒸蒸日上地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可是沒過多久,這種情況就開始發生變化了。”


    “那些擁有權勢的人,開始為自己牟取利益,當初定下的能讓王朝長治久安的政策,也開始走樣變形,或者是被人置若罔聞。”


    “然後官吏的行為越來越肆無忌憚,民間的土地也開始向著少數權貴的手裏集中,使得那些有地的農民,都變成了流民或是佃戶。”


    “之後民怨逐漸積聚,慢慢的民風就開始轉變了。”


    “到後來你會發現在王朝的後半段,一個人想要當上官員,憑借的不是本事和學問,而是關係和背景。當老百姓受委屈的時候,第一件事想的也不是打官司,而是向官員行賄。”


    “當那個時候,社會上的公平已經基本上消失,民心開始凋喪。整個皇朝境內各個階層的矛盾越來越嚴重,一般的來說到這個時候就快了。”


    “在此之後,稍有天災或是居心叵測之輩從中作亂,咱們華夏大地上就要換一個王朝。從曆史上來看,幾乎有很少一個王朝能挺過三百年的,所以我管這種現象,叫做三百年治亂循環!”


    當沈墨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看見趙與芮目光炯炯的盯著他,沈墨也笑了笑。


    顯然三百年王朝更替的事,趙與芮肯定是知道的,但是他卻從來沒到從這個角度來考慮過這個問題。


    “別用你們儒家那個什麽五德始終、德行有虧之類的東西來解釋,那不是科學。”這時的沈墨似乎是猜出了趙與芮的心思,笑著向他搖了搖頭。


    “那你說,這些王朝是出了什麽問題?”趙與芮隨即問道。


    “是製度出了問題。”沈墨向著趙與芮毫不猶豫的答道:“儒家學說向來是極好的,他對一個人的修養和道德也有著很好的作用。但若是非得要將它推崇到半部論語治天下的程度,那就是扯淡了!”


    沈墨看了看趙與芮向著他說道:“如今你當了天子,你還看不清楚儒家為什麽如此興盛?”


    “從漢代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開始,無非就是用儒家學說裏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綱五常的那些學說,來作為臣子和讀書人的道德規範。”


    “曆朝曆代的天子都將他奉為圭皋,是因為對於皇權來說,他確實是最好用的一件工具。”


    “可是這玩意兒到了王朝末期,就不好使了。”隻見沈墨向著趙與芮笑了笑道:“到時候所有那些殘民以逞、貪婪狠毒的官員,哪個不是一嘴的仁義道德?”


    “所以人心中的貪婪與欲望,會不會真的轉變成罪行,用道德來自我規範是不行的,從來靠的就是製度的製約和律法的嚴懲。”


    當沈墨說到這裏的時候,說實話他所說的內容已經是離經叛道,尤其是涉及到儒家學說的時候。但是趙與芮的臉上卻沒有顯示出一絲不快。


    因為論起來,他們兩個的人的身份,都有資格談論這些!


    ……


    隻見沈墨接著說道:“另外這種世代傳襲、家天下的皇權也有問題,所有的王朝都是如此。”


    “那些當皇帝的,通常會在國朝初建的時候出現幾個英睿之主,後期出幾個平庸之輩,晚期幾個荒淫的昏君……到最後一兩個小皇帝,有幾個皇朝不是如此?”


    說到這裏時,沈墨扳著手指,向著趙與芮比劃著說道:“剛才我說的製度問題,頭一個是用儒家學說來治天下、第二個就是世襲罔替的皇權。”


    “在接下來第三,就是官員製度。”


    “無論是官員的挑選任免、還是任期的監督、還有任期結束後的考核,這些製度裏麵都有巨大的弊病。”


    “我的天!你連這個你也要改?”這個時候連趙與芮也吃了一驚!


    他驚訝的看了沈墨一眼道:“這可是哪個皇朝都要遵循的鐵律!”


    “那叫什麽鐵律,在隋朝之前還是推舉製呢!”就見沈墨白了趙與芮一眼說道。


    “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後來還不是推舉製度實在不行,才改了科舉?”


    “怎麽的?科舉要是不成,還不許再改一改了?”


    ……


    聽到了沈墨的話,趙與芮把身子向著台階後邊一靠。想了想,又是一本正經的向著沈墨問道:


    “聽你剛才說的這段話,想必雲從你對如何改製必定是心中有數的,這裏邊要是一條一條說出來,隻怕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


    “雲從你不妨跟我說說,你改換的這些所有的製度,它的核心是啥?換句話說你怎麽才能保證,你建立起來的這個製度,不會走入那個三百年治亂循環?”


    “問得好!”聽趙與芮問到這裏,沈墨精神一振,挑了挑眉毛向他說道:“歸根結底,就是人心中的貪欲。”


    “不管你設定了多好的製度和政策,這種貪欲都是不會消失的。甚至是你全力以赴的推廣儒學,提高大家的道德水準,那也絕對是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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