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信和蕭錫、柳豫升駕馬遊街接受恭賀,很快就回到順天門前下馬前去參加瓊林宴。


    這是為新科進士舉辦的宴會,有地位的大臣和皇子王爺都會來參加,這倒是讓狀元探花在他們麵前混個眼熟的好機會,也是讓那些大臣能夠榜下捉婿,看看京城的新貴有沒有能與自家女兒相配的,畢竟這些都是有才的後生,能不能延續家族的繁榮,還要在這些年輕人的身上。


    陳信三人被引著去了瓊林苑,大門的小道兩邊,皆是高不可攀的鬆柏樹,有參天之勢,進去一看是亭榭錯落,有石榴園,杏花園,旁邊就是錦石纏道,小池荷柳。陳信雖然見過保和殿和太和殿的金碧莊嚴,可是一見瓊林苑外的景色還是忍不住暗暗心驚。


    他自小見的都是荒蕪的山地和粗獷的河流,那些未經雕琢的天然與皇宮相比,真是雲泥之別。


    “這柳榜眼去哪了?”


    前麵領路的兩個宦官一轉頭就隻見著陳信和蕭錫,不知柳豫升的蹤跡。


    陳信皺了皺眉,柳豫升一直是好玩的性子,怕是貪圖瓊林苑的景色,在哪就給停下了。


    “狀元郎和探花郎先請,奴才先去尋榜眼。”


    陳信不放心柳豫升,對著另一宦官道:“要不在此處等等,現在宴會應該尚早。”


    蕭錫哪裏會聽陳信的話,他心裏正是不快,拔腿走人道:“你以為你有好大的麵子,能讓皇上和文武百官都等著你。”


    “這……”那宦官見著蕭錫往前麵走,而陳信又在原地不動,為難的看著二人,陳信也不想和蕭錫待在一起,對著他道:“無妨,我在這等他們回來,你先同他去吧。”


    這奴才知道蕭錫是開國縣公的公子,自己也得罪不得,隻好先跟了上去,留著陳信一人在此處。陳信等了一會兒就聽見杏花園裏似有動靜,沉思了片刻便走了進去。


    此時杏花已經布滿了枝頭,搖落紛紛,陳信伸手接過風中垂下的一片花瓣,見著那花的顏色清雅而不媚俗,頓時就想起了李兮若。


    他將花瓣放入了李兮若送的香囊之中,不禁緊握,自己已得狀元,以狀元之身求娶,李兮若再怎麽樣也會考慮一二吧。


    “你小聲一點,別被聽見了。”


    陳信聽見動靜,急忙轉過了身,就看見一個碧玉年華的女子,身著一身華服,頭戴紫金寶冠,美貌異常。


    那女子似乎也驚愣住了,沒想到陳信會這麽快發現自己,陳信打量了她一眼,對著她施了一禮,就想要退出了園林之中,這女子穿著不俗,自然不是一般人,他可招惹不起。


    那女子見著陳信想走,急忙叫住了他:“你站住”。


    陳信停住了腳步,那女子卻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支吾了半天,陳信又對她施了一禮,轉身就走。


    女子心裏一跳,直接追了上去,卻被石頭絆倒,摔倒在滿地的杏花裏,沾汙了華服。


    陳信見著倒也不上去攙扶,看著女子身旁伺候的將她扶著站了起來,才道:“公主沒事吧。”


    宜成公主瞪大了眼睛和自己的宮女麵麵相覷,她隨後指著陳信:“你怎麽知道我是公主?”


    “在宮內行走自如,有宮女伺候,卻不梳婦人發髻而身著錦衣,臣也想不出第二個身份了。”


    宜成微微紅了紅臉:“你自稱臣,你是父皇什麽官?”


    “公主,他穿著進士服,身前卻帶了紅花,應該是狀元郎。”


    身旁的宮女本意是提醒宜成,卻讓宜成覺得這是在嘲笑她的愚蠢,暗自緊捏了宮女的手臂:“本公主需要你來說?”


    宮女小聲吃痛,陳信見著皺了皺眉,這宜成生的漂亮,對待下人卻這般的苛刻,他搖了搖頭,對著宜成道:“微臣還要趕去瓊林宴,先行告退。”


    宜成本想追上去,卻發現自己的衣服有了汙跡,她最好麵子,自然不會讓自己狼狽的出現在眾人眼前,隻好作罷。


    陳信踏出杏花園就和被尋著前來得柳豫升撞了個正著,那宦官見著陳信還在此處,連忙催促道:“狀元快些腳步吧,皇上快要赴宴了。”


    陳信和柳豫升聽著匆匆趕去了宴會之上,觥籌交錯之後,他們三人受了不少的慶賀酒,何文宗在遠處招了招陳信,陳信看了一眼在上位的皇帝,見著他沒有注意,這才向著何文宗的方向走去。


    “何大人,怎麽了?”


    何文宗臉上似有喜意,拍了拍陳信道:“你們陳家這下可是要雞犬升天了。”


    陳信以為何文宗說的是他中狀元之事,剛想說還需要多多仰仗何大人,就聽到何文宗道:“皇上有意把宜成公主許配給你。”


    陳信神色一頓,麵色竟有些驚駭:“讓我做駙馬?”


    何文宗點了點頭:“本來皇上之前屬意的是蕭錫,他既是開國縣公的兒子,又在國子監中一直出類拔萃,可是他現在隻是探花,這身份到底配不上皇室的人,皇上就選中了你。”


    陳信默不作聲,這對他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他已經做好求娶李兮若的準備,如今卻受到命運的玩弄,皇帝竟然選中他為駙馬。


    陳信知道皇帝告訴何文宗來轉達自己,也是想先問自己的意思,怕有了家室當庭拒婚,兩方都沒有顏麵。


    陳信輕吐了一口氣:“何大人,其實我,心裏已經有了心儀之人。”


    陳信家境貧寒,也確實想過攀高枝,但是可沒想過登天,娶一個公主放在家裏,無疑是娶了一個菩薩,隻能給好生供著,陳信的心氣倒也沒這麽大。


    “我知道你喜歡誰。”


    陳信瞪大了眼睛,就聽得何文宗道:“寧紹的女兒寧德音,人品貴重,端麗無雙,這些我都知道,可是他寧家能夠比得上皇家嗎?門下侍郎的位置今日是寧家明日是李家,可這天下,卻永遠是皇上的,你娶了宜成公主,保住的就是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就算你被貶謫,你也永遠是駙馬,與皇家結為姻親,這可是上幾輩子的高香都換不來的。”


    陳信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他心裏何嚐不是千回百轉,他念著李兮若的恩,思及李兮若的情,想要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可是皇帝安排的這門親事對於貧寒士子而言,是一個鯉魚躍龍門的好機會,入了皇家的碟譜,對於陳家是光宗耀祖,這也是陳父陳母對他的期待。


    與宜成在一起,比寧德音的誘惑更大。


    何文宗對著陳信道:“你也不要覺得這就是你一人的事,皇上肯接納一個貧寒士子為公主的夫婿,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給汪辜林那邊的世族子弟一記響亮的耳光,告訴天下寒士他們也有機會擺脫現狀,走上人上人的位置,你可不要告訴我,你會拒絕這門親事。”


    陳信長了張口,拒絕的話說不出,可是答應的話也無法下定心思,他摸著那個香包,心裏生出萬般的猶豫,最後隻能道:“何大人,容我想想吧。”


    何文宗肅了神色:“你可知道,是陛下在等著你的答複,你能想多久。”


    陳信深吸了一口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件事我怎麽也得傳信給父母說上一聲。”


    何文宗知道他這是推脫之詞,語重心長道:“皇上可沒有耐心。”


    陳信回到瓊林宴上,頓時沒了慶賀的心思,隻是一個勁的喝酒,好歹是柳豫升把他勸住了,才沒有在宴會上失態。


    宴會結束之後,柳豫升就扶著有些酒醉的陳信回到客棧,陳信卻突然清醒,直接上了樓去推開了李兮若的房門,柳豫升趕緊跟在後麵,就見著李兮若和李天一前一後的坐著,李兮若朝著李天點了點頭,李天就走了出去,柳豫升對著李兮若解釋道:“李姑娘,這陳兄他喝醉了,你不要在意。”


    李兮若隻是笑笑:“無妨,金榜題名,自然高興一些。”


    陳信卻低著頭道:“我不止金榜題名,皇上還要我做駙馬,他還要把公主許配給我。”


    柳豫升驚訝地看著陳信,這一路上陳信沒有向他提起過隻言片語。


    李兮若也有些驚訝,公主的身份最高,可是難免性子嬌縱,她心中陳信的良配還是寧德音。


    陳信見著李兮若不說話,心裏燃起了希望:“你覺得我該娶公主嗎?”


    李兮若遲疑了一會兒道:“我還是認為寧姑娘才適合你。”


    陳信哪裏是想聽這個,他心裏生出一股無力之感,想要說什麽卻找不到發泄口。柳豫升在旁邊驚愣了半天回過神來對著陳信恭喜道:“陳兄,你以後可是駙馬爺了,可要對我多加關照啊。”


    陳信不答,柳豫升又對著李兮若道:“寧姑娘雖好,可是到底隻是門下侍郎的女兒,自古朝廷風波,有貶有升的,誰都難以清楚自己的變數,但是做皇帝的女婿卻不同,這以後誰還敢動陳兄。”


    李兮若一笑:“若陳公子覺得是良配,倒也可以答應下來。”


    陳信心裏生出煩悶,轉身走了出去,柳豫升跟在後麵見著陳信又後悔似的回了頭,立馬攔住了他,在他耳邊悄聲道:“我知道你喜歡李姑娘,可是你看她的樣子,像是對你有意嗎?既然怎樣都要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選宜成公主,就是最好的選擇。”


    陳信一把推開柳豫升:“那還多謝柳兄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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