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在遭遇危機時會分為兩種人,一種會逃跑,一種會獲救。


    我不會輕蔑前者。


    然後學習到,應該對後者致上敬意。——唐納德·哈伯革蘭《回憶錄》


    同日 諾登帝國軍司令部某處


    諾登的寒冷,必然地讓該地住屋的防寒措施準備到近乎偏執的地步。不過這該說是讓人舒適的偏執吧。壁爐火紅燃燒著火堆,暖氣充斥室內的這個空間,讓人在冬季的諾登享受著平穩的片刻時光。


    「歡迎來到諾登。不對,或許該說是歡迎回來吧。總之歡迎你,提古雷查夫少校。」


    「是的,我返回懷念的戰場了。盧提魯德夫閣下,今後請您多多指教。」


    帶著極為認真的表情,進行這種與悠閑氣氛毫不相稱的對話,看來參謀本部的參謀軍官們,腦子肯定有哪裏不太對勁。不過盧提魯德夫少將與提古雷查夫少校兩位當事人,就隻是認為對方是能直接說正事的對象,比較順利地感到意氣相投罷了。


    「……應酬話就不多說了,我要稱讚你一聲。雖曾聽雷魯根中校提及過,不過你果然是位了不起的軍人。」


    「這是我的榮幸,閣下。」


    「嗯,真是名不虛傳。不枉費我強要傑圖亞那家夥把你配屬過來呢。」


    參謀本部內部的俊傑之間的協調關係。不知道是好是壞,能強迫參謀本部副戰務參謀長點頭的人,頂多隻有他的同僚與為數不多的上司。而身為住那位傑圓亞少將閣下仔細解說後被派遣過來的人,譚雅已暗中做好覺悟,自己將會在副作戰參謀長閣下底下被嚴酷使喚。


    「希望你也能在這裏盡情地大鬧一場。」


    「我將盡我所能。」


    「很好。那就來談公事吧。」


    「是的。」


    「你的部隊有過襲擊敵方陣地的經驗嗎?」


    「隻有數名基幹人員曾在萊茵有過經驗。在達基亞是以對地掃射為主,次數不多。」


    「某種程度上跟我擔心的一樣啊。不過,至少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是的,閣下。我曾在萊茵的第二〇五中隊累積過經驗。」


    「很好,我就開門見山說了。我想要你擬定一下空降作戰。少校,你的部隊恐怕會去壓製敵防衛線吧。」


    「是要推進前線嗎?嗯,隻要命令下來,我希望能立即著手。」


    「你的提議很好,但恐怕需要慎重的準備吧。我希望你能暫時專注在訓練上。」


    「謝閣下!可是,這樣好嗎?」


    「沒關係。等時機一到,我會狠狠使喚你們的。」


    「是的,我保證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現在:報紙


    有關「第十一號女神」,倫迪尼姆時報的傑夫瑞特派員向我們提出一項假設。


    總結來說,傑夫瑞特派員似乎認為第十一號女神是可能存在的。所謂,雖是不怎麽愉快的預測,卻是有可能的事情。


    今日,我想針對第十一號女神是戰場上的流言,還是真實存在的事物進行討論。


    曾受我們詢問「第十一號女神」的軍方相關人士,不論是誰都拒絕回答她是否存在。


    照道理來講,應該不是否定就是肯定,但他們卻是完全不想說明。


    相當堅決地拒絕回答。


    『是軍方的恥辱嗎?』


    就當我如此詢問時,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一名退役將官,就仿佛要將桌子打破似的,狠狠拍打桌麵。


    站起身來的她,表情宛如惡鬼一般凶惡。


    我們忍不住退開身體。那名退役將官的震怒就是有如此駭人。


    『這是沒經曆過戰場,沒經曆過那個戰場的你們,絕對無法理解的世界!』


    他在朝我們大喝後,旋即一副不想多談的不悅態度起身離席。


    奇妙的是,同席的其他退役軍官也同時離席。


    尷尬的氣氛就仿佛是在坦承,他們的沉默即代表著全體意見一般。


    以上所述的都是事實。


    但光靠我們所見所聞的事實探討真相,恐怕看不出任何端倪吧。於是我想在此討論傑夫瑞特派員所帶給我們的情報與他的假設。


    傑夫瑞特派員表示,「第十一號女神」首次經由聯合王國確認到的場所,並不是西方,而是在北方。


    這是為什麽?


    直到大戰末期的北方反攻作戰為止,聯合王國一直是將戰力傾注在西方戰線。


    既然如此,理當位在西方的「第十一號女神」,為何會被聯合王國在北方確認到?


    他說,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早在參戰之前,聯合王國就已派遣部隊協助雷格多尼亞協約聯合了。


    沒錯,聯合王國未經宣戰布告就做出協助戰爭的行為。


    這雖是流傳至今的謠言,但似乎是事實。佐證資料也相當完整。聯合王國資料室盡管是個相當難纏的對手,但也已經答應公開資料。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在調查這點的過程中,我們發現到了這項事實。根據這些資料,聯合王國似乎是在共和國與帝國激烈交戰的途中決定介入戰爭。聯合王國防務委員會為了調查將來的敵情,而提議收集實戰情報。


    聯合王國政府采納了這項提議,派遣以少數魔導師部隊作為主力的「義勇軍」前往雷格多尼亞。為避開國際法的批判,這些「義勇軍」是由退役將兵「自主」並「獨斷」地誌願參加。而義勇軍的詳細資料,他們至今仍拒絕公開。目前就隻有從相關人士口中得知,當時派遣了一個連隊規模的魔導師。這隻代表著一種可能性。


    當時的聯合王國是中立國。就算魔導師戰力不像戰爭中期那樣吃緊,但倘若這項情報屬實,這批「義勇軍」的規模就相當龐大。


    當然也能明確看出,這件事有引起過一場政治糾紛。而且「義勇軍」似乎輸得相當慘烈。這是最為致命的情況。無法公諸於世的私下介入以及貴重魔導師戰力的折損。「第十一號女神」就是在這之後受到他們提及。「義勇軍」的指揮官在報告書中,將她視為一切的原因。說到這,『第十一號女神」會是一個人物嗎?還是某種特定的用語呢?我們產生了這種疑惑。


    針對這點,傑夫瑞特派員的意見相當單純。


    「補給與後勤的致命性不足」剛剛好十一個字。簡單來說,他推測是基於無法將對高層的不滿明確記載下來的內情,導致「第十一號女神」的出現。這不正是「軍方的恥辱」嗎?也可以把補給換成訓練。總之,這難道不是為了隱瞞組織上的缺陷嗎?


    傑夫瑞的意見,也就是女神的真相不是一個人物,而是一種現象。


    不過老實講,我無法同意他的意見。西方戰線就我擔任戰地記者參與的記憶來講,補給還算可以。訓練就我所見,也沒有差到哪裏去。不用說,我雖是一名記者,但在長年的采訪經驗下,應該也能做出某種程度的推測。


    最重要的是,西方戰線的消耗速度很異常。不對,甚至能說是異常足以化作日常的另一種空間。在那種世界裏,就算真的有惡魔肆虐也不會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基於這點,我們的議論毫無交集。


    不過倫迪尼姆時報是以監視政府權力為宗旨,相對的wtz (環球今日新聞)則是擅長提供海外新聞,雙方對事物的看法會出現歧異也說不定。


    但不管怎麽說,我們今後也會繼續調查此事。此外,我想在文章最後補充,有位善解人意的妻子是件幸福的事。


    那麽,我們下周再見。


    ※安德魯wtn特派記者。


    統一曆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十六日 北方方麵軍司令部參謀會議室


    雖不知道是哪


    個時代的人物,但曾有一名英傑提出警告。所謂「勝利就像麻藥一樣」。(注:《銀河英雄傳說》主角的名言)


    軍事上的勝利會帶給國家光輝的榮耀與無上的陶醉感。因此,人們一旦沉醉在勝利之中,就會一同渴望更大的勝利。不論是誰,都不準許詢問他們是為了什麽尋求勝利。軍事上的浪漫主義,會讓國家引起太過劇烈的反應。


    所以任誰也不喜歡冷靜的軍人這種生物,被罵作是膽小鬼還算是比較好的對待。


    「因此,我判斷目前應該避免消耗,極力抑止我方的出血。」


    在展開的地圖上,畫著采取撤退行動的帝國軍;而預測會采取追擊行動的,當然就是敵軍。這是基於盡可能不造成後勤路線負擔的立場所提出的撤退方案。是如果出自一般軍官之口,就要有所覺悟會當場遭受到比膽小鬼還要難聽的各種髒話辱罵的提案。


    實際上,會議室的氣氛也在這瞬間凍結。讓擔任參謀總長的修萊傑中將一方麵抱頭苦惱,一方麵在心底不耐煩地想:真不知道坐在上座的烏拉傑利大將何時會發飆,現場的氣氛就是有如此險惡。


    「下官相信,可藉由後撤戰線,緩和後勤在距離的淫威之下所承受的負擔,同時也方便我軍準備春季過後的攻擊計劃。」


    不過譚雅卻特意無視現場的這種氣氛,在滔滔不絕說完自己的意見後緩緩坐下。以一副報告完畢的態度,從容不迫地徹底無視諸位參謀們的凝視,任誰也看不穿她在那張撲克臉背後究竟打著什麽主意。


    不對,就實際上來講,譚雅隻是真心以為,不論北方方麵軍的會議室氣氛有多糟糕,都跟自己毫無關係。她的大隊完成原定任務,暫時返回基地。隻不過是陽好有時間,所以依照盧提魯德夫少將的命令出席會議罷了。


    以譚雅的立場來看,她終究是直屬中央軍參謀本部的人員,並沒有納入北方方麵軍的指揮係統之下。正因如此,譚雅終究隻是基於勸告之意,提出活用這段空檔重新編製戰線的提案。


    老實講,譚雅當初也不打算多管閑事到這種地步。畢竟譚雅認為,這本來應該是在場的參謀本部作戰局的盧提魯德夫閣下的工作。


    參謀本部的課長級少將,擁有著遠超乎階級的影響力。所以她原本是打算規規矩矩地洗耳恭聽他的高見。


    不過在會議開始之前,那位大人就表示想聽聽現場軍官的意見,而點名了幾位旅團指揮官層級的軍官起身報告。然後,大概是他們的報告都無法讓盧提魯德夫少將滿意吧。於是到最後,就點到從下麵算上來還比較快的少校層級的自己。


    這樣一來就不得不起身報告,刺激那些猶豫不決到無法發言的蠢貨們了。在會議上無法說出自己的意見,不是無能就是太容易受氣氛影響的笨蛋。不過為讓沉默的大多數有地方宣泄他們該死的不滿情緒,一定得要有人出麵擔任眾矢之的也是事實。而要選擇讓誰來擔任犧牲品,在組織之中隻是一種司空見慣的問題吧。


    而倘若要讓中央派遣組的老大閉嘴,就唯有讓身為中央派遣組,同時也在當地立下功績的自己擔任這種可恨的角色,這盡管令人不爽卻是很實際的選擇。


    總之,我將襲擊過來的連隊規模的敵部隊擊退了。這是任誰也無法否定的確實戰功。此外,作為遊擊戰的專家在達基亞建立一定功績的經曆,也肯定能讓發言聽起來稍微有些道理。


    自己的大隊已做到盡善盡美。那群簡直是戰爭狂的家夥們,已做到無從挑剔的地步。擊退迎隊規模的部隊,擊墜了轟炸機,並自豪有給予敵魔導師重大打擊。


    「嗯,提古雷查夫少校的提案,還真是相當新穎的表現……有關後勤方麵,北方方麵軍有何見解?」


    竟說這是新穎的表現,盧提魯德夫少將的臉皮也太厚了吧!


    不過後勤路線的損耗過於嚴重這件事,可不是中央軍能夠說三道四的事。遭到撤換的前任者們,為實現他們粉碎包圍網的春秋大夢,不僅出動大陸軍,最後還讓大陸軍帶著大量的當地儲備物質緊急分派到萊茵戰線。就算不是盧提魯德夫少將,中央軍的任何人,都無法追究在自己前任者們的失態下導致補給陷入混亂的北方軍,補給線混亂的責任吧。


    另一方麵,倘若隻是組織的失態,情況還不會險惡到足以讓他們指責中央至今以來的微妙對應。但問題的本質在於,帝國陷入混亂,敵方還進一步趁虛而入。已經瀕臨冬季的諾登氣溫嚴寒,外加上帝國軍北方方麵軍有部分過冬裝備不足的情況,已開始嚴重限製住帝國的行動。而就這點來講,打從最初就將這份嚴寒視為自家主場的協約聯合軍的突擊部隊則是四處作亂,屢屢對我方的補給據點展開小規模的包圍戰。如今針對小規模物資預置地點的警備,已逐漸困難到難以再繼續維持下去。但就算想壓製敵軍的作戰基地,士兵們要是沒麵包吃,也沒辦法推進戰線。


    就算要下令挽回戰術劣勢,也要有指揮官能靠努力挽回的餘地,或是能靠奮戰解決的問題。但不論再怎麽努力,被燒毀的物資預置地點的物資也不會回來。所以她以泰然自若的表情,極為單純地得到的結論很簡單。帝國軍就連過冬物資都不太充足。盡管物資是有,但這些物資應該要為了準備過冬而加以謹慎管理。


    然後活用過冬的空檔重新編製戰線。正因為想到這種結論,譚雅才會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會要她慎重做好準備,並擬定針對敵方陣地的空降作戰。在考慮要運用騷擾攻擊(解說:也就是指「擾亂攻擊」——harassing attack。諸如空襲東京,或是一九四三年一月三十一日,在戈林先生進行祝賀納粹黨掌權十周年的演說當中,派遣蚊式轟炸機去柏林打招呼的行為。)爭取時間之際,空降作戰確實是種有效的選項吧。


    然而遺憾的是她……他就連單純的人類心理都不太了解。譚雅·提古雷查夫魔導少校就隻是極為單純地,深信白軍部隊會在過冬後的春季攻勢中發動空降作戰的這項推測。


    不過正因為如此,譚雅才會確信針對過冬準備提出警告是自己此時所該報告的事項,並伴隨著這份自信堅決地主張。所謂「早期解決的風險太大」。


    葉柯夫·修萊傑中將身為北方方麵軍司令部的參謀總長,一邊凝視著這項提案,一邊勉強壓抑住激憤的情緒。同時,還保有些許冷靜的理性也在腦中拚命敲著警鍾,大聲警告著情況有多麽糟糕。


    提案就本來的意思上,就隻是提出一項方案。換句話說,終究隻是一種選項。修萊傑中將是在徹底講求能力主義的帝國軍中磨練出來的幹練老兵。就算主戰力的大陸軍被拉走,麵臨到局部性的魔導師戰力劣勢,他也很清楚帝國對於協約聯合有著顯而易見的優勢。


    不用說他當然也理解到,以小規模物資預置地點作為代表的前線物資供給據點遭到燒毀,是件相當令人頭疼的問題。就這點來講,盡管透過打擊敵魔導師成功阻止更大的損害而感到安心,不過他也跟安心的程度差不多地煩惱前線的後勤問題。沒錯,他並不是完全沒意識到問題。


    但若偏偏是由中央派遣組的提古雷查夫少校一臉得意地指出,那就是其他的問題了。


    「提古雷查夫少校,我想確認一件事。」


    稍待片刻後,後勤參謀開口問道。


    「貴官是認為會過冬嗎?」


    「是的。」


    她隨口答複的表現,甚至能說是種淡泊。


    「就現狀而言,沒有辦法維持後勤路線。發動無益的攻勢隻會浪費物資與兵員,我軍沒理由這麽做討敵軍歡心。」


    修萊傑看向後勤參謀與作戰參謀。雖早有某種程度的預期,卻隻見後勤參謀露出不愉快且難以認同的表情強忍著情緒。


    畢竟,無須考慮軍方規定,物資缺乏的情況就連末端的兵卒都有耳聞。


    這位後勤參謀盡管不是格外卓越,但在能以常識判斷事物的程度上算是優秀。他有充分理解到物資不足的事態。也很清楚這是中央失策導致的混亂,以及導致這種事態的那批人已遭到撤換的情況。盡管如此,他卻隻有無法釋懷的程度,就某方麵上來講,毫無疑問是提古雷查夫少校的外表發揮了作用。不論是誰,都不想成為會朝小孩子破口大罵的大人。倘若盧提魯德夫少將是知道這點才讓她發言,那家夥就是隻相當狡猾的老狐狸。


    不過,作戰參謀等人盡管克製著表情,卻也像漸漸達到忍耐極限似的猙獰起來。這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他們肩負的職責與後勤參謀不同。他們每天都受到各方麵軍傳來「你們要拖延戰局到什麽時候?」的壓力已久。畢竟,同樣以軍隊規模自豪的達基亞才六周就瀕臨解體,讓至今都還拖拖拉拉延續這場戰爭的諾登方麵,遭受到的責難是日益增強。


    「提古雷查夫少校,這樣會失去時間。」


    「啊?」


    同席的眾人盡管表情各有不同,不過大致上都在觀望情況。


    尤其是作戰參謀等人,就像是在打量長官意思般看了過來。


    修萊傑點了點頭,促使他繼續說下去。


    「這樣會把戰事拖到明年。我們不希望進行長期戰。就算物資的消耗是個問題,但也不能讓部隊再繼續被綁在這裏。」


    作戰參謀娓娓道出北方軍艱苦的內情。看到烏拉傑利北方方麵司令點頭準許,修萊傑也微微放鬆肩膀的力道。看樣子,希望能早期結束戰爭與其說是作戰參謀等人的見解,倒不如說是更高階的司令官層級的意見。至少就時間上的限製,北方軍正逐漸形成一致見解。正因如此,他才會緊盯著擺出滿麵笑容傾聽議論內容的盧提魯德夫少將的厚臉皮,試圖挖掘出他的真正用意。


    「敵人也有相同的限製。」


    而對於作戰參謀們有如悲鳴一般的反駁,做出答複的是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提古雷查夫少校毫不畏懼瞪向她的無數視線,淡然地開口反駁。


    「比起在敵地拖延消耗,應該要快刀斬亂麻地解決此事。」


    「這樣後勤會支撐不住。」


    這是根據現況所提出的提案。當然,想必她就是基於這種念頭才提議要縮小戰線。然而她的態度,與其說這是暗中摸索的一手,更像是堅信別無其他手段。毫不理會作戰參謀們為了打破戰局而希望早期決勝的意見。不對,豈止是如此,她的瓜子臉還露出認為這是個蠢主意而當場否定的表情。


    「恐怕在發動攻勢後,要不了多久就會麵臨到攻勢極限。」


    修萊傑邊用指尖輕按著右太陽穴,邊瞪向後勤參謀。


    他至少有獲得後勤參謀等人保證,如果是短期攻勢,物資的供給就不會有問題。但問題就在於,他們保證的,就隻有發動短期間攻勢的所需物資。至於該如何將物資提供給在最前線推進戰線的部隊,竟無人能向修萊傑中將提出萬無一失的體製。


    「倘若是短期攻勢,物資就相當充足。前線所需的必要物資已幾乎儲備完畢了。」


    被他瞪著的後勤參謀們所述說的內容,是兩場會戰的標準彈藥量與三周的糧食,還有達到基準值的航空燃料與一般燃料。他們所展現的數值,至少能支撐方麵軍維持三周的攻勢。三周。總算重新整頓好戰線,部隊也準備好發動攻勢的北方戰線,隻要展開一次大型攻勢,就能在三周內解決這場戰爭。畢竟隻要以大規模攻勢擊破正麵戰力,敵方的預備戰力也會枯竭。


    「我反對。敵軍的抵抗頑強,怎麽想都不可能在短期間內突破。」


    然而,對於他們呈現的數字,提古雷查夫少校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就搖頭,仿佛沒討論價值似的立即否決。


    「最重要的是,當部隊推進到距離前線附近的輕便鐵路10公裏以上的位置後,後勤路線就幾乎隻能靠人力維持。這樣要在冬季確實推進戰線,等同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然後十分特意地深深歎了口氣。


    這讓數名軍官的表情痙攣,不過修萊傑就連這也勉強隱忍下來。


    要掃蕩殘留敵兵,可能用不到一周的時間。就算在最壞的情況下,也不覺得敵軍能『連抵抗三周的攻勢。唯一值得擔心的,即是由敵魔導師組成的突擊部隊,但也已大致排除完畢。雖然很諷刺地,在排除敵突擊部隊上做出重大貢獻的人,正是眼前頑強反對的提古雷查夫少校。


    關於後勤的問題,隻要派工兵隊整頓路麵並鋪設輕便鐵路就能應付過去吧。老實講,一直反對的中央軍派遣組,事到如今已是一種麻煩。要是這有辦法成為趕走他們的理由,是打算再忍耐一下子。


    「這麽說確實有理,但敵軍的抵抗早已超過極限了。」


    「擊破白軍倍數以上的敵人,這可是貴官立下的戰功。難道貴官不覺得,協約聯合根本不值一懼嗎?」


    最主要是能從敵魔導師的消耗上看出,敵軍早已超出極限。就算其他列強多少有介入戰局,也可以從我方加強大隊能夠擊退敵連隊的情況上,看出這項內情。縱使我方的加強大隊是新參戰的部隊。


    敵軍在主要抵抗線上,就隻發動過零星的攻勢。壓製協約聯合全境已幾乎是時間上的問題。幾名情報參謀如此暗示著提古雷查夫少校。


    「我軍在兵力與質量上皆占有優勢。比起在這裏耗盡物資,更應該采取行動。」


    根據敵軍俘虜透露的情報,敵軍不僅是武器彈藥,就連糧食都已嚴重不足。情報部甚至做出敵軍早已喪失組織戰鬥能力的結論。


    就北方方麵軍的立場來看,比起兩軍對峙,更希望能在冬季來臨前分出勝負。盡管如此,卻因為區區一名少校的頑強抵抗,導致議題拖延到這種地步。就不同的角度來看,這隻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要不是她代表著中央軍的意見,現在就想把她踢出會議的人,恐怕不隻有他一個吧。


    「就下官的印象,敵軍的實際戰力,僅有在友軍的奮戰下嚴重消耗的兩個大隊,以及孤立無援的一個加強中隊的程度。」


    情報參謀等人特意給她麵子發出暗示的結果,得到的卻是宛如踐踏他們好意般的答複。


    要不是她有立下戰功,真想幹脆把她當作是不懂戰場的小鬼踢出去。修萊傑的嚴肅表情下充滿苦澀。畢竟那家夥有著彪炳的戰功。


    事情老是這樣。中央軍老是發出不合實情的指令要方麵軍執行。修萊傑也很清楚,就像盧提魯德夫這名軍大學時代的學弟會跑來跟他耳語商量一樣,拒絕與中央軍合作是件無意義的事。但很尷尬的是,修萊傑的長官——北方方麵軍軍團長烏拉傑利大將閣下對此事相當憤怒。


    盡管老邁,也依舊長年從事北方防禦任務的老軍人,雖對意圖蹂躪祖國鄉土的協約聯合軍感到震怒,卻也同時對不斷把事情搞砸的參謀本部有著相同程度的憤怒,罵聲連連。因此,一想到怒氣衝衝,無論如何都要親手粉碎祖國威脅的長官,心情就倍感沉重。


    「但你擊破優勢的敵軍是不爭的事實。你可是殲滅掉白軍倍數以上的敵人喔。」


    「確實擊墜的敵軍,還不及一個中隊。這與其說是擊破,應該隻能算是勉強擊退。」


    聽到提古雷查夫少校暗中強調起擊退這件事,魔導參謀不禁板起臉來。在擊退敵軍後,進行追擊戰的北方軍戰果等同於零。於是他們就將給予敵單位些許損傷的戰果稱為確實擊墜,相對地中央軍卻是少報了擊墜數。


    是讓給他們了。這毫無疑問是顧及到他們的麵子,體貼地做出這種關照。盡管立下大隊規模的戰果,但幾乎都


    是那些家夥的擊墜數,在場知道這起私下交易的就隻有寥寥數人。


    因此當大半的與會列席者露出狐疑表情時,修萊傑則是朝魔導參謀瞪了一眼。用眼神指示:你們既然給那群家夥賞了這麽大個麵子,就給我想辦法讓她閉嘴。


    所謂的參謀,就是要擬定策略,讓上級將校的意思能毫無窒礙實現的一種職務。而領會到長官意思的北方方麵軍的參謀們,就紛紛向提古雷查夫少校發出暗示,希望她能軟化態度。


    「話雖是這麽說,但也是在我們雙方的合作,特別是在貴官的奮戰之下才會有如此豐碩的戰果吧。」


    所謂,不正是貴官出色的奮戰打破戰局的嗎?


    「雖說隻是中隊,但那可是敵軍旗下,實質上算是唯一的魔導突擊部隊的主力。這就相當於是折斷敵連隊的主要支柱吧。」


    所謂,貴官不是漂亮地擊敗強敵嗎?


    「我們很歡迎提古雷查夫少校慎重的意見,不過倘若有貴官與旗下魔導大隊的戰力,相信也能對補給線的防禦充滿期待。」


    所謂,如果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應該就能辦到吧?


    委婉暗示著,我們對貴官與旗下大隊有著非常高的評價。並不是輕視慎重論,也不是不重視本國派遣過來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配戴參謀飾繩的高階校官們,一起吹捧勉強能配戴參謀徽章的一介少校階級。


    所謂,拜托你理解一下我們的意思吧。任誰都暗中懷著這種希望,一麵避免讓她以為這是威脅,一麵注視提古雷查夫少校的表情。而她就仿佛若無其事般請求發言,隨意地起身開口。


    「承蒙諸位過獎,下官無以書謝。」


    她理解了。


    沒錯,就在眾人安心地喘了口氣,開始放鬆緊繃的情緒時……


    「不過就下宮所見,協約聯合軍的突擊部隊,本質上是步兵與魔導部隊的混合部隊。下官不覺得擊破一個中隊,就能使他們的活動停滯。」


    「……你這是什麽意思,提古雷查夫少校?」


    「是的,局部性的小規模戰鬥確實是下官的大隊獲得勝利。然而敵軍的該批部隊,是在友軍的奮戰之下,疲憊且遭受孤立的部隊。因此就本質而言,下官隻是擊退在連戰後戰力衰退的殘留敵軍,難以說是擊潰敵軍的精銳先鋒。」


    「……你還真是謙虛啊。」


    這算是某種挖苦,暗諷他們「就連擊退戰力衰退的敵軍都辦不到」。恐怕是不經意的吧。某位高級參謀揚起嘴角,伴隨冷笑似的微笑喃喃說出這句話。


    這本來是必須該斥責的行為。想是這麽想,但任誰都猶豫這麽做。畢竟,該用什麽理由斥責她呢?該說是擾亂軍官之間的和氣嗎?但她所說的是對軍事局麵的見解。要是禁止她這麽做,就等同是完全否定帝國——萊希所引以為傲的參謀軍官的傳統。


    無人知道該怎麽做,讓室內蔓延起一股凝重的沉默。


    「是的……不,上校您過獎了。下官就隻是基於事實回答。」


    而開口破壞這個尷尬氣氛的人,正是導致這個空間產生的當事人。提古雷查夫少校有如瞪視一般凝視著高級參謀眾人。注視著長官的眼睛答話,就禮儀來講算是正確的行為吧。


    不過,這倘若是直到剛剛都還在戰場上浸泡在硝煙與血腥之中的魔導師的凝視,情況可就不同了。


    比較沉不住氣的數名魔導軍官,甚至在無意識間伸手握住演算寶珠。


    「到此為止吧。」


    再這樣下去,事態很容易越過底線。修萊傑基於這種判斷開口插話。他邊用眼神製止部下,邊像是在幫雙方調停似的說道。


    「提古雷查夫少校的意見我明白了。你所擔心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值得參考的部分。但現在唯有早期解決才是最為急迫的課題。」


    畢竟都讓你吠這麽久,中央軍的意思早已清楚到令人生厭。老實講,這件事讓他不悅至極,但至少能夠理解。一介少校能在眾多高官麵前抵抗到這種地步,肯定是受到相當嚴厲的命令。


    倘若不是瞧不起修萊傑中將,認為他不值一懼,少校根本不可能會如此放肆。


    所以使者可以老實閉嘴了。他以帶著堅決意誌的眼神施壓。


    「基於下官的義務,下官堅決反對這麽做。這有違減輕各方麵軍負擔的目的,在現況下極易導致極大的負擔。」


    但令人驚訝的是,她就連這也視若無睹。毫無些許猶豫、毫無一絲動搖地向參謀總長發表意見,甚至提出反論。憑她區區一介大隊長。


    就算背後有神聖不可侵犯的參謀本部做靠山,此舉也幾乎等同是在挑戰權威,這是不被準許的行為。


    「這麽做是要減輕友軍的負擔。少校,給我克製一下你的輕率言論。」


    放肆也該有個限度。就算是銀翼突擊章持有人,容忍也是有極限的喔。盡管懷著想朝對手破口大罵的衝動,他也依舊壓抑著怒火開口。


    不論程度再怎麽差,隻要是軍大學畢業生都該懂得的分寸,眼前的少校輕易就超過了。竟抗辯到這種地步。要不是在戰地,這種行為是絕對不會被原諒的。


    是類似仗著在戰地隻會受到這種程度的斥罵才做出的行為。就算是前線軍官,既然是受過參謀教育的軍官,就至少給我搞清楚分寸在哪裏。這幾乎算是相當要不得的暴行。將校們邊如此憤慨,邊伴隨著怒火朝她投以嚴厲視線。


    然而,承受眾人目光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卻做出膽大包天到令人驚訝的舉動。


    她拿起參謀會議送上的咖啡杯,看向準備好的砂糖與牛奶如此喃語:


    「……在西方,友軍正啜飲著汙泥,跌撲在泥濘之中,飽受著饑餓之苦。北方過得還真是舒服呢。」


    對於凝視著她,深怕聽漏一字一句的諸位將校們來說,提古雷查夫少校嘴邊揚起的笑容不僅令他們相當不愉快,而且還意有所指。同時,她還環顧起室內舒適的辦公空間,擺出一副就算不開口,眾人也明白她在想什麽的表情。她的臉述說著一切。


    「啊,我當然相信,諸位對友軍的情感與我毫無差別。」


    這句話讓修萊傑中將終於忍無可忍。


    對中央軍的強人所難深感苦惱的方麵軍,已經再也受不了他們的頤指氣使。


    他渾然忘我地撞開椅子站起。再也受不了這個囂張小鬼開口。


    「……少校!既然說到這種地步,貴官就趕緊給我滾回西方吧!北方不需要膽小鬼。」


    「這是北方方麵軍的共同意見嗎?」


    「少羅嗦!」


    等回過神來時,他正朝著一名軍官破口大罵。甚至有種想把她一腳踹飛的衝動。瞬間鴉雀無聲的室內,盡管列席者大多保持沉默,但皆有著相同的心情。


    然後,冷靜到讓人可恨的提古雷查夫少校行了個漂亮的軍禮。


    「是的,那下官告辭了。」


    話一說完,她就相當幹脆地起身敬禮。以優美到讓人錯愕的動作走向房門,離開會議室。到頭來,她一句抗議也沒有。


    諾登司令部 盧提魯德夫少將勤務室


    收到提古雷查夫少校禮儀端正地丟出白手套,一副憤憤不平的態度離開會議室的消息後,隨即傳來當事人以猛烈的氣勢申請會麵的通知,盧提魯德夫少將一副「果然來啦」的態度點頭應許會麵。他由衷地對不違背預期的提古雷查夫少校抱持好感。


    要是不這麽做怎麽行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所以他開門見山地暗示她直接進入主題。省略社交上的空虛手續,趕快發出怒吼吧。


    「閣下,請恕下官直言,考慮到眼前的情勢,發動攻勢實在是有勇無


    謀之舉!為什麽不製止他們呢?」


    「少校,我想聽真心話。」


    她發出委婉的抗議。


    盡管雙眼中充斥憤怒,也依舊禮儀端正地發表意見,提古雷查夫少校的這種表現確實是讓人看了深感興趣。不過,他想聽的並不是這種循規蹈矩的意見。


    「閣下,恕下官惶恐,但我乃是一介參謀軍官。故認為麵對長宮的詢問,並沒有立場做出超乎職責所能的答複。」


    「原來如此,真好理解。就這樣吧。」


    「是的,感謝您的寬待。」


    催她說出真心話的盧提魯德夫,在聽到這番禮儀端正的辛辣回複後就明白了。原來如此,她的意思就是「我會說出參謀軍官所不被允許的髒話辱罵」吧。真是有趣的意見表達方式。


    盡管沒說出口,但隻說出一句暗示這不會被允許的話語,就能讓人明白她的意思。


    「難怪傑圖亞那家夥會這麽讚賞你。很好。那就言歸正傳吧。」


    那位傑圖亞少將當然會給她至高的評價。具有戰略性的視野,同時還勝任大隊指揮官並擁有卓越技術的魔導師,確實是很方便交辦工作。


    「如果以牽製作戰的角度來看,你會和評價這次的攻勢,少校?」


    「作為助攻,這幾乎毫無疑問是最完美的時機。恕下官失禮……請問這是以另有主要攻勢為前提的佯攻嗎?」


    頭腦不差。不僅腦筋動得很快,最重要的是那能運用手邊材料確實拚湊出我話中含意的思考力。具有參謀軍官所必要的冷靜情感,同時還能擔任指揮官勇猛奮戰,就這層意思上來講她是個稀有的人才。


    「評價對複數戰線造成的影響。」


    「至少,以讓共和國與後方諸國的注意力移向諾登攻防戰,進而掩護我軍在萊茵戰線準備發起的攻勢上來講,並沒有太大的好處……也就是說,是正式的諾登攻略戰?可是這樣一來,補給方麵……」


    眼前淡然地,而且還仿佛忘卻方才的激情陷入沉思的少校模樣,流露出身為參謀軍官最難能可貴的資質——清醒的感性。就算要求以第三者清醒的俯瞰視點進行思考,能做到這點的人也並不多。正因為如此,帝國軍才總是歡迎著少數的例外人才。


    「再加上,倘若事態順利就能牽製住敵軍增援的預測。」


    「閣下,請恕下官直言……就下官所見,倘若要以牽製敵增援為目的,根本無法對其他戰線做出貢獻。下官不認為諸列強會在本戰線投入足以影響萊茵戰線的增援……反過來說,應該把這當作是為達成我軍在諾登的戰略目標所采取的佯攻作戰吧。」


    在暗示她「找出你所反對的北方方麵軍提出的攻擊計劃的意義」後,提古雷查夫少校就冷靜地聯想到「佯攻」這個主意。真是了不起——他甚至在心中稍微提高了對她的評價。


    「嗯,繼續說下去。」


    「如要下官直言,是打算占領敵戰線的後方據點嗎?您曾命令我們準備空降作戰……采取某種佯攻,針對後方……後方?」


    然而,或許該說對話是一種雙向性的行為。一如盧提魯德夫少將琢磨她的話語與話中含意,回應對話的譚雅也同樣一麵推敲他字裏行間的意思一麵思索。然後,就在譚雅這邊覺得這是仿佛似曾相識與似曾耳聞的情境而拚命回想之下,逐漸成功在大腦深處打撈起這段記憶。


    「怎麽了嗎,少校?」


    譚雅就連盧提魯德夫的疑惑聲也聽而不聞,緊握著想起的線索收集起記憶的碎片。


    在前線牽製住敵戰力。佯攻。針對後方的襲擊。快想起來。我應該曾在那裏聽過這種情境。而且還是我相當中意的那類情報。


    是在哪裏?我是在哪裏聽到的?不對,不論是聽到的還是看到的都無所謂,自己確實曾在哪裏,聽聞過這種情境。


    「後方,背後……補給線?沒錯,是補給。然後斬斷?」


    這是她在將收集到的記憶碎片重新拚湊的過程中,無意間喃喃念出的一句話。這句話讓眼前盧提魯德夫的表情驚訝地僵住,不過譚雅就連這種變化也視而不見,將想法逐漸凝聚成形。


    背後,沒錯,是某種占領背後的策略。這是……對了,是從背後痛快踢飛對手的作戰。


    忽然間,腦海中浮現兩個字。


    仁川?沒錯,就是仁川。


    ……對了,就是這個。將狂妄的共產主義者愉快地狠狠踢飛的這個。靠著麥克阿瑟貧乏的才能,宛如奇跡一般實現的仁川登陸戰。來自背後的大規模包圍與截斷。讓瀕臨極限的北朝鮮軍一如字麵意思潰敗的關鍵性一擊。


    這是名留世界史的痛快逆轉劇。資本主義擊敗了共產主義的邪惡!


    「閣下,在敵人主力集中在前線的狀況之下,針對敵人後方的兩棲作戰,不失為一個解決方案吧?」


    幾乎像是現在才想起盧提魯德夫少將的存在一般突然喃喃說出的話語,不過有別於說者的平穩語氣,言詞之間充滿著自信。


    考慮到仁川登陸戰,這種從背後一腳踢飛愚蠢的共產主義者的爽快感與偉大感,就算用來對付共產主義者以外的敵人也很有用吧。畢竟這可是將敵人的主力一如字麵意思的「完全包圍」,並且還能整頓好後勤補給的萬全作戰。唯一的問題點就在於,這是要求我方的製海權必須要占有優勢的作戰,同時也是需要敵方的主力盡數出動的作戰……


    「針對後方的大規模登陸作戰。包圍敵軍並截斷後勤。換句話說,這是為了實現兩棲作戰而采取的佯攻吧?」


    對譚雅來說,這種程度的內容就單純隻是在重新認識曆史上的事件。正因為如此,譚雅才會無意間忘記一件事。忘記在這個世界上,這隻是個尚未成為曆史的構想。


    因此當提古雷查夫少校以從容的語調,宛如坦然遊說出公理一樣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番話時,盧提魯德夫少將受到的衝擊根本難以估算,而譚雅完全沒有理解到這件事。


    這或許該說是理所當然吧。畢竟看在構思這項作戰的盧提魯德夫少將自己眼中,這應該是沒有多少人知道的秘策。然而一名校官階級的參謀軍官,卻把這當作是顯而易見的解答輕易說出。他一邊靠著意誌力製止險些僵住的表情肌,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慎重詢問。所謂,你這是從哪裏聽來的?


    「你是從傑圖亞少將那裏聽來的嗎?」


    「啊?下官不太清楚您的意思。」


    然而,一臉茫然地反問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卻露出困惑的表情。雖說不是能完全看穿部下的情緒與真心話,但基於經驗法則判斷這應該是真心話的盧提魯德夫少將,隨即理解是自己誤會了。也就是眼前的少校……並沒有從傑圖亞那邊聽過這項作戰!


    這……該不會……


    盡管覺得這不可能……但心中卻也湧上「從後方登陸的大規模作戰機動這件事,該不會是這家夥自己想到的吧」的疑惑。


    「這是『你的提議』嗎?」


    「是的。考慮到眼前的情勢,下官判斷這是一項有效的作戰方案。」


    「……該說這是很有意思的提議吧。」


    當她極為輕易地表示肯定時,盧提魯德夫光是要不動聲色地回話就費盡心力了。重新擺好姿勢的他,腦海中同時湧上「真虧她能想到這點」的驚訝,以及「難怪她在軍官學校時期能以如此戰略性的觀點議論運輸網路」的理解情感。


    所謂「原來如此」的理解,以及「竟然能預測到這種地步」的驚訝。但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名後生可畏且可靠的軍官。


    「很好。果然是要用你的部隊。少校,這是轉調命令。你的部隊就在軍港待命吧。」


    「是的,下官受命。」


    從容點


    頭,擺好姿勢受領命令的提古雷查夫少校,光看外表就像是名開開心心要幫忙做家事的小孩子。而自己也像是在吩咐她做家事一般隨口下達命令。


    ……唉,戰爭還真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是在登陸戰時擔任先遺部隊的空降作戰。我要你的部隊成為全軍的先鋒。我對你抱有很大的期待喔。」


    有著如此頭腦的先鋒也不壞。為了向前邁進,能對擔任槍尖的她懷有很大的期待吧。


    「可是,閣下,可以請教您一件事嗎?」


    「什麽事呀,少校?」


    「既然閣下有著如此傑出的腹案,應該沒有必要暗示下官牽製北方方麵軍的攻勢吧?」


    嗯,就跟她說得一樣。實際上,盧提魯德夫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這點。不想限製意圖發動攻勢的北方方麵軍,強硬地造成討厭的嫌隙。尤其是在聽修萊傑中將透露烏拉傑利大將已處於爆炸邊緣之後更是如此。


    不過姑且就跟傑圖亞少將主張的一樣,「勉強進攻的好處」與「不勉強進攻的好處」雙方都各有優劣。實際上,以作戰局的立場來看,戰線是愈少愈輕鬆,但也得考慮到戰務局正在抱頭苦惱補給問題的現況。


    「沒什麽,這是傑圖亞少將開出的條件。」


    「啊?」


    而這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需要隱瞞的事。說得更精確一點,就是堅信她總有一天會達到能自然得知此事的立場,以及對於參謀本部自己人的某種好感吧。


    「照他的說法,就是協約聯合之流丟著不管就好,現在應該要充實內線防禦。由於兩種做法都有道理,因此隻要北方方麵軍同意,就會把你送去萊茵,而我應該會努力準備過冬吧。」


    「下官了解。那下官先告辭了。」


    北方方麵罩第七基地(現大隊基地)


    「少校?」


    譚雅為了傳達重新部署的消息返回基地,前來迎接她的人是擔任值星軍官兼副隊長的拜斯中尉。他還貼心地囑咐勤務兵準備備用大衣與咖啡,手法相當熟練。真是名優秀的人才。


    而且最棒的一點,就是他不抽煙。這個身體的鼻子對煙味極為敏感。


    然後參謀會議基本上總是煙霧彌漫。我也不是想否定在戰場上吸煙的行為,但至少要求要區分吸煙者與非吸煙者的座位,或是別對著我的臉噴煙,這樣眼睛會很難受。鼻子刺癢、淚腺遭到刺激的感覺相當令人火大。


    雖說限製個人的權利,顯然是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壓抑行為,不過將充滿惡意地朝我臉上噴煙的高級軍官們盡數射殺應該無所謂吧。


    明明沒在做事,抽的雪茄倒是挺高級的。真虧他們能把虛情假意的擔心友軍掛在嘴上,讓譚雅看得是啞口無言。她心想,即使是我,在說毫無真心的場麵話時,也多少會掩飾一下耶。


    「真是無聊的會議。白白浪費時間跟預算。」


    最重要的是,現在明明就能打假戰(解說:意指第二次世界大戰早期德法國境的和平狀態。表示雖處於戰時,兩國卻沒有交戰的奇妙戰爭狀態。),他們卻想要發動戰爭,這種行為簡直就是瘋了。在貧乏的經營資源下斟酌所能做到的事,明明是無需顧問指點就該明白的真理。


    譚雅一麵深思,一麵將參謀包放在辦公桌上,然後在戰局圖上寫了起來。讓後勤路線後撤,然後打著遊擊防禦的名義滯留北方,藉此避免投入主戰線的計劃已經失敗了。


    豈止如此,北方方麵軍甚至還在籌畫強烈帶有所謂死亡行軍味道的攻擊計劃。另一方麵,參謀本部這邊則是極為機密地在籌畫針對後方的兩棲作戰。


    「這些家夥也太喜歡戰爭了吧。」


    由衷覺得身邊都是些超愛戰爭的家夥,莫名其妙。他們這種想靠貧乏物資打仗的想法讓人完全跟不上。


    都沒想過把激戰交給友軍處理,讓白軍在物資充分累積之前悠哉地努力構築陣地。


    盡管懷疑他們是不是被功績與軍事浪漫主義洗腦得太過嚴重,但考慮到他們暗中策劃著針對後方的大規模兩棲作戰,看來參謀本部比想像中還要認真地想打這場仗。


    「這是我無法理解的世界。」


    盡管不想坦承自己的無能,但也隻能這樣判斷了。


    不過如果會是勝仗,就算高聲主張進軍應該也沒關係吧。而且還是空降作戰,一旦有危險隻要起飛逃跑就好。考慮到魔導部隊特有的機動力,評估這應該沒多少風險的譚雅,就對襲擊敵後方的作戰計劃比較有興致。


    畢竟,這項計劃就連那個麥克阿瑟都辦得到。倘若是更加認真打仗的帝國參謀本部,想必會籌畫出萬無一失的計劃吧。雖說這是第一次依照盧提魯德夫少將的作戰方案戰鬥,不過在交談之後,發現他看來意外是個容易一起工作的類型。應該行得通吧——譚雅由衷懷著期待。


    「給我備用地圖。」


    「是的,請。」


    不過,這項計劃也不是毫無問題。從部下手中接過北方戰區的全區地圖,與寫著戰局情報的戰局圖互相比對。這讓我抱頭苦吟起來,峽灣果然是最適合沿岸防衛的地形。由於能盡情朝狹隘的水域炮擊,隻要岸上設有炮台就相當難以攻陷吧。


    不過曆史也顯示出,跟那個新加坡一樣海上防禦強悍的要塞,在麵對偶爾的陸上進攻時就會變得相當脆弱,這是譚雅唯一的救贖。一想到這,譚雅就在地圖上預測狀態,移動棋子。


    果不其然,防禦峽灣的炮台對艦隊來說確實是個威脅。沒錯,是有威脅,不過那是對艦隊來說……要是炮口全都朝著海岸方向,應該很容易從後方用炸藥什麽的炸毀。外加上沿岸炮台是主要針對港灣入口的防禦設施。再怎麽樣,也不會蓋成會讓炮彈打到自己後方炮台的構造。


    這樣能贏吧?對如此思索的譚雅來說,就算敵軍中有來自姆明穀(注:動畫《歡樂嚕嚕米》的妖精住所)迷失在人間的妖精存在,自己也有能彈開攻擊的防禦殼,這點讓她做出了決定。


    「……從背後發動襲擊的勝算相當高吧。」


    向沉沒中的大船說再見,是相當具有常識的對應。但極為罕見地,有時船不僅不會沉,還能讓人大撈一筆。而既然有這種可能性,那當然要自願參與這場勝仗分一杯羹。邊懷著這種想法,邊將寫好預測狀況的戰局預測圖卷起,混進要寄給參謀本部的報告書裏。


    最重要的一點,這項如此龐大的大規模作戰可是參謀本部所籌畫的。計算到這種地步,要是沒考慮到失敗時的保險,就隻能用笨蛋來形容了吧。不過參謀本部的作戰局,而且還是課長級的將校,竟然以北方軍會無視參謀本部的「勸告性意見」北進為前提擬定作戰,可是個讓人擔憂的惰況。各方麵軍之間的合作關係比想像中還要不穩,這讓她感到一絲不安。


    隻不過……譚雅重新思考。這應該是前任者在把大陸軍投入諾登的下一瞬間,就將大陸軍拉走所留下來的嫌隙吧,這樣想就能夠說明了。路德維希中將也還真是會找麻煩。沒錯,就名目上來講,參謀本部隻是皇帝陛下的一個諮詢機關,即使最高統帥府實際上是譽謀本部的事後承認機關也一樣。但就算各方麵軍在名目上隻需對各自的最高統帥府負責,打亂彼此的合作關係也實在很糟糕。


    不對,該說正因為如此才不能打亂吧。一想到這,譚雅就想長歎一聲。或許該把這當作北方軍稍微的冒險行為失敗了,然後趁世界各國的注意力集中在這場冒險的攻勢上時,在諾登計劃的大規模作戰。事情一口一順利,參謀本部就能掌握指揮戰爭的主導權。


    就現況來看,協約聯合軍雖靠著恐怖分子般的遊擊戰抵禦帝國軍的攻勢,但也沒有餘力能發動反攻。考慮到隻要不會影響諾登的防禦,帝


    國軍高層想必也不希望發動攻勢的情況,這幾乎是政治鬥爭的層級吧。


    換句話說,就是維生素p(注:黃酮類化合物的舊稱)的問題。


    「……誰受得了被卷進這種糾紛裏啊。」


    不對,等等。稍微冷靜下來。至少譚雅的經驗豐富,不會犯下重蹈覆轍的錯誤。


    自己的常識並不一定是社會的常識。或許這世上有著最愛戰爭教之類的宗教,會建議信徒們去自殺也說不定。


    「拜斯中尉,貴官有自殺欲望嗎?」


    「啊?沒有,請問怎麽突然這麽問?」


    兼具確認的意思向部下發問。不過就拜斯中尉的反應,看來是杞人憂天了。


    想著「這麽說也是呢」,伸手拿起謝列布裏亞科夫少尉端來的咖啡。北方這麽冷,要是不喝熱咖啡怎麽受得了。


    令人不爽的是,北方司令部那些家夥竟把我當小孩子看待,加了牛奶和大量的砂糖。


    「真是難以置信,看來要發動全麵攻勢了。簡直在浪費士兵的性命。」


    密封命令的開封許可下來之前,就算是可信賴的副隊長拜斯中尉也不能輕易泄漏消息,譚雅就隻說出能講的部分。


    也就是說,現在能說明的重點,就是要在這次冬季發動全麵攻勢。光看此事的來龍去脈,怎樣都無法抹去北方方麵軍,似乎是看到達基亞戰線勢如破竹的攻勢而顯得過於急躁的印象。


    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在手邊現金不多時想大賭一把。雖然賭本是士兵的性命,高階軍官們的荷包似乎一點也不會痛就是了。倘若以芝加哥學派的方法分析,應該能得到誘因具有嚴重缺陷的判斷吧。


    「……後勤的準備呢?」


    就拜斯中尉難以置信的反應來看,這果然是正常反應。嗯,要是後勤路線的概念沒有異常,那北方方麵司令部究竟是在想什麽啊?他們該不會有私藏物資吧?


    倘若真是如此,就表示他們存在著不在帳上的預算,這可有必要撤換掉監察官。就算是瀆職也該有個限度吧。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批評沒辦法阻止泡沫經濟。


    適當的監察明明是讓市場正常運作所不可或缺的行為。


    「不可能有吧?等到冬季,火車也會停駛。真想不出來他們要從哪裏生出過冬物資。」


    唉,不論是哪個時代,向來就隻有負責征稅的官員會很優秀。就連信奉自由市場化的市場基本教義派,都不會要求讓征稅事務民營化就是最好的證明。相對的,他們則是針對支出發出各種批判與改革方案。看吧,就連那個芝加哥學派也不讚成讓國稅局民營化!


    不過當她想到這裏時,忽然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那我們呢?」


    「我一指出發動攻勢的風險,他們就決定送我們回本國的軍港。拜這所賜,我想也沒辦法指望慶功宴的經費了。」


    這全是基於保密的名義所導致的不幸誤會。就算自己自認為這好歹是依照中央軍的意思,為了作戰準備而變更配置,但看在北方方麵軍的事務官眼中卻不這麽認為。拜這所賜,讓主計科拒絕撥發預算。以管轄不同的名義,拒絕支付前幾天還保證會撥發的預算。


    怎麽想都是在找麻煩。我是能接受遭到撤換的結果,但既然有做出相對的貢獻,應該就有權力獲得合乎貢獻的成功報酬吧。不管怎麽說,這下慶功宴費用就隻能從北方方麵軍的某個單位上偷偷摸來了。嗯?……從某個單位上……摸來?


    「對了,謝列布裏亞科夫少尉,部分經費需要用大隊公庫支付,幫我準備一下預算。」


    「遵命。那個,請問估計要花多少呢?」


    如果隻是稍微慶祝一下,大隊的公庫是足以支付,不過現在這種戰局,是不是該謹言慎行才對啊……一想到這,譚雅就聳了聳肩,覺得自己多慮了。我可是在這種嚴寒天氣下拚命使喚著部下。比起傳出冷酷無情的評價,還是多少放縱一下,展現自己是個有人情味且體貼部下的長官會比較好吧。


    「也是呢,就讓大夥喝得盡興,盛大地……」


    盛大地辦一場吧——正當她想這麽說時……


    「少校,恕下官失禮,目前酒已經多到可以泡澡的程度了。」


    就見拜斯中尉一臉得意地插話。這讓譚雅忍不住想問他是從哪裏摸來的,不過勉強靠意誌力忍住,成功靠著無法置信的表情,不發一語地用臉色發出詢問。


    「呃,恕下官插話。少校,承蒙駐地部隊的厚待,我們收到了一整個福利社的酒。」


    眼見我一臉狐疑,謝列布裏亞科夫少尉就隨即補充。她也跟了我有一段時間,知道我在擔心什麽,在這方麵上也變得還算機靈了。


    「啊,請少校放心。這些酒是viper大隊是用私人費用購買的,所以那個……算是他們的善意吧。」


    很好——譚雅心滿意足地點頭,也就是有人對我工作的成果感到滿意,進而請客吧。真是太棒了。唯一的問魈,頂多就是自己礙於軍規與年齡限製,就算想喝也隻能滴酒不沾。


    「很好。那就去買烤雞吧,少尉。」


    所以,頂多就吃吃烤雞吧。


    「敬viper大隊一杯。多虧他們,讓我能請大隊這一頓。」


    「哎呀,還真是對viper大隊抬不起頭了呢。」


    不過,他們可是魔導師。不僅薪水相當優渥,更重要的是還有出擊津貼、轉調津貼、危險津貼等等。賺到的錢想必早就能蓋一棟小型住家了吧。況且這要是大隊一起支出的錢,金額還會再翻倍呢。


    「太感謝他們了。很好,機會難得,就發信請他們來參加慶功宴吧。」


    就是這樣。反正既然如此,就來跟在我們抵達之前,幫我們削弱獵物的北方軍的溫柔友軍打好關係也不錯呢。主要還是我想趁這個機會,消除我因為滔滔不絕地說出惡心的信仰告白所可能導致的誤會。


    我可是正常人。


    得在受到奇怪的流言損害之前防範未然。


    統一曆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北洋艦隊母港—艦隊旗艦司令部


    海峽方麵高漲著決戰氣息。呼應著這股氛圍,帝國軍基地也在無形之中彌漫著躍躍欲試的氣氛。平時總是凝重的氛圍,就連在此時此刻都活躍到足以驅散嚴寒的程度。東奔西跑的將兵們盡管板著臉,看起來卻顯得有些難以鎮定。


    整體彌漫著某種在大規模作戰前無法避免的亢奮感。人類是種麻煩的生物,雖擁有畏懼戰鬥的智慧,同時也具有想陶醉在軍事浪漫主義之中的感性。這或許是渴望勝利美酒的念頗,作為眾人一致的情感散發開來吧。


    自己這無法共享祭典氣氛的感性,看來是少數派的樣子。譚雅懷著唯有這點自己無能為力的想法,朝著指定的艦隊旗艦司令部的會議室走去。就路上擦身而過的士兵模樣,一眼就能看出北洋艦隊的將兵們各個戰意高昂。想必就連一部分留守的艦艇,如今也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出擊命令吧。


    同時為了盡量活用這份高昂戰意,似乎在運用麵上做了十足的工夫與顧慮。有許多運輸船停泊在港灣內,當中甚至還停泊著經過改造,可說是某種登陸艦的登陸用船隻。想必以高速運輸船的名目征收的登陸用船隻也已做好萬全準備。放眼望去,就連港灣內的交通秩序都受到帝國風格的效率監督著,讓艦隊整頓好隨時都能開始作戰行動的態勢。


    因此,擔任先遣部隊備受期待的自己責任重大,譚雅重新意識到自己肩頭上的重擔。在工作上備受眾人期待比不受期待來得好,不過在各方麵上也會造成許多麻煩。


    盡管如此,我也會回應這份期待給你們看——譚雅徹底封印住內心裏的這種想法,一派自然地坐到


    會議場的指定座位上,藉由閱讀會議前分發的事前資料,委婉地無視周遭的注目視線。雖然這也有一半是真的想要複習資料以避免出現紕漏。


    不過就跟反複閱讀過的一樣,看來是要在這項計劃案中擔任相當關鍵的角色。自己等人的活動將會直接影響作戰的成功與否,責任重大。空降並占領沿岸炮台。這雖是華麗的舞台,卻也是個難題。一旦失敗,全軍就將會卡在峽灣裏等死。


    「時間已到,會議開始。」


    就連沉思之時,時鍾的指針也在持續前進。等到指針停在指定的時間上時,帝國海軍的參謀就以嚴肅語調宣告會議開始。眾人一致看向掌管作戰指揮權的艦隊指揮官,開始會議。


    「那就先說明狀況吧。」


    艦隊指揮官自顧自的開始簡報,擺出嚴肅神情聆聽的譚雅,則是滿腹牢騷。她在心中大肆抱怨,不斷碎碎念著「好歹再增強一點空降部隊的戰力啊」的怨言。


    「我們將進行北方方麵作戰的支援任務。」


    ……北方作戰的支援?才感到疑惑,譚雅就明白了。沒錯,雖說隻是名目上,但中央軍姑且是打算給北方軍一個麵子。這與其說是參謀本部的意圖,還不說是顧慮吧。讓因為大陸軍動員的相關事項產生嚴重嫌隙的中央與北方感動地書歸於好。


    也就是說,這是混有大量高層的自私意見,不怎麽美好的軍事作戰計劃。不過就程度上來講算是相當優秀,是在名目層麵上解決問題,而不是會讓現場人員遭殃的政治妥協,可說是相當出色的和解方式吧。


    畢竟北方方麵軍不僅能發動攻勢,還能享有主導作戰的名譽。就算失敗,隻要實行計劃的參謀本部擔起責任,北方方麵軍也毫無損失。另一方麵,隻要計劃順利就能夠改善戰局,對參謀本部來說也有充分去做的價值。


    這大致上是前來這裏視察的盧提魯德夫少將閣下的詭計吧。一方麵佩服這真是一記好捫,另一方麵也有點感慨,直屬中央就是會在這種時候遭到嚴厲使喚。


    「就如各位所知,現在北洋與大洋兩艦隊正聯合展開北方支援作戰。」


    然後根據指揮官說明的狀況,北洋艦隊的主力是負責對協約聯合進行某種牽製的支援艦隊。他們的任務是要阻止協約聯合的艦艇逃往共和國海域,同時也期待能夠擔任支援陸上軍事行動的角色。


    因此,放棄這些行動的登陸作戰,近乎是戰略上的奇襲。不是封鎖任務與艦隊迎擊任務,而是打從開始就無視協約聯合艦隊的作戰行動。


    北洋艦隊將作為超乎本來任務範圍的大規模增援,一方麵接受大洋艦隊支援,一方麵專門為了登陸作戰出動。隻要能在大洋艦隊擋住恐怕會出麵牽製的共和國艦隊時達成作戰行動,戰局將一如字麵意思出現大逆轉。


    戰略性奇襲的成果實在誘人。這可說是一場掛保證的勝仗吧。是能比較安全地確保升遷與功績的機會。就算不是我,隻要是軍人都會想搭上這班順風車,這種想法一點也不奇怪。


    實際上,負責留守的將兵們,不是因為沒希望出擊而意誌消沉,就是在找尋出擊的機會。不論是誰,隻要收到出擊命令都會樂意之至吧。


    不過問題就在於天候。根據戰史的記載,派到冬季嚴寒地帶的部隊總是不會遇到什麽好事。況且,這還是在冬季的嚴寒之中執行的空降作戰。一旦墜落海中,就會跟鐵達尼號的遇難者一樣當場凍死。


    就連那個赤紅的蘇聯軍,都會在冬季戰爭中遭遇慘案。倘若是不習慣嚴寒的帝國軍掉到冬季的海水之中,肯定會變成冷凍保存的鮮肉。


    「因此,主要的戰艦部隊將幾乎全麵出動。而如此大規模作戰的目標……」


    像這樣別有含意地停頓一下後,艦隊指揮官嚴肅地宣告目標。


    「是歐斯峽灣。我們要直擊敵後方的後勤路線。」


    歐斯峽灣。當指揮官宣告出這個地名,會議就在眾人聽到並理解到這所代表的意義後,瞬間靜默下來。


    峽灣原本就是海軍艦艇的一大難關。是水域狹隘且受峭壁左右包夾,四麵八方都會遭受到攻擊的討厭地形。就算無視水雷的威脅,隻要峽灣的兩岸峭壁上設有炮台,闖入其中的船艦就隻能哀歎自己將被淩虐致死的命運。畢竟狹隘的水域無庸置疑會讓船艦淪為無法動彈的標靶,讓炮台盡情地灑落炮彈。


    外加上,哪怕是頂多停泊數艘驅逐艦的水域,一旦水道狹隘,就算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感受到魚雷的威脅。


    況且歐斯還是基於地理上的重要性,防備格外森嚴的峽灣。


    「在此狀況下,必須得在艦隊突擊之前先行占領峽灣上的敵炮台。」


    當盧提魯德夫少將發出非正式命令要她準備針對峽灣的空降作戰時,譚雅就在某種程度上猜到作戰的內容。以航空魔導大隊的空降奇襲讓沿岸炮台喪失機能這項非正式命令的意思,就等同是要她支援艦隊強行突擊峽灣。倘若不是,就沒理由派精銳攻打敵地後方的沿岸要塞吧。


    我忍不住在桌麵下握緊拳頭。港灣占領作戰前的占領炮台行動。總而言之,就是空降作戰有可能會是決定一切的賭博。住這種寒冷天候中,不是悠哉地從登機梯走下,而是扛著步槍與演算寶珠強行從空中降落。一旦失誤,將會是一大慘事吧。


    「目的是要在短時間內讓敵炮台喪失機能,讓艦隊能攻進峽灣之中。」


    命令別人進攻是很輕鬆,但對被命令進攻的人來說可受不了。不對,空降作戰的宗旨倒也還好。能理解這項行動在軍事上的必要性。至少能接受這是項必要的行動。但要我們確保進攻路線是怎樣?說到底,這可是支援海軍的作戰,照道理來講,應該是派有與海軍維持緊密合作訓練的海陸魔導師執行吧。然而情況卻是相反,不僅要我們占領炮台兼掃蕩鄰近敵兵,最後還要讓艦隊在我們鋪好的紅地毯上悠哉行進嗎?


    「為支援深陷困境的友軍並擊出關鍵性的一擊,我希望能確實執行這項任務。」


    ……說起來簡單,但辦得到嗎?竟要我們占領腳步會受到雪地幹擾的峽灣兩岸。在這種地形上,要求壓製敵兵還算是莫可奈何的事,但要求徹底攻下敵炮台,責任實在重大。


    強人所難也該有個限度吧。


    隻不過,魔導師直接掩護艦隊的效果有限,沒把炮台攻下艦隊也無法進攻,會做出這種決定也是情有可原。因此,這算是項需要有人抽到下下簽的工作。可恨的是,抽到下下簽的,正是我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


    「至於先發部隊……我很期待你喔,提古雷查夫少校。」


    「請求發言。」


    「什麽事,提古雷查夫少校?」


    「我的部隊是加強大隊。火力另當別論,但要一麵占領所有的敵炮台,一麵與可能襲來的敵增援交戰,其中一方可能會人手不足。」


    實在是不願做出反駁長官的行為。沒有事比這還要讓人提不起勁。所以,正因為如此,這種時候才要堂堂正正地開口。不論是誰,要是看到反駁自己言論的家夥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大都會擊潰他的意見。


    反過來說,要是擺出一副堂堂正正,看起來書之有理的態度,就多少會有一點說服力。倘若能讓周遭的人認為,自己是為了遂行所賦予的任務提出有建設性的建書,借口也會化為真實。因此,首先就試著狐假虎威看看。稍微試探一下。從就算失敗也沒關係的程度開始嚐試。


    「少校別擔心。我方也擔心這件事,所以在空降的三十分鍾之後,就會派出兩個海陸連隊前去增援。」


    「了解。那請問在最惡劣的情況下,下官是否有權利提出中止作戰的勸告呢?」


    擺出問心無愧的態度,委婉地提出要求。


    倘若表現得畏畏縮縮,很容易被當作是貪生怕死之徒:但隻要表現得堂堂正正,大致上的要求都會有一定的說服力。


    重要的不是事情的對錯,而是能不能堂堂正正地大聲提出主張。


    「……你這是什麽意思?」


    「單純來講,一旦下官的部隊失敗,艦隊就很容易置身在不必要的危險之下。」


    假如我們失敗了?


    不用說當然就隻能撤退。反過來講,這也能避免上級為了進攻而命令我們努力解決事態的蠻橫之舉。畢竟,隻要上級決定撤退,我們就隻需要起飛逃跑就好。


    縱使上級不認同這項權利,隻要留下我曾要求過高呼撤退的權利,就能強辯自己有為了避免風險做出努力。


    「你的意思是,當無法讓炮台喪失機能時,就要優先保全艦隊吧。」


    第一階段過關。至少,當意見沒有被一口否決時,就表示對方有意願聽我說話。


    如果是善良的軍官,想必會在占領失敗,敵軍的炮台仍健在時,深刻擔憂艦隊所會蒙受到的風險吧。而獨善其身的軍官,則是會害怕被追究在這種情況下強行進攻所產生的損害責任。


    但不論是哪種軍官,都會認真分析我的意見計算利害關係,分析情勢的變化。


    「最重要的是,倘若輕視保全艦隊的重要性,就很可能會讓共和國、協約聯合的艦艇逃離封鎖線。這很容易導致海上封鎖變得毫無意義的危險事態。」


    所以就悄悄地推波助瀾。以海上警戒會弱化的擔憂,刺激一下「有必要為了從事兩棲作戰,讓製海權暴露在危險之下嗎?」這種海軍軍官的本能。這是非常合理的意見。不論他是否有獨善其身的念頭都無法無視這點。當然,要是說得太超過會有危險。平衡在這裏也很重要。但隻要沒有拿捏錯分寸,就能在不嚴重損害對手情緒的情況下說服對手。


    這招肯定會有效吧。


    「……很合理的意見。隻不過,沒辦法將作戰的進退交給一個前衛部隊決定。少校,當貴官失敗時,就迅速與後續部隊會合,試著再度占領吧。」


    「遵命,閣下。不過基於指揮權的問題,下官無法納入海陸魔導部隊的指揮之下,也沒有辦法指揮海陸連隊。」


    說到這裏,隻需給對手一個借口就好。對手也肯定會明白的。海軍的工作本來就隻有護送部隊到港灣口與頂多艦炮射擊的程度。不會想把魔導師部隊的指揮係統問題搞得太複雜吧。


    「考慮到這點,倘若海陸連隊指揮官也同意,想請您準許我進行作戰中止的勸告。」


    一麵顧及對方的麵子,一麵進行避免麻煩糾紛的調整手續。


    要不了多久就獲得同意了。


    「……好吧。我準許你這麽做。」


    數日後,作戰按照計劃發起,譚雅與其忠勇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作為先遺部隊,經由海上運輸機的運送,抵達空降目標地區的上空。


    作戰計劃是要在黎明之前空降,在昏暗中趁著敵人的混亂占領炮台。從執行方的角度來看,這項計劃的風險似乎很大,但所謂的沿岸要塞防線對來自後方的攻擊相當脆弱,所以算是合理的做法。


    「也不是辦不到吧。」


    喃喃念道的譚雅,在心中以合理性安慰自己。所謂的沿岸要塞防線,是用來抵禦沿岸來襲的敵艦或敵部隊。也就是說,後方是沿岸要塞與後方據點連接的後勤路線,沒有鞏固防備的理由。她藉此說服自己這項作戰存有勝算。就算多少有警戒奇襲的戰力,敵軍也會是輕裝部隊吧。


    就沿岸要塞看來,後方的安全是該由陸軍負責守護,防備來自海上的襲擊才是沿岸要塞防線的存在意義。這項觀念一點也沒錯。直到一個世紀之前。


    「引擎關閉!進入滑翔狀態。」


    駕駛艙傳來的宣告,代表計劃已進入最終程序。


    就連引擎聲也不願發出,以從高空緩慢滑翔接近這種徹底的方式接近目標地區。想當然,空降也是藉由空降裝備的非魔導依存空降。倘若無法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空降,譚雅的命運就會在那時候遭到決定。


    「很好。全員準備對地壓製空降。」


    不過事到如今,譚雅也隻能期待自己鍛鏈出來的部隊能發揮萬全的實力。既然如此,她所能做的事,就隻有一邊排除失敗的要素,一邊盡可能提高成功的機率。


    而指揮官在作戰前露出不安神情可是大忌。所以譚雅就像在通知眾人準備出門參加無關緊要的郊遊一般,以輕鬆的語氣要部隊準備降落。


    全副武裝的魔導師,穿戴空降裝備擠在狹窄機艙內的模樣,讓譚雅不免覺得是種超現實的景象,但不管怎麽說,有做好準備就好。


    「我再重複一次,目標是防禦峽灣的各座炮台與魚雷陣地。最好是能占領,但要是有困難,就算是使其喪失機能或是機能受損也沒關係。」


    譚雅以「我相信你們辦得到」的信任與毫不緊張的淡然語調叮嚀部下。


    「我想你們都清楚,我們一旦搞砸了,後續的登陸部隊就會卡在峽灣裏等死。」


    炮台絕不是要塞。也就是說,並不是無法占領的東西。更重要的是,炮口是朝著海岸方向,並不是設計來與空降到後方的魔導師交戰的武器。盡管如此,也毫無疑問擁有著能讓艦隊束手無策等死的能力。所以一如字麵意思,我們將是作戰的關鍵。


    「時程表排得很精簡。空降的三十分鍾後,預定會有先遣的艦隊海陸魔導師前來增援。不過依照原定計劃,他們要負責對付來自陸上的敵增援。我們大致上隻能靠自己。」


    姑且在情況不妙時,能以聯名的方式與後續的增援指揮官一起發出作戰中止的勸告,但要是這麽做,可不是拿經曆當祭品犧牲掉就能解決的事。這將會是我這個人的毀滅。我並不想獨自毀滅,如果可以根本就不想毀滅,這種心願可說是些許人性情感的結論吧。


    「住三十分鍾內盡力破壞所有的陣地。我期待各位發揮出航空魔導師的本領。」


    因此,譚雅對進行空降的部下們抱持著期待。不對,與其說是期待,倒不如隻能說是希望。拜托,不要把事情搞砸。拜托,給我發揮十二萬分的實力。


    「副隊長,你負責指揮占領亞伯特炮台。我按照計劃,負責壓製納瓦炮台。」


    「收到。請問要何時解除無線電靜默?」


    拜斯以確認口氣發出的提問,這已是第三次了。


    「一旦據點占領失敗的時候,就立刻通知我。除此之外,無線電靜默基本上維持到友軍增援為止。」


    「敵增援該如何處置?」


    「一旦超出處理範圍就哭著求救吧。要是沒有,就給我打回去。」


    「收到。」


    彼此再次確認有無遺漏的事項,同時趁著這個機會,再三讓部隊全員清楚必要的傳達事項,這可說是報告、聯絡、商談的模範。不管怎麽說,成功的要素無法一概而論,但既然明確存在著失敗的理由,沒有比事先消滅更好的選擇。


    「很好,謝列布裏亞科夫少尉,你擔任預備指揮官。當我與拜斯中尉失去訊號時,就指揮大隊撤退。」


    「您是說撤退嗎?」


    「當那家夥與我都lost時,作戰就算失敗了。要是出現如此重裝備的敵軍,攻擊是不會有勝算的。簡直就像是金絲雀一樣。」


    礦山的金絲雀會以死發出警告。這還真是合理性精神的美好產物呢。看在軍隊眼中,不論金絲雀還是自己,以這該死的現實來講,在某種意思上算是相同程度的損害吧。


    不過說出這種危險暗喻的譚雅,心中毫無半點想像金絲雀一樣壯烈犧牲的意圖。如有必要,頂多就是拚命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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