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個夢,不過隻是感覺而已,過程卻完全想不起來。那種似乎記得做了什麽夢的感覺,就像沙子流逝一樣消失無蹤;但奇妙的是,唯有懷念的感覺清楚留在心頭。


    也不曉得為什麽,我醒了過來。


    現在是殘暑未散的九月早晨,房間的熱度還沒來得及趁著夜晚散盡,簡直化作了悶濕的三溫暖,一旦醒來就很難再睡回籠覺。因此,「哥哥,該~起~床~囉~,該~起~床~囉~」


    聽見繼妹妹夏海這麽叫我,如果真想起床的話是爬得起來沒錯。


    可是不曉得為什麽,如果這時候起來的話,夏海可是會整天悶悶不樂。或許對夏海而言,叫我起床就像是早上洗臉一樣的例行公事。


    基於這個理由,我也隻能假裝賴床了。


    「叫都叫不醒耶,真是的。」


    確認我還沒醒後,夏海掀開我身上的被子,然後一如往常鑽進被窩。夏海每次鑽進來,手總是會肆無忌憚地碰觸我的身體,所以感覺好癢。


    接著夏海的身子完全貼在我身上,轉眼間便發出了鼾聲。還沒過一分鍾耶,未免也太快了,看來她其實還很困吧?


    夏海的體溫緩緩傳了過來。


    「葛格……」


    她開始說起夢話。我在被窩裏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呼呼~……喵。」


    她發出似乎完全放鬆的鼾息,這妹妹簡直像貓咪一樣。我感到自己的表情也自然而然放鬆了下來。


    正當我沉浸於她的體溫時,窗戶打開的聲響傳入耳際,於是我趕緊收起笑容。


    「……打擾了。」


    這時壓低聲音爬進房裏的,是我的青梅竹馬理惠。既然是來叫我起床,就算大聲點進來也無所謂吧,真是個規矩的女孩。


    隨著輕輕的腳步聲,我感覺到她正往我這裏接近。


    「小武,該起床囉,春姐的早餐在等你喔。」


    理惠說著固定的台詞叫我起床,開始搖晃我的身子,微微的體溫從她手中傳來。這溫柔的體溫趕走我剩餘的睡意,催促我趕緊起床。


    不過我原本就醒著,這樣一來起床的時機就很難拿捏。


    雖然是我自作自受,我還是難為情了起來。


    我抓準時機緩緩起身,然後向叫我起床的她打招呼。


    「早啊,理惠。」


    「嗯,早啊,小武。」


    理惠映入我的眼簾,她身上穿著我們高中的夏季製服,上半身是白色的短袖襯衫,下半身則是藍色的格子裙,頭上戴著她注冊商標的純白帽子,柔順的發絲從帽邊披掛在肩頭。頭發在陽光的映照下,看起來真是美到令人覺得有種神秘感。


    大概是看見我醒來覺得很開心吧,微笑在她臉上綻開。


    雖然她是在《永恒純真》這款戀愛冒險遊戲中登場的青梅竹馬角色,不過現在已經是活生生的人類了。


    理惠一確認我已經醒了,便從我腳邊那頭掀開被子,就跟平常一樣。


    「來,夏海,該起床囉。」


    「呼啊啊~~~~咿~~……」


    夏海也從我腰邊爬起來,重新望向我這裏。


    她嬌小的身子就算說是小學生也不為過,而且擁有一副同樣稚嫩的臉蛋,給人一種活潑的感覺,而且讓人不禁萌生想好好保護她的念頭,雙馬尾更令人感受到她稚嫩的魅力。她穿著我們學校的夏季製服,不過聽說那是特別訂製的,應該是因為她實在太嬌小了吧……


    其實夏海和理惠是同一款遊戲裏的人物,設定上是男主角的繼妹妹,從小一起長大;不過現在的她已經是我真正的妹妹,而我也成了她的哥哥。


    「早啊,哥哥?」


    她露出可愛的笑容向我道早安,簡直可以聽見嗬嗬這個效果音。


    「嗯,早。」


    雖然我早就醒了,但還是裝傻道了聲早。我輕輕摸了摸夏海的頭,於是她一麵沉浸其中,一麵露出幸福的表情,活像是發現枕邊有聖誕禮物似的。看見她這模樣,我也跟著覺得好幸福。


    我請她們先下去一樓,然後換上夏季製服,也跟著來到起居室。


    「早,阿武。」


    我一進起居室便馬上有人笑容滿麵地出來迎接我,而她正是設定上身為男主角繼姐的春海姐,通稱春姐,她同時也是夏海的親姐姐。她原本也是遊戲裏的人物,不過現在已經成了我姐姐,而我也當她是自己真正的家人。


    她留著一頭直達腰際的秀麗長發,以那張既沉穩、又純真得符合年齡的臉蛋望著我。


    她也穿著和理惠一樣的夏季製服,不過為了準備早餐而套著荷葉邊的圍裙,看起來非常居家又可愛。一看見我回望她,她便對我報以微笑,這點也和春姐平時一樣。


    「早,春姐。」


    「那就開始吃早餐吧。阿武,你要多吃一點喔。」


    「那當然。」


    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早餐。


    大家圍桌而坐,互道「開動」後,便開始享用春姐準備的早餐。


    「真好吃,春姐。」


    「嗬嗬嗬……聽你這麽誇獎,姐姐覺得好幸福呢……」


    每當說出真心話,春姐便會靦腆地紅著臉頰,這種表情很符合她的年紀,看起來相當可愛。


    像這種異常的日常生活。


    我保證一般人一定會覺得,這種生活就像是美少女遊戲的男主角一樣。


    不過,這就是我現在最重要、最珍惜的「日常生活」。


    隻要是美少女遊戲玩家,我想,任誰都曾想過要成為遊戲裏的男主角。


    那是個理想的世界,每個人打從一開始就迷上自己,無論是那遙不可及的女孩或身旁的她,都像是旗子早就立好了一樣。隻要完成事件,就連那有點難伺候的女孩,也會搖身一變開始對自己撒嬌,要是現實裏真有這種事該有多好。


    而我的生活轉變為這種夢一般的世界,大約是在距今四個月前的事了。


    不知何時,有封電子郵件寄到我的信箱。


    「要不要試著改變你的世界?」


    一切起因於我一時興起,回複了這封看起來就像詐騙的垃圾郵件。


    盡管我壓根兒不相信會有這種好事,不過信上說可以將理想的世界和遊戲人物投影到現實世界,於是我選擇了《永恒純真》這款遊戲。


    然後很不可思議的,現實世界居然真的按照我的設定改變了。


    原本不存在的青梅竹馬、繼姐、繼妹、校園偶像出現時,我真的嚇了一大跳。話雖如此,妄想成真還是讓我心中雀躍不已,不禁開始想象要如何度過這美少女遊戲般的生活。


    然而,現實卻是讓人手忙腳亂。


    遊戲中不存在又出乎預料的進展接踵而來,所有女主角的劇情理所當然地進行,千奇百怪的問題壓得我喘不過氣,差點就害得大家陷入不幸深淵。不,其實大家幾乎都掉了進去。


    在那任誰也不知會如何發展的現實世界裏,我幸運地拯救了她們。


    當然了,我並沒有做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即便到了今天,我也覺得我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能夠順利得救都是大家的功勞。


    但由於我當初的設定原本就有問題,於是她們從現實世界消失了。


    她們現在之所以「存在」,全都是因為還有一絲絲奇跡留下來的緣故。


    我之所以召喚她們回來,是為了實踐自己的誓言。


    「還是把她們忘了比較好。」暑假第一天,唯一知情的伊藤友紀曾對我這麽說。


    「我覺得遊戲就是應該有結局。」


    但對我而言,她們並不是虛構的。她們有體溫,有喜怒哀樂


    ,也有自己的朋友;而且雖然隻有很短的時間,不過她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經曆……


    她們和我們並沒有什麽不同。


    為了每日的生活而歡笑、苦惱,分享彼此的喜悅。


    如果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她們應該也能擁有普通人的人生。


    我還沒能為她們做些什麽。


    我隻是顧著完成她們的劇情,卻連一個目標也沒有。


    我根本沒許給她們一個現實世界的未來、現實世界的真正幸福。


    我和大家一如往常地出門,一如往常地走在上學的路上。


    單單是走在勉強可供兩台車通過的住宅區柏油路上,由刺眼陽光形成的夏季熱氣便毫不留情地滲入體內。明明都已經九月底了,天氣預報卻說早上的氣溫高達二十九度;或許是因為沒有風的緣故,炎熱的程度感覺似乎不僅如此。真要說起來,就算真的吹起風,在這溫度下可能也隻是熱風吧。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路上三三兩兩走向同一所學校的學生,腳步看起來也相當沉重。


    難道這一帶就不能蓋個遮陽板嗎?我一麵抱著這種不可能實現的空想,一麵朝身旁望去。右邊的春姐和理惠似乎在聊昨天那個料理比賽節目。


    我的左手忽然有重量靠了上來,於是我往左邊一看,原來是夏海拉住了我的袖子。我的眼神一和她對上,她便向我露出微笑,害得我有些害臊。雖然讓夏海這樣拉著衣袖有點難為情,不過之前我提議「上學途中可不可以不要拉著我的袖子?」她卻露出一副淚水幾乎要決堤的難過表情。自從那次之後,這件事就一直維持現狀了。


    我太寵她了嗎?確實是這樣沒錯。不過,我怎麽能拒絕可愛妹妹的要求呢。


    因為設定上的緣故,夏海的生理和心理都不太成熟。不過根據春姐的說法,夏海似乎隻是第二性征還沒開始而已,之後應該會慢慢有所成長才對。幫助她長大應該是身為哥哥的我的責任吧。


    我們一行人天南地北地東聊西扯,一麵朝學校走去,這時…


    「都~~築,早~~啊————!」


    精神百倍的打招呼聲和輕快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精神飽滿的聲音今天依舊響徹雲霄。難道她都不會覺得難為情嗎?


    我轉頭望去,設定上身為《永恒純真》裏校園偶像的神樂咲跑了過來。充滿特色的馬尾今天也元氣十足地擺蕩著。那猶如新雪的晶瑩肌膚一直都很美,再加上她已經擺脫病魔糾纏,現在看起來也健康多了。就連剛才道早的聲音,也像是什麽封印解除了似地充滿霸氣。


    咲跑到我麵前行了個舉手禮,一邊說了聲「嗨!」,一邊擺出打招呼的模樣。


    「早啊,神樂同學。今天也很熱呢。」


    「早,神樂姐姐。」


    「早,小咲。你一大早就很有精神呢。」


    理惠、夏海、春姐分別道了聲早,於是咲也精神抖擻地回答:「大家早!」


    「早,你今天也很有精神呢。」


    我也打了聲招呼。天氣這麽熱,也許我有點懶散吧。


    「那還用說!天氣這麽好,又這麽舒服,身體感覺又很輕盈,真想幹脆逃課出去玩呢。」


    喂喂,模範生,怎麽可以說這種話呢。如果可以,我也很想逃課去玩啊……不,其實我比較想關在家裏的冷氣房裏。


    咲並沒有逃課跑去玩,而是自然而然地混在我們之間,一起朝學校前進。隻不過短短的時間,咲已經融入我們之中了。


    雖然看不太出來,不過最近咲有兩個地方變了。


    「啊,有貓耶。」


    說完,她便跑到蹲坐在路邊摩托車座位上的小貓麵前,從裙子口袋拿出銀色的小型數字相機拍了起來。她一按下快門,閃光燈就跟著一閃,小貓當然被嚇得趕緊逃跑。


    「怪、怪了……閃光燈的設定變成默認值了……」咲疑惑地歪歪頭。


    其中一點就是她開始對攝影有興趣,數字相機似乎是最近拜托她父親買的。至於她的技術就跟剛才一樣,好像常常會因為粗心大意而搞砸。


    「神樂同學,你每天都到處拍呢。」


    「嗯,很好玩喲。」


    聽見理惠感佩地這麽說,咲也喜孜孜地如此回答。


    我之前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應該是因為病好了之後,整個世界看起來就像是變了一個樣吧?我以為自己會死的那段期間,其實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動,後來才發現世界原來這麽美。所以我好想把這個美麗的世界拍下來,雖然這個念頭隻是模模糊糊的。」


    當時她是這麽回答的。按照遊戲裏的結局,咲的病痊愈時的確說過「原來世界這麽美」,或許是這部分影響了她現在的舉止吧。


    不管怎麽說,我也很樂見原來沒什麽嗜好的咲找到自己的興趣。她似乎每天都會把數字相機帶在身上。我不太喜歡讓人拍,所以目前為止還沒給她拍過。


    除此之外,她還有另外一點也變了。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沉迷於攝影而變得比較忙碌,現在的咲對我已經沒有那麽積極,不會像以前那樣在其他人麵前挽著我的手了。這是因為發覺這麽做不太正常?還是因為我們不是男女朋友,所以不好意思這麽做?


    或許隻是單純因為現在很熱的緣故。


    自從奇跡似地與她們重逢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不過,要了解她們當然沒那麽簡單,而我也不可能突然間就弄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至於要給她們的交代,我目前還沒能找到答案。


    她們對我說「不用急,現在這種關係也不錯啊」或是「現在光是能夠再見到你,我們已經很滿足了」,簡直是太體諒我了。雖然我自己其實無法接受,但我目前確實還找不出答案,所以也隻能接受她們的好意了。


    直到現在,我仍不認為自己配得上她們,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努力讓她們喜歡上我。看來我必須繼續加油才行。


    「小武,不要擺這種表情嘛,快點走吧。」


    「武紀,一大早就傷腦筋有什麽好玩的。」


    理惠與咲分別回頭望向我,對我如此說道。


    「啊啊,我知道啦。」


    結果我放棄去想這些現在根本不可能理出頭緒的事情,決定先一邊跟她們聊天,一邊沉浸在一塊兒上學的快樂時光裏。


    走了一會兒,我們來到下坡,終於可以看見學校的大門。今天也有兩位老師在那兒露出炯炯目光。距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鍾,況且我們的儀容也很整齊,其實不必擔心會被老師叫住。


    我們從大門走進學校,穿越運動場旁的小路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年級專用、四層樓高的第一校舍,以及三年級專用、同樣是四層樓的第二校舍。春姐和夏海要在這兒跟大家道別了。


    「阿武,要好好念書喔?千萬不可以打瞌睡。」


    這時也隻能回答我會好好加油了。遵命。


    「沒問題的,我會隨時看著他!」


    咲自信滿滿地如此宣言。難怪上課時偶爾會覺得有人在看我,原來就是你啊。


    「拜拜,哥哥!」


    「阿武,拜拜。今天要一起回家喔。」


    夏海和春姐揮了揮手,然後離開了。由於四周有不少其他學生,讓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唉唉,她們這麽坦率地對我,的確讓我覺得很開心,不過這也未免太露骨了吧。


    我目送春姐與夏海的背影離去,然後和理惠跟咲一塊兒穿越兩棟校舍之間,朝裏頭走去。二年級的校舍就在後頭。


    我們抵達二年級專用的第三校舍,走進大樓入口。進入校舍後,我們一邊感受著室內獨有的氣氛,一邊在鞋櫃那兒換上室內鞋,然後一起走上三樓,


    這時教室在對麵的理惠也要離開了。


    「我先走了。神樂同學,小武就麻煩你囉。」


    理惠雞婆地丟下這句固定台詞,然後離開了。我有什麽好麻煩的?不過說實話,其實我有點開心,又有些難為情。


    「那就麻煩你配合囉,走吧,武紀。」


    「好。」


    我們朝與理惠相反方向的教室走去。


    我們走進教室,和已經到的同學互道早安。


    「早!」


    「早!」


    「早啊。」、「早!」


    好好加油吧,希望今天也是幸福的一天。


    就這樣,普通的學校生活一如往常地揭開序幕。


    「戀愛成功之樹?」


    這句話從耳朵鑽進我還沒睡醒的腦袋裏。這應該是咲的聲音,真是可愛。聽見她的聲音,我朦朧的腦袋逐漸清醒。原本因為睡著而遺忘的悶熱,這時又重新回到我的記憶。滿身大汗真不舒服。


    我坐直身子,睜開眼睛。四周的同學圍成一個個小圈圈,聊著「路上要去哪裏玩?」


    等放學話題。


    我往旁邊望去,男女共四人的一群同學以我隔壁的伊藤友紀為中心,正開心似地聊著天。進入下學期後,全班換了一次座位,而我也從教室後方窗邊的精華地段,搬到了教室中央這個容易被老師看見的危險地段,不過友紀依舊坐在我隔壁。


    「啊,早啊,武紀。」


    咲似乎發覺我醒了,我朝她望去,她那水汪汪的眼睛也看著我。


    「嗨,早啊。呃……我是不是整堂古文課都在睡?」


    「你睡得看起來很舒服喲。」


    我記得第六堂課才開始,我就馬上遭受睡魔的侵襲。遊戲裏常有些課被形容成名為誦經課的搖籃曲,感覺正是這樣沒錯。


    我勉強打起精神,一直聽到上課途中老師在解說期中考重點的部分,不過在那之後就沒印象了。


    「你睡得挺熟的嘛。嗯,雖然我打從一開始就睡了。」


    小圈圈的其中一個——高橋愛子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插嘴打斷了我們。她老是一副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模樣,不過她本人的說法是「我本來就長這樣,少囉唆」。她這副不良少女的樣子原本讓人很難親近,不過自從咲那次住院之後,她似乎改變了很多,也因此容易親近多了。我們以前本來沒什麽交集,但是經過某次事件後,現在我們已經成為常常在班上聊天的朋友了。那頭流瀉在背後的漆黑秀發看起來格外妖豔性感。


    「來個人叫醒我嘛。」


    「古文課不是睡眠學習的時間嗎,醒著和睡著都一樣啦。」


    高橋毫無愧疚之意,慵懶地揮了揮手,活像是在撥開蜘蛛網,一副就算醒著也沒用的模樣。其實我很想乖乖上課的……


    「我有做筆記,想看的話就看吧。」


    坐我隔壁的伊藤友紀說著,然後遞出筆記本。我朝一旁望去,這才發覺銳利的目光直盯著我。雖然她留著一頭短發,給人一種成熟的印象,但她其實是個擁有驚人身體素質的女孩,既健康又苗條的身材非常耀眼。


    「謝、謝謝。」


    「不用謝。」


    我滿懷感激地收下筆記本。不過說實話,反正你坐在我隔壁,為什麽不幹脆叫醒我呢?


    雖然解釋起來很麻煩,不過她的的確確是屬於現實世界的人。她透過和我投影《永恒純真》的同樣力量,讓她自己化身為《永恒純真》女主角之一的「明石葵」。


    由於我的設定牽動了她的設定,破壞了她的生活,因此一開始她十分怨恨我。不過經過一番波折後,最後她選擇原諒我。再加上她坐在我隔壁,於是我們常常聊天,而理惠和咲、春姐和夏海不在時,都是由她來照料我。


    我重新設定《永恒純真》時,已經避免牽連到「明石葵」這個角色,因此她完全依照自己所設定的長相和能力,變成了一個現實世界的人。


    「我一直有種感覺,伊藤同學是不是對武紀特別好?」


    看見友紀借我筆記,佐藤翔也便吐槽了起來。他是我屈指可數的朋友之一,同時是一個重度阿宅。話雖如此,但他並未脫離學生社會的常軌,乍看之下就隻是個普通人而已,真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他每次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不過有時說起話來滿有意思的,因此在班上或別班的朋友還算不少。但是,班上能陪他聊阿宅興趣的隻有我一個,因此常常和我在一起攪和,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關係。


    「並沒有。我隻是把筆記借給認真念書的同學吧。」


    友紀看起來有些急躁,出言反駁翔也方才那番話。


    「才怪,他哪有用功,根本在睡覺不是。」


    「我隻是讚賞他有心彌補的態度。」


    「就算上課的時候把他叫醒,我也懷疑他會不會乖乖上課。」


    友紀和翔也並不理會我和咲,自顧自地鬥起嘴來。


    最近翔也把友紀當成了捉弄的對象。或許是因為友紀生性認真,而且有些方麵少了點一般常識,所以捉弄起來很有成就感吧。


    「先不管這個,你們剛才在聊什麽?」


    友紀和翔也的搞笑看起來沒有停止的跡象,於是我催促他們繼續方才的話題。


    「啊,佐藤說他聽見一個有趣的傳聞。」


    咲說得一副喜孜孜的模樣。看見咲興致高昂的樣子,我也跟著有了興趣。


    「什麽傳聞啊。」


    聽我這麽一問,翔也仿佛久候多時似地幹咳兩聲,然後說了起來。


    「附近不是有個公園嗎?那裏不是有棵很大的樹嗎?」


    「公園?學校附近的公園嗎?」


    「沒錯。」


    那裏有什麽大樹嗎?雖說的確有座公園沒錯,不過裏頭隻擺了幾張長椅,甚至連象樣的遊樂設施都沒有,所以我隻記得是個冷清的公園而已。


    而且那座公園啊,還是咲和理惠曾經消失的地方。一想起那裏,我的心情就有點複雜。我抱著這種心情朝咲看去,咲大概也有同樣的感覺吧,於是對我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複雜表情。


    「根據傳聞,隻要在滿月之夜把喜歡的人叫來,在那棵樹下告白的話,戀愛就一定會成功。而且連零星的經驗談都出現了呢。」


    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這種說法。似乎在某款遊戲裏有這樣的設定,不過記憶中類似的遊戲太多,我根本沒辦法縮小範圍。


    「事情都傳開來了,這樣一來約人出來的時候,對方不就馬上知道是要告白了嗎?被約的人也是抱著會被告白的打算去的吧?這樣根本不用看就知道結果了啊。」


    高橋似乎打從心底覺得不爽,扭動著不悅的表情,說出非常現實的尖銳吐槽。要是戳破這點,有很多遊戲可就無法成立了,所以拜托你高抬貴手吧。


    「別這麽說嘛。《細語手劄》這款遊戲裏也有一樣的設定,所以我有點興趣呢。」


    這麽說來,《細語手劄》的確和這傳聞一模一樣,都是在滿月之夜的樹下告白沒錯。


    「……惡心。又不是我家的老哥……」


    高橋不悅的表情垮得更難看了,一副完全失去耐心的模樣。這家夥有哥哥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接下來才有意思呢。似乎有某個女生被一個不太熟的男生邀去那棵樹下。」


    「拜托,怎麽會有人去啊?」


    高橋有些不耐煩地吐槽。依常識來說確實是這樣沒錯,不過翔也完全不加理會。


    「結果真是太神奇了,聽說被告白的人馬上喜歡上對方。這種奇跡真棒。」


    「棒個頭!什麽奇跡,這根本隻是詛咒嘛!」


    看見翔也有些陶醉地


    道出心聲,高橋也不屑地說出自己的真心話,活像是在抱怨什麽奇形怪狀的食物。


    「我本來想說在滿月之夜獨處告白滿浪漫的,不過聽他這麽一說,我覺得有點可怕耶。」


    咲的神情有些不安。自己的感情被別人任意操弄的確很可怕,不過我的所作所為其實也差不多,心裏還滿有罪惡感的,所以也不方便多說什麽……


    「嗯,對了。咦,有人要跟你告白的話,記得還是別去那個公園比較好,要不然會讓對方覺得自己有機會。」


    「用不著擔心的,小愛。」


    這兩個人的感情,什麽時候好到直呼彼此的名字了?以前的事簡直像沒發生過一樣,不過能融洽相處總是件好事。大概是高橋最近圓融不少的緣故,班上最近也相當平靜。


    「因為啊,我已經有武紀了。」


    ……咲紅著臉,忽然惹人憐愛地如此說道;就算把話題拋給我,我也不曉得該怎麽回答啊。雖然很難為情,不過斜眼瞥見她那可愛的模樣,我的心馬上便被深深吸引。


    「嗚哇——!好閃啊————!」


    翔也摀著臉,誇張地大喊起來,於是我馬上回過神。這麽丟臉的事,拜托你不要大呼小叫好嗎?


    我害怕地環顧四周,發覺幾個同學冷眼直盯著我。


    在遊戲設定中,咲原本有一個非官方的粉絲俱樂部,不過在重新設定時,我應該已經把這個選項取消了才對。但是,即使沒了這項設定,這些咲的粉絲仍然開始形成一個社群。雖然他們人數很少,也沒有告白還需要經過認可那些類似軍事組織的誇張行徑,不過我還是會被瞪或阻礙。這難道是因為咲實在太可愛、太楚楚可憐了嗎?看見這種現象,我不禁產生一種錯覺:他們之前會被放進粉絲俱樂部會員的設定裏,說不定是一種必然的結果?雖然這聽起來隻像是我為了之前連累他們而自我開脫的借口。


    不出所料,原本身為咲的粉絲俱樂部會員的那些同學,這時一邊嘖了幾聲,一邊惡狠狠地瞪著我。雖然我享受著奢侈的幸福,不過這樣刻意咂嘴給我看,真的很傷人耶。


    正當我如此心想,教室的門便馬上打開,導師走了進來。


    「抱歉抱歉,我遲到了。那就開始開班會吧。」


    如果老師早點到,我就用不著遭人白眼了。不,說不定這都怪我自己,誰叫我要提這個話題。我居然把這種沒道理的怨恨遷怒在導師身上,還是算了吧。


    班會平安落幕,方才以我和咲為中心的詭譎氣氛也散去,時間來到了放學時刻。咲從桌子裏取出課本,然後拎起書包站了起來,走過來向我打招呼。


    「那我去參加衛生股長的活動囉。」


    她似乎又要去參加打掃活動了。自從病好了之後,她參與活動的意願更積極了。學校好像比以前幹淨多了,這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


    「好,夏海就麻煩你了。」


    「收到。我們今天應該是同一組,我會幫你摸摸她的頭。替我跟秋原同學打聲招呼喔。」


    咲精神飽滿地拎著書包走出教室。


    高橋和翔也也已經和我道別,老早就離開了教室。


    以前每到放學時間,我總是追著咲跑,不過現在所有人的劇情都結束了,所以我已經沒有必要纏著咲,現在大多和理惠跟春姐一起回家。這是因為理惠原本就沒有參加社團,而春姐也因傷無法參加,現在也一放學就回家的緣故。每個人都各自歌頌著自己的青春。


    我將所有課本收進書包,正準備起身的時候。


    「佐藤剛才說的,你有什麽看法?」


    隔壁的友紀罕見地麵帶疑惑,對我如此說道。她環抱雙臂,肩膀上掛著竹刀袋,不曉得在思考什麽。


    她是指戀愛成功之樹的事情嗎?


    「剛才翔也說隻要滿月之夜在公園的大樹下告白就會成功,這讓我聯想到《細語手劄》呢。話說回來,除了這款遊戲以外,我現在也想不到其他遊戲了。」


    《細語手劄》是很久以前曾風行一時的戀愛模擬遊戲,玩法是在一二年內提升男主角的數值,並與其他女主角培養感情。相較於現在將焦點放在劇本的戀愛冒險遊戲,《細語手劄》重視的則是係統上的趣味性。


    當初發售時,我因為不太好意思,結果並沒有跑去買這款遊戲。但在我把《永恒純真》破關後,翔也居然罵我:


    「啥?你沒玩《細語手劄》?開什麽玩笑。你這樣有資格討論《永恒純真》嗎?」


    翔也很難得這麽大發雷霆臭罵我,而且強力推薦一定要玩這款遊戲,再加上價格也降了下來,於是我也去買了一套。我在毫無先入為主的觀念下試著玩了玩,結果發現這款遊戲十分有意思,不知不覺中就全破了所有女主角的路線。


    雖然遊戲裏的高中生活隻有短短三年,不過畢業前的校園生活充滿了繽紛的青春時光,是款有淚有笑的好遊戲。


    我記得翔也說過「對我來說,這是美少女遊戲的始祖」。


    「我沒去過這附近的公園,真的有那樣一棵樹嗎?」


    升高中之後,我就很少去那座公園了。


    在我還沒轉學,還在念幼兒園的時候,也隻有去過那公園一次而已。我記得那時候……


    怪了?以前好像真的有棵樹……腦海裏模模糊糊有個印象,那座公園裏似乎真有一棵大樹,就像是《細語手劄》裏那棵大樹一樣。


    可是……


    「至少我上次去的時候,並沒有那樣一棵樹啊。」


    隻要我的視覺神經沒出什麽大問題,那我應該沒有看錯才對。咲和理惠當時就是在那兒消失的,我當然不可能忘記。


    就算以前真有那麽一棵樹,現在應該也被移走了吧?


    想到這裏,我忽然有個異想天開的念頭。


    「該不會是有人希望《細語手劄》出現在現實世界吧?」


    要是同一所學校居然有三個人實現了這種願望,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這種可能性應該很小,畢竟佐藤都把《細語手劄》這款遊戲說出來了。就算真有人這麽做,至少那個人的設定並不會因為遊戲本身沒消失而產生矛盾。」


    友紀搖搖頭,否定了我的推測。


    這麽說也對,在友紀的設定裏,《永恒純真》這款遊戲並沒有消失。她的設定是將自己憧憬的對象「明石葵」投射在身上,而且也沒設定讓劇情成真。說到因此產生的矛盾,也就是不自然之處的話,也隻是出現一個很像「明石葵」的人而已。友紀雖然擁有超乎常人的身體素質和封印靈魂的超能力,但隻要小心行事,應該也不會被發現吧。而且她身上的製服,也不同於《永恒純真》裏前衛的設計。


    如果像我的設定那樣,讓所有角色都登場,而且讓劇情成真、自己也成為男主角的話,遊戲本身和相關信息就不應該繼續存在,要不然就太不自然了。所以當時,跟遊戲有關的訊息全都從這世界消失無蹤。


    這些都是友紀和我推測出來的共同見解對於將《永恒純真》投影在現實世界的那套郵件係統所帶來的奇跡。


    「也就是說,那棵樹可能是為了美化景觀才種的。」


    雖然這麽說沒什麽夢想,不過這是我能想出最符合現實的理由了。


    「可是,我總覺得那個傳聞不太自然,你的看法呢?」


    友紀似乎仍無法接受,於是露出詢問的眼神,征詢我的意見。


    「不自然嗎?這類傳聞本來多少都會有些突兀吧,像是向鎖頭祈禱,或是魔法之類的,還有情人節的風俗習慣也是,這些都很類似吧。」


    「是我多慮了嗎?這年頭還向樹木祈求戀愛成功,也未免太露骨了吧?這類傳聞裏的手法


    和步驟,不是應該更謹慎、更輕描淡寫才對嗎……」


    聽她這麽一說,讓戀愛成功的魔法似乎的確沒這麽招搖,比較像是些小道具的用法之類的。我不得不承認戀愛成功之樹確實太招搖,而且真要說起來,隻要祈禱就能實現願望這種簡單的程序,的確也相當可疑。


    「……要不要直接去調查一下?」


    看來友紀似乎很在意這不自然的傳聞,於是向我提出這個建議。


    反正我也沒事,調查看看或許挺有意思的。


    「……我本來是這麽想沒錯,不過這樣對她們倆不太好意思,還是別邀你了。我一個人去就好。」


    她們倆?我不曉得友紀這話是什麽意思,於是隨著她的視線望去,沒參加社團的理惠和因為手肘在養傷而暫時向社團告假的春姐,這時在走廊上偷看著我們,露出一副「一起回家吧」的眼神。


    友紀之所以說要獨自去調查,看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話雖如此,這麽客氣也未免太見外了吧。


    「那幹脆我們四個一起去吧?」


    「……這樣好嗎?」


    友紀不知所措地征詢我的意見。


    「隻要你同意,我是無所謂啦。」


    「是嗎……很久沒跟你們一起行動了,那就讓我加入吧。」


    於是我們來到走廊,和理惠他們打聲招呼會合。聽見我建議一起去看公園那棵樹,兩人也欣然同意。


    理惠、春姐、友紀再加上我,一行四人朝公園前進。我抬頭一看,秋高氣爽的天空映入眼簾。大概是因為下午開始吹起風,雖然溫度很高,不過蓄積地麵的熱氣也緩緩散去,總覺得現在的感覺舒服多了。


    我們在住宅區走了一會兒,還沒看見公園,那棵大樹的上半部便映入眼簾。


    接著我們抵達公園。這座公園寬約二十公尺,大小算是普通,不過正中央種了棵大到就算不願意也不得不看見的超大闊葉樹,巨大到幾乎覆蓋了整座公園的腹地。現在是九月底,也差不多是楓葉的季節了,這棵樹卻像是要與時間唱反調,長滿了茂盛的綠油油樹葉。


    直截了當地說,這棵樹根本不該種在這個遊樂設施被撤除、隻擺著幾張長椅的公園。


    說實話,我甚至懷疑這裏的環境養不養得活這棵樹。更進一步來說,這棵樹根本會遮掉陽光吧?附近的獨棟住戶一定覺得很傷腦筋。


    「哇,好大喔!像是有個屋頂一樣。」


    「就是說啊。沒想到公園裏有這麽大的樹,好誇張喔。這是什麽時候種的呢?」


    大概是被這巨大的樹木深深吸引吧,理惠的情緒十分高昂,馬上和春姐走向樹的中央。這也難怪,看見這麽大的樹,的確會讓人覺得很興奮。


    我定睛望向她們前方,樹幹下佇立著一個女孩,身上的製服並不是我們學校的,而是隔壁平乃沼高中的製服。


    「這是《細語手劄》裏的樹……嗎?」


    和我一起留在原地的友紀似乎很訝異,忍不住在我身旁說道。


    「的確很像……」


    看見這與四周格格不入的大樹,的確讓人懷疑是不是從遊戲中投影出來的。不,既然都相似到這種地步了,說不定連我們的推測都……


    「雖然無法置信,不過看起來不會錯了。公園的細節部分雖然有些不一樣,但是說到這附近的公園,應該就隻有這裏了吧?既然如此,如果要依照設定讓樹出現,也隻有選擇這裏了。」


    我望向身旁的友紀,她右手抱著竹刀袋,左手托著下巴陷入沉思。


    她說得沒錯,這棵樹是投影出來的可能性比較大。


    我六月來公園時,這裏可沒有這樣一棵樹。距離那時隻不過短短三個月,如果說這麽大的樹是移植來的,那也未免太不自然了吧。


    我感覺世界起了變化。雖然我也曾改變過世界,但還是覺得心裏有些發寒。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翔也還記得那款遊戲不就不太自然嗎?」


    「如果設定上跟我之前一樣,遊戲本身就不會消失。一切都要看當初是怎麽設定的,翔也之所以還記得,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也就是說,這次的設定就和友紀一樣,隻是讓女主角投影到設定者身上而已嗎?


    「真要說起來,其實我不懂為什麽要連這棵樹都投影出來。或許對方隻是想體驗一下氣氛吧。」


    「不,等一下。連這麽重要的樹都投影出來了,應該也代表整個遊戲世界都投影出來了吧?翔也之所以還記得那款遊戲,應該是因為設定之類的原因……」


    「……這我就不清楚了,畢竟這不是我設定的。如果說佐藤就是設定者的話,那我倒也不覺得意外。」


    翔也是設定者?原來如此,這樣一來的確很合理。


    話雖如此,根據我最近對他的觀察,看起來並不像有這麽一回事。而且在學校裏,我也沒看見《細語手劄》裏的人物出現。


    「反正無論如何,既然這棵樹是從《細語手劄》投影出來的,那就應該沒什麽好擔心了。關於這棵樹的傳聞隻不過是謠言罷了,我可沒聽過這棵樹有什麽操縱人心的力量。」


    盡管友紀這麽說,但是對於這棵來路不明的樹,我就是怎麽也無法抹去心頭的不安。


    是我想太多了嗎……?


    「不過,除了我們以外,其他人都以為這棵樹原本就存在。所以,這遊戲應該是在我們之後才投影到現實世界的吧……?」


    友紀低著頭像是在沉思一樣,一麵如此喃喃低語。


    「是這樣嗎?」


    「我也沒有證據。不過,那時我雖然被你的設定牽連,但還是保有自己的記憶。考慮到這一點,會有這種結論應該也不奇怪吧?而且秋原同學和春海學姐也跟我們一樣,之前根本不曉得有這棵樹。先不管現實如何,根據遊戲設定,她們應該已經在這裏住了十年以上了。」


    對於我的疑問,友紀並未望向我,而是直接說出自己的見解。


    「或者是因為,原本需要藉由改寫記憶來抑製的矛盾,很有可能因為改寫而更加嚴重,所以我們的記憶才沒被改寫。」


    「說到這個,你之前也這麽說過。」


    友紀感佩地點了點頭。


    更加嚴重的矛盾嗎?理惠和春姐她們,會因為這裏出現《細語手劄》裏的樹而傷腦筋嗎?還是會發生其他事情?


    「可是,真要這樣說的話,你的力量也可以說是違反物理定律啊……」


    「嗯,這麽說也沒錯……」


    說到這個,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不過老是沒機會問。現在是個好機會,我就趁機問問吧。


    「對了,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不是說把明石的能力投影到了自己身上嗎?『我現在也有特殊的力量和封印妖魔的能力,雖然這些在現實世界裏應該派不上用場。』你曾經這麽說過吧。」


    而且事實上,這些能力的確存在於友紀身上。


    那是一種降妖伏魔的力量,一種封印、切割、排除靈體的力量。


    那是一種絕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世界,隻能存在於遊戲裏的奇跡超能力。


    「先不說你那超人的身體素質,那些超能力在現實世界根本派不上用場吧。」


    「因為要完完全全化身為明石,那些能力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我才會這麽設定,跟派不派得上用場沒什麽關係。我向往的是『明石葵』的一切。」


    難得看見友紀臉紅到耳根都紅透的模樣,或許她在害羞吧。


    「喂,小武!你在發什麽呆啊!快點過來啦!伊藤同學也是!」


    我望著友紀有些害臊的模樣,這時理惠出聲叫我們。看來我們剛才聊得太


    起勁了。


    「我問了一個怪問題,抱歉。」


    反正又不是有什麽危險迫在眉睫了。


    「我們過去吧。」


    「不了,我要繼續待在這裏。我想從這兒再看看這棵樹。」


    「為什麽。」


    「總覺得其他遊戲裏也有這樣一棵樹……我要先把整棵樹的樣貌記在腦海裏。等我看夠了再過去找你們。」


    其他遊戲裏有這種樹嗎?在很多遊戲裏,樹木本身就是一種奇跡的象征,不過這棵樹特別教人印象深刻。


    我拋下獨自佇立的友紀,朝理惠和春姐身邊走去。仔細一看,理惠和春姐似乎在跟別所學校的女生說話。


    「那我先走了……」


    我來到樹下時,那女孩已經和理惠她們道別,從和友紀相反的出口離開了。美麗的秀發飄揚,反射了枝葉間射下的陽光。不知為何,這副景象在我腦海中留下了印象。


    「她是誰?」


    我很好奇,於是問了問理惠。


    「不知道耶?」


    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回答。明明不認識,真虧她們能和其他學校的學生聊天。


    「她告訴我們很多關於這棵樹的事情。聽說有個有趣的傳說呢。」


    「是喔?什麽傳說?」


    我想隻是些無謂謠言的延伸吧,不過能看見理惠開朗笑容的話,那可就太有眼福了。


    「據說有一對情侶……」


    理惠喜孜孜地說了起來。


    「從前啊,有對情侶在這棵樹下互許終身……」


    理惠轉述的這個傳說,的確像是曾在某款遊戲裏出現過的情節。


    我明明還記得劇情,卻想不出那款遊戲叫做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把名稱忘得一乾二淨了。不過如果聽見那款遊戲的名稱,我一定會說:「對對,就是那個!」


    我好像記得登場人物的名字。裏麵有六個女主角,我記得名字是……


    ————。————。————。小陽理靜。神座綠。————。


    ……這是怎麽回事?


    我的記憶好像被蟲啃過一樣,總覺得這種形容真合適……


    我明明記得,可是其中一部分完全想不起來,感覺好詭異。我明明記得一部分劇情,卻怎麽也想不起人物的名字、長相和聲音。


    這種感覺和隻是一時之間想不起遊戲名稱完全不同,而是腦袋在拒絕想起這件事情。


    我試著努力回想,結果詭異的作嘔感逐漸侵蝕體內。


    「————————!」


    我突然有種想吐的感覺,就像是劇烈暈船一樣。


    我不由自主地摀住嘴巴,以免真的嘔吐起來。這時我雙腿一軟,不知不覺間已經跪了下去。


    我愈是想要理出什麽頭緒,想吐的感覺便愈是強烈。


    「小武?」


    「阿武?」


    盡管她們擔心似地喊著我,聽起來卻像是遠處傳來的回音。


    我停止思考,努力放棄回想,於是方才的作嘔感完全平息下來。我深呼吸,確認自己身體有沒有異常。


    「……抱歉,我沒事,隻是有點不舒服而已。」


    我總算恢複到可以發出聲音了。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打起精神,試著再回想一下,結果果然又不舒服起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簡直像是拿攪棒攪拌自己的腦漿一樣。


    「都築,你怎麽了?」


    友紀似乎也因為我跪在地上而擔心,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我身邊。


    「阿武,你的臉色好蒼白喔。是感冒了嗎?糟糕,我們趕快回家吃藥……」


    春姐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似乎很傷腦筋,又開始瞎操心起來。


    「我沒事啦。你看,我已經恢複精神了。」


    我挺直腰杆,讓她知道我很有精神。我並不是在逞強,而是真的已經沒事了。


    「彎一下腰好嗎?」


    我也沒多想,聽春姐的話彎下腰去,結果她馬上將額頭貼了上來。她的嘴唇好近,美麗的唇瓣幾乎將我吸了過去。呃,我怎麽一點進步都沒有!我難為情起來,趕緊從春姐身旁移開。


    「好像沒有發燒……」


    春姐伸手摸了摸自己額頭,稍微安心了一點。


    「我真的已經沒事了。如果身體再不舒服的話,我會馬上回家的。」


    在朋友麵前讓春姐這樣量體溫,讓我感到自己羞得臉頰急速漲紅起來。


    春姐似乎還在擔心,不過我又沒有發燒,再加上我也堅稱自己沒事,因此春姐似乎也說服自己放心了。


    我望向理惠,她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


    我記得這表情代表……


    「秋原同學,你該不會是在羨慕吧?」


    友紀代替我說出內心的想法,玩過遊戲的人果然不一樣。


    「咦?哪、哪、哪、哪哪哪有,怎怎、怎、怎麽可能!」


    理惠的語言機能又故障了。她還是老樣子,不曉得怎麽應對別人突如其來的發言,又出現了這種有趣的反應。


    看見理惠一如往常的反應,我安心了不少。結果,我將打從剛才就感到的不安都壓了下來。


    雖然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不過沒必要特地讓理惠和春姐操心。


    至於友紀,就在要回家的時候跟她提一下吧。


    在公園聊了一會兒後,我們離開公園,和友紀告別。


    我向她轉述剛才那棵樹的傳說。


    「內容這麽模糊,我也不是很清楚……腦袋裏有太多款類似的遊戲了。」


    這是友紀的回答。說不定她並沒有玩過這款遊戲,又或者是因為玩過太多遊戲,所以無法縮小範圍?


    其實我也一樣,總覺得詳細部分模模糊糊的,沒辦法好好解釋清楚,就連遊戲的名字也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話雖如此,由於友紀說她會注意《細語手劄》之外的可能性,所以就先到此打住吧。


    我也告訴友紀,隻要在學校發現什麽不對勁,就會轉告她。


    我一麵想著這些,一麵和理惠、春姐三個人一起走著,然後來到了目的地。


    出現在眼前的是常見的中型食品超市,來這兒當然是為了買晚餐的材料。


    今天似乎是理惠代替父母做飯的日子,她已經在附近的冷藏庫物色要買什麽肉了。她選了兩盒肉,兩隻手各拿一盒秤起了重量。


    「阿武,今天想吃什麽?」


    身旁的春姐看也沒看商品架,一如往常地這麽問我。


    在這同樣來買晚餐材料的人群中,如果穿著製服說出像是新婚夫妻的對話,應該會招來旁人的目光吧,不過我並不在意。這一定隻是錯覺,隻不過這點程度的對話,在現實世界裏怎麽可能引人矚目,也不可能會招人怨恨,當然也不會有人在背後說閑話……應該吧。


    似乎是因為醫生說春姐的手肘已經康複到可以做菜,所以她簡直是手癢得不得了。雖然離重拾網球拍還有段時間,不過她毫無疑問地正在好轉。這對我而言十分開心,真想向主治醫師和盡心盡力的社團指導老師道謝。


    那麽,晚飯要吃什麽呢……


    「咖哩如何?」


    做咖哩應該沒什麽問題吧。如果是自己一個人住,總是會不小心煮太多,所以老是讓人猶豫該不該煮。如果煮了,要不就是放到餿掉,要不就是最後忘在冰箱裏。


    不過我們家有三個人,根本沒必要擔心這些。


    「咖哩啊。這裏有賣薑黃、孜然和香菜嗎?」


    我一時之間不曉得春姐在說什麽,但馬上想到這些是用來做咖哩的香料。真不懂這時候為什麽


    會迸出咖哩香料的名字,姐姐,難不成你打算連香料都自己動手做嗎?


    「調味料專區應該有吧?」


    理惠似乎挑好肉了,回來後理所當然似地如此回答。


    「等等,理惠,拜托你不要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嗎?春姐,隻要用咖哩塊煮就好了啦。」


    「可是,人家好想讓你好好吃一頓超美味的咖哩……我可是很有自信喲。」


    春姐露出寂寞的神情,稍微低下頭,飄起眼神望著我。春姐完美地運用她可愛的模樣,看見她這副神情,我的腦袋不曉得分泌了什麽東西,整個思緒無法集中,想不出該怎麽拒絕。這根本已經等於狡猾的領域了,這對姐妹真是恐怖。


    嗯、嗯,我當然對於春姐連香料都親手做的咖哩很有興趣。


    「如果春姐真的很想做的話,那是無所謂啦……」


    「嗯,我要為了阿武做一頓超讚的咖哩!你好好期待吧。」


    春姐說完,便露出一副喜形於色的模樣,一邊從身後的陳列架交叉路口右轉,消失在通往調味料專區的路上。我也隻能和理惠一起目送她離去了。


    「小武,你真寵春姐。」


    我望向一旁的理惠,她笑著吐糟我,一副拿我沒轍的訝異模樣。別這麽說,這隻是因為我有了身為弟弟的自覺,至少我自己希望是這樣。


    「看見她那副表情,要是拒絕的話,我可能會被罪惡感折磨一個禮拜吧……」


    「春姐對小武啊,有她孩子氣的一麵呢。應該是因為可以毫無顧忌地向你撒嬌吧?」


    其實撒嬌的應該是我才對。畢竟幾乎所有家事都是春姐負責,而且隻要我要求,春姐都會毫不考慮地接受。盡管我覺得用不著做到這種地步,但春姐說「照顧阿武是我的生存意義」,讓她這麽一說,我根本無從反駁。其實我反倒希望自己能照顧春姐……


    「說到這個,我們來這裏之前,小武是怎麽解決三餐的?」


    理惠所說的來這裏之前,應該是指她們從遊戲出來之前吧。


    「我都自己煮啊。煮飯、打掃、洗衣,我都一手包辦。我回這裏之前都住在親戚家,那時候他們教了我很多。不過伯母、伯父都很少回家,所以實際上的師父其實是我表妹。」


    「唔,我心目中的小武完全不會做家事呢。洗衣服的話泡沫會從洗衣機滿出來,掃地的話會弄壞東西,做菜的話都用目測決定鹽和砂糖的分量,所以味道都很恐怖……」


    這是指遊戲裏的男主角「真田正樹」吧。我記得男主角做家事的能力的確很糟。可怕的是他的能力不隻是零分,而是負分。


    隻要按照說明書操作,洗衣機就會順利運轉;隻要小心一點,吸塵器也不會弄壞東西;做飯也一樣,隻要按照食譜,就算稍微弄錯「鹽少許」的分量,味道也不至於走樣得太離譜。包含男王角「真田正樹」在內,那種有能力煮出破壞性料理的女主角,還有打掃完反而會變得更髒的女主角,的確存在於遊戲裏。對於這點,我也隻能懷疑她們的思考回路上,是不是裝上了什麽未知的電容器。


    「我們明明是青梅竹馬,卻沒辦法共享回憶,讓我覺得有點寂寞呢……」


    理惠這句話真令我難過。不隻是我和理惠,其實春姐和夏海也一樣,我們之間的記憶的確有許多不一致。


    我當然不可能知道她們記憶的全貌為何,不過理惠記憶中的「真田正樹」應該已經被迫由我取代。也因為如此,過去的真田正樹和現在的我應該有許多差異,所以理惠有時會根據以往的記憶,而不知不覺地拿我和真田正樹比較,就像現在提到的家事一樣。


    說實話,我很不甘心。這種心情或許和嫉妒對方的前男友差不多吧。


    因此,雖然隻是模模糊糊的,我還是有個念頭,希望至少可以成為像「真田正樹」一樣的男子漢。對於他男子漢的力量和堅強的意誌,我真的非常向往。遊戲男主角原本就是玩家潛在理想的投射,所以我會有這種念頭也是理所當然。


    「小武,你之前好像說過,你是大概一年前回來這裏的吧?」


    「是啊。因為我小學三年級就轉學了,然後一直在那裏念到國中,等到要升高中才回來這裏。」


    至於回來的理由,其實我自己也是模模糊糊的,沒辦法交代得很清楚。我現在覺得這其實是一種歸巢本能。


    「這也和我印象中不一樣……我記得我們一直都在一起……」


    「理惠,你今天怎麽一直問從前的事?」


    自我們重逢以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畢竟我們是青梅竹馬,我也一直覺得還是有點樣子比較好。」


    「……其實不用勉強也無所謂啊。」


    「啊哈哈,我沒有勉強自己啦。我隻是想多了解小武而已。」


    聽見她這麽讓人難為情的說法,一向無法臨機應變的我連一句體貼的回答也說不出口。理惠說完似乎也害臊了起來,臉頰顯得有點紅潤。


    不過不出所料,理惠果然很在意和我之間記憶上的不一致。


    方才那句話,聽起來也隻像是逞強而已。


    由於遊戲設定忠實地投影於現實世界,因此我們被所有人當成了青梅竹馬,盡管我們並不是真的從小一起長大。這是因為知道自己是遊戲人物而產生的偏差。


    不過,我還是希望她們別當自己是遊戲人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難道我這種想法,證明了我在無意之間瞧不起她們嗎……


    「如果不想回答也沒關係……你是不是很在意沒有跟我一樣的回憶……?」


    「沒有啊,我不在意呀!」


    我可無法接受這種說法,理惠看起來明明很在意記憶上的不一致。


    希望有一天,我能想出辦法來解除她的不安。


    看來我得好好思考才行……


    大概是因為找到了想要的蔬菜吧,理惠站在一旁的商品架前,開始挑選要買些什麽。


    我也站在她身旁,朝她視線的方向望去,袋裝的高麗菜上貼著「限時特賣!一人限購一顆,每顆六十八圓」的標簽。


    「啊,小武,幫我買一顆高麗菜,我之後再給你錢。」


    我答應理惠,正準備拿起一顆高麗菜。


    「小……武?」


    不知為何,理惠從後頭輕聲叫我。怪了,理惠不是在我旁邊嗎?


    我回頭一看,突然有種時間停止了一剎那的感覺。


    眼前是排滿陳列架的交叉路口,中間有個陌生的女孩,身上穿著應該是其他學校的夏季製服,雙手提著超商的購物籃。


    那是一個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平凡女孩。但不知為何,我的視線一時之間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我望了望身旁的理惠,看起來並不像剛才有出聲叫我。她似乎沒有聽見方才的聲音,而是哼著歌在挑選一袋袋蔬菜,裏頭裝了小黃瓜或紅蘿卜。


    是我聽錯了嗎?我還以為剛才是理惠的聲音……


    總之我決定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轉頭繼續望向蔬菜專區,就在這個時候。


    「小武……」


    又傳來叫我的聲音。


    我望向聲音傳來的身後,同一個女學生站在那兒。


    該不會是這女生在叫我吧?事實上,眼前的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她留著一頭直達腰際的黑發,身高並不是特別高,也不是十分豐滿。她是另一所學校的高中生,身上穿的是以棕色為主色調的背心和紅色格子裙,那是我念的橫岸高中附近的平乃沼高中的製服。


    她頭上還戴著孩子氣的束發帶,看起來不太適合高中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或許是綁著束發帶的頭發往旁邊


    翹吧。


    大概是因為拿著超市購物籃的緣故,她散發出一種純真又擅長打理家務的可愛感覺。


    這樣一個女孩為什麽會出聲叫我?其他學校的女孩子應該都不認識我吧,我又沒參加社團。


    「都築、武紀?」


    她居然不知所措似地喊出我的全名,看來對方的確認識我。糟糕,我又不認識她,這也未免太尷尬了。


    不過仔細一聽,她的聲音倒也不是和理惠一模一樣。剛才是因為她叫我「小武」我才會搞錯,其實她的聲音比理惠成熟一點。不過如果不注意聽的話,兩人的聲音的確相似到容易搞混。


    理惠察覺氣氛不太對勁,於是朝我視線的方向望了一眼,發覺有個陌生的女孩後,又向我露出「她是誰啊?」的神情。其實我也想擺出這種表情……


    「……我是。」


    我回答得非常含糊。這樣回答簡直等於是告訴她「我不認識你」;不過,其實我真的不認識她。


    她露出看似害怕又寂寞的神情,慢慢朝我接近。


    偶然間,綁著束發帶的頭發晃了晃。


    看見這一幕的瞬間,我幾乎要想起什麽,卻又無法順利想起來,這讓我十分焦急。


    「你不記得我嗎?我是佐崎惠奈啊。」


    緊接著,眼前的她老實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突然間,就像是過去的記憶竄了進來一樣,腦海裏急速湧現關於她的記憶,連我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這種感覺與其說是回想起來,其實還比較接近靈光一閃。


    「佐崎惠奈……阿惠?」


    我一說出她的名字,她馬上跳進我的懷裏,牢牢摟住我。


    「小武!小武!小武!」


    她摟住我的背,臉埋在我的胸口,害得我動彈不得。


    而且她還哭了。我愈來愈不知所措,現在可是緊急狀況。


    大概是因為我們的舉動不太正常,周遭的視線變得像是在看什麽奇怪的東西。


    盡管我想求救,理惠卻怔在原地,甚至連手上那袋蔬菜落在腳邊也沒發覺,隻是一直望著我們。


    「我好開心……!八年不見……了呢……!原來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小武還是一樣……一樣這麽溫暖……」


    她緊摟著我,邊哭邊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大概是因為驚慌失措的緣故,我的腦袋無法完全理解她這句話。


    「小武,她是什麽人……?」


    我聽見理惠疑惑的聲音。這一瞬間,摟著我的女孩似乎發覺自己現在的舉動很丟臉,於是鬆開手,急忙向後退了一步。


    「我太懷念了,所以忍不住就……對、對不起……」


    她稍稍低著頭,難為情似地向我道歉。這副模樣就和她小時候一樣,非常像是她的作風。她就跟記憶中一模一樣,這種感覺教我好生懷念;雖然她的聲音變成熟了。


    「她是誰啊?……你們的感情好像不錯?」


    理惠再次問道,半瞇著眼有些不悅,看來是因為被排斥在外而生氣。


    「呃,她是佐崎惠奈。我以前住在這裏的時候,她就住在附近,我們常常在一起玩。我們從幼兒園到小學二年級都同班。」


    聽了我的介紹後,佐崎向理惠點了個頭。


    「你好,我是佐崎惠奈,以前是都築的鄰居,請多多指教。」


    「我叫秋原理惠,住在小武家隔壁。請多多指教,佐崎同學。」


    兩人彼此自我介紹,這和樂的景象讓我鬆了口氣。


    「那都築,你現在住哪裏?」


    「啊啊,我搬回之前的房子了。」


    麵對她若無其事的提問,我也沒多想就如此回答。


    一聽見我這麽說,佐崎「咦?」地嚇了一跳,臉上開始寫滿了疑惑。


    我現在才想到,佐崎的記憶中應該也沒有理惠吧?佐崎在進幼兒園之前常常和我一起玩,所以她就算認識從小跟遊戲男主角一起長大的理惠,應該也不奇怪才對……


    以可能性來說應該沒錯。


    會受到設定影響而改變的,應該隻有遊戲人物登場時的周遭和時間點,在那之前的人際關係應該不會受到幹擾吧?考慮到這點,也難怪理惠和佐崎會互不相識了。


    不過,這樣一來問題不就大了嗎?如果她不認識理惠,也就代表……


    佐崎並未發覺我的憂心,繼續問道:


    「……她剛才說住在你隔壁吧?那原本住在隔壁的山梨家呢?」


    山梨是之前住在我家隔壁的一家人。我搬回這裏時有和他們打聲招呼,不過連我也不是很清楚跟他們到底熟不熟。我年紀還小時,平常也隻是把傳閱板送去,早上出門碰麵時會打個招呼而已。至於父母還在時我們兩家的交情如何,其實我已經沒什麽印象了。


    「他們現在住在從隔壁算起來第五、六家。」


    這件事我阜就確認過了,所以回答起來沒什麽問題。要是他們憑空消失的話,那也未免太恐怖了,因此我很早就已經跑去確認,沒想到馬上就找到了。即使到了現在,我們碰麵時依舊會稍微聊聊。順帶一提,他們家整個移到了原本是停車場的地方。


    「搬這麽近有什麽意義嗎?而且山梨家和我媽媽感情很好,常常一起聊天,可是我沒聽說他們搬家了啊?」


    「……問我也沒用啊。」


    看來佐崎對理惠果然毫無印象,這樣一來,她應該有能力指出我周遭的種種矛盾,這樣一來不是不太妙嗎……


    「嗯,他們應該有自己的考慮吧。」


    這種回答未免太敷衍了,總覺得根本沒有解釋到什麽。要是她直接跑去山梨家,對方肯定會說:「我們沒有搬家啊!」


    「唔,秋原同學是什麽時候搬來的?」


    佐崎歪著頭,提出這個十分關鍵的問題。


    我總不能說「什麽時候搬來的?她原本就住在那裏啊」,畢竟在佐崎的記憶裏,理惠當初根本不存在。換句話說,對她而言,理惠應該是在我家隔壁空出來時才搬來的。唉唉,看來事情棘手了。


    就算瞎掰說理惠搬來好幾年了,也得有些說服力才行。我該怎麽敷衍過去才好?


    「呃,這個嘛,那那那、那個……」


    理惠陷入混亂,看起來簡直快當機了。雖然對佐崎不好意思,不過我是不是該假裝有急事落跑?


    「哎呀?怎麽了嗎,阿武?」


    就在這個時候,更難以解釋的春姐回來了。她手上抱著一堆香料,其實放在購物籃裏不就好了嗎?春姐真是粗心。我原本浮現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念頭,不過這想法馬上就消失無蹤。


    春姐來到我身旁,看見眼前的佐崎後,向我問道:


    「這是哪位?阿武的朋友嗎?」


    「你好,我叫做佐崎惠奈,從幼兒園到小學轉學為止,一直都是都築的好朋友。」


    我還沒來得及介紹,佐崎已經向春姐點了點頭,開始自我介紹了起來。


    春姐是我的家人,解釋起來可是比理惠還麻煩,我該怎麽解釋才能度過這個難關?


    「你好,我是都築春海。」


    不過當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春姐已經報上自己的全名,彬彬有禮地點了個頭,開始自我介紹。


    「咦?都築?是你的親戚嗎?」


    「我是他姐姐。阿武承蒙你照顧了,我這麽說沒錯吧?」


    這一瞬間,佐崎臉上的疑惑到達了頂點。這也難怪,我從小的朋友居然不認識理惠和春姐,這樣一來整件事當然會破綻百出。可是,叔母他們明明知道春姐,為什麽佐崎卻不曉得呢?難道記憶改寫果然隻能回溯到特定年代嗎?


    「欸,都築什


    麽時候有姐姐的?我小時候沒看過啊。」


    如果小時候的記憶沒變,會有這種疑問也是理所當然。


    麵對眼前這個危機,我該怎麽蒙混過去才好?


    打從剛才,春姐就難得露出一副十分傷腦筋的表情,大概是因為聽見這番對話後,已經明白現在發生了什麽事吧。


    「啊,我有姐姐啊,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這借口真瞎。說實話,這根本說不通。話雖如此,我也想不出其他借口了……


    「我去過你家好幾次,可是都沒看過你姐姐啊?」


    「要解釋的話需要很多時間……」


    「我不趕時間,你說吧。」


    不知為何,佐崎露出認真的眼神,壓根兒沒有退讓的念頭。


    「應該沒有必要解釋這麽清楚吧?」


    從現在看來,我們之間的交情應該沒好到需要交代這麽詳細吧?我們也才剛剛重逢而已,按照普通的流程,不是應該開心地隨便聊聊往事,然後交換聯絡方式就結束了嗎?


    其實能再見到佐崎,我的確覺得很開心……不過我是個度量狹小的人,沒辦法敞開心胸為這次重逢高興。


    「都築的父母拜托我要好好照顧他。」


    也不曉得佐崎瞭不了解我在想什麽,她居然自豪似地說出這句話來。


    「……那已經是小時候的事了吧。」


    那已經是剛升小學時的事了。又不是在玩遊戲,為什麽她會這麽堅持遵守小時候的約定?


    「約定當然要遵守。都築突然轉學的時候,我可是懊悔得不得了耶。」


    說著說著,佐崎似乎發起脾氣,盡管如此,她的表情卻又摻雜了寂寞,看起來愈來愈哀傷。


    聊著聊著,我這才回想起來,其實她以前就是個很雞婆的人,而且頑固到不肯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我以前很羨慕她,覺得這樣真是帥氣。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轉學前我們變得比較疏遠,也沒在一起玩了,不過心裏還是有些在意她。


    記得轉學那天,我還期待說不定她會來送我,不過她並沒有出現,害得我心裏有些落寞。升上小學三年級後,我們第一次被分到不同班上,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會不曉得我要轉學了吧。


    「欸,既然事情變得這麽複雜,那幹脆去家裏聊吧?一直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既然是你的老朋友,那你們應該有很多話想聊吧?」


    春姐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如此提議,似乎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這麽做雖然可以爭取時間,不過也得趁機想好借口才行。我該怎麽蒙混過去呢……


    「……說得也是。如果方便的話,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佐崎輕輕點了點頭,接受了春姐的提議。


    於是,我們帶著這位稀客踏上了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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