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場上眾人議論紛紛,這又不是什麽鄉試會試,這樣都要舞弊,未免也太難看了。


    而安齊嶽和姚晟麵麵相覷,不敢置信會被發現。暗中傳遞策論的侍女拿來之後,他們都是自己謄抄上去的,起身交策論時還互看了一眼,確保沒有重複之處才交了上去,怎麽申肅就知道這是一個人作的。


    申肅最厭舞弊風氣,當即拍響了桌子:“你們以為是宴會隨論,就可輕懈怠慢,不把考場規矩放在眼裏嗎?”


    安齊嶽和姚晟一時慌亂無措,他們隻是受到汪辜林的人的暗示,隻要遇到陳信,就要想盡辦法讓他難堪,他們也不曾想陳信如此才華橫溢,連寫三份策論,每篇都堪稱佳作。


    可是他們不知道,陳信的策論表麵上看起來不一樣,可是內裏的觀點,文法用語一看都是來自一派,他們看不出來,不代表這些老學究看不出來。


    柳豫升站出來替陳信說話道:“大人,陳信自從上場就沒停過筆,到底是哪兩人在舞弊,一目了然。”


    申肅瞪了他一眼:“代人筆書,難道就不算舞弊了?”


    柳豫升無法反駁,申肅看向陳信道:“這三份都是你的?”


    陳信緊抿了唇,好半天才道:“是。”


    申肅拿出了這三份策論:“你為什麽要幫他二人寫策論?為了錢?”


    貧寒士子,賣詩賣文,他們雖然不讚同,但是也可以理解。


    陳信假意抑製著身體的顫抖,低頭道:“我剛剛在前院不小心撞倒了他們,他們就說是我摔碎了他們的玉佩,並且隻給我兩個選擇,賠償一千兩,或者寫兩篇策論,不然就要送我見官。”


    他說的宛如自己身臨絕境,是被兩個惡霸逼得不得不這樣做,安齊嶽和姚晟知道他說的也是事實,可是怎麽聽著就這麽不是味,感覺自己成了打家劫舍的土匪,專為難辛苦讀書的舉子。


    果然其中有位夫子就忍不住了,他認識姚晟的爹,雖然不是世交,但也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姚晟的家境,還不足以讓他戴上一千兩的玉佩。


    他問著姚晟道:“什麽樣的玉佩,拿來給我們瞧瞧,值得上一千兩。”


    姚晟看著眾目集中在他身上,如芒在背,有些膽怯,卻躲不過那夫子的再三催促,拿出用錦帕包好的碎片,展現在眾人的眼前。


    但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一塊劣質玉的碎片,表麵粗糙,別說一千兩,最多值半兩銀子。


    陳信見著沉思,他剛剛摔碎的可不是這一塊。難道這裏還有人居然在暗中幫他。


    姚晟看著也是一驚,他之前的玉佩好歹也是兩百兩銀子買來的,準備之後再找陳信訛上一番,也能收回本,沒想到現在居然成了這樣,可是他這東西明明都沒有離身,到底誰在不知不覺中給他換了。


    李兮若看著姚晟一笑,這兩人施展的手段還是嫩了一些,在陳信和他們交換策論的時候,她就發現他們的不對勁了。


    申肅看著那二人斥責道:“身為舉子,你們居然訛詐他人,逼迫陳信替你們舞弊,該當何罪啊。”


    姚晟驚恐地望向申肅,聽這話的意思,不會是送他們去見官吧。


    “大,大人,小人隻是一時蒙蔽了心智,看著陳解元才學出眾,所以才動了不該動的念頭,還請大人饒恕,我一定不敢再犯。”


    申肅聽著沒有說話,還是安齊嶽比較聰明,一下猜透了申肅的態度,拉著姚晟轉向陳信道:“陳解元,我們是被鬼迷了心竅,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們吧,千萬別拉我們去見官。”


    看著剛剛想逼著自己見官的兩人,現在又求著不要見官,陳信隻是冷然一笑,問著二人道:“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何要陷害我?”


    他們總不能說自己是得了汪辜林手下的暗示,這樣他們可真沒活路了。兩人把心一橫,跪在了陳信的麵前:“是我們嫉妒你的才學,所以不想讓你在這出風頭,才出此下策的。”


    舉人不跪官,隻跪天跪地跪父母跪聖上,陳信知道這一跪他們來說也是很大的折辱,盡管知道二人不是說的真話,陳信還是放過了他們。一來真要捅破了那層窗紙,也沒有什麽意思,二來這麽多名士站這,要是他死咬著這兩人不放,反倒讓他們覺得自己斤斤計較,不寬容大度,惹來厭煩。


    姚晟二人見著陳信放過了自己,也沒臉在宴席上待下去了,連滾帶爬地遮著麵趕緊跑了出去。


    在場的舉子看到陳信放過二人確實佩服陳信的胸襟,可是也有人有些質疑:“大人,在短短的兩個時辰之內,他真的能寫出三篇佳作嗎?”


    其他人也附和:“對啊,凡是文章都得精打細磨,他被人逼迫之下思緒紊亂,這樣的策論,能夠做好嗎?”


    申肅隻是一笑:“眾舉子要是覺得我們幾個老匹夫有所偏心,不如自己看一看。”


    申肅讓人將陳信的三篇策論交給眾人一一傳看,眾人不信陳信這麽短的時間內能寫出好的策論,都帶著挑剔的心態,可即使這樣之下,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技不如人。


    趁著眾人看策論的功夫,申肅將陳信叫到一邊,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就連柳豫升都忍不住感歎道:“跟在陳兄身邊,我這兒時得來的神童戲稱都要給易主了。”


    李兮若聽著隻是暗道,倒不是柳豫升處處不如陳信,而是陳信本就不是凡人,勤勉又有慧根,自然不同凡響。


    眾人看完陳信的佳作也都嘖嘖稱奇,暗猜今年的榜首估計非陳信莫屬,當下看著陳信的目光就大不相同。陳信回到宴席之上後,就不斷有人前來敬酒,紛紛報上自己的名字後麵還是柳豫升給擋了回去,趕緊拉著陳信走了。


    這邊汪辜林派去的探子將春茗宴上的事,也告訴了汪辜林,並且謄抄了陳信的三份策論,汪辜林閑時拿來一看,初看嗤笑,細看皺眉,後看沉思。這陳信不是等閑之輩,難怪深居簡出的劉傅能會收他作為弟子。


    汪辜林知道,自己與何文宗劉傅能等人積怨已久,要是他們這派的陳信當了榜首,成了狀元,難保不會動搖自己的位置。


    與其和他針鋒相對,不如把他收入囊中。


    朝廷剿匪的賞銀下來之後,陳信撥出自己的那一部分,還了李兮若一百兩銀子,他知道自己認識她以來,虧欠良多,隻怕欠債越多,心就陷得越深,趁還沒有無法自拔之前,他隻能拿這些銀兩來提醒自己,李兮若是對他有恩,但是用銀子來還就夠了,別的他什麽也給不了。


    李兮若對這些銀子倒是也沒有推脫,照收不誤。


    陳信這些日子與寧德音書信來往了幾日,每次柳豫升都好奇上麵寫了什麽,想要偷看,都被陳信給攔下了。但是上麵並非什麽肉麻的思念,隻是一些對於詩書的探討,其親密還不如和他一直有書信往來的劉傅能。


    或許是寧德音察覺到了他的冷淡,便派綠遙主動送來了東西,李兮若幾人當時也在陳信身旁,綠遙看著傅宛鶯長得有幾分姿色,不自覺的替自家小姐警戒起來,當著所有人的麵把東西給了陳信道:“陳公子,這是我家小姐送你賀禮,賀公子在春茗宴上拔得頭籌。”


    陳信看著綠遙遞上來的紫色香囊有些愣神,這香囊由著錦緞裁製,金線所縫,隻怕加起來所用的銀兩比他這一身的行頭都貴。


    綠遙還以為陳信是看著賀禮太過激動,有些發愣,又道:“為了繡這個香囊,小姐可熬了幾個晚上,這一針一線,可都是情意。”


    陳信皺了皺眉,綠遙說得如此明了,隻怕寧德音這個香囊,他收了,就是定了。


    其實這香囊在第二次見陳信後,寧德音就著手繡了起來,早已繡好,卻等著春茗宴之後給他,就是因為聽到春茗宴上陳信被眾人誇讚,知道他必定高中,所以才想著要托付終身。


    陳信長相俊俏,才華橫溢,她自然喜歡,但總歸身份太過低微,可是隻要能上進士兩榜,他們的差距就不會懸殊,父親那邊她才好開口。


    李兮若聽著綠遙的話,忽然恍悟,送香囊居然有表衷情的意義,難怪當時自己給了陳信香包,他和柳豫升的神態都不太自然。


    陳信心裏不想接,可是他順從了理智,幾番猶豫之下收進了袖子裏,對著綠遙道:“替我多謝你家小姐的心意。”


    綠遙笑笑,又示威著看了傅宛鶯一眼,警告她陳信可是有主了,傅宛鶯暗地嗤笑,現在陳信心裏想著誰還不一樣呢。


    柳豫升見著綠遙走了,剛想打趣著恭喜陳信,陳信卻失魂落魄的回了房裏,不知道的還以為剛剛發生的不是喜事,而是誰來報喪了。


    李兮若轉頭問著柳豫升:“我送陳信香包,是不是不太妥當。”


    柳豫升給了她一個你終於明白過來的眼神,可是他嘴上還是道:“但我們知道你沒有那心思,畢竟你從小在山林長大,人情世故自然不懂。”


    傅宛鶯卻在一旁插嘴:“即使這樣,陳公子也沒有隨身留著的道理吧。”


    柳豫升遞了傅宛鶯一個眼色,傅宛鶯卻變本加厲的添油加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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