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在正門前方碰巧遇見前來上學的理惠、春姊,還有夏海她們三人。


    「早安。」


    「啊,早安。」、「武紀學弟早安。」、「早呀,學長!」


    她們紛紛向我回道早安,而且口氣親切了一些。


    跟之前比起來的話,她們打招呼的態度仍是顯得生疏。不過,我還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高興的表情。我想,我現在應該臉上堆滿了傻笑吧。


    可是,本來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現在卻不在這裏,所以我立刻斂起快飛上天的表情。


    「正樹跟咲呢?」


    「他最近都跟咲一起上學,而且一大早就出門了……」


    春姊有些難過的如此說道,理惠與夏海看起來也很寂寞。


    這麽一說,那兩人最近都很早來學校呢。


    通常在遊戲中,劇情到了中盤後就會卡掉上學的場景……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反映了正樹的個性吧。


    那家夥有如照著遊戲劇情進行似地,開始對大家置之不理了,隻有咲例外。


    不過,那家夥不但不這樣認為,甚至還以為這樣做是最好的方法。


    「我知道自己不能代替那家夥啦。反正隻剩下一點點路而已,我們一起走過去哏。」


    我如此說道後,三人都有些顧慮地點了點頭。


    現在隻要這樣就夠了。


    一點一點的……


    隻要感情能一點一點的變好,就已經足夠了。


    去學生餐廳吃完午餐後,我偷偷去看了春姊與夏海的情況,所以回來的時間晚了一些。要趕在上課鍾響前回到教室才行呐。


    途中,某人從對麵走向這邊。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咲啊。她臉色發青,看起來就像病人一樣。


    我忍不住叫住她。


    「喂,你的臉色發青耶。不要緊吧?」


    被我一叫後,咲停下腳步,轉頭望向我這邊。


    「啊,是都築同學啊。呃,我沒事啦……」


    「你看起來明明就很不舒服啊……要去保健室的話,我陪你過去吧。」


    「不是的,我要去的地方是福利社……」


    讓人料想不到的地方從她口中跳出。


    「我要去買一下新的筆記本,那就醬子囉!」


    說罷,咲就離開了。


    的確,保健室在另一個方向,福利社也在咲離開的那個方向。


    話說回來,如果咲要去保健室,正樹肯定會陪她一起去吧。


    那麽,既然如此,讓她臉色發青的理由究竟是?


    咲曾經得過的重症——「再生不良性貧血」。


    剛才的症狀看起來的確很像那種病。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春姊弄傷手肘這件事就很奇怪了吧?既然春姊弄傷了手肘,


    就表示我投影本篇時出現的事件,以某種形式殘留在這個現實之中。


    那麽,咲應該成功進行過骨髓移植,病也應該治好了才對。而且我也沒聽說過舊疾複發的傳聞。


    隻不過,她當時昏倒的畫麵浮現在腦海之中,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我剛才看到的臉龐,跟當時一樣充滿病容。


    本來就不能用常理推測現在的狀況,所以就算我擔心過度也不算是壞事吧。


    就算咲舊疾複發也不足為奇,所以我最好要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下次找個機會若無其事地問看看好了。


    「喂,不要呆呆站在這裏吧,會擋到別人走路呐。」


    某人忽然對我說話。我回過頭,隻見高橋帶著她那一群跟班站在那兒。


    「啊啊,不好意思……」


    我退開後,大家走過我的眼前,朝教室前進。


    「不要在這邊發呆,很危險耶。」


    話說回來,高橋真的變了呢。如果是以前的話,她一定會大罵「滾,白癡」的說。她的言行舉止還是很粗魯,不過還是比以前溫和許多。


    ……說到這裏,我在這裏也沒事可做,還是回教室吧。


    雖然我沒那個意思,不過因為我走在高橋她們後麵,所以她們的對話也自然而然地傳入耳中。


    「話說回來,那家夥剛才的表情還真精采呢。」、「沒錯沒錯—那家夥太囂張了!」、「真是活該呢,超爽的啦!」


    高橋的跟班們在我前麵說起了危險的話題。


    相對的,高橋則是勸誡她們的言行。


    「你們不要趁我不在亂搞一些蠢事喔。不要理那種人就好了。算我拜托你們,不要引起什麽麻煩喔。」


    我直覺地認為她們說的人就是咲。


    其實,光靠這些對話就懷疑她們,真的是太隨便了,但她們在我投影本篇時,就曾經有過霸淩咲的前科。


    不過,當時的首謀高橋卻斥責了其他人。看到這副景象,也讓我覺得自己的矛頭好像指錯了對象。我沒有確實的證據,不祥的預感卻也沒有消失……


    「咦?愛子,幹幺那麽掃興啊。」、「不覺得那家夥看了很煩嗎?」、「最好讓那家夥乖一點比較好喔!」、「大家對那個混蛋的評價也很差吧?」


    「囉嗦耶你們。她又不可能突然跟男朋友分手,所以不會造成實際的損害吧。放著不管就行了啦。」


    「愛子不是也一樣嗎!而且你也沒有男朋友啊。」


    「太麻煩了,我不需要這種東西。」


    「愛子沒喜歡的人?」


    「沒、沒有啦!白癡啊你!」


    她們一邊說著這種對話,一邊走入教室。


    「高橋。」


    在高橋進入教室前,我出聲叫住了她。她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這邊。


    「……嗯?」


    「那個……你們剛剛在講誰啊?」


    「……偷聽不是一件好事喔。而且,在講誰都無所謂吧,反正是跟你無關的人就是了。」


    不過,高橋卻不肯透露。我想進一步詢問,可是話還沒問完,上課鈐聲就響了起來。


    而且,接下來的第六節課高橋她們就不曉得蹺課蹺到哪兒去了,所以我沒能問出真相。


    應該不是在說咲吧……高橋……


    「啊——全身無力……第六節上體育課實在太操了啦。」


    翔也走在我旁邊,一邊歎氣一邊抱怨連連。考慮到理由的話,想抱怨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呐,翔也同學。


    「話說回來,為啥我們要整理這些東西呀?」


    「因為下課前不小心跟老師眼神對到了啊。」


    「不,那種視線誰閃得掉啊?」


    體育課結束,我們正準備回教室時,體育老師叫住翔也——


    「好,佐藤,我們眼神對到了。今天就由你來收拾體育器材吧!」


    然後,事情就變成了這樣,我不過是遭到池魚之殃而已。隻是收拾體育器材的話,要我怎麽幫都行,我隻希望翔也能快點關掉這個煩死人的抱怨模式。


    開完班會就是放學時間。到時候我就是自由之身,心情應該也會輕鬆很多吧。


    我們有些懶洋洋地走進教室。


    「是誰!是誰把咲的桌子弄成這樣!」


    我們的心情雖然很鬆散,迎麵而來的卻是未曾有過的銳利罵聲。


    電流般的刺激瞬間流遍全身,讓我整個人都繃緊了起來。


    在教室裏大發雷霆的人是正樹。他把手放在咲的桌子上。有人用粗的馬克筆在上麵寫下了正常人所能想到的所有塗鴉。雖然我隻能站在遠方看,但寫在桌麵上的內容肯定是罵人的髒話。


    我的記憶複蘇。這種情況跟當時很像。


    跟咲出現在現實之中,又被高橋她們霸淩時一


    樣。


    不過,當時跟現在相比,最大的不同就是——發現霸淩的同時,正樹就跳出來解決這件事。正樹當然會這樣做,畢竟他是那種個性的人。可是,自己跟他之間的差距就這樣硬生生地擺在眼前,讓我再次意識到自己當時的懦弱心態,


    而且,有人站出來後,大家的態度也會跟著改變。他們心中的旁觀者心態已經消失。


    同學們紛紛交換情報,試圖找出犯人。


    「我們回來時,上麵已經寫滿塗鴉了……」


    「欸,高橋她們是不是蹺掉了剛才的體育課?」


    教室內本來是交頭接耳亂成一片,大家卻突然把矛頭指向了高橋她們。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高橋她們身上。班上的同學都站在正樹這邊,而且把高橋她們當成了敵人。


    「高橋,是真的嗎?」


    正樹怒目瞪視,有如試探似地如此詰問。


    高橋也反瞪正樹,一邊開口說道:


    「我的確蹺了課。可是,那又怎樣呢?你有證據說這件事是我幹的嗎?」


    高橋露出陰暗又冰冷的視線,很不耐煩地如此回答。


    可是,這種挑釁般的口氣立刻引來大家的反感。射向高橋她們的敵意立刻膨脹了起來。


    「什麽嘛,這種態度……」、「不是你會是誰啊!」、「你們不是一直在做這種事嗎?」、「爛透了……!」


    大家不怕高橋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罵了起來。他們開始爭相指責起高橋,完全忘掉她在其他班也有好朋友。


    「啥?一直是啥意思啊?」、「你們有被害妄想症吧?」、「隻是因為蹺課就把我們當成犯人,你們頭腦有病啊?」、「跟你們沒啥好說的啦!」


    高橋隻是默默承受著眾人的非難,但她的跟班們卻出口反駁,在班上同學引發的這把火上麵淋上了油。


    事情開始演變成有可能發生暴力事件的局麵,雙方也愈來愈激動。


    「喂,等一下!大家冷靜啊!」


    這場唇槍舌戰比想象中還要激烈。正樹也開口安撫大家,試圖緩和衝突,但大家卻沒有停止批評。咲想不到自己會變成爭執焦點,在難以承受的狀況下,她終於發出悲痛的呼喊聲,卻沒能傳進任何人耳中。


    班上同學似乎要將至今為止累積的所有不滿全部發泄出來。


    「你說的話鬼才相信咧!」、「每次破壞班上和平的人都是你!」、「你太囂張了啦!搞什麽啊?」、「自以為是班上的頭頭,真像個白癡!」、「快點認罪吧!」


    他們對高橋的中傷特別過分。


    就某種意義而言,高橋她們正在為以前做過的行為付出代價。可是……有必要說到這個程度嗎……?


    我下意識望向高橋。


    會看到「那個表情」,無疑隻是一種偶然。是碰巧而已。


    可是,「那個表情」卻像照相機拍下的關鍵一瞬般,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


    雖然並不明顯,而且如果跟本人說,她肯定會盡全力否認。


    好像快要哭出來了——


    我看見高橋浮現了這種表情。


    「等一下!」


    我就這樣憑著一股衝動,不由自主地大吼起來。


    有如穿越非難狂瀾般的大吼聲。


    這不是勇氣,或是意誌這一類的東西。


    「……那,下次我有難時,換你幫助我囉。這樣就夠了。」


    真的要說理由的話,這大概就是原因吧。


    既然冒牌父親的記憶不存在,她應該也不記得這件事吧。


    我答應過要幫助她。


    ……不,找什麽理由啊,實在蠢斃了。我並不是在履行約定。


    我隻是相信而已——相信她沒做這件事!


    「大家憑什麽斷定這件事是高橋做的?她說的沒錯,根本沒有這種證據。」


    我雖然提出議論,卻有如理所當然般遭到大家的駁斥。


    「不然你說是誰幹的!」、「什麽啊,都築。難道你要說咲的桌子是被我們亂畫的嗎?」、「就因為我們跟高橋很要好,就說我們袒護她,這太奇怪了吧!」


    「我想說的是,現在還不是斷定誰是犯人的時候。難道大家要先人為主的懷疑高橋,然後隻要有事發生就推到她身上嗎?」


    我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


    可是——


    正如高橋先前所言,感情用事的人,根本聽不進任何道理。


    我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控製現場。


    安靜無聲的教室再次燃起戰火,這次大家非難的人變成了我。


    「什麽嘛,結果你也是高橋的同伴啊!」、「太常跟高橋講話,所以腦袋出問題了嗎?」、「太得意忘形了吧?」、「既然你那麽肯定,那就證明高橋沒做過這件事啊!」


    好辛辣的謾罵。


    不過,如果大家能稍微將矛頭從高橋轉向我的話,那就太好了。這樣就夠了。


    「一定是高橋幹的啦!看她平常的言行舉止就曉得了吧?」


    可是,一名亢奮過頭的男學生,完全不肯改變矛頭的方向。他在班上相當安靜,所以很常讓高橋的跟班們找到機會惡整,這也是他這麽生氣的原因吧。我自己也很常被捉弄,所以我也能稍微體會他的心情。如果我跟高橋之間沒有半點情誼,大概也會跟他一樣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出口阻止他,因為這樣做對高橋很不公平!


    我大聲規勸「不要這樣」,他的怒火卻沒有平息,連正樹開口也無法讓他息怒。他完全抓狂了,大吼大叫地斥責著高橋。


    「快承認你有做吧!」


    「……………………」


    高橋什麽也沒回答,隻是用不帶感情的眼神凝視著他。


    也許是覺得自己被當成白癡吧,抓狂的他拿出了一把大美工刀。


    他高高揮起手臂,準備將美工刀丟向——高橋。


    看到這個動作的同時,我的身體反射性地行動了。


    我能看見他擲出美工刀的動作。此時此刻,不知為何整個過程看起來就像慢動作似地。我能清楚地看見一切,就像體鹹時間變慢一樣。我體內充滿著體育健將般的驚人集中力,沒有任何動作能逃過我的法眼。


    正樹出手製止他丟出美工刀,卻還是差了一步——


    美工刀從他手中丟出——


    我硬是推開桌椅——


    奮力衝向飛行中的美工刀與高橋中間——


    美工刀擊中我的頭部——


    然後,咚的一聲——無趣的聲響傳出,美工刀落至地麵。聲音傳出的同時,變慢的時間感覺也恢複了原狀。


    我狠狠瞪著丟出美工刀的他。


    「住手吧!我能明白你為什麽生氣,也曉得你無法原諒她們老是欺負你的行為。可是,就算這樣好了,利用現場的氣氛趁機責備她,就能讓你滿足嗎?而且再怎麽說,拿出美工刀也太過分了吧……」


    全班鴉雀無聲。


    我用手拭去因緊張而流下額頭的汗水。


    是鮮紅色的。


    哇,我還以為是汗,原來是血啊。


    血叭嚏叭睦地滴落。慘,止不住呐。


    「不要…………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見這副光景的同時,咲發出慘叫聲,教室內立刻陷入比剛才那場批鬥大會還混亂的局麵。


    「想不到你也會做自己不擅長的事呢。」


    翔也一邊替我治療,一邊取笑我剛才的行動。


    為了替我包紮頭部的傷口,我被翔也帶離鬧咲咲的教室,來到保健室。傷口流了很多血,卻沒有想象中的深。


    順帶


    一提,保健室沒有老師在,隻有我跟翔也兩個人。


    「……我隻是沒辦法默不作聲啦。」


    我不知道高橋那些跟班會不會做那種事,至少高橋沒有那樣做。


    如果是現在的高橋,知道她們要霸淩咲,一定會出手阻止的。


    「什麽啊。武紀與高橋之間的關係果然非比尋常啊?……喂,不要動啦。」


    「白癡,這很痛耶。至少纏繃帶時溫柔一點行嗎?順帶一提,我跟高橋之間什麽也沒有。」


    總之,翔也隻有替我將傷口消毒,再纏上繃帶就了事了。


    「好,結束!」


    說罷,翔也敲了我的頭。我忍不住壓住被打的地方。


    「翔也同學?我的頭被美工刀刺傷痛得很耶?」


    翔也完全不在意我的指責,緩緩開口說道:


    「可是,你真的變了呢。」


    「哪裏有變啊?被你說這種話真嗯心,不準再開口了!」


    「不,這個題材很新鮮,所以我要繼續說。我一直覺得你這個人不太會跟興趣不合的人交談,想不到你成長了不少呢。嗯嗯嗯。」


    「你那種長輩的關愛眼神是怎樣啊!其他班級也有很多朋友,你就踐起來了嗎?」


    「哈哈哈哈,你的朋友很少呢。」


    不曉得怎麽搞的,我也覺得很滑稽地笑了起來。


    不管這個世界變得如何,這家夥都不會改變,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翔也,老是麻煩你,謝謝。」


    「被你說這種話真惡心,不準再開口了。」


    他把我剛剛說過的話,一字不改地還了回來。


    我難得誇獎你耶,你這家夥真會搞砸氣氛。


    我們去保健室的這段期間,班會早就結束了。


    我不曉得之後的情況變得如何,不過教室裏麵空無一人,所以今天應該是暫時告一段落了吧。跟班導打過招呼後,我們走向鞋櫃那邊。


    事實上,我們很少一起回家,因為翔也的家跟我的家分處學校的兩邊。不過,去他家玩的話就另當別論了。離開校舍後,我們就會分道揚鑣。


    「那就再見囉!受傷的地方最好去醫院看一下喔。」


    「是是是。」


    與翔也分開後,我走向正門。


    那兒站了一名意想不到的人物,而且表情很尷尬。


    「喲……」


    高橋一臉複雜地對我開了口。總是盛氣淩人的她,不知為何看起來居然有些柔弱。


    「你沒事吧?」


    「沒事啦。呃……你該不會是擔心我,所以才站在這等吧?」


    「你白——……」


    高橋跟平常一樣拉長音調,卻沒像平常一樣把整句話說完。


    「……畢竟你是為了我受傷的嘛,我當然會在意啊。」


    如此說道後,高橋目不轉睛地凝視纏在我頭上的繃帶。


    「……喂,這是誰替你包的?」


    「翔也替我弄的,因為保健室的老師不在。」


    「佐藤那家夥真是笨手笨腳,這樣根本就不算是包紮嘛。」


    高橋突然抓住我的手。


    她原本想把我拉回學校,可是略做思考後,她再次步出校門。我隻能任憑高橋擺布。不過,她到底想幹幺啊?


    「喂,你到底要去哪裏啊?」


    高橋拖著我邊走邊回答:


    「去我家。保健室裏沒半個人吧?既然如此,到我家重新處理傷口比較好。那邊離這裏滿近的,而且我也知道東西擺在哪裏。」


    「咦……」


    要去高橋家嗎……?


    我發出驚訝的聲音後,高橋全身一震,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越過肩膀回過頭,有些擔心地看著我。


    「你不要嗎……?」


    「沒這回事。」


    就這樣,我以意想不到的形式被帶往高橋的家。


    高橋她家是獨棟房屋,而且看起來好像家境不錯。


    據高橋說,這棟房子是她母親威脅父親向銀行貸了一大筆錢才蓋成的,而且高橋她哥哥一直很擔心這是接力房貸(注:接力貸款是一筆貸款由上下兩代還款,能大大減輕還款壓力)。先不管未經兒女同意可否能簽下接力房貸這件事,總之房子是蓋好了,隻不過她的雙親因為調職之故而沒有住在這個家。


    ……就我聽到的來說,高橋的哥哥跟爸爸都很辛苦,在家裏的地位也很低。順帶一提,她哥哥的名字叫做秀之。


    「坐在這裏。」


    高橋叫我坐在客廳的桌子上,然後又是替我消毒頭部的傷口,又是塗軟膏的,處理傷口的手臂一直沒停下來。


    而且,她也不停抱怨著自己的哥哥秀之。


    「……所以啊?秀之連最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沒有喔。他隻會把要洗的衣服丟在那邊,自己找食物填飽肚子時,也隻會吃超商便當或泡麵這種對健康不好的東西。老是買一些奇怪的阿宅商品,等貨送到時又要我付錢。又擅自喝我買回來的茶。總之,都是因為那家夥我才得這麽辛苦。沒有我在啊,那家夥什麽也不會做。紫乃如果在的話,我想他一定會被壓得死死的。」


    ……我真的很同情秀之先生。就我聽到的來說,他並不是那麽可悲的人,單純隻是因為不湊巧而已。加油吧——我在心中傳了一封簡訊給他,一定要收到喔!


    不過,高橋滿口都是對哥哥的怨言,卻還是照顧著他。從這一點來看,高橋這個人——我之前就這樣想了——其實滿雞婆的嘛。


    ……說這種話可能會被揍,所以我並沒有說出口。


    「好了。嗯,差不多就是這樣吧。」


    纏好繃帶後,高橋將小鏡子遞向我麵前。比起翔也處理的方式,她包的要漂亮多了。


    「謝謝你,高橋。」


    「沒差啦……而且本來就是我害你受傷的。」


    「又不是你害的。」


    她說的是那起塗鴉事件。


    根據高橋表示,犯人似乎是其他班的人,而且還是自首的。也許是因為我們鬧到連其他班都聽見騷動聲,所以犯人覺得很內疚吧。據說,事件就是這樣真相大白的。


    而且,犯人還不隻塗鴉過一次。仔細問過話後,原來之前咲也被這樣整過。我想起咲當時臉色發青,急急忙忙去買筆記本的模樣。我實在太可悲了,居然沒發現這件事。


    這件事的導火線,就是犯人喜歡的男生跟咲告白,害犯人告白被拒,所以才會產生這種報複心態。原因就隻是這種小理由而已。


    事件曝光後,那些女生們對咲道了歉,班上的同學也互相道歉,騷動也在它該落幕時劃下句點。唉,事情鬧成這樣,氣氛應該從頭到尾都很尷尬就是了。


    我腦中閃過安慰著哭泣女孩的那群人。既然事件已經解決,是誰下手的都無所謂了吧。


    順帶一提,高橋那些跟班在說的那個「讓人不爽的家夥」,原來是指那個數學老師。那個人對異性交往這種事相當囉嗦。就是因為這樣,那些女生才會小小的整了他一下。老師明明很認真工作,卻被大家討厭呢。


    「………………」


    「………………」


    在那之後,我們沒什麽特別的話題好講,所以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反正傷口也包紮完了,還是回家比較好吧——就在我如此心想時。


    「謝謝。」


    高橋突然用細如蚊子般的聲音如此低喃。


    「呃,有人拿美工刀丟你,我當然要擋下來囉。」


    「不是啦。不,是這樣沒錯。我要說的不隻是這個……」


    是很難以啟齒嗎,高橋的臉頰


    脹成了桃紅色。不,或許隻是夕陽微微射進室內,才會讓她看起來有這種感覺吧。


    「我被當成犯人時,你出麵挺了我。我要說的是這件事啦……呃,那個,我真的很……………………………………………………………………高興喔。」


    高橋很認真地,一字一字的如此說道。這些話深深染進我的心田。她雖然撇開了視線,我卻能感受到她傳來的純粹思念。


    「不,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啦……他們說的實在太過分了……」


    高橋現在一定很不好意思吧。可是,被她當麵說這種話,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嘴巴也笨了起來。


    高橋說完話後,我們兩人再次無話可說,客廳也陷入一片沉默。


    不過,就在此時,高橋突然把臉湊近了一些。


    「欸,你還記得一年級上過的電腦課——」


    「我回來了。」


    玄關發出開門聲,有些稚嫩的招呼聲也同時傳進客廳。


    一名背著紅色書包的小學女生,踩著躂躂躂的輕盈腳步聲走向這邊。她的身高差不多到高橋的肩膀,就外表判斷應該念四年級。她臉上沒什麽表情。不過,與其說她沒有情感,應該說她不太會表達情感比較正確吧。她留著一頭披到肩膀的中長發,而且散放著優雅的光輝。


    「是暎那啊。你、你回來的真早耶!」


    高橋慌張地從我眼前退向後方,麵向那名少女。


    她叫做暎那嗎?這麽一說,她好像提過自己有妹妹呢。


    「……真早?」


    暎那歪著頭,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她拿出手機確認時間。


    「跟平常一樣啊……」


    「……………………」


    高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暎那無視她的反應,逕自將雙眸轉向這邊。


    暎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我報以笑容後,她歪了歪頭。這個純真無邪的動作還滿可愛的,跟夏海不同類型呢。呃,雖然夏海是高中生啦。


    「我叫做都築武紀,是你姊姊的同班同學。請多多指教囉。」


    「我是高橋暎那……」


    暎那向我點頭行禮。她也很有禮貌。


    「姊姊?」


    然後,她再次望向姊姊那邊。身為姊姊的高橋不知為何,看起來似乎很不知所措。


    「暎那,什麽事都沒發生喔?真的什麽都沒有!」


    我不知道高橋在說什麽,暎那也露出「你在說啥啊」的茫然表情。我們都有一樣的感覺,這讓我安心了一些。


    就在此時,走廊那邊突然響起了電話鈴聲。


    「又來了,真是的!」


    高橋不耐煩地低喃,然後離開了客廳。


    我跟暎那被留在客廳裏。


    「姊姊很不耐煩呢。」


    說罷,暎那將視線栘向這邊——不知不覺間,她已經來到了我的麵前。我坐在椅子上,而她的臉就在我的正前方。


    定睛一看,她的眼瞳有如失去光芒般迷茫。


    「……——……——」


    「暎那……?」


    然後,事情突然發生——


    她嘴裏發出不可思議的聲響,聽起來根本不象是人類的聲音。


    「視覺範圍內確認到《永恒純真》人物圖層類型『都築武紀』。啟動觸發程序。排程任務,啟動批次檔。」


    我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


    我甚至忘記出聲,隻是一心一意地傾聽那個聲音。


    接著,她抬起微微垂下的臉龐。


    「戶籍名義使用『都築武紀』行嗎?」


    啥意思啊?


    我剛才做了自我介紹。


    她現在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格。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我很確定自己沒錯。


    「我是fairy tale system的『octo』,現在要向您傳達一項重要訊息。很遺憾,這是特定條件下才會啟動的程序,所以我無法回答您的任何問題。請您仔細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fairy tale system。


    我第一次聽見這個單字。


    不,我記得好像在……


    想起來了。


    留在我電腦裏麵的眾多檔案中——


    fairytale.ee fairytale.log


    的確建立了這種檔名的檔案。


    我全身僵硬,傾聽著她的話。


    「你現在置身的環境,是追加設定時的特例。這裏麵存在著漏洞。對現在的你來說,或許根本用不著說這種話。不過,隻要跟她們締結新的羈絆,你就能修補那些漏洞。隻要修補完所有的漏洞,世界就會自行恢複成原狀。就算慢慢來也沒關係,請你盡可能讓世界接近它原本的模樣。」


    我專心聽著她的聲音。


    「她們的記憶沉進了精神底層。不過,她們的意識卻拚命伸手尋求幫助。隻要你伸出手,應該就能把她們拉上來。」


    我將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深深記在腦中。


    「你應該有很多事都不明白吧。不過,請你暫時忍耐。總有一天,我會對你坦承一切的。在那之前,請你好好加油——一


    暎那閉上嘴,語音訊息結束了。


    「指令結束。控製存取權限,傳送。需要解析。」


    暎那有如電源被關掉似地倒向地麵,我連忙撐住那副嬌小身軀。


    「啊……嗚……」


    在第一時間恢複意識後,她離開我身邊,而且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她的眼瞳重新取回了我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光輝。


    「你……?」


    我眨也不眨地凝望著暎那的眼瞳。可是,暎那隻是露出困惑表情,甚至無法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老實說,我有很多事想要問她。


    fairy tale system是什麽,這個狀況又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


    她大概不會回答我的問題——不,是沒辦法回答我的問題。


    她剛剛散發出的氛圍讓我發現了這件事。畢竟,她剛才的表現根本就是判若兩人……


    「啊——真是的!我不是說過就算沒接手機,也用不著打家裏的電話說自己要晚歸吧!秀之這家夥真煩人!」


    講完電話後,高橋回到了客廳·她一回來就大發脾氣。


    看樣子秀之如果會很晚回家,必須打電話通知一聲。


    暎那對高橋低聲說道:


    「可是哥哥不打電話的話,姊姊會更生氣呢。」


    「暎那!不要說這種多餘的話!」


    光是站在旁邊看著這對姊妹,就讓人覺得很溫馨呢。


    雖然跟春姊還有夏海完全不同,不過光是站在旁邊看,就能感受她們身上的幸福氛圍。


    此時,我回想起暎那剛才說的那些話。


    「隻要跟她們締結新的羈絆,你就能修補那些漏洞。」


    「隻要修補完所有的漏洞,世界就會自行恢複成原狀。」


    這兩個情報相當重要。


    如果她跟改變這個現實的奇跡係統有著密切關係,那這兩句話就是如假包換的真實,也是射進我心中那片絕望烏雲的一絲希望之光。就算這道光線是如此微弱,也能成為我今後行動的指標。


    而且,我腦中一一浮現她們不舒服的模樣。隻要扯上我,她們似乎就會變成這樣。


    「她們的記憶沉進了精神底層。」


    ——如果那是她們試圖取回真實記憶時的副作用呢?


    這個說法既沒根據也沒證據,它隻是輕輕一敲就會支離破碎的假設。就算說它是理論


    ,未免也太天馬行空。這隻是用過去的經驗硬拗出結論罷了。


    可是,我還是想這樣相信。因為我要做的事跟現在一樣。


    我之前一直覺得,隻要跟大家建立起新的羈絆就好了。可是……


    不管我如何鎖上心門,無論我在心裏找多少借口,心底都會無意識地浮現那個願望。


    我真正的願望果然還是……


    世界恢複成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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