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軍大學選拔再審議會


    「時間已到,現在開始帝國軍大學選拔再審議會第三次審查。」


    主持會議的是軍大學的教官。而與會列席者一如字麵上意思,全是足以擔任軍隊中樞的人才。對於肩負次世代的人才選拔,帝國向來是不惜投入人力與時間。


    如此作為的成果,即是當今以卓越水準磨練出來的各級優秀指揮官的優越性。


    「今日的議題,是針對各負責人所提出的候補人選進行重新審查。」


    正因如此,帝國會將軍大學的選拔一如字麵意思,作為與國家戰略及國防有直接關係的概念討論。如此一來,他們當然會在選拔過程中納入各種考量,不惜努力挖掘出最適當的人才。


    因此軍隊為了重視人員的多樣性,甚至會針對不合格的候補生,以不同的審查員進行二到三重的審查。他們認為,倘若在某次選拔課程中落選的軍官擁有卓越的特性,那麽讓他落選,就是帝國的莫大損失。


    而帝國的曆史也早已證明這是正確的選拔流程。


    就連帝國陸海軍富有盛名的軍官,也有不少人是經由這個選拔流程達到軍隊的中樞。就連受到當時負責選拔的審查官誇讚,表示他在軍旅生活當中最大的戰果就是「選拔出偉大的老毛奇」


    的老毛奇將軍,都曾遭到「這名候補生根本不適合當軍人」的嚴厲批判,直到第三次審查才勉強合格。


    「依照慣例,我期待各位能根據前線、參謀本部,以及軍大學等各單位的觀點,活躍地進行討論。」


    而就帝國軍大學的傳統見解來看,人員是在第幾次審查合格的這點並不太重要。


    就拿近年的事例來講,傑圖亞與盧提魯德夫這兩名傑出軍官就都是二次審查組。前者被擔憂「學究性格過於強烈,不適合擔任將軍」,後者甚至被批評「頭腦敏銳並充滿幹勁,但是有妄想症的傾向」,直到後來才通過審查。


    但是如今兩人都同為備受期待能肩負帝國未來的俊傑已久。兩人也因此有資格參與審查會。正因如此,甚至有人說,在極為普通的審查基準下合格的一次審杏否格者不會有所成就。


    因此,為了淘汰單純的教條主義者,甚至會反過來將合格視為不合格,讓淘汰掉的人選在二次、三次審查獲得承認,這樣一說,或許就能明白帝國有多麽徹底地執行這套審查流程了。


    「那麽,首先就對人事局雷魯根少校所提出的,針對一次審查合格人選的再審議要求,進行討論。」


    但連在徹底執行審查流程到這種程度的帝國,通常也不可能發生將二次審查合格人選重新評為不合格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


    與會列席者們皆瞬間露出難以理解的表情,不得不朝主持會議的軍大學教官投以困惑眼神。


    對通過一次審查,二次審查也沒出問題的候補生提出再審議要求。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啊?


    就連表麵上正在主持會議的軍大學教官恐怕也無法釋懷吧。


    「這次的審議對象,是在以追求公平性的觀點進行的一次審查中,在匿名審議時獲得最優等評價的人。」


    在一次審查時會進行所謂的匿名審議,基於省略一切申請人個人情報的文件,由數名審查員進行審議。審議員能看到的,就隻有實際成績,以及情報部與教育負責人所給予的評價。根據這些資料進行的講評,將能排除一切人情影響,進行比較公正的審查。


    等審議完畢後,就會公開個人情報,最後讓申請人成為走在軍隊菁英道路上的軍官。這個人事審議必須要嚴正並且公平的進行。當然,會在這裏獲得最優等的評價,就表示候補生的資質當中,並沒有發現任何會被軍方視為缺點的部分。


    「不過參謀本部人事課長對此表示反對意見,並且提出再審查要求。本次的審查會議,即是根據他的要求所舉辦的。」


    教官話中暗示著他難以理解為什麽要提出再審議要求的心情。實際上,這倘若不是由能夠詳細查閱候補生資料的人事局課長提出的,恐怕這個再審議要求根本不會通過。


    過去就算有引起爭論的一次審查合格者,問題也是出在於他們太過平凡。因此,就連負責主持會議的教官語氣也不得不變得疑惑起來。在匿名審議當中,就連得到優等評價的軍官都很少,況且這還是最優等評價,也就是說,這是在對實際上的首席合格者提出質疑。


    倘若是對軍隊具有重大影響力的將校子女或是貴族的關係人,說不定還能質疑這件事的公平性。盡管是少數的例外事例,但要說到存有人情疑慮的案件也不是完全沒有。


    但就這次來講,候補生的身分是軍人遺孤。當然也沒有具備影響力的親戚。推薦者也都是毫無關係的外人。跟派係與貴族也毫無關聯。豈止是如此,就連推薦者也全是在軍中以耿直聞名,在戰場上打滾過來的幹練軍人。是在戰場上擁有實際戰功,另一方麵也沒留下任何問題行動紀錄的軍官


    像這種仿佛要將擁有如此出色經曆,靠著實力一路晉升上來的軍官拒於門外的主張,以軍隊的傳統來講簡直是不可思議。因此,在座眾人皆露出一副無法理解的眼神,朝陸軍大學人事審查局人事課長的雷魯根少校看去。


    「雷魯根人事課長,我想知道貴官的判斷基準。就資料看來,我隻覺得他真是一名優秀的候補生呢。」


    雖說他這句話的語調稍微有點戲謔,但盧提魯德夫準將的詢問也是列席者共同的疑問。究竟是為什麽?


    「當地部隊的推薦、軍官學校的成績、軍方情報部的背景調查、憲兵隊的調查報告書,還有軍功,這位軍官皆有著卓越的表現。究竟是哪裏有問題呢?」


    軍功推薦名額是用來選拔卓越軍官的名額。會藉此選拔少壯或是說年少的軍官,是要實現優秀人才的適才適所,以期待能帶來龐大的好處。


    當地部隊的推薦,是毫無保留的極力讚賞。考慮到軍官學校的成績,雖然實戰技能看似有些許拙劣,但實戰經驗卻反倒是出類拔萃。考慮到單純的適應性問題,是能給予相當於榜首評價的傑出人才。實際上,考核評價是近乎完美。


    此外,就連平時會羅嗦到不行的情報部與憲兵隊也都齊聲讚賞,甚至讓人不禁好奇,過去到底有過幾次這種案例。


    「嗯,該怎麽說呢……近年來難得一見值得期待的候補生,這相信是包含我在內,大多數人對於他的印象吧。」


    換句話說,對如此優秀的候補生表示質疑,就連自負個性別扭的盧提魯德夫準將也無法理解。這倘若不是擔任陸軍人事中樞的菁英中的菁英,無法容許一切瑕疵的人事局課長所提出的再審議要求,恐怕會被認為是在開玩笑而遭到眾人怒罵吧。


    「沒錯,該員的所有表現,確實都有著最優或是相當於最優的評價。但下官對於這件事,是無論如何都覺得難以接受。」


    然而,雷魯根少校卻明確表示,他是在承認這些評價後,才提出再審查的要求。換句話說,就是哪怕擁有這些評價,他也難以接受讓該員通過審查。


    「他可是在校成績第二名,與憲兵毫無嫌隙,情報部表示他擁有優秀的愛國心,並對他的保密能力做出保證。甚至還獲得實戰部隊推薦的軍官喔。」


    想當然,這種借口看在與會列席者眼中簡直隻能用無理取鬧來形容。盡管為保持匿名性,所以隱瞞該員的授勳情形與軍官學校的經曆,但他毫無疑問是就算曾受領過野戰航空戰技章以上等級的勳章也不足為奇的傑出人物。


    畢竟他甚至受到必須要人格實力皆很出眾才能獲得認同的當地部隊的推薦。


    「如果要讓他落選,就隻能讓本季入學的新生人數掛零了。」


    這句沉重說出的話語,幾乎等於是全員的共同意見。除了說他是實力、軍功、考核等各方麵皆很卓越的軍官外,無從有其他評價。如果要讓擁有如此成績的申請人落選,就隻能宣告本季的申請人全數不合格了。


    「這次就特別取消匿名審議。各位請看這份資料。」


    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吧同席的人事局總務課長,開始分發相關文件。本來在針對匿名審議的,內容重新審查時,原則上會繼續保持匿名性。但根據情況,他也能運用權限取消匿名。


    好歹也算是認識雷魯根少校的他,想盡可能地成為雷魯根少校的助力。這硬要說的話,就單純是出自於想保全他經曆的善意。


    原本就是罕見的銀翼突擊章持有人,還在前線建立軍功獲得野戰航空戰技章的推薦。這種軍官就一般而言,想必會被視為將來的幹補候補生,舉雙手歡迎他通過審查。


    但問題是,建立如此戰果的人,是名年僅十一歲的幼童。隻要是正常的軍官,任誰都會猶豫派她上戰場的小孩子。雷魯根課長反對她就讀軍大學的理由,也是對她的年齡感到擔憂吧。盡管隻有這種程度的認知,不過他總之是同意解除這起案件的機密限製。


    「……也就是說,如此豐碩的戰果,竟是由這樣的小孩子創下的?」


    而她的年齡,就連自負個性別扭的盧提魯德夫準將也啞然失色。大概是終於認知到事態的異常性,室內鴉雀無聲,彌漫著困惑與驚愕之情。


    年僅十一歲就當上魔導中尉。軍官學校第二名畢業,持有銀翼突擊章,並擁有野戰航空戰技章的推薦。是擊墜數六十二(協同擊墜三十二)的ace of aces。別名為「白銀」,並擁有教導隊所屬的經曆?


    讓人猶豫起自己該不該笑。隻能說是曠世奇才的經曆。


    「魔導軍官的培育是當務之急,但果然還是得加上年齡限製吧。」


    認為她果然還是太年輕的列席者並不少。對於能否讓她擔任部隊——而且還是大隊規模的部隊指揮官,放心將部隊交給她指揮這點感到疑慮。主要來講,雖然培育魔導軍官的必要性已高呼很久,但同時也有著魔導軍官凡事都很容易短視近利的批判聲。


    「沒錯,不論作為魔導軍官的能力再優秀,能否勝任將校仍舊是個問題。」


    畢竟,光是在極為專業的領域中達到卓越,就得花費一番苦心了。航空魔導師盡管以個人的卓越能力自豪;但能勝任部隊指揮的人意外地少。


    所以說作為魔導軍官的優秀能力,並不一定與擔任指揮官與將校的能力有直接關聯。名選手並不一定能夠成為名教練。也就是說,就算以個人來講是片:但擔任部隊指揮官所要求的卻是其他要素。


    因此,有部分將官認為雷魯根課長是對她的年齡與實力存有疑慮。如果是從這方麵來看,確實是有讓人感到疑慮的空間。


    「她在資質上沒有問題。最重要的是,不論軍功、當地的推薦,還有形式,都完全符合條件。當中沒有足以否定她能力的要素在。」


    但考核負責人卻否定了這種疑慮a紀錄上指出她擁有小隊規模的指揮經驗,指揮過程也並未發現瑕疵。雖說要是連小隊程度都無法指揮,就根本沒有接受軍官教育的意義,但在這裏挫敗的人意外地不少。


    不過考慮到當地的推薦,至少就目前來講,對她的部隊指揮能力提出疑慮並不恰當。


    「她可是接受短期速成教育的軍官。戰術知識很偏頗吧。將校教育會比較適合她吧。」


    部分的將官仍對此提出疑慮。畢竟她接受的是短﹉期速成教育。就算實戰中能發揮某種程度的效果,但經常伴隨著知識有所缺失的可能性。若單純是戰術層級的指揮倒還另當別論,但她有足夠的能力擔任必須到考慮綜合性條件的部隊長以上的指揮嗎?他們懷有這種常識性的疑問。


    「她的畢業論文是《在戰區機動中的後勤》。鐵路部曾對這篇論文讚不絕口喔。」


    隻不過,在匿名審議時給予她特優等評價的考核負責人們也毫不退讓。畢竟,她早在畢業時就已經證明,她能夠討論戰略層級的議題。


    而且這篇論文,還是難以想像通常會好大喜功的軍官學校學生會選擇的低調題材。不過考慮到她的戰果,卻意外地覺得理所當然。居然會去探討戰區的後勤,作者難道是熟練的戰場經驗者嗎——甚至讓他們在匿名審查時有過這種想像。讀過這篇論文的人,都會基於內容而認為這是專家所寫的專業書籍,不會太過於去深入追求。


    而看在這方麵的專家眼中,就算再不喜歡,也會對文中的秀逸之處與關注焦點感到佩服。大綱簡單明了。訴說物資儲備的重要性,以及透過配備倉庫與規格化讓物流暢通,好確保後勤路線。極為重視效率化,將目標放在除了緊急儲備物資外,排除一切的閑置物資。


    根據對後方閑置物資的批判,提出必備物資管理的提案,藉此讓部隊能在前線維持正常的戰術行動。讀過這備論文的陸軍鐵路部部長對此讚不絕口,甚至還懇求將作者分發到鐵路部這件事,在後勤相關人士之間似乎相當有名。


    實際上,當時審查論文的幾名熟練的戰場將校,也全都對這篇論文讚不絕口。他們表示,隻要有經曆過在前線發動攻擊時物資不足情況的人,就一定能夠理解這篇論文。


    而就連對戰時的後勤運用感到煩惱的盧提魯德夫準將也不出例外。正因為如此,所以在匿名審議時,任誰也想不到她竟然隻有十一歲。


    「失禮了,因為是機密指定對象的緣故,所以我沒有去考慮作者的身分……但這不是軍大學的研究報告書嗎?」


    「不,這是她在軍官學校時期寫的論文。」


    「不好意思,請問還有需要繼續審議嗎?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當談論起後勤層麵時,就已經難以說她短視近利。就像盧提魯德夫準將所困惑的一樣。愈是一討論,就愈是覺得要讓她合格,懷疑的理由隻有減少沒有增加。


    該說是連他也看不下去了吧。始終保持沉默的傑圖亞準將一副按捺不住的表情開口。說話的音量並沒有特別高亢。但說話的口氣果然也顯得無法釋懷。


    「我有疑問。早在軍官學校時期的現場實習時,應該就已經以瓦魯可夫準將的名義推薦她去軍大學了,但人事局卻否決了這項推薦。我想針對這件事提出疑問。」


    就傑圖亞準將看來,除了年齡外,提古雷查夫中尉這名候補生毫無疑問地十分優秀。而且早在軍官學校時,就已經有部分將校給予她的資質極高評價。


    讚賞她在紛爭地區的活躍,瓦魯可夫準將還在當時推薦她就讀軍大學。盡管直接往來的機會少,但就與她數次對話時感到的知性來看,很難想像瓦魯可夫準將會做出嚴重錯誤的推薦。


    此外如果要他說的話,就從經曆上看來,提古雷查夫中尉盡管能力有受到評價,但遭到質疑的情況卻是一次也沒有發生過。


    「當時為什麽沒有進行審議?否決的人是誰?」


    「……是下官。否決的理由是年齡與戰功不足。」


    而對於雷魯根少校的答複,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態度點點頭,投以嚴厲的目光。


    「雷魯根少校。」


    「是的,請問有什麽事嗎,準將?」


    「我不想質疑貴官的公平性,第一次也就算了,但你這次要求審議的理由是什麽?」


    雷魯根所說的話,已經等同是會讓他的公平性遭到質疑的不合理要求。傑圖亞準將雖然沒說出口,但幾乎所有人都抱持著相同的疑問。如此傑出的人才,如此豐碩的戰功。顯然是名卓越的軍官。為什麽要對她提出質疑?


    「…


    …因為我對提古雷查夫中尉的人格抱持著嚴重的懷疑。」


    對於雷魯根少校來說,答案隻會是他對提古雷查夫中尉的人格有著難以抹去的不信任:他根據閱過無數軍官的經驗,極為自然地對那個人感到不對勁。


    而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如今已化作嚴重的不信任,在他心中根深柢固。這讓他下定決心,絕對要阻止那個人格異常者進到帝國軍的中樞。


    「你這是在知道,她的精神鑒定與情報部的保密能力檢查,雙方都得到極高分數之後所做出的發言嗎?」


    「是的。」


    果不其然,她就連精神鑒定與情報部的調查都通過了。豈止如此,根據場合,她還會是受到宗教家讚揚其虔誠心的虔誠信徒也說不定。畢竟大半軍人的精神構造,都不會在交戰時乞求神的寬恕。然而,這隻是表示這些檢查發現不到她的異常性罷了。


    「貴官是在質疑這些檢查嗎?」


    「是的,正如您所說的那樣。不過,我不是質疑檢查造假。我認為這些檢查都有得到確切的結果。」


    這些調查恐怕都有得到確切的數值。畢竟,她的異常性並不在這裏。唉,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這些精神鑒定,大都是針對成年職業軍人的精神進行鑒定,而不是針對像她這樣的人格異常者。所以這些結果,可說是基於公平且嚴正的檢查所得到的吧。


    這正是她異常性的原因。


    「雷魯根少校,我有件事想確認,同時我也明白提醒你,貴官的發言將會留下紀錄。」


    「是的。」


    對於雷魯根少校而言,不論是留下紀錄,還是讓經曆受到嚴重傷害,都是令他擔憂的情況。實際上,他是作為萬中選一的人才奔馳在菁英道路上的人。就他的立場看來,本來應該是要避免進行這種爭論。


    然而他卻感受到一種不得不說的衝動。整個身體、整個精神,都在向身為人類的他,宣告著天敵物種的存在。那是異端,無法容忍的異常。


    「貴官為何會對提古雷查夫中尉的人格存有疑慮?」


    「下官曾見過她三次麵。」


    第一次見麵,覺得她是名卓越的候補軍官;第二次見麵,覺得她是名恐怖的候補軍官;第三次見麵,確信她是名瘋狂的候補軍官。


    「是公事,還是私事?」


    「三次都是軍方的公務。我在視察軍官學校時見過她三次。」


    恐怕從來沒有候補生會像她這樣令人印象深刻,今後相信也不會有吧。至少他現在能確定她是異常的。冷靜並且合理;愛國並且抱持著平等主義;是虔誠的信徒以及自由主義者。盡管擁有這性值得讚美的人類特質,但她依舊很扭曲。她身上同時存在著難以形容的不對勁與扭曲。


    「你是想主張她曾做出問題行為?還是言行舉止有問題?」


    「請看當時教官們的意見。上頭潦草寫著『異常』兩字。」


    與她接觸機會最多的指導教官留下有趣的紀錄。盡管對她的一切都給予卓越評價,但私下卻潦草寫下「異常」的評語。他所感到的不對勁,難道不就是她的本質嗎?通常來講,指導教官就算會指責學員們的缺點,也不可能寫下「異常」這種評語。


    「……唔,看來不是平白無故啊。說明吧。」


    聽到這邊,傑圖亞準將也總算解除譴責的姿態,擺出傾聽的態度:就他的立場而言,隻是覺得有必要以徹底公平的觀點確認事實p


    「這是異常的情況。像這種已經具備完整的人格與觀點,將人類視為物品看待的候補軍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簡直就像是組裝完成的機械n徹底遵從命令,然後達成。根本就是理想的軍官。盡管如此,她卻能理解現實,從來不曾聽她說出空泛的言論。怎麽想都不會是正常人。


    正因為如此,第三次見麵時才會發生那種事情。


    「你不認為這是英才特有的現象嗎?』


    「這些特質毫無疑問地在戰場上也管用。實際上,瓦魯可夫準將與情報部,就曾聯名提出授予她二級鐵十字勳章的申請。」


    最重要的是,要說那個人是新任軍官,怎樣都隻會覺得不對勁。將權限發揮到極限的結果,甚至發現她在少尉任官以前就曾參加過實戰的疑慮。


    盡管線索很少,但綜合來看,她曾參與過情報部作戰的嫌疑相當大。就算授勳在手續階段就遭到撤銷,但打從他們提出二級鐵十字勳章的申請時,這背後就肯定有發生過什麽事。


    「……你說是在現場實習時?」


    訝擴散到眾人身上,讓室內瞬間嘈雜起來。這雖是難以置信的事情,但她在短期間內造就的輝煌經曆,讓這件事增添不少可信度。


    這是她在現場實習時的事,換句話說就是九歲左右的小孩子,不僅參與實戰,最後還得到申請授勳的資格?這要是說出去,隻會被當成拙劣的玩笑一笑置之吧。這種媲美拙劣玩笑的事,居然會在選拔肩負軍隊未來的候補生的考核會議上聽到,就足以說是種異常的事態。


    「在逼問過情報部後,我發現她可能曾極為機密地參與過某種作戰。」


    國境紛爭地區。作為候補軍官的實習地點算是相當危險的類別,不過這種程度應該還算好吧。但是在實際上的敵方領地,進行連健壯士兵都會發出慘叫的長距離滲透訓練?


    全副武裝,在夜間橫越匪徒肆虐的地區,朝著孤立的友軍基地行軍。這怎麽想,都不會是候補軍官所能指揮的作戰行動。受他逼問的情報部友人,甚至認為參與這場作戰的部隊,是由久戰沙場的準尉指揮。


    這也難怪。假如是擁有如此實力的指揮官,應該就連情報部也會想尋求協助吧。但他們恐怕作夢也沒料到,對方竟然是實習中的候補軍官。如今懷疑當時的授勳申請會遭到撤銷,說不定意外地是情報部事後終於察覺對方是候補生的緣故。


    「……你是說,候補軍官在戰區,參與過足以讓情報部提出授勳申請的作戰?」


    議論至此,已經無法再無視她的異常性了。遭到眾人注視的情報官們皆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直搖頭,不過眾所皆知的,他們的原則是左手做的事情不會讓右手知道。所以可以想見,隻要他們著手調查,肯定能挖掘出什麽蛛絲馬跡。畢竟他們的臉色,打從方才就突然變得相當難看。


    「如果允許的話,我希望能公開這些機密情報。」


    「這邊我會去調查。然後呢?光隻有這樣,應該就隻是名優秀的軍官吧。」


    查證是我這邊的事情。盡管話中帶有這種意味,但主席也已經確信這是事實。但正是因為如此,才不得不感到疑惑。


    對於除了年齡外,戰功、考核皆沒有問題的軍官,他為什麽要質疑到這種程度。


    「她在就讀軍官學校時,曾以魔導刀威嚇違背命令的學員。」


    「……教訓反抗者也是高年級生的職責吧?」


    極端來講,軍法是禁止私刑,但也有著沒有浮上台麵的潛規則在。比方說在訓練中受傷會是意外事故,在與高年級生進行格鬥訓練時受傷也是稀鬆平常。


    說得難聽點,才這種程度就要受懲,那幾乎犬半的軍人都得受到某種負麵評價了。


    「她可是認真想要劈開對方的腦袋喔。倘若沒有教官製止,恐怕就會有人殘廢了。」


    不對,才不是這回事啊,雷魯根少校壓抑著想如此大叫的衝動說明。他也很清楚,這是隻有在場的人才能理解的事情。


    「……少校,要是真相信教育負責人說的話,如今軍隊裏早已是屍橫遍野嘍。」


    軍隊裏的教育負責人對新兵發出過度激烈的言詞,對軍人而言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海軍陸戰隊或航空魔導


    軍官在訓練新兵時的各種辱罵,「我要宰了你」還算是可愛的說詞。徹底否定身為人類價值的教育方式,在軍隊裏並不罕見。


    諸如劈開你這家夥的腦袋瓜、把你這顆空心的腦袋炸爛等,就連這種程度的斥罵聲,也經常在教練場上回蕩開來。就連體罰也不是不使用,隻是不推薦使用而已。


    「就算稍微有點偏激的傾向,這種評價也有點微妙啊。」


    「考慮到她的年齡,甚至能讚許她的自製力不錯呢。」


    倘若隻是言詞辱罵、威嚇的程度,坦白說不是很可愛嗎——大多數的軍人都基於自身經驗做出這種判斷。這是因為他們沒有親眼見到那個場景。


    他們甚至認為,沒有因為不斷抗命的過錯把人送上軍事法庭,就算是很溫柔了。畢竟反抗上級命令,最嚴重甚至會被處以包含槍斃在內的極刑。換句話說,就是他們相信,與其槍斃缺乏判斷能力的新兵,直接痛毆他們算是很溫柔的做法。


    「唔,人事課長是在擔憂她的年齡與自製力吧,就這點來看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議論至此,他們的結論毫無動搖。沒錯,她確實是有不符合年齡的地方。人事課長所謂她會嚴懲新兵的評論,雖然是有點偏激,但也還在容許範圍之內;對於她所具備的異常優秀的才能,人事課長會感到擔憂,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讓她就讀軍大學,反倒能提供她未曾接受過的教育,讓她接觸尚未接觸過的領域,這樣肯定能將她培育成一名優秀並且卓越的軍官。


    「不過,雷魯根少校,你的意見果然還是太過主觀了。不得不說你欠缺客觀性啊。」


    雖然中途稍微起了點爭議,但最後他們還是決定認同她通過審查。


    「當然,我們也認為你是想講求公平。不過,像你這樣的份量與身分,未免也太過拘泥於印象了。」


    「不過,你調查得很好。該如何管束情報部將是個問題呢。」


    倒不如說,如今他們已沒有人認為人事課長是真心想討論她的問題。在軍中的政治力學上,必須得發揮卓越處世之道的人事課長,恐怕沒辦法公然抨擊情報部。所以才會藉由其他話題來進行批判——大部分的人是這樣看待此事。


    盡管沒有明說,但他們認為人事課長是在考核人事途中發現到情報部的不透明動向,於是提出這次的審查要求作為抨擊情報部的題材。藉此指出情報部所給予的評價,是反映出過去秘密作戰的不透明行為。假如是這樣,他確實不能說是有過失,甚至還可說是立下大功。至於情報部,不僅沒辦法追究雷魯根少校,甚至還得向他謝罪。


    也就是說,眾人對這件事大致上的評價,就隻有人事課長調查得很好這種程度的認知。總歸來說,就是認為他是在追求公平性的同時,對情報部的秘密主義提出質疑。


    「辛苦你了,雷魯根少校。雖然沒辦法通過她的再審查要求,但是我會接受針對情報部的再調查要求。」


    「……感謝。」


    就這樣,與雷魯根少校的意圖相反,沒有任何一個人想出麵阻止這件事。


    西方最前線的萊茵戰線,她在這塊土地上過著不分晝夜都會被突然叫醒趕去執行迎擊任務的日子。而就在渾身滿是泥濘與敵人的鮮血,硝煙的味道不僅附著在頭發還沾滿全身的時期,譚雅收到晉升中尉的任命書。盡管很少,但基本薪資增加是一件好事。


    不過還有比這更加讓譚雅欣喜的消息,那就是跟著晉升任命書同時送到的軍大學入學通知。該說是幸運吧。由於史瓦魯柯夫中尉表示,謝列布裏亞科夫下士的能力已在實戰中獲得肯定,所以也在考量下推薦前去接受將校課程,所以你就放心去就讀軍大學吧,因此也沒有客氣的必要。


    不需要裝出擔憂部下這種軍人應有的姿態,對譚雅來說真的是很幸運。


    而關鍵的軍大學入學通知也一如她所願,是以受到他人推薦這種在軍隊裏非常榮耀的形式獲得。由於申請資格最低也要相當中尉以上的官職,所以她本來並沒有申請資格,但在打聽下,似乎是方麵軍裏的奇特人士以軍功推薦名額推薦她入學的樣子。不用說,譚雅當然是邊在內心對自己默默培育的人際關係讚不絕口,邊答應意味著能調派到後方安全地帶的軍大學入學邀請。


    就這樣——


    書麵年齡十一歲的譚雅·提古雷查夫中尉,開始享受她在主觀記憶下的第二次大學生活。看在世人眼中,她大概是所謂的跳級生,但實際上這卻是她第二次的大學生活。就本人的主觀來看,想要適應根本用不著多少工夫。


    當然,嚴格來講軍大學與一般大學在教育方針與課程上還是有相對的差異在。但若要譚雅來講,就是能在一天三餐都能享受熱食熱湯的後方上學。跟前線相比,後方的生活真是舒適。


    而且對譚雅本人來說,主要還是她認為雙方就本質上來講是一樣的。隻要能透過信號理論展現自己的人力資本價值,那軍大學在本質上也隻是一所大學。不僅如此,倘若就局部來講,甚至有著比一般大學還要優秀的地方,這是譚雅的一貫主張。


    就經曆的觀點來看,不僅不需要學費,還能領到國家津貼,並且確保將來一定能出人頭地,


    確貲是好處多多的大學。正因為如此,譚雅·提古雷查夫中尉才會身為新生在軍大學興高采烈地熱衷學習。她那比較適合背小學生書包的身高,穿著感覺莫名合身的軍服,並背著不相稱的軍官大包包。


    同時作為標準配備,背著自戰場以來就無法放開的步槍與演算寶珠,譚雅今天也在完成每日,功課後前往大學。當然本人也知道,去學校時應該是要帶筆記用品而不是步槍。


    但話雖是這麽說,但她早已染上手邊沒有武器就會覺得少了什麽的習慣。畢竟隨時都有可能會遇到槍殺瘋子與狂信者,或是存在的大好良機。因此要做好常在戰場的心理準備等待良機,這是不該懈怠,也不可能懈怠的事情。


    沒錯,常在戰場的心理準備。正因為如此,像譚雅·提古雷查夫中尉這種跳級就讀的小孩,才能夠自然融入軍大學的環境之中。盡管本人絲毫沒有這種意圖,但配戴銀翼突擊章從戰場歸來的軍官一旦散發著常在戰場的緊張感,就很難會遭到他人輕蔑。


    外加上她還會在無意識間,一邊咬牙幻想著射殺存在的瞬間,一邊在休息時間分解清潔步槍。而當前來查問的教官問她為什麽要攜帶步槍時,她的回答也令人印象深刻


    被詢問到的當事人在瞬間愣了一下,露出符合年齡的困惑表情後,泰然自若地宣告:


    「既然這是隨時都有可能賭上自己存在意義的裝備,要是平時不帶在身邊,就會讓我感到不安。畢竟我很膽小。」


    「……也就是說,要是不帶在身邊,你就無法安心?」


    「是的,就是如此。請把這當成幼童不肯放開心愛毛毯的幼稚習性,笑我吧。」


    這種舉動,將能充分給予決定性的印象吧。就這樣,雖說還是個小孩子,但從前線歸來的印一咩象太過強烈的結果,就是讓所有人都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就能認識到譚雅·提古雷查夫中尉是怎樣的一個人。所謂會帶著笑容與同桌學習的同學,邊討論排除敵兵的方法,邊述說自己的國防觀點,讓人覺得可怕又可靠的軍人。


    「早安。拉肯衛兵司令。」


    直到聽到招呼,才總算是察覺到她靠近。真的是完全感受不到氣息。自己好歹也是曆經過戰場的人,但看在戰場歸來組眼中果然還是太遲鈍吧。還是說,因為她是名卓越的士兵呢?


    「早安,提古雷查夫中尉。失禮了,請問今天也帶著步槍嗎?」


    我盡管身為士官看過無數名將校,但很少有像她這樣前


    程似錦的軍官。打聽之下,年僅十多歲就能就讀軍大學可是前所未聞。不過在這之前,才十多歲就能中尉任官的經曆更是驚人。


    但看來世界是很遼闊的。


    就連在戰場上一次也沒吃過敵人虧的自己,也有軍官能輕易地來到我身後。很明顯地,提古雷查夫中尉恐怕是位無法以貌取人的軍官。據說她幾乎每天都會配戴步槍與演算寶珠,托付給值班的衛兵司令保管的樣子。


    不放開武器,應該是因為戰場上的經曆吧。偶爾也會有戰場歸來的人無法在精神上放開武器,但她似乎和這些家夥不同。就算放開武器,看起來也沒有格外感到不安的樣子。


    總歸來講,就是約束自己要將配戴武器當成一種習慣。雖然剛剛已經說過,但常在戰場的心得貫徹到這種地步,真不愧是小小年紀就能授獲野戰航空戰技章的人。刻劃在身上的戰鬥教訓,還有對士官兵的適當態度。


    下次上戰場時,還是別以年齡區分敵兵,要是不開槍說不定就會死吧。就當作學到一個經驗好了。


    「是呀,說來丟臉,我似乎到現在都還改不了這個習慣。」


    我很能體會這種感受。自己也是直到能安穩睡在有月光的床鋪上為止都會隨時下意識地尋找掩蔽物。就算知道這裏安全,但在戰場上拚命學到的習慣,可不是能輕易改掉的東西。


    「怎麽會,這樣相當了不起啊。」


    倒不如說,這反而證明她有確實理解到戰場上的重點。保持正常的精神,在戰場上理解什麽是重要的事,對青澀新任少尉而言是一種試煉。戰場是會將他們堅信的信念以激烈的現實加以蹂躪的世界。


    在勇敢、光榮、名譽都沾滿泥濘的廝殺中,隻有少數例外的軍官能獲得名聲。唯有這些少數軍官知道的秘密,其實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就是傾聽士官兵的話語,提出令他們心服口服的意見。但能做到這點的軍官,真的是少之又少。


    「謝謝。能得到幹練士官的肯定,真是比什麽都還要讓我高興。」


    所以有必要對於眼前少女的內在,而不是外表獻上敬意,真摯地進行對應。


    懂得讚賞幹練士官的軍官會更加成長。抱持著這樣的想法,衛兵司令以忠實盡到自身的責任,來對這名令他惶恐的嬌小中尉表示敬意。


    「不好意思,想請問一下,中尉今日前來的事由為何?如您所知,今天可是假日,學校並沒有開課喔。」


    今天是社會上一般所謂的安息日。也就是星期天。如果是虔誠的信徒,大都會在今天前往教會,有些人還會進行懺悔:聽說這位中尉也常在上午前往教會拚命地真摯祈禱。更重要的是,我曾不隻一次實際看到她一味注視著聖像的模樣。


    「嗯,理由很簡單。就是想使用圖書室。宿舍資料室裏的書籍不太夠。」


    而理由也非常單純,提古雷查夫中尉真的是相當勤勉,就連乖僻的圖書館長,也會讚賞她的知識以及好奇心與求知欲,說不定該說她是軍人的楷模。最主要還是曾聽老長官提起,她對古老戰鬥教訓的分析與概念的再分析,甚至足以讓參謀本部的作戰課歎為觀止。


    這個小小的腦袋瓜裏,究竟裝著些什麽東西啊——我真心地感到如此讚歎。


    「容我失禮了。如果方便的話,請按照慣例,將武器交由下官來保管。」


    通常的話,保管軍官的私人物品,既要進行多餘的手續,還得要費心管理,總是讓人提不起勁,但這位中尉可是另當別論。在戰場上,沒有比步槍還要值得信賴的戰友。而對魔導師而言,演算寶珠就跟步槍一樣無可取代。能負責保管這兩樣物品是榮譽,所以完全不覺得麻煩。


    「就這麽做吧。那麽,我先告辭了。」


    提古雷查夫中尉在迅速就指定位置寫好申報書,以熟稔的動作收下保管證明書後,朝著校內走去。雖是驚鴻一瞥,但從背後看去,發現她的步伐盡管小,但腳步卻毫無一絲的猶豫。這讓她本來嬌小的背影,看起來意外地龐大。竟能受到這樣的軍官信賴,讓她毫無猶豫地將戰友托付到我手中——一想到這,就讓我不由自主地感到高興。


    「……那個準尉還真是個囂張的小鬼啊。」


    但有個無法理解這種身為士官的無上幸福感的白癡潑了一盆冷水。她才這種年紀就當上軍官了,這個笨蛋卻除了年紀外一無可取。


    「你傻啦?那可不是乳臭未幹的小鬼,而是還散發著在戰場上沐浴到的敵人鮮血味道,滿是硝煙味的小鬼喔。」


    真不愧是有過實戰經驗的中士的告誡,不過他的認知還太淺了。要成為如此徹底的軍人,就連曆戰老兵也得要有才能以及對戰爭的愛才有可能辦到。換句話說,倘如不是以人類的立場來講厭惡戰爭,但就算遠離戰場,也仍舊會眷戀戰火的人,恐怕是無法理解她的吧。


    「中士,你的認知就隻有這種程度嗎?」


    「咦?沒有啊,我當然是覺得她會成為一名好長官。」


    她當然會成為一名好長官吧。如果她能擔任自己的大隊長,我應該會樂意服從她的命令。就算是突擊、就算是最後防護、就算是遲滯防禦,不,就算要我擔任殿軍也甘之如飴。因為她是受戰爭所愛之人。


    想必會是個讓人以軍人身分名留青史,或是獲得無上光榮的部隊吧。我確信這是保證能確實獲得的榮耀。正因為我見過無數軍官才能夠明白。她就是所謂的英雄。


    「給我注意點,蠢貨。中尉可是持有兩個演算寶珠,而交付保管的就隻有一個喔。」


    不過就算跟無法理解的蠢貨們說這些也沒用。中尉是對我方的職責讓步,才將步槍與備用的演算寶珠寄放在這裏。她將最後的一顆——也就是那顆最常使用的演算寶珠留在身邊,就相當於是她的權力。


    不過,對於不是理解這點而默認她帶進校園,而是根本沒發現到的笨蛋們,我根本沒有想說明的意願。


    「她是沒注意到吧,還真是不能掉以輕的長官啊。」


    「……這要是被值星軍官抓到可就糟了啊。」


    ……唉,你們還是隻有這種程度的認知啊。


    走在逐漸習慣的軍大學校區裏,譚雅的心境就跟往常一樣微妙且複雜。人類要是失去羞恥心,等待他的就將會是不知羞恥,這種對社會性生物來說不名譽的指責。這意味著,知恥是身為社會性生物的一種現象。


    因此……啊啊,丟臉死了——她才會有這種想法。就算滿懷著複仇在我心的誌氣,背著步槍到處跑可也不是值得誇耀的舉動,譚雅對此有著自知之明。


    正因如此,自從教官若無其事地警告過她後,隻要是在軍大學設施裏,她都會把步槍寄放在衛兵司令部,做出妥協地改配戴非魔導依存的戰鬥用軍事小刀,讓自己不是完全赤手空拳。


    但要說她每次去寄放武器時,絲毫不在意她在衛兵司令部所承受到的那些視線,是騙人的。她可不喜歡曝曬在這種像是在看古怪人士的視線之下。而且一想到這些視線確有其道理在,就讓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或許是心理作用,但總覺得那些衛兵都在嘲笑她:瞧那個蠢貨又把步槍背過來了。不過在後方地區,要是有個全副武裝的魔導師四處遊蕩,首先會遭到眾人注目這點,是連譚雅也能夠理解的心理現象。一想到自己也會這麽做,就完全沒辦法責怪他們。


    盡管如此,基於無法跟他人述說的理由,譚雅依舊是不得不隨時配戴著武器。


    原因就單純隻是尊嚴的問題。倘若不明確維持自己存在的理由1,避免讓理性遭到信仰侵占,自我意識最終就將會逐漸薄弱,讓人可以想見到淪為存在的玩具任祂擺布的未來。自稱為神的超常存在之輩或許是基於無聊才玩起人


    偶遊戲,但被當成人偶玩的人可受不了啊。


    所以為了要明確地重新認知敵人的存在,最近這段期間,譚雅隻要一到假日就會前往最近的教堂,在存在的仿造雕像前不斷孕育憎恨的意念。心中伴隨著對怨敵的無限憎惡,是充滿詛咒話語的健全心境。這正是對於存在這個玩弄人類的存在,譚雅·提古雷查夫這個個體概念的答案。盡管她打著一旦有機會就要當場射殺存在的主意把步槍帶進教堂,但遺憾的是,她一次也沒有遇到過那家夥。


    當然,她自己也很理解這是非生產性的行為。然而雖說是非生產性活動,但要是懈怠下來,艾連穆姆九五式的詛咒就很可能真的讓她成為一名虔誠的「神的信徒」。考慮到保全心理衛生的必要性,維持一見到存在的模樣就會感到厭惡的心理狀態,是不可避免的必要行為。


    要是怠慢這件事,就跟怠慢呼吸、放棄思考是同樣的行為。


    「……哼,也就是不想被當成人偶擺弄嗎?」


    人類的尊嚴在於思考,譚雅對此深信不疑。對從猿猴進化而來的人類種來說,正是思考這個概念讓他們成為有別於其他物種的存在。


    正因為如此,她無法理解「相信的人會有福」這種放棄思考的行為。


    當一個人喪失思考、喪失疑問、喪失探究能力時,它的存在對譚雅來說就不再是人,而是淪為形似人類的機械σ正因為如此,譚雅·提古雷查夫這個個體的存在才會尊敬思考、熱愛議論,並打從心底嘲笑教條主義者。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恥笑狂信者與盲信者。她會難以忍受自己跟那些盲信共產主義的教義,這種媲美某種宗教的東西,在社會實驗中製造出堆積如山的屍體的蠢貨們是同個物種,全是基於這種人類觀點。正因為人會在世上反複試誤,所以才顯得偉大。自己不去思考,還強製他人遵從自己的教條主義,簡直是愚蠢至極。


    意圖讓自己成為這種尖兵的存在,隻會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敵。


    話雖是這麽說,但她殘留的理性,也讓她覺得像這樣光是讓憎恨之情高漲是種毫無生產性的行為。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會姑且將這事放到一旁,專注在自己的求學道路上。


    所以在注視自己的將來,盡自己目前所能盡到之事這點上,譚雅會十分貪心。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前往圖書館。走在已經走慣的道路上,一邊與麵熟的職員們打著招呼,一邊毫無迷惑地走向圖書館。


    「報告,提古雷查夫中尉要進去了。」


    然後等抵達圖書室門口後,就跟往常一樣,先進行簡短報告再推開大門。她這麽做的理由很簡單,因為軍大學的入學資格,要求最低階級必須有中尉以上,所以身為中尉的譚雅會是階級最低的人。


    而且雖說是星期天,但就算有幾個人先到也不足為奇。也就是要時常提高警覺,認為裏頭隨時會有長官存在。


    「唔?」


    然後她平時的用心在此時得到了回報,證明這是正確的顧慮。走進圖書館內的譚雅,隨即看到一名年過半百貌似學者的軍人已在圖書室裏頭,隔著堆積如山的資料朝她看來。


    從肩膀的階級章來看是準將的將官,然後根據他的軍裝判斷應該是大人物。這位先來的客人會在這裏翻閱大量的地圖與紀錄,考慮到軍大學資料的質量也是當然的事。而這也跟軍事戰略的研究,無論如何都得依靠軍大學資料庫的情況,有著很大的關係。


    當然,就算大人物極為罕見地前來軍大學找資料,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畢竟這裏嚴禁攜出的紀錄與論文堆積如山『想要閱覽就隻能自己走過來,所以會待在這裏也是當然的事。


    「呃,抱歉打擾了。準將閣下。」


    而這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譚雅在心中對這場美好的巧遇暗自偷笑。不論哪個時代,有個高層的知己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倘若想尋求見麵的機會,就必須親自前往有可能的場所,提高巧遇的機會。


    話雖如此,但非常遺憾的是,這身體的外觀年齡太年幼了。因此會被能活用酒精的場所拒於門外。當然,就算能在那種地方與大人物在酒席上同席,也隻會掃對方的酒興造成反效果。


    但這反過來說,也不是不能利用小小年紀就十分可靠的形象,博得對方的好印象。盡管如此,—但要活用自己的外貌,假如不去有意識地展現小孩子的舉動,實在是很困難。


    光是要她像個小孩就已經是無法理解的次元,更遑論是要像個小女孩,這就跟要她去理解宇宙人的生態是相同的意思。倘若有迫切必要,基本上還是能裝出笑容,但頂多就這種程度。


    正因為如此,隻要有機會,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將這個機會發揮到最大效應。


    「嗯,不用客氣。現在隻要當我是畢業學長尊敬就好。」


    麵對她的敬禮,對方答禮的語調與其說是軍人,更適合說是一名研究學者,有種哲學家的感覺。就某方麵來講是個古板的人吧,但就她所見,與其說是個性乖僻,倒不如說是個性直爽,讓人有著這種印象的將官。


    「是的,感謝您的寬待。我是學生譚雅·提古雷查夫,受帝國任命為魔導中尉一職。」


    「我是傑圖亞準將。官拜參謀本部的副戰務參謀長。」


    參謀本部的戰務參謀!這不是相當於後方大人物頂端的集團嗎?真是太走運了。


    [插圖]


    「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準將閣下。」


    她發自真心地如此說道。畢竟他們可是擁有跟參謀本部掌管人事的那群人同等的權威。拿企業來講,就是製定經營戰略的中樞部門。


    能在職務外認識那邊的人員,真的隻能說是幸運。


    「唔,中尉,你有急事要辦嗎?」


    「報告,我並沒有特別的急事。準將閣下。我今日是為了學習知識而前來自習的。」


    邊克製自己興奮到快跳起來的衝動,邊老實稟報自己的目的。所幸,自己基於滿足求知欲的必要性與法令研究的目的,有在頻繁地使用圖書室,所以應該不會讓對方感到不自然。


    「這是個好機會。如果時間允許,可以讓我稍微聽一下年輕人的意見嗎?」


    「是的,如不打擾的話,我樂意之至。」


    「沒關係,你就放輕鬆吧。」


    「是的,就容下官失禮了。」


    而幸好對方也對自己抱持著某種程度的興趣。這比對自己毫無興趣的對手做簡報輕鬆多了。也可說是比在裁員的簡報會上,跟無法理解裁員必要性而不肯接納的董事打交道好多了。


    「貴官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似乎相當活躍的樣子呢。」


    「是的,承蒙眾人過高的評價。」


    「白銀」是個讓人感到難受的討厭別名。讓我確信有必要重新徹底檢討帝國軍的命名品味,但至少要說顯眼也確實是很顯眼的樣子。


    對於少壯的菁英來說,多少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似乎有助於出人頭地。但所謂棒打出頭鳥,看來有必要多加注意,維持在可以控製的程度吧。


    「什麽話,我覺得這是很恰當的評價……對了,就問看看貴官的意見吧。」


    而虛名有時也能對見麵時的第一印象做出貢獻的樣子。畢竟看似對她有點興趣的準將,雖說就像是突然想到似的,但還是起了向譚雅尋求意見的念頭。


    「中尉,就算是主觀意見也無所謂。依貴官的看法,覺得這場戰爭會如何發展?」


    作為對話的一環,以軍人的身分談論戰局。也就是一般大眾所謂的閑話家常。適當地延續無傷大雅的話題,以一般平凡的想法來說確實沒錯。


    但對方對她有興趣。隻要坦率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就能在某種程度內向


    他展現自己的幹勁。當然,不說蠢話是最低限度的條件。


    「承蒙閣下賞識,但不知閣下話中所指的是哪方麵的意思。」


    所以,確認對方發問的意圖,同時展現自己的積極性與謹慎態度,正是出人頭地所不可欠缺的行為。在軍隊中,長官們最喜歡的部下習慣,毫無疑問是會跟長官仔細商談,持續報告不中斷聯絡。不懂的地方就要直接問。這種姿態與報告、聯絡、商談的原則,就某種層麵上,正是在軍隊中才格外有用的樣子。最重要的是帝國軍人這種生物,對正確性拘泥到偏執的傾向很強烈。


    正因為如此,比起爭取加分,倒不如留意避免扣分。光是講話大聲,是沒辦法出人頭地的。要留意微小細節,以宏大的音量喊出,才能夠出人頭地。


    「嗯,確實是如此。那我換個方式問吧。貴官預料這場戰爭會是怎樣的型態?」


    「恕下官冒犯,下官認為這不是自己所能談論的事情。」


    然後要避免做出超乎自己權責的發言。舉例來講,就跟人事部不該插嘴營業的事情、營業不該插嘴人事部的事情是一樣的道理。重點就在於要懂得自己的分寸。


    「沒關係。反正這又不是諮詢,你就自由論述吧。」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本來是不想講的。但要是再堅持婉拒反倒會顯得失禮。最主要還是擔憂,會被當成沒有自己論述的無能。認為就算不開口,對方也能夠理解是種天真的想法。還是種超誇張的幻想。


    人類有兩個耳朵,但隻有一個嘴巴。這即是表示,麵對願意傾聽的對手,隻要一個嘴巴就夠了。所以說,就算隻說出最低限度的話語也能夠達到某種程度的溝通,但要是不開口就不可能進行溝通。


    「我堅信這次的戰爭肯定會發展成大戰。」


    簡報的基本之一。預測最好要說得很篤定。就算要順便增添獨創性,也要確保穩健的內容。簡報要是不能傳達重點,就沒有意義了。


    「你說的大戰是?」


    「恐怕會將大半的主要列強牽扯進來,發展成世界規模的戰爭吧。」


    在這個世界裏,這場戰爭將會成為世界大戰的開端吧?就算不是,也肯定會發展成列強之間的全麵戰爭,要說是大戰也沒有錯。


    也就是以常識來想,肯定會認為這場戰爭會演變成世界大戰。列強與列強為了爭奪霸權而相互衝突。各個陣營不可能不全力以赴。所以在這邊展現出自己見識夠深、有認清楚現實的一麵,將會獲得好評吧。


    「……根據呢?」


    「帝國雖是新興強國,但與過去列強相比,就算單獨一國也擁有相當強大的優勢。」


    再來,就是不要怠於說明。要避免無用多餘的會議,唯一的解決策略,就是徹底地建立彼此的共識。


    就這層意思上來講,準將實在是做得相當確實。與區區一介中尉交談,居然能認真到這種程度,真是令人驚訝的寬容。正因為如此,才有發表意見的價值。


    「因此,帝國與其他列強一對一交戰絕對不會輸,必定能獲得勝利吧。」


    「唔,對共和國的戰爭也一定能贏吧。」


    而且,還會幫忙說出自己難以啟齒的話語。「對共和國的戰爭」這句話反過來說,就是對其他國家不一定的意思。多虧上位者幫忙點出軍隊潛在敵人的存在,讓話題進展得更加順暢。


    邊坦率地感到佩服,譚雅也同時感到自己稍微變得多話起來了。這甚至讓她威覺到,難以選擇部下的軍隊,會比企業還要更加徹底活用部下的能力。


    這是在人事部進行裁員時的她所不具備的觀點,應該要真誠學習吧。軍隊跟企業不同,沒有辦法自己選擇部下,所以隻能培育。


    「不過就實際情況來看,難以想像聯合王國與盧斯聯邦會對此事坐視不管。義魯朵雅王國的態度則尚未明朗。」


    「……他們與這次的戰爭應該沒有直接利益才對。」


    而且,還會重新確認理所當然的事。嗯,真是棒,實在是太棒了。這正是所謂的知性對話啊。對方要是不對自己的知性程度感興趣就無法成立的對話。真是太開心了。這正是社會人士的醍醐味吧。


    「是的,直接利益就如您所說的一樣。但另一方麵,他們也麵臨到是否要允許霸權國家誕生的抉擇。」


    「霸權國家?」


    「是的。在大陸中央地帶,帝國在消滅掉法蘭索瓦共和國後,相較於其他列強將不再是相對性的強勢,而是能確立起絕對性的優勢。」


    隻要想看看德意誌帝國能獨自戰勝法國與俄羅斯帝國的情況就好。大英帝國會蠢到對這種事置之不理嗎?他們要是有這麽蠢,如今那個島國,肯定還隻會被人當成邊陲小國看待。


    正因為他們能理解到嚴苛的現實,所以才會參與戰局。就算是這個世界的列強,也絕對會遵照國家利益的指示參與戰爭。


    因此,倘若無法在短期間內,而且還是在不允許他國幹涉的情況下消滅共和國,就絕對會連鎖性地引發他國的幹涉。」


    「原來如此。確實會演變成這種情況也說不定,但這樣一來,共和國不也有機會成為霸權國家嗎?這應該也很難讓人接受吧。」


    呃!該死,居然被對方幫忙補全論點不足的地方了。如果他是考慮到我看起來年幼才這麽做的話,自己想必是被憐憫了。再失敗就危險了。


    再接再厲吧。確實注視對方的眼睛,清楚地答複。


    「我同意。所以我認為,他們會企圖讓帝國與共和國同歸於盡。」


    「介入戰局嗎?」


    「是的。恐怕會從向共和國提供借款開始,之後也可能會供給武器或派遣義勇兵吧。」


    這也就是著名的租借法案2與戰費籌措。讓英法兩國就算打贏戰爭,國力也已經疲憊不振。隻要想到這件事,認為他們是想讓帝國與共和國快快樂樂地打仗,等雙方精疲力盡後再介入收割,會是很自然的結論。他們若有心,甚至還可能擺出一副「善良調停人」的嘴臉。


    「……原來如此,確實是可以想見。」


    「是的,借給共和國大量的資金,意圖讓雙方同歸於盡,等到最後再介入收割成果。下官認為其他列強是打著這種主意。」


    還真是過分,國家肯定是邪惡的存在。會讓善良的個人扭曲成邪惡的組織人。應該要認真檢討,國家是讓人類本性大幅扭曲的存在的可能性。


    比方說令人厭惡的蘇維埃與東德,秘密警察就對人性造成極大傷害。看,在史塔西監視下的社會有多恐怖(注:德意誌民主共和國的國家安全機構,是當時的情報和秘密警察機構)。去追求自由。追求精神的自由吧!個人主義才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正道,人類應該要立刻覺悟。


    「那麽,要是帝國獲得壓倒性勝利呢?」


    「基於自國的安全保障政策,極有可能會與其他列強聯手直接介入吧。就算沒辦法,應該也會不惜獨自介入這場戰爭。」


    不過思想自由這種崇高的命題固然重要,但也不能忽略這場智慧性的談話。要在誠實地深入思考後述說見解,維持這種對話形式。


    「原來如此,很有趣的假設。那要該如何對應呢?」


    「沒有足以對應的奇策。」


    實際上,如果能想出奇策,我早就呈報上去了。如此一來將能成為出人頭地的契機吧,隻可惜自己缺乏這種軍事上的才能。算了,這種軍事上的創造性,還是交給拿破侖3與漢尼拔吧。身為熱愛和平的善良個人,不需要感到羞恥。


    「所以應仿效過去的曆史謀求談和之道。倘若沒辦法,就將抑製消耗作為首要目標。」


    「……不設


    法求勝嗎?這嚴重的話,可是能質疑你奮戰精神的發言喔。」


    該死,完蛋了。一不小心竟說溜了嘴。竟擺出大學教授的姿態,稍微滔滔不絕起來。偏偏還是在副戰務參謀長麵前,做出這種會被質疑奮戰精神的不當發言。這真的是自己說出口的話嗎?這真是想拿槍打爛自己嘴巴的嚴重失態。


    這很可能會傷害到經曆。不對,以前曾聽說過,膽小鬼會在最前線遭到嚴酷對待。太糟糕了。這非常糟糕。得避免露出動搖的表情,以極為冷靜的語氣,間接主張自己並沒有這種意圖。同時還得說些勇敢的發言,展現自己的奮戰精神,要不然會很危險吧。


    「是的,字麵上的意思就如同您說的,準將閣下。但是這並非是不設法求勝。這是定義上的問題,應該要對前提進行解構。」


    「然後呢?請繼續說明。」


    「是的,下官所相信的是,我們首先應該要將在不敗北的情況下實現國防目的,定義成帝國的勝利。」


    「那麽,該怎麽做才能達到貴官所說的勝利呢?」


    「貫徹讓敵人流血的行動,徹底粉碎敵方的續戰能力。」


    選擇徹底、貫徹、粉碎等軍人偏好的詞匯。邊表示自己的戰意相當高昂,邊設法摸索出帶有現實性的說法。


    「是要殲滅敵野戰軍嗎?」


    殲滅敵野戰軍?這是理想的做法,但很難實現。也就是說,這個詢問是誘餌。為表示自己不是要迎合對方才提倡強硬作法,有必要特意進行反駁。


    「這是理想做法,但恐怕很難實現。應以消耗敵方資源為目的,徹底貫徹陣地戰。」


    「這樣能贏嗎?」


    「我無法斷言,但是也絕對不會輸。在這裏保留能給予致命打擊的餘力,將能增加戰略上的靈活性。」


    沒辦法斷言一定能贏,也不能被認為這樣會輸,所以這個答複就是極限了。姑且作為保險,在話中加入致命打擊的詞句。這種具備擊敗敵人企圖的言論,必須一直提出來才行。


    「嗯,很有意思。但對手總有一天也會采取相同的戰術,到時候該怎麽辦?」


    就是這裏,隻能在這裏展現出積極性了。既然對方對自己表示出某種程度的興趣,最後給予的印象應該會最為深刻。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必須展現出自己最大限度的攻擊性,將奮戰精神不足這種非常危險的實情敷衍帶過。


    「是,考慮到這種情況,下官提案將戰場的主軸改為由步兵防禦、魔導師發動攻勢。」


    「我覺得魔導師雖具有破壞力與衝擊力,但可不是個適合鎮壓據點的兵科喔。」


    「我同意。隻不過,發動攻勢的目的不是占領,而是要消滅敵方的兵員。」


    換句話說,這不是要占領國家的主權以及領土,而是以消耗該國國民為前提進行的戰術行動。在麵臨總體戰時,最關鍵的部分,就是要認清楚唯一的勝利方法。隻有讓敵方的續戰能力徹底崩解的事實,並基於這點思考各種因應策略。


    在戰場上,經常在戰術層麵上淩駕他國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時的德國,盡管能屠宰俄羅斯、痛打英法聯軍,但最後還是慘遭敗北的最大理由,就是他們已耗盡國力。他們在與英法兩國外加上美國為敵時,正是因為領悟到這場戰爭不可能獲勝,德國參謀本部才會決定投降。


    盡管他們的戰線未曾被攻破,但領悟到已經無法繼續戰爭,所以隻好承認敗北。這段過去的曆史相信是很重要的教訓吧。這就是總體戰的敗北形式。不論戰線如何地頑強,隻要國力耗盡就沒辦法繼續戰爭。因為這不是精神力層麵的問題一單純隻是在物理法則上達到極限的緣故。


    「所以下官確信,應該要將主軸放在航空魔導師的戰場襲擾與正麵滲透襲擊上,藉此讓敵軍疲憊不堪。」


    正麵滲透襲擊這種事,老實講根本是瘋狂的舉動,但既然有可能藉由魔導師實現,哪怕實現的可能性再低,都有提案的價值。反正實際去做的人又不是自己,光是嘴巴上說說,要說得多亂口來都沒問題。瞧瞧迂政信吧。


    那個笨蛋在滿蒙邊境地帶恣意妄為幹了這麽多荒唐事,到最後還不是回本國獲得榮升。或是強行執行英帕爾作戰的那個將軍!被稱為同盟國最佳間諜的亂來回或是鬼畜口將軍(注:指舊日本軍的牟田口廉也將軍,被日本兵稱為比敵人還可怕的笨蛋將軍)。不對,等等喔,或許該稱他為去死去死詐欺將軍?


    嘴巴上要人去死,然後藉此搶奪和解費嗎?嗯,總覺得有點不太對,想不太起來了,嗯,就算了吧。要是能不負責任到那種地步,人生也就不用這麽辛苦了吧。


    但遺憾的是,我是善良的個人。既然還沒有放棄當個人類,就基於自身的經驗,保留在有可能辦到的程度吧。


    唉,我還真是個有常識的人類。就算說我是善意的集合體也肯定沒錯。嗯,自己毫無疑問是正義。善良且渴望和平,以極為健全的人性自豪的辛苦人,大概就是這樣吧。


    「嗯?魔導師不負責支援任務嗎?」


    「在陣地戰時能展開相當於大炮的火力,同時又具備步兵以上的靈活性,魔導師正是狩獵敵兵的理想兵科。」


    老實說,機動防禦真的是相當辛苦。在被迫與好目﹠廝殺時,就讓我深深感受到,與戰爭中毒者交手是件多麽棘手的事。倘若真要有神,應該先把那群家夥統統消滅掉後再主張自己是神吧。喜歡殘殺同族的種族根本是瘋了。


    這也證明了存在並不是神。唉,該如何從惡魔的掌心中逃跑啊?要是惡魔在沒有神的世界裏遊蕩,隻能說是世界末日吧。


    「倘若要在抑製自軍的損耗下奪取勝利,就得采用抑製損耗主義吧,這樣魔導師也是最適合的兵科。」


    「原來如此,你很擅長推銷啊。」


    「下官愧不敢當。」


    這邊應該要稍微退縮一下吧。不過,對方的反應並不壞。看到他邊聳聳肩,邊開始在手邊的文件上寫起字來,感覺是沒有想責問的意思。真是太好了。


    既然能靠嘴巴把事情敷衍過去,我說不定也可以考慮當個談判員呢。不過,我的專業還是人事管理。雖然比起職責廣泛薄淺的工作,狹窄深入的工作薪水會比較好。該怎麽辦好呢?


    為了開始著手戰後的人生規畫,說不定該去學個一技之長。既然如此,就絕對得要去考張證i照吧。擔任魔導師的實戰經驗豐富,隨時隨地都能夠與人廝殺,光靠這種經曆就想要二度就業,是想去當哪邊的黑道流氓啊?不論是哪個時代,退伍軍人都會麵臨到就業問題,所以要是不投資自己成為一名人才就麻煩了。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到圖書館學習法律相關事項,想要考個司法資格或是諸如此類的證照與技能,避免將來落入沒飯吃的窘境。


    「那假設來講,如果要以魔導師作為抑製損耗主義的主軸,你想要有多大的規模?」


    這樣,或許全怪她正在腦海裏想著人生規畫吧。麵對這個詢問,她沒有太過去解釋話中含意,就隨回答複了。


    「是大隊吧,我確信這是適當的規模。這不僅對後勤的負擔少,還能夠成為戰力的最低限度單位。」


    「有意思。嗯,我會檢討看看的。年輕人的意見總是這麽有意思。」


    「多謝誇獎。」


    會沒察覺到這件事,是她單純的失誤。倘若是平時的譚雅,就絕對會察覺到話中的不對勁之處,想方設法避免這個事態。但因為她的粗心大意,讓她忽略了這個事態。沒錯,正是因為粗心,才導致了她人生當中最為可怕的失誤。


    帝都/參謀本部副戰務參謀長辦公桌


    他在迷惘時,往往能從過去的教訓中學到些什麽。


    就算常被人指責太像


    個學者也在所難免的程度,傑圖亞這名軍人會向曆史學習。過去經由人手建立的戰略原則,仍包含著至今有用的部分是他的理由。


    而因為喜好曆史的緣故,讓傑圖亞準將成功察覺到某種難以形容的根本性變化。這是他在曆史中學習到的,對於潮流轉折點的感覺。這也可說是,對目前帝國麵臨到的國防戰略情勢,在套用舊有典範後所產生的不對勁感。


    作為指導方針的曆史教訓,顯示出這是變革期的可能性。


    究竟起了什麽變化,這種難以捉摸的疑問,對大半的帝國軍人來說是種多餘的雜念。畢竟看在大多數軍人眼中,他們隻想應付眼前的現實,所以也這是難免的事。在這方麵上,從帝國軍隻求如何遂行各自任務的傳統思考方式來看,傑圖亞準將確實是個異端分子。


    隻不過,傑圖亞準將盡管有著學究性格,依舊以優秀成績證明了自身的資質。既然他已展現一自己是名優秀的將校,帝國軍也不會吝於歡迎各式各樣的人才。


    因此就連在參謀本部,傑圖亞準將一樣是受到眾人的另眼相看。


    他在辦公桌前陷入沉思的模樣,已經成為一種名勝,任誰也不會去特意打攪。看在傑圖亞準將底下做事的參謀們眼中,他們早已習慣長官一辦完公事,就會同時到參謀本部的書桌前,翻開哲學書陷入沉思的模樣。


    而自從開戰以來,他們就受到情勢影響陷入被工作追殺的兵荒馬亂狀態,不過在西方、北方兩麵戰線達到穩定與暫時平穩的狀態後,如今則有時間稍微喘一口氣。


    因此,考慮到將校軍官自開戰以來就不曾休假,為讓他們好生休養,就連參謀本部的將校們,也總算是獲得短暫的休假。欣喜激昂的年輕參謀們,紛紛朝著啤酒館「戰意高昂地突擊」,將沒多少地方花用的薪水拿去揮霍。就連年長的參謀們,也回家享受許久沒有的天倫之樂,難得地喘口氣休息一下。


    眾人的共通點,就是任誰都充分享受了這久違的休假,愉快地度過這場假期。


    然而這一天,收假回來的參謀們所看到的,卻是片刻也沒有休息,眼泛血絲盯著潦草筆記,一動也不動的長官身影。對於困惑的他們,留下來值班的軍官們告知,傑圖亞準將打從半天前從軍大學回來後,就同時像是把一切拋諸腦後般瞪著手上的筆記,做出這種令人困惑的舉動。


    「傑圖亞閣下?」


    看不下去的校官們好幾次若無其事地向他搭話,但那雙泛著血絲的眼睛,卻隻是一味地在桌麵的筆記上來回遊走。唯有這麽做,傑圖亞才能夠消化自己受到的衝擊。


    一開始,他就隻有「提了個有趣奇特意見的軍官」這種程度的認識。就連記錄在筆記上的提議,也隻當成是對事情的一種看法。


    等到他在返回參謀本部的路途上邊走邊想時,開始覺得外線戰略與內線戰略的衝突,確實是會不斷地發展下去,並對這個觀點感到佩服。


    然而,就在他深入思考的過程中,他的理性理解到自己正漸漸地掌握到某種東西。然後,等到回過神來時,就算他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丟在自己辦公桌上的筆記裏頭,寫著非常不妙的真理。


    偏偏是對連參謀本部都還捉摸不定的戰況預測,述說得如此明了的驚愕,還有對戰爭型態的劇烈變化的確切理解。就傑圖亞準將所知,就連最為敏銳地暗示戰爭潮流開始變化的盧提魯德夫準將,恐怕都沒能理解得如此透徹,提古雷查夫中尉卻能說得如此堅定。


    所謂的世界大戰——總體戰是不可避免的。這種假如聽在他人耳中,就隻會被視為杞人憂天的戰爭型態。然而自己卻能感覺到,這就像是將聯邦與皇國在遠東地區暗示的未來變革,化作言語表達出來似的東西。將傑圖亞與盧提魯德夫兩人所感受到的,難以言喻的「某種東西」完全掌握住了。


    盡管是充滿妄想的提議,但確實有種微妙的說服力。


    她那堅定的語氣,就像是曾親眼見過似的。而作為她信心依據的分析與情勢掌握,也讓傑圖亞準將不得不表示同意。


    等回過神來時,有數名參謀正擔憂地關注自己的臉色。不能在部下麵前失態,是將校的基本價值觀。盡管感到慌張,但遠超乎於此的知識衝擊卻仍然在腦海中餘波蕩漾。


    就連說聲「沒事」敷衍過去的心情都沒有,傑圖亞準將不經意地說出坦率的感想。


    「各位,是世界大戰。你們覺得有可能與全世界開戰嗎?」


    「啊?」


    部下們露出一副「怎麽了嗎?」的表情。看到他們臉上一齊浮現擔憂的神色,讓傑圖亞自己也顧忌起來,說不出心中那個難以置信的想法。然而,傑圖亞的經驗與知識卻做出判斷,告訴他那顆年幼腦袋所看到的可怕未來是「恰當的預測」。


    沒錯,這是更加適合開朗歡笑的小孩子所說出的話語。但傑圖亞準將知道,不能把這當成孩童的戲言一笑置之。


    在軍大學的選拔過程中,曾經耳聞過經曆的軍官……或許該這麽形容的年幼少女。有幸在軍大學偶然遇見她,打著試探的主意向她搭話,結果卻是潘朵拉的盒子。


    「不好意思。我沒辦法說明出處,但想要你們檢討一下這個可能性。」


    「……還真是相當偏激極端的預測呢。」


    這雖說是自已的命令,但他也十分能理解部下們感到的困惑。這也是當然的事,畢竟就連自已也未曾想過帝國與全世界陷入戰爭局麵的可能性。


    偏激也該有個限度吧。認為這想法很極端的意見也非常合理。但愈是去想,腦海中就愈是會閃過可怕的可能性。


    覺得不可能會有這種事。認為應該能在哪裏找到這論點的破綻。


    但要是假設。這終究隻是個假設。要是……要是她的想法正確的話,這樣一來,就跟字麵意思一樣,帝國將不得不與世界開戰。


    等到那時候,就按照約定交給她一個大隊也不壞吧。倘若不讓自己陷入瘋狂就無法贏得戰爭,那就隻能這麽做了。


    「……真不想成為討厭的大人啊。」


    然後,驚覺到自己想法的傑圖亞準將當場愣住。把小孩子送上戰場?這是身為軍人最嚴重的恥辱啊。而且,自己居然像是理所當然似的做出這種假設。


    ……啊,真痛恨自已的無能。


    高級參謀這個職業,也就是「軍事」領域上的專家。但也並不能單純隻是個專家。在是個軍事專家的同時,還要是個對相關領域具備廣泛見識的通才。這就是帝國軍要求高級參謀所要具備的能力。


    當然作為最低條件,至少也要熟知戰場與後方兩邊的環境。所以對走在軍中菁英道路上的軍官而言,調任可說是種會頻繁遇到的過程。


    在參謀本部裏,算是中樞單位的人事局任職的雷魯根少校,也早已經習慣調任了。畢竟,就連在軍中經曆上可說是很重要的人事局的課長職位,也隻是他下一個職位的過程。


    而雷魯根少校在軍大學的審議會上,展現出來的對眾多部門的觀察力,就連在參謀本部裏頭也受到很高的評價。隻不過,這不是基於本人所意圖的對候補生提出質疑的舉動,而是基於他通曉其他部門的通才資質,所給予的評價就是了。


    不管怎麽說,在戰時的情況下,能幹的通才不論有再多都不夠用。


    所以沒多久,他就收到晉升中校的任命書。對於比慣例時程還要早晉升的雷魯根中校,參謀本部所提出的職位是參謀本部作戰局所屬的執行官。


    盡管沒有特定的職務,但能夠作為高級軍官的手腳,參與製定軍方全體的各種方針。而這種立場,也展現出軍方對雷魯根中校的高度評價。然後,才剛去做到任報告,雷魯根中校就立刻品嚐到被當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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