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了救冉慕卿,我不能食言。隻要做完了這件事,我就什麽都不想了,隻等著與他一起毀滅的那一刻。


    我強迫自己吃飯,每頓都會吃很多,寧夜寒看著我像是好轉了,終於放鬆了對我的管製,也不再整天看著我,後來說門中有事處理,便不再來了。


    我等了很多天,他每日隻是派人來看看送些吃食玩意,人卻沒有再來。我想好了之後,便排開了小若親自去查看地閣的情況。


    說實話,我還沒有想好怎樣救冉慕卿出來,隻能先弄清情況之後再作打算。但在探查的過程中,我卻意外發現了一個線索——當天玉鉤被抓,帶出朝花穀後,就向西南方向去了,而朝花穀的西南方向,隻有一個地方,寧夜寒的閉關之所,亦是他的禁地。


    我心一沉,怎麽會沒想到那個地方!既然無人能進,必定是有鬼,尤其是現在情況特殊。


    先尋到玉鉤,再想法子救冉慕卿吧。


    寧夜寒的禁地是無人看守的,但他的威嚴已經在門中形成了一種習慣,就算無人看守也沒人敢進去,而為了玉鉤,我今日就要以身犯險。


    踏入這片禁地,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但是我已經進來了,就不能再返回,亦無路可退。


    我施展輕功飛掠向前,盡量不留下腳印。茫茫的雪地,什麽都沒有,我頂著寒風向前走,一直走了很遠很遠,才發現雪地之上有一片淩亂的痕跡。


    我走過去扒開上麵的積雪,發現是一塊玄鐵板。我拉著環扣打開玄鐵板,發現是一個通道。


    走下去,還是當做什麽都沒看見。


    我已經預想到下麵是什麽,玉鉤還有離漪和秋子逸肯定是被抓去試毒了,寧夜寒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誤入圈套的人。


    走下去,很有可能就是一條不歸之路。


    但是不走下去,我就是負了玉鉤。


    所謂友情和愛情,有時是兩難的選擇,失去了任何一方我都會很痛苦。隻是我明知道玉鉤正在下麵受苦,難道還能蓋上玄鐵板,將積雪重新掩蓋上去,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回去麵對寧夜寒麽?


    我……做不到。


    下麵既關著毒人,必定有通氣孔,我打燃火匣子,順著濕漉漉的石階一步一步走下去。


    愈來……愈深……就像一點點步入深淵。我不知道現在的狀態算什麽,隻是很痛苦,不能逃避了,隻能被驅趕著 向前。


    我聞到了一種萎靡的腐爛氣味,合著膿血的腥臭,令人作嘔,整個地下都充斥著這樣的味道。我舉起火匣子,看清了周圍,這就是一個大型地牢。


    每一個隔間裏都有人,或是腐爛的屍體,或是奄奄一息的毒人,他們在一起,血和肉一起腐爛。


    就算我曾殺人無數,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忍不住想吐。


    誰能想到,這裏潮濕又與世隔絕的溫暖的空氣中能令青苔和蛆蟲在天山的地下存活。那些青苔布滿了四周的石壁,這裏沒有水,隻有血能讓他們活下去。那些蠕蟲在腐爛的屍體上肆虐,啃食劇毒的血肉,死了一批,另一批就馬上重新撲上來,繁殖能力強得驚人。


    有活著的人看見我進來而抬起頭,隻是抬起來,用那種很空洞的眼神看著我,什麽都不說,我就像在冥府的無間地獄中行經。


    他們穿的還是原來的裝束,我發現了很多大派中的人,絕大部分都是。寧夜寒造孽如此之深,真的……不能容。


    快走到最裏麵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玉鉤,果然不出所料,她和離漪、秋子逸關在一起。


    我抓住冰冷的鐵柵欄,喚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玉鉤!”


    她沒有回應我,離漪卻抬起頭,我看見她的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你怎麽會……”


    離漪和秋子逸畢竟有內功功底,撐到現在還沒有昏迷,我問離漪:“她怎麽樣了?”


    離漪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虛弱,好像稍微刮來一陣風她就會死去:“她不會武功,情況很糟……你已經……知道了?”


    我點頭:“是,我知道了……”


    秋子逸掙紮著靠向鐵門這邊,問我:“雪顏穀怎麽樣了?”


    我告訴他實情:“寧夜寒親自帶人進攻雪顏穀,雪顏穀全軍覆沒。”


    “什麽!?”秋子逸瞪大了一雙血紅的眼睛,瞬間失聲,頓了一下又劇烈咳嗽起來,我看見他咳出了暗紅色的血。


    “居然……這麽快……”他吃力地撐著身體,一拳打到石壁上,力量雖小,卻看得出他對寧夜寒的憎恨,“我一定……一定要拉你一起下地獄!寧夜寒……你不是人!咳咳……”


    我拔出劍想劈開鐵鎖,但是好像無濟於事,反而是佩劍被砍出了豁口,我的虎口被震得生疼,鎖卻沒有鬆動半分,反而玉鉤忽然顫了一下。


    “玉鉤!”我放下劍,蹲下身一手拿著火匣子從鐵柵欄之間的縫隙伸進去,想觸碰她,卻怎麽也夠不到,隻能讓那一點閃動的火苗照亮她麵容,看到她的左臉上有一片觸目驚心的潰爛。


    “玉鉤!”我急得快哭出來,“快醒醒!”


    “如煙……是你麽……”她緩緩睜開雙眼,我竟看到她的瞳孔全部變成了灰白色。


    她向我顫巍巍地伸出手,我幫將另一隻手遞過去,握住她的手,感到那隻手瘦弱得隻剩下皮包骨頭,好像輕輕一捏就會碎裂掉。


    她說:“如煙……我看不見你了……”


    我忽然一下流下淚來:“玉鉤,對不起……”


    她牽起嘴角強笑,道:“如煙……死之前還能見到你……我已經,滿足了……”


    “別說了,玉鉤……”我緊握著她的手,突然泣不成聲,“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我去求寧夜寒,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不……別去……”她的神色忽然變得慌張,將我的手握得更緊,好像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陪陪我吧……好不好?如煙……”


    “好……”我點著頭,淚水滾落,我緊握著她的手,我說,“別怕,玉鉤,別怕。”


    她空洞的雙眼看著我,努力對我笑道:“我不怕……但是很疼,如煙……怎麽辦?我很疼……我要……”她突然吸了一口氣,掙開我的手,抱住肚子渾身痙攣起來。


    怎麽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手足無措,看著她的嘴角不斷湧白沫,還夾雜著股股鮮血。


    離漪無力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對我說:“她的毒每隔兩日就會發作一次,在這樣下……恐怕就離死不遠了……”


    “我去找解藥……”


    我慌忙起身剛想走,卻被秋子逸叫住了,他嘲笑一般的語氣虛弱道:“九炴蠱練出的毒無數……每種都是新……毒,就算是神醫……冉慕卿,也要一段時間才能……才能製出解藥。咳咳……你現在去哪裏找解藥……”


    心頭又是一次猛擊。對啊,我去哪裏找解藥……


    看著我最好的朋友死在我麵前,我卻什麽都做不了麽……


    我看著玉鉤抱著肚子渾身痙攣,心突然像是被剜成千瓣一樣的痛。這種時候,我什麽都做不了……


    神訣如煙。


    神訣如煙。


    “千山聖女”唯一的傳人,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死在自己麵前,卻什麽都做不了,因為她還在愛與恨之間糾結不已。


    我就是……神訣如煙。我叫如煙,我殺人如麻,我心狠手辣,我為了寧夜寒放棄一切,最後看著我最好的朋友替我承擔罪責,替我生不如死。


    “如煙……”她灰白色毫無焦距的雙眸看向我,“你有劍麽……你殺了我吧……我好疼……”她突然嗚咽起來,不斷乞求著“你殺了我吧……如煙……讓我死在你手上……殺了我……殺了我吧……”


    她在求我殺了她,看,她在求我殺了她。


    我舉起手中的佩劍,看著剛剛因砍鐵鎖而弄出來的豁口,心已麻木。


    “殺了我吧……如煙……我願意死在你的手上……”她撐起身子,一點一點,艱難地爬到鐵柵欄前,翻過身子,讓她的心髒的位置暴露在我眼前。


    嘴唇破裂,血和白沫還在不停地湧出來,她痙攣地身子像秋風中瑟縮的枯葉,最後的結局隻有飄零……


    若是我能減少她的痛苦……


    我拿著劍,一步一步,走回鐵柵欄前。


    若是我能令她超生……


    我舉起劍,看她快要解脫一樣的微笑。我說:“對不起,玉鉤……”


    我閉上雙眼,使出全身的力氣,狠狠向下刺去。


    一瞬間……


    我知道我還沒有刺到,卻有一股強勁的內力橫掃而來,震飛了我手中的劍,將我狠狠地擊飛出去,我砸到一旁的石壁上,體內氣血翻滾,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那一點點火已經熄滅了,我聽見玉鉤痛苦的喘息聲,還有一個人……一個人在慢慢走近。


    一種肅寥的殺氣……


    我看不見那人的麵容,卻感到一隻冰冷的手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然後是一個平靜得反常的聲音。


    “如煙,你也竟敢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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