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曆一九二六年十月十日 聯邦領 軍港


    就算是聯邦領內的醫療機構,有意識到要與西邊接觸的軍港醫院,設備可是出類拔萃的充實。至少能評為是正常的醫院吧。畢竟有按照規定人數,配屬受過專業訓練的醫療相關人員。


    不用說,不隻是人數,就連水準也有做出相當的考量。然後特別是醫藥品,甚至還準備了西邊人員的份量,充實度是顯著不同。


    至少有別於聯邦最前線慘絕人寰的壯烈醫療環境,這裏受到了天壤之別的眷顧。是有著清潔的床單,新開封的消毒酒精味道,亞麻地板有仔細打掃乾淨的真正醫院。


    如果是被告知醫藥品已經用盡的最前線軍醫,就甚至是早就放棄夢想的設備,在這裏是一應俱全。


    不過,就算是一應俱全──


    「喂、喂,拜托!拜托,快注射強心劑!」


    「放棄吧……湯瑪士!傑克遜已經長眠了!」


    「德瑞克中校!這種話!請別說這種蠢話!傑克遜!喂,傑克遜!振作一點!你不是說要回國嗎!」


    戰時狀況下的醫院就是醫院。就連用視線譴責麵對斷氣的年輕魔導師,仍舊不肯接受死訊吶喊的部下將校……也早就習慣了。


    真是討厭的習慣呢──德瑞克中校邊在心中感慨,邊感到逐漸冷酷的心靈某處,渴望著酒精的踏入病房。


    「醫護兵!給我再看一次!」


    「可……可是……」


    正在向聯邦方的人員激烈抗議的湯瑪士的心情,我是痛切理解。


    魔導部隊以形同家人的緊密牽絆自豪。能伴隨著榮耀斷言,這是比血緣還要深刻的交情。失去一名同甘共苦,一塊圍著餐桌吃飯的夥伴之後,還能保持冷靜的軍官究竟有多少呢?


    「他可不是會死在這種地方的人啊!」


    況且,記得傑克遜少尉還是湯瑪士中尉小一梯的學弟。他們曾是自軍官學校以來的老交情,如今則不得不用過去式來形容。這對德瑞克來說,也是極為遺憾的事。


    「湯瑪士中尉!」


    「中校,這一定是……這一定是有哪裏搞錯了!」


    就算是這樣,也有個限度。


    「還有許多其他需要治療的夥伴。給我冷靜下來,湯瑪士中尉!」


    「可是!」


    我不會說他任性。


    也理解他已失去聽進道理的冷靜。


    ……要習慣,還真是相當困難。


    如果能不用見證多到會讓人習慣的部下死亡,會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啊。


    討厭的工作,討厭的立場。然而,戰爭必然會有犧牲。既然是必然之事,就必須要視為必然的接受,去盡到軍官該盡的責任。


    「給我醒醒!」


    在一拳把人打倒後,就像是要把礙事者趕走似的丟到門外去。所幸──或許該這麽說吧。擔心湯瑪士那個笨蛋的同僚們有把他撿走。


    所能開出的解決方案,就隻有酒精與時間。今晚,就隻能像沐浴一般的狂飲了。圍繞著故人回憶的聚會,會讓人流下男兒淚吧。


    德瑞克中校注意到,自己早已習慣了在戰爭開始後突然增加的酒量,微微苦笑起來。盡是在用討厭的方法喝酒,沒在享受喝酒的樂趣,就像是在生飲酒精一樣的喝法。再這樣下去,似乎會忘記該怎樣愉快喝酒了。


    隻不過──德瑞克中校就在這時將意識拉回現實,低頭道歉。


    「抱歉,部下給你添麻煩了。還請幫忙診斷其他傷患。」


    「不會的,這次是……」


    「就算再怎麽說,我們都確實給你添麻煩了。請讓我道歉吧。」


    德瑞克中校徹底交代過部下的魔導將校們,要以敬意對待聯邦的醫官與醫護兵。


    畢竟他們將有限的醫療資源,使用在自己等人身上。


    這是要低頭感謝的事,不該對竭力付出的他們口吐怨言。正因為如此,德瑞克中校毫不遲疑,向眼前被湯瑪士中尉纏上的年輕醫護兵,深深低頭。


    這是負責人的義務。


    「還請不要放在心上。考慮到部下的犧牲,這也是當然的反應吧。」


    這是從一旁傳來的柔和女高音。


    考慮到這裏是醫院,就算是軍事設施,女性職員也並不罕見。魔導部門、後方部門早就實行男女共事已久。


    聲音的主人約二十多歲吧。是一名以和藹感覺的眼神看著自己,走過來的女性。不過,要是她穿著野戰陸軍的將校軍服……對德瑞克中校來說,就是首次目睹到的景象。就在想查看階級的瞬間,突兀感就一口氣爆發開來。


    盡管都將聯邦軍的階級章牢牢記在腦裏了,卻對她的臂章毫無印象。


    最重要的是,一看到朝自己走來的女性將校身影,醫護兵就在敬禮後連忙趕去執行職務了,不是嗎?


    德瑞克中校基於經驗法則,知道這種景象所代表的意義。


    就像是從船上逃走的老鼠。就跟察覺到糟糕的家夥過來的時候,機敏地飛快逃跑的海陸魔導師一樣。


    「失禮了,請問你是?」


    「我是莉莉亞?伊萬諾娃?塔涅契卡,是政治軍官這種低微的跑腿人員呢。是下級政治委員,也是聯邦軍中尉。請叫我莉莉亞就好了。」


    溫和的態度,恭敬的話語。


    然而,說出的內容卻很重大。真是作夢也沒想到,我們居然會有跟政治軍官與政治委員扯上關係的一天。


    「……我等下再翻字典,查一下低微這個聯邦語的意思吧。我是聯合王國第一海陸魔導遠征團所屬的德瑞克海陸魔導中校。」


    「今後請多多指教了,德瑞克中校。」


    這或許不是麵對區區中尉的態度,但也沒辦法。畢竟本國那些家夥下令,不能將政治委員當作軍隊階級,而是要視為實質上的「非軍人」來對應。


    隻論流言的話,是早已聽到會膩了。


    有關政治軍官的麻煩程度,方才有如脫兔般逃走的聯邦軍醫護兵,已經幫我證明了。如果可以的話,真不想惹麻煩上身。


    「好,必須得執行讓人難受的職責了。」


    「職責?」


    「啊,這麽說會有語病。」


    麵對提高警覺的德瑞克中校,自稱莉莉亞的女性端正姿勢,低下頭來。


    「身為黨員,我要代表黨向各位的犧牲奉獻由衷表達同情與哀悼。我個人也深感遺憾。」


    「能聽你這麽說就夠了。隻要有你們的這份心意與哀悼的話語,我這個沒用的指揮官……也能稍微有點臉去見往生者的遺族吧。感謝。」


    德瑞克中校就在這裏緩緩開口。


    迎戰那個可怕的帝國軍魔導部隊──萊茵的惡魔與其黨羽的人,並不隻有我們。聯邦軍也付出了龐大的犧牲。


    「盡管晚了,但我身為聯合王國的一名軍官,要向貴國的犧牲與共同作戰表達感謝與敬意。還請接受我的心意。」


    「榮幸之至。對戰死的同誌們來說,這會是最好的供奉吧。」


    以不同於有口無心的態度……真摯說出的真誠話語。


    這是一時的迷惘。


    「……外人不該過問這種事情也說不定。」


    「有事就盡管說吧。內務人民委員部也要我們仔細聽取各位友邦人員的意見。」


    是因為得到許可的疏忽嗎?


    盡管在本國,有被仔細交代要提高警覺……德瑞克中校還是喃喃說出他的請求。


    「那就一件事。還請不要太過追究同行們的責任。」


    「是想對上校同誌的處分求情嗎?」


    「我沒有想幹涉內政的意圖,但是……」


    「還請說吧。」


    「貴國的米克爾上校他們,也盡全力迎戰了。」


    一同迎戰萊茵的惡魔的米克爾上校等人。德瑞克中校注意到自己正在極力主張他們有多麽勇敢地奮戰。


    坦白說,連我自己都很提心吊膽,不知道說這種話,會不會超過聯邦的文化符碼(注:社會文化中個人具有的特定思考傾向,語言形式、價值導向及行動方式)所能容許的界線。擔心會不會因為多餘的言論,給拘禁中的他們添麻煩,甚至不由得讓表情緊繃起來。


    「信賞必罰是黨的原則。不過,這可是戰爭。盡管讓人哀傷,但就算竭盡全力,也無法保證成功。」


    「請盡管放心。」莉莉亞破顏微笑。


    「既然諸位同誌受外部的人評為已竭盡全力,盡管不清楚能不能派上用場,但我會在紀錄上增添這一筆的。」


    「老實說,這還真是感激……但沒問題嗎?」


    「在指什麽呢?」


    就像是看到難以理解的事物,德瑞克中校懷著這種想法提問。


    「莉莉亞政治軍官,我並不清楚你在貴國的立場。但是在這種局麵下,在文件上留下讚同『外人』話語的紀錄,沒問題嗎?」


    「嗬嗬,你好像在擔心奇怪的事情呢。」


    柔和的女高音,平穩的微笑。


    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絲替自己擔心的意圖。


    「請放心吧。」


    明確斷言的語氣也毫無迷惑。


    「就算把事情做好,也未必能獲得成果。這點盡管遺憾,但在我國也是一樣。」


    注視著自己的碧眼,帶著清澈的意誌,感受不到一絲的動搖。


    「不過,以這為口實遭受處分,並不是共產主義的做法。幫忙辯解說情,可以說是我們的職務吧。」


    「……咦?」


    「啊,你看過帝國的政治宣傳嗎?」


    「還請不要輕信呢。」她困擾地苦笑起來。


    「我不得不說深感遺憾呢。我也知道他們說了很多聯邦與母親般的黨的壞話。不過,事實就如你所見。」


    指著自己,然後再指向德瑞克的女性政治委員,露出微笑。


    「就算是我們也是個人。作為各位的鄰居,可以別帶著隔閡,正視我們原有的姿態嗎?」


    「……是我眼拙了。看來我們是遇到了位好鄰居。」


    一麵低頭致歉,一麵根據禮儀準備伸手時,德瑞克中校這才總算想起這裏是哪裏。要是牽起她的手親吻,隻會被揍飛出去吧。


    自從與本國的貴族會麵以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被對方氣勢壓倒的感覺。隻不過,這裏是聯邦。殘存的古老世家……說實話,很難想像。


    正因為如此,德瑞克中校就像是看到意外的人物似的提出疑問。


    「話說回來,方便請教一下嗎?恕我失禮,莉莉亞政治軍官,你看起來相當年輕呢。」


    「看起來很年輕?我才剛從學院畢業就是了……」


    「唔,是我有欠思慮,居然向女性談起年齡的話題。這可不行,真是太丟臉了。」


    一麵謝罪,一麵在心中苦笑,沒能成功把握到對方的背景呢。


    如果是世家出身,不論是聯邦紅軍軍事學院,還是政治學院,都應該毫無疑問會以出身階級為藉口,拒絕她入學。


    也不是沒有紅色貴族這種例外,但我沒聽過莉莉亞?伊萬諾娃?塔涅契卡這個名字,甚至也不曾聽過伊萬諾娃家族的名號。


    「與野蠻的海陸魔導師們打交道,似乎讓我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粗暴了。居然問起女性的年齡,我說不定是腦袋出了問題呢。」


    「真是丟人現眼。」一麵低頭,一麵打量對方的反應……是微微苦笑。


    不是煩躁也非困惑?哎呀,還是放棄這種隻是在丟人現眼的試探吧。好啦,接下來能靠對話引出多少情報呢?就在想著這種事抬起頭來時,德瑞克中校注意到一名朝自己走來的中尉。


    是瑪麗?蘇中尉。


    盡管在編製上屬於聯合王國,卻是受到合州國派遣,協約聯合裔的義勇魔導部隊。


    而他們,就一如字麵意思的粉碎了。以中隊規模從事rms安茹女王號直接掩護任務的義勇魔導部隊,再度遭遇「萊茵的惡魔」的結果,損耗了過半的人員。幸存者,就隻有四人。


    就隻是將瑪麗?蘇中尉這樣少數幸存的人員,勉強組成的小隊,讓人心酸不已。


    「打擾了,中校,有關死者的埋葬……」


    「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忙。蘇中尉,等下再說吧。」


    有關她要提出的案件,盡管早就爭論過好幾次了……也很猶豫要在外人麵前再次提起。


    德瑞克中校朝莉莉亞政治軍官投以謝罪的視線。


    「那個,請不要在意我。」


    「可以嗎?」


    麻煩了──讓人不由得這麽想的對應。這種時候,要是蘇中尉也能懂得察言觀色,自行離開就好了……


    「我並沒有這麽無情,能夠不對誌同道合人們的犧牲抱持敬意。初次見麵,可以請教你的名字嗎?」


    她都以和藹的態度點頭打起招呼了,就算是德瑞克中校,也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我是瑪麗?蘇中尉。所屬於合州國義勇魔導大隊。」


    「哎呀……不是擔任後方業務呢。」


    她也在前線戰鬥啊──政治委員感到驚訝。怎麽會想不到理由趕她走呢,正在傷腦筋的德瑞克中校完全慢了一步。


    就連打斷對話的時機都抓不到。


    「啊,不好。我是莉莉亞?伊萬諾娃?塔涅契卡。要是不介意,能當我的朋友嗎?」


    盡管親切地伸出手,卻也熱心於職務的政治委員。沒錯,既然是政治委員,代表聯邦與我們聯合王國部隊交涉,也會是他們的職務吧。


    「不過,要先談正事呢。那個,如果有我能幫上忙的事,就盡管說吧。」


    請隨意與我商量吧,隻要露出這種微笑……就無法拒絕了。


    「德瑞克中校,那個……可以嗎?」


    「沒關係。」


    這時要是能拒絕蘇中尉的提案,會有多麽輕鬆啊?既然會不知所措地問這種問題,蘇中尉也打從一開始就挑場合說話不就好了。


    在這微妙的時期,無法阻止微妙的人物互相接觸,就在慚愧地看著這種事態發生的德瑞克中校麵前……她們聊了開來。


    應該一開始就二話不說地把人趕走,如今後悔也已經太遲了。


    「那個……是有關於埋葬場所的事。」


    蘇中尉提出的話題,一如預期的是戰死將兵的埋葬場所。坦白說,這也是個讓德瑞克中校有點厭煩的話題。


    「這件事我有跟聯邦方麵商量,請他們安排了。應該已分配下來了。有什麽問題嗎?」


    「……要埋葬在這裏嗎?」


    邊心想又是這件事,德瑞克中校邊點頭。


    「沒錯。」


    「如果是暫時……如果是作為暫居之地,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德瑞克中校。將夥伴的遺體埋葬在異鄉之地……」


    「中尉,我不太想這麽說,但這是規定。原則上,遺骸規定要埋障在將兵戰死之地。這是聯合王國軍的標準手續,中尉也是知道的吧。戰時狀況下,也沒辦法給他國添麻煩。」


    早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價值觀不同的事了。


    聯合王國的將兵,會埋葬在該名勇士所倒下的土地上。就連官方規定,也都指示要盡可能在戰死的土地上建設慰靈設施。


    不允許做更進一步的行為。


    「有必要的話我同意將


    遺物後送。不過按照慣例,勇士就是要長眠在他倒下的土地上。」


    「就算你這麽說……但還請讓他們長眠在祖國,長眠在祖先的土地上吧。」


    相對地──或許該這麽說吧。


    蘇中尉就唯獨是對這件事,拚了命地不肯放棄。舊協約聯合出身的將兵們都是這樣,他們極為強烈地、強烈地希望能埋葬在故鄉的土地上。


    既然這是協約聯合的生死觀,我也打算盡可能地尊重。隻不過,德瑞克中校不得不忍著頭疼,提醒她一件事。


    「各位可是具有聯合王國軍軍籍的人。我也不想說這種話……但可別忘了自己的所屬。」


    「可是……永眠之地如果不是故鄉的話……」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呢。你太過感傷了。」


    慰靈設施是由聯邦方麵準備。外加上,官方規定要埋葬在當地。在這種時候,要是拒絕聯邦準備的慰靈設施,意圖將遺體帶走的話──也很可能會導致政治上的糾紛。


    平時會埋葬在戰死之地的聯合王國軍,竟要將遺骸帶回去?可沒有人知道,這會對外部帶來怎樣的影響。


    考慮到聯合王國與聯邦之間危險且微妙的合作關係……身為指揮官,德瑞克中校肩負著重責大任。


    所以不可能答應她。


    每當她纏人地跑來請求時,都隻能回絕。


    「可是……!」


    「不好意思,我已無話可說了。」


    「……!」


    就在即將彌漫起討厭的沉默之際──


    「恕我失禮,德瑞克中校。請問可以插句話嗎?」


    柔和的女高音,吹散了尷尬的氣氛。


    「啊,莉莉亞政治軍官。有什麽意見請盡管說。」


    「思念祖國、思念故鄉,這不論是對誰來說,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當然,你說得沒錯吧。」


    「既然如此,想長眠在母親般的祖國土地上,這種心願也是人之常情吧。」


    正想插嘴回答沒錯的德瑞克中校,就在這時瞪大了眼。


    「假如不介意的話,我會準備暫居的追悼慰靈碑。等到協約聯合解放之際,再移回故鄉長眠,這樣的安排可以嗎?」


    「……有勞你了。」


    既然是聯邦方主動提出的話。


    確實就有藉口了。


    至少,沒有越過本國指示的界線。不對,囉嗦的哈伯革蘭閣下會破口大罵吧。


    不過,這早在沒能成功守住rms安茹女王號時,就有所覺悟了。


    負責人說不定是個吃虧的職位……但為了部下低頭,沒有理由要感到羞恥。


    「好啦,沒別的事了吧?我就先告辭了。莉莉亞政治軍官,要是部下給你添了太多麻煩,還請來找我商量。」


    「再會。」在敬禮後離去的德瑞克中校腦中,早已浮現起各種該辦的手續。隻要能安排遺骸的暫時居所,之後就是等本國的許可了。


    假如不用聯合王國軍的身分,應該就能以合州國義勇軍的名義強行通過吧。不對,是要讓它通過。


    目送踏著粗暴腳步聲離去的德瑞克中校離開後,我反省自己是不是搞砸了。畢竟,老是因為相同的話題跟他發生衝突。


    身為聯合王國的將校,那位長官在麵對我的要求時,那種就像是在強忍不耐煩的氛圍,總是差點把我壓倒。


    ……我不認為我有說錯話。


    隻不過,也能理解我的要求造成了麻煩。


    這時我所想到的,是連忙向伸出援手的人低頭道謝。


    「那個,莉莉亞政治軍官?」


    「可以叫你瑪麗嗎?」


    「當然可以。」


    由德瑞克中校負責對應的聯邦軍政治軍官。


    「謝謝。也請直接叫我莉莉亞吧。可以的話,我想跟你做朋友。」


    「對了。」她就在這時補上一句。


    「我曾聽聞過各位的傳聞。說是有著遭到帝國占領也依舊不放棄抵抗的人們。能與你見麵,是我的榮幸。」


    麵對她似乎很溫柔的氛圍,我忽然向她詢問道。


    「你不責怪我們嗎?」


    「責怪?……為什麽呢?」


    莉莉亞一臉錯愕。其實,是不應該問這種事情吧。然而,我的嘴巴卻擅自說出疑問。


    「挑起戰爭的萬惡根源、引發問題的一群人。或許,該這麽說吧。我聽破產的親戚與人們,是這樣稱呼我們的祖國。」


    就像自嘲似的喃喃說出的「事實」。


    所有與帝國交戰的人們都在竊竊私語,隻要協約聯合沒有輕舉妄動,就能避免這種「無意義的戰爭」。


    盡管很可悲,我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但我早已習慣遭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了。


    「……我無法否定事情的開端,是協約聯合發起的越境作戰這件事呢。的確,曆史會說那件事是大戰的開端也說不定。」


    所以,當莉莉亞像是理解似的點頭時,瑪麗就照平時的習慣,做好心理準備。會被譴責吧。會被怪罪吧。說都是我們的錯。


    「這確實是給了他們一個藉口呢。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想說怎麽可能會是這種反應的我……無法理解。「是呀。」莉莉亞微笑的容顏,耀眼到我無法直視。


    「他們擊潰了逼近國境的敵人。啊,那個……也就是指瑪麗你們的協約聯合軍……」


    「沒關係,我很清楚這是我們協約聯合的軍隊『越境』導致的結果,我不介意喔。」


    「謝謝你,瑪麗。」


    微微點頭的莉莉亞開口說道。


    「可是,在這之後帝國所展現的行動,明顯超出了國境防衛的範圍。豈止是停在國境的小規模衝突……甚至還發動了大規模動員。不覺得很奇怪嗎?」


    「不好意思,可是就軍事上來看,動員是理所當然的事吧。畢竟是這種規模的戰爭,我認為會發布總動員也不無道理。」


    「嗯,就軍事方麵來看,這說不定是理所當然的決定呢。假如帝國打從一開始,就想正式挑起大規模戰爭的話。」


    「……?」


    還沒來得問她在說什麽,就接著聽到的話語。


    「還請別生氣喔。不過呢,帝國如果隻是要攻打協約聯合,這麽說或許很怪……但他們完全沒有出動全軍的必要。」


    看著忍不住屏息的瑪麗,莉莉亞微微點頭。「而且──」她隨後說出的話,甚至讓我不由得感到愕然。


    「大規模動員,然後北進。盡管如此,當共和國攻打帝國側麵的西方工業地帶時,情況卻是如何呢?就像全世界都知道的,帝國以驚人的靈活性承受住了。在將主力軍隊全都送往北方的情況下。」


    「這是……」


    「軍隊是無法脫離事前計畫,自由行動的。」


    她語氣堅決地喃喃說出的是,所有將兵都知道的事實。


    軍隊是絕對沒辦法任意地采取行動的。就連在事前進行準備,做好周全的安排後,也依舊是不確定性的囚犯。


    然而,在遭受到意外的奇襲後,卻仍然能維持住西方戰線是為什麽?


    「如果沒有準備,這是非常、非常困難的……當在莫斯科聽到這件事時,我也當場就理解了。對帝國來說,協約聯合的眾人,打從一開始就是個誘餌。」


    這種事我就連想都沒有想過。然而,聽她這麽一說……也讓我認同這是一種新的觀點。


    可是……這種觀點有著會讓人遲疑的部分,也是事實。如果莉莉亞說的是事實……無意識間吞了口口水,我開口問道。


    「你


    是說,我們的政府被騙了?」


    「這我不清楚。不過就我所聽到的,也懷疑他們是不是受到有意圖的挑撥。」


    「……你是說,帝國讓我們的政府相信,他們不會對越境作戰出手?」


    「這全都隻是推測。」


    沒錯,這全都隻是推測。基於這點,我稍微冷靜下來思考。畢竟我沒有辦法得知,協約聯合的政府當局到底在想什麽。


    全都是臆測。


    隻是帶著既然沒有證據,就說不定是這樣的願望的一種假設。不過,父親還有夥伴們,就是為了這種事而不得不喪命的嗎?


    「也是呢,說不定就跟莉莉亞說的一樣。或許,也說不定不是這樣……不過,用不同的觀點看待事物,說不定也很重要呢。」


    「擁有許多的觀點,是很重要的事呢。」


    「該說謝謝吧?先不論相不相信……莉莉亞還是第一個不把我們當成麻煩人物的人。」


    不過,對瑪麗來說更重要的是……我沒有被她否定。


    大家都很溫柔地接納我們。然而,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不自覺地提心吊膽。


    擔心他們會不會認為我們的存在很礙事。


    當還在外婆家時,未能感受到的世間的惡意。


    就像是伴隨著戰爭的劇烈化與犧牲的擴大,會在聯合王國內部,等比例地不時感受到的那股惡意。


    要說內心裏不會害怕,會不會也在聯邦的大地上感受到這種惡意,是騙人的。


    「這不是你的錯,所以聯邦的同誌們要是說了什麽……不對,要是你被他們說了些什麽,要來找我商量喔。我就是為此而待在這裏的。」


    「謝謝你,我說不定還是第一次遇到可以商量的人呢。」


    「哎呀,瑪麗?你的長官德瑞克中校呢?他的為人不錯,應該也會聽你商量吧?」


    「雖是這麽想……可是他到底還是聯合王國的軍人。他是會顧慮到我的感受。可是,要說他對協約聯合造成的餘波沒有意見的話,應該是騙人的吧。」


    對我來說,大概對德瑞克中校來說也是吧。是由於效忠的對象不同吧,總覺得彼此之間有著某種隔閡。


    為了祖國而戰的德瑞克中校,還有為了祖國而戰的我。然而,我們卻有著不同的祖國。意見會在哪裏出現分歧吧。盡管很遺憾,但這就是現實。


    「……是第一次呢。」


    「是指什麽呢?」


    「這種事情,我說不定從未跟同鄉以外的人談過呢。」


    在認識莉莉亞前,我隻能跟義勇軍的眾人互訴煩惱……而大半的夥伴如今也已經喪命。


    父親、他們,還有她們所相信的,祖國的解放。這是生存者的義務。然而,我拭去險些滑落的淚水笑起。


    「總有一種,居然會有這種事呢的感覺。」


    「但願瑪麗能有著幸福的人生呢。漫長人生裏,既有壞事,也會有好事喔。」


    「不可思議呢。原來也有這種說法呀。」


    「當然有了,我的朋友。」


    綻開的嫣然微笑。


    是很棒的笑容。


    「啊,很棒呢,這種說法。」


    真是敵不過呢──讓人忍不住想別開視線的燦爛微笑。


    「那麽,就再說一次吧。請多指教,瑪麗。」


    我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溫暖的手。


    溫柔的手。


    所以,我也才笑得出來吧。


    「嗯,我才是要請你多多指教,莉莉亞。我的朋友。」


    初次見麵,你好。我的……好朋友。


    統一曆一九二六年十月十六日 東方戰線東北方麵 沙羅曼達戰鬥群基地


    作為戰鬥群指揮官來到東部的譚雅?馮?提古雷查夫中校,心情恰似颶風般急速下降。


    除了要繼續執行戰鬥群運用測試的調查研究任務外,戰鬥群配置的地點,還是離東方主戰線相當遙遠的前線的一部分。


    在軍隊主力正為了準備大規模作戰,逐漸往東南方麵集結的狀況下,還略為體貼地要人在東北累積過冬經驗。也可說是要人兼作為訓練與側麵警戒任務,在前線熟悉東部的氣氛,這種無微不至的安排吧。


    隻是,既然都這麽替人著想了……譚雅在最後的最後,一麵懊悔著,一麵對貧弱的手牌傷透腦筋。


    「……戰爭還真是不能拖長呢。貴重的資深人員統統都消耗一空,讓前線就隻能領到這種劣等貨嗎!」


    配屬到的部隊低於預期,是以新兵為主的部隊。


    「不是以職業軍人,而是以徵募的新兵為主。一旦超過本來就很貴重的資深人員所能彌補的範圍……這個……我頭好痛。」


    說到這裏,譚雅也覺得自己說過頭的反省起來,不過真正的心情是假不了的。實際上,譚雅就正在對手牌傷透腦筋。


    說會安排資深人員擔任基幹人員的戰務的烏卡中校,並沒有說謊。也就是說,他有幫忙關照了吧。


    光是有一名足以信賴的軍大學同學待在後方,處境就算是相當好了。


    不過,就算是烏卡中校……也隻是一名參謀將校。沒有立場指揮一切。光是他能幫忙確保資深人員,就算很好了。說是這麽說……但看來沒辦法連「新兵」的品質都關照到吧。


    對新兵訓練水準的預估太天真了,這讓譚雅是懊悔不已。


    盡管在以駐紮村莊為中心準備過冬的同時,每天埋首在訓練之中……狀況卻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


    別說是需要教導戰場上的做法,要是連軍人基礎教育都有必要進行的話,就難以說是該投入最前線的水準。


    這就像是把連自己經手的商品都不懂的新人,丟到經營的最前線一樣。姑且不論想彌補人手不足的意圖,這毫無疑問會產生嚴重的混亂。


    附加一提,問題還不隻是新兵。配屬下來的軍官們,也離理想相當遙遠。


    在接收下來作為司令部,疑似聯邦共產黨設施的房屋一隅裏,讓信賴的軍官與新編部隊的軍官進行圖上對抗演習的結果,隻能說是慘不忍睹。


    不對,也不是沒有值得讚賞的人物,然而卻混了更多的無能在內。


    就算要以最大限度的樂觀且希望性的推論,委婉地做出評價,就目前來講,也不具備著能作為指揮官予以信任的技術水準。


    這種程度的將校是自己的部下。


    與拜斯少校在戰鬥群的司令公室裏,兩個人一起講評起新任軍官後,所說出的話語隻有一成是稱讚,其餘九成全是批評。


    「阿倫斯上尉還算是最妥當的。身為裝甲部隊的指揮官,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麽。對炮兵與魔導部隊的運用太天真,還可以認為是因為領域不同的關係呢。」


    「是的,他應該沒問題吧。我聽說,他是雷魯根上校幫忙安排的……要能夠全是這種人才就好了。」


    所幸,或許該這麽說吧。艾瑪?阿倫斯上尉這種熟人推薦的將校還算妥當。隻要鍛煉起來,就能充分成為一名優秀的將校吧。


    隻不過,最好就是這樣了。


    還有一個人能派上用場這件事,倒不如該鬆一口氣的實際情況,粗陋到讓人害怕。


    「炮兵的羅爾夫?梅貝特上尉,拖去槍斃會比較好吧?」


    「……中校。」


    「我知道,抱怨幾句而已。不過……居然會讓勤勞的蠢貨坐上炮兵的位置啊。真不知道會被他浪費掉多少彈藥。這裏可是『東部』喔。」


    帝國軍的炮戰準則,是針對壕溝戰的情況加強,進行最佳化。不論何時,軍隊都會受到上一場戰爭影響。想要針對新的戰場達到最佳化


    ,就必須付出名為經驗的可怕學費的樣子。


    預測老舊戰場的情況接受訓練,不切實際的將校……如果是在西方萊茵戰線,就還能容忍也說不定。


    然而,譚雅以發自內心的錯愕語調否定。


    「拋棄西方萊茵戰線的經驗法則吧。作為前提條件的補給線,相差太多了。」


    「是的,中校……畢竟補給很脆弱呢。」


    「豈止是脆弱啊,拜斯少校。就連貴官也清楚到不行吧。要是炮彈給他浪費掉就困擾了。畢竟補給很可能明天就會中斷喔。」


    東方戰線的補給線,存在於泥濘之中。運輸手段是以馬匹為主。也能勉強使用車輛輔助吧。不過,行駛的是路麵未經鋪設的道路。


    情況與能靠輕便鐵路供給充裕炮彈的西部戰線,相差太多了。補給不是絕對的。極端來講,就連後勤路線都無法信賴。


    「拜斯少校,貴官還記得在圖上演習中,補給線『三度』中斷時,梅貝特說的蠢話嗎?」


    「是指他說預置的彈藥少到不現實,所以對炮擊造成障礙的事吧。」


    就像擠出來似的,拜斯少校傻眼的答覆。實際上,兼作為教育,拜斯少校有與梅貝特上尉不斷預測過狀況。


    「盡管如此──」譚雅點頭狠狠說道。


    「梅貝特那個笨蛋卻怎樣都學不乖。不對,拜他那個『這樣太奇怪了』所賜,很可能會對其他蠢蛋們造成不良影響喔。」


    「林哈德?湯恩上尉與克勞斯?托斯潘中尉應該沒問題吧。雙方都很清楚,步兵部隊的麻煩事必須要靠自己解決。」


    是想轉移注意力,或是看出可以辯護的部分吧。


    是能理解拜斯少校打算迂回地轉移話題。盡管如此,這也是有問題的見解,讓譚雅不得不發出警告。


    「湯恩與托斯潘也是蠢到不行。他們就跟打算自己收拾善後,卻連尿布都不知道該怎麽包的新兵們一樣喔。」


    默默地苦笑著的拜斯少校也無法反駁吧。隻是,注視過來的眼神,也開始帶有一些擔心的神色了。


    啊,這就是所謂會讓人反省的表現。太流於情緒了呢,譚雅就在這時自覺到這點。


    「我想聽聽航空魔導大隊送來的補充中隊的情況。」


    將話題帶回實務上,譚雅問起拜斯的見解。


    「包括指揮官特奧巴登?維斯特曼中尉在內,滿額的十二人全員都是新兵。」


    「就跟聽到的一樣呢。關於指揮官與部隊,我想聽你直率的意見。」


    「能力與資質,還算不錯吧。」


    「哎呀。」這是讓譚雅吃驚的一句話。拜斯少校從本國接收的補充人員們,動作的技術水準應該是慘不忍睹才對。


    「也就是說意外地還不錯?給我說明。」


    「是的,我想人事局在補充之際,有替我們做了某種程度的選拔吧。幹勁與學習能力都沒有問題。」


    「嗯。」在譚雅催促他繼續說下去的注視下,拜斯少校帶著歎息說道。


    「另一方麵,身為魔導師的經驗是致命性的不足。」


    「問題果然出在這啊。」


    讓人隻能感慨的事實。


    姑且不論資質,主要是沒有給新兵累積經驗的時間。所以必然地,所有人都經驗不足。


    「誠如中校所言。這不限於指揮官,是補充人員全麵性的共同問題……獨立出一個中隊會比較好吧。」


    沒辦法讓訓練程度相差太多的部隊聯合作戰。得要基於實力差距過大的認知,摸索適當的運用方式吧。


    沒辦法,譚雅帶著歎息感慨起來。


    「也就是說,我們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暫時會是大隊加上預備中隊的編製吧。」


    「盡管遺憾,但新人就按照預定,交給格蘭茲中尉加強訓練吧。」


    「能派上用場嗎?就算說是經驗不足,但就以前確認到的情況,他們看來就連最低限度的動作都做不到。」


    格蘭茲中尉的教育能力自然是不在話下。


    配屬下來的新人們缺乏經驗這件事,無論如何都需要時間這個要素。


    ……但一天就隻有二十四小時。


    而且,基於體力與軍務的理由,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訓練。


    最糟糕的是,配屬下來的人員,如果照飛行魔導師課程的標準來講,全都跟不及格一樣。如果是譚雅知道的技能訓練課程,首先就無法通過。配屬下來的新人們,全員都隻有會在開戰前丟回去,要他們從頭進行基礎訓練課程的技術水準。


    正因為如此,譚雅不得不再問一遍。


    「拜斯少校,我不是懷疑你的見解。隻不過,技術太差勁與經驗不足的意思不同吧?」


    「中校說得很對。不過就唯獨這次,真的不是個人的問題。我向維斯特曼中尉確認過了……要說的話,這是進行過分速成教育的後方的責任吧。真是驚訝。滯空時間連一百小時都不到,隻有兩位數。」


    「什麽?」譚雅忍不住條件反射的反問。滯空時間……隻有兩位數?


    「你說他們是飛不到一百小時的新兵?」


    「包含維斯特曼中尉在內,我向新人們確認過了。隻要飛滿一百小時,通常就會直接被前線配置的單位搶走。」


    「我能理解這不像話的粗糙水準了……沒辦法。光是有補充來就當作是件好事吧。我聽說自大戰爆發以來,能徵兵的人已全都遭到軍方徵募了,結果卻被這種粗糙的訓練浪費掉……」


    在總體戰下,能確保到的新兵,大致上分為三種來源。


    第一種,是單純剛剛達到徵兵年齡的年輕人。說好聽點,就是會每年補充的人力資源吧。大致上是玉石混淆。


    第二種,是免役人員的誌願從軍。


    盡管譚雅難以理解,但也有著雖然具備免役資格,卻還是誌願從事前線勤務的人。順道一提,這種人通常大多是人才。盡管很多……不過,卻難以送到手上。


    在總體戰下,人力資源已被榨取到極限。能獲得免役的人,大半都是科學家、技師或醫生等極為少數的專家。他們就算誌願從軍,也會被二話不說地丟到「後方的研究機關」。


    也聽說過,曾有數名的研究人員與醫生誌願從軍,想在前線為祖國做出貢獻,不過卻遭到參謀本部當麵拒絕的事。還真是羨慕死人了。甚至迫切希望能與他們交換位置。不過,既然得不到,也隻能放棄了。


    而最後的來源集團,則是「擴大範圍的徵兵對象」。也就是降低的徵兵年齡層,還有以疾病與體力為由免役的那群人,受到軍方需要了吧。


    不管怎麽說,送來的就是來自這種資源來源,接受促成栽培的補充人員。不得不認為,光是還有正常的幹勁與知性就算很好了,而這也就是帝國所麵臨到的人力資源的現實。


    ……還真是可怕啊。


    「在這種狀況下,維持著良好狀態的裝甲部隊,還真是讓人感激呢。所幸裝備與訓練程度都沒有問題。就跟指揮官阿倫斯上尉一樣,是批優秀的部隊。在派遣他們過來的雷魯根上校麵前,可是抬不起頭來了。」


    「就是說啊。」譚雅也苦笑著回答。


    「不過,拜斯少校。真正的問題,出在作為戰鬥群數量主力的步兵大隊與炮兵隊上。」


    「……要談到能不能承受住運動戰,就很微妙了。」


    「基於戰鬥群的任務,難以避免機動防禦。」


    「隻不過──」譚雅帶著歎息站起後,就走近窗邊,看向窗外。眼前是正在構築戰壕的步兵部隊。


    「在現況下,可沒辦法進行運動戰。新任的步兵指揮官們,似乎是學了最新的彈性防禦理論


    ……步兵學校那些家夥是笨蛋啊。」


    一回想起讓兩位步兵指揮官寫構築設計圖時的事情,譚雅就歎了口氣。那是在學校學的吧。居然提議要忠於帝國軍自豪的精致防禦理論──彈性防禦理論來構築防衛線。


    「中校,盡管你這麽說……但彈性防禦理論本身並沒有缺陷。」


    「是呀,你說得沒錯,拜斯少校。隻要具備『適當的兵員、適當的裝備、適當的補給』,就無法否定彈性防禦會是最佳解答。」


    這是基於帝國軍在萊茵戰線經曆的壕溝戰所擬出的戰術。彈性防禦是以靠著第一線轉移敵方攻擊,我方也同時展開行動作為前提的防禦方式。


    光就理論上來講,這確實是正確的戰術。


    兵力有限的部隊,想要防禦廣範圍的前線,就隻能機動。


    畢竟,固守在主防衛陣地裏,將會遭到「包圍」。為了避免遭到包圍,就不能將重點放在主防衛陣地的防衛戰鬥。隻能在主陣地的前方,設置用來警戒並防範敵方滲透的散兵壕與簡單的火力點,在發現敵蹤後迅速反擊。


    這是簡單明瞭的理論,非常好。


    唯一的問題,頂多就是「既然展開機動,就無法構築堅固的防衛線」了吧。


    「這可是連運動戰都不太有把握的戰鬥群喔。一個魔導大隊、兩個加強步兵大隊與炮兵大隊,再加上裝甲中隊,才勉強相當於四個大隊的連隊……居然說要構築師團規模的防衛線?」


    「他們也是半開玩笑的吧?」


    「那是開玩笑?提議構築防禦用前進線的湯恩與托斯潘可認真了。」


    光是回想起來,就讓譚雅提不起勁的事件。甚至認真問起他們,難道是想拿出師團單位的兵力,在這座村莊附近進行防衛嗎?


    然而,他們愣住的表情上毫無動搖。


    「他們沒能理解啊。」


    「中校是說,他們仍舊相信彈性防禦是對的?」


    「不會錯的。拜這所賜,之後有必要去確認防衛線了。他們說不定會在哪裏偷工減料。」


    根據譚雅的判斷,目前能采取的手段有限。具體來說就是要塞化,也就是隻能將村莊徹底化為防禦據點。


    隻能乾脆以遭受包圍作為前提,加強四周防禦。


    在這件事上,遭受包圍就是所給予的前提。我對不應該遭受包圍的理想論沒興趣。想要以少數兵力防衛廣大範圍,自然會有一個極限。


    就算嚴加警戒……也會在某處出現能讓敵人奇襲的缺口。假如不接受會遭受奇襲包圍的未來預想圖,等著我們的就會是全滅的下場吧。


    「就算是我……也覺得固守據點很蠢。恨透了居然沒有其他方法可行。不過正因為如此,才必須要徹底構築防衛設備。」


    「是的,中校。」


    「就這件事上,步兵部隊指揮官們的認知不足,讓我很不放心。拜斯少校,要是貴官能幫我去直接確認的話,我也就能安心了。」


    「是的,中校。可以跟你借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嗎?」


    「無所謂,給我做好萬全的檢查。」


    「遵命。」


    「就拜托你了。」譚雅低下頭來。


    「湯恩那個蠢蛋,看樣子還在對彈性防禦依依不舍。」


    「……沒辦法。中校,據點防禦方式對於敵方的包圍與炮擊很脆弱,是無法否定的事實。即使是湯恩上尉,也難以擺脫這種可說是過去主流的觀念吧。」


    拜斯少校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僵硬。盡管是打算心平氣和地說,不過看來自己的語氣……又變得相當嚴厲了。


    「也有一點同情的餘地。」拜斯少校接著說下去。意圖找出部下優點的態度,絕不是不好的資質。


    不過──譚雅狠狠說道。


    「這麽喜歡辯護,貴官乾脆轉職當律師如何?」


    「聽好。」譚雅接著說下去。


    「如果是能采用彈性防禦的環境,他會是正確的吧。但問題在於他不肯接受無法準備這種環境的現實。承受不住運動戰的新兵群與不確實的炮兵,除了據點防衛方式外,還能怎麽做?」


    「到頭來──」譚雅苦澀地補充說道。


    「就隻能將士兵留在指揮官聲音能傳達到的範圍內了。」


    就像管理打工人員的店長一樣。


    如果有值得信賴的打工組長,情況就不同了吧。隻要授予他部分權限處理事情,就能大幅減少相當於指揮官的店長負擔。


    反過來說,這要是一間隻有連交給他自行判斷都很危險,隻有新進打工人員的繁忙店的話?到頭來,店長就隻能像是指揮官先行似的守在店麵了。


    「就連這也搞不懂的勤勞蠢貨,外加上頑固!真想槍斃他。真遺憾軍法裏沒有能把無能之輩抓去槍斃的規定。」


    「恕我失禮,可容下官說一句嗎?如果這麽想追求嚴厲的判決,中校才應該以檢察官為目標吧。」


    「好主意,拜斯少校。等退役之後,就一塊朝司法界邁進吧。應該會跟貴官在法庭上展開唇槍舌戰吧。」


    意外地不錯呢,譚雅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


    這作為退役軍人的發展算是相當富有名譽的工作吧。至少毫無疑問能確保穩定與安全。


    「哈哈哈,這也太可怕了。好了,得趕在中校生氣前去做事了。我想去視察,還有處理相關事項。」


    「好,放手去做吧。」


    目送走敬禮後離開房間的部下,譚雅帶著苦笑重新考慮起現況。手上的牌,實在是難以說是一副好牌。


    但就算是這樣,牌局也已經開始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說手牌太爛要下牌桌。隻能盡力做到最好了。


    就來考慮手上握有的手牌,能做到什麽事吧。


    「哎呀,這樣可完全劃不來啊。這該跟參謀本部申請超時津貼吧?不對,得先確認規定,看看軍官與戰鬥部隊的指揮官,能不能適用加班津貼才對。」


    統一曆一九二六年十月十九日 東方戰線東北方麵 沙羅曼達戰鬥群基地


    訓練,構築陣地,然後繼續訓練。


    在遠離東方主戰線的另一端,東北方麵展開部署的沙羅曼達戰鬥群,點綴日常生活的是不間斷的訓練與演習。目的是要強化部隊合作與確保所需的最低技術的訓練演習,作為軍士官們的怒吼響徹雲霄。


    至少,演習的當事人們毫無鬆懈。不論是誰,都極為認真地勤於訓練……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不過就連這種景象,都讓譚雅看得十分著急。


    新兵們有幹勁是很好,但沒有伴隨著最重要的技術。無法理所當然地期待部下做到理所當然的事,這個事實嚴重侵蝕著神經。


    太過緩慢的技術改善,讓想在冬天正式到來前,重新鍛煉兵員的拜斯少校與譚雅的意圖,早早就麵臨絕望。


    深夜時分,一麵在作為戰鬥群司令部接收的民宅裏,閱讀著氣象觀測班的預測資料,譚雅一麵歎氣,渴望著時間。


    「……也就是距離嚴冬來臨,最快還不知道剩下幾個星期吧。考慮到過冬的準備,能分給訓練的時間與資材都太有限了。」


    光是現在,演習用的機材就不足了。如果是在本國,還可以使用演習場等演習設備。然而,這裏雖說與主戰線保持距離,但也依舊是前線。盡管有著能讓將兵習慣戰場氣氛的優點,卻免不了設備麵上的不利。


    當然,也有人說上百場的訓練不如一次實戰經驗……但我能基於經驗法則斷言。在訓練中流下愈多汗水,就能在戰場上等比例地減少愈多鮮血。


    「要在一個月內把沒有素質的家夥們,教育到能進行訓練戰的水準?現在這種情況,對企鵝進行軍紀教練


    ,還比較能以樂觀的推論,對未來抱持著夢想吧。」


    光是懂得戰壕的挖法與散兵壕的用法,就能大幅減少兵員的損耗。或是教導他們在混戰時識別敵我方的方法,還有不要亂丟手榴彈的知性,也很重要吧。


    陷入混亂的新兵,往往會比起自己,犧牲掉更多身旁的友軍。比起恐懼混亂的新兵,還不如擺隻企鵝會對哨兵線比較有益吧。


    「……當聽說有部分國家給予企鵝榮譽階級時,還懷疑這是什麽惡質興趣。這意外地是在象徵性地抗議,就連企鵝與熊都比陷入混亂的新兵有用吧。」


    還以為單純是吉祥物呢,看來凡事都該確實理解才對。是嶄新的發現呢,帶著苦笑將熱咖啡一飲而盡後,譚雅緩緩站起。


    朝手表瞥了一眼,距離預定時刻也相當近了。差不多是在哨兵線進行警戒行動的拜斯少校,回報定時聯絡的時候。


    要是沒出問題,就可以去睡了吧。順便在就寢前,去領一盆水來洗洗臉也不錯。


    雖說是前線,不過隻要有魔導師在,就能輕鬆取得熱水這點還真叫人感激。就算不免沒辦法二十四小時無條件地享受泡澡,不過能用來擦拭身體程度的熱水,隻要用術式加熱就能確保。


    「眼睛酸到不行。就敷敷熱毛巾,休息一下也不錯呢。」


    就算正處於壕溝戰之中,魔導部隊也多少有辦法獲得一點通融。還真是讓人深刻體會到,維持文明的生活,對維持人性有著多麽不可限量的幫助。


    規律的文化習慣。


    既然要奉陪戰爭這種極不規律的連續異常現象,對自己的生活進行紀律訓練,就是確保生活節奏所不可欠缺的行為。


    人性,這是受到日常生活擔保的精神堡壘。


    「哎呀,不好。耽擱到與拜斯少校的定時聯絡了。」


    得快點了──就在走向房門的瞬間。唐突的敲門聲,不對,倒不如說是在胡亂敲打似的某種聲響。


    啊,再會了。


    平穩規律的秩序之夜。


    晚安,狗屎般的異常事態──譚雅懷著覺悟大喊。


    「進來!」


    「打擾了,中校。收到緊急報告!」


    現身的是神情緊張的副官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看來跟料想一樣,發生了糟糕事態吧。


    真是會給人找麻煩。


    盡管不知道是哪來的家夥,但居然想妨礙我規律的文化習慣,真是無禮至極。就以文化與正義的秩序,進行重新教育吧。


    「發信人是巡邏中的拜斯少校。」


    在譚雅催促快讀的眼神下,維夏點頭繼續報告下去。


    「是敵人!他發現到敵蹤了。」


    「從哪裏回報的?」


    「前線附近,拜斯少校判斷是從敵勢力圈出發的部隊。他表示有確認到聯邦軍的兩個步兵旅團,目前正朝第一前哨線急速接近當中。」


    嘖,讓人想咂嘴的事態。


    早就預測過這類的攻擊。


    反正,怎樣都難以避免數量劣勢吧。


    早有預期敵我的戰力差,恐怕會在敵方進攻的情況下拉大。相較於將兵力分散配置在廣大防衛線上的帝國軍,聯邦軍能自由地在喜歡的攻擊地點上集結兵力,所以這與其說是預期,更接近是確信。


    不過就算這樣,敵人有兩個旅團?就小規模衝突來講,不得不說這幾乎是過度的兵力。


    這如果是在白天晃來晃去,就還能靠航空攻擊擊退吧……但是夜間的對地攻擊,效率是差得嚇人。倘若是地麵的混戰,而且還是夜戰的話,將會扼殺航空魔導大隊這類部隊的強處吧。


    「該死的共產主義者,是打算在這種邊荒地帶追求小規模會戰嗎?戰力差太多了。讓前哨線的哨兵依序後退。照這樣下去,會被敵步兵的人潮吞沒。」


    「拜斯少校根據獨自的判斷,早已下達後退的指示了。」


    太優秀了──聽到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的報告,譚雅向她點了點頭。拜斯少校以該說是獨斷獨行的判斷,背負著風險做出適當的抉擇。


    這是日後說不定會遭到譴責的決斷。同時,也是在分秒必爭之際的必要措施。會毅然做出適當的自主判斷的部下,價值千金。


    「很好。我追認他的判斷。跟他說我讚賞這是很優秀的判斷。」


    「是的,我會轉達的。」


    「同時立刻去準備收容。提醒各級指揮官,別讓那群新兵誤射到友軍哨兵。」


    「遵命,我立刻去安排。」


    「對了,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順便呼叫全體軍官。雖然打算速戰速決,不過想先讓全員理解狀況。」


    「遵命,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立刻著手安排友軍哨兵的收容,下令徹底防止誤射友軍,同時召集戰鬥群各個部門的主管將校。」


    為了表示理解之意,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以腳跟並攏的敬禮姿態,複述起譚雅的指示。就在譚雅點頭表示沒問題後,她就機敏地衝出房間。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工作,擔任聯絡負責人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也是名值得信賴的副官。


    她會幫我做好安排吧。


    「好啦,要忙起來了。必須要教導一下這些不懂禮儀的客人,拜訪他人時的程序了。」


    必須得要讓他們嚐到妨礙睡眠的報應。


    正因為如此,譚雅戰役高昂地衝進戰鬥群的司令部。


    在她抵達之前,司令部就在進行將敵情寫在地圖上的作業,如今也仍在一分一秒地更新當中,進展得相當順利。就在確信拜斯少校等偵察人員們傳回來的情報,能讓他們確實掌握到敵情的階段,譚雅微笑起來。


    雖是夜間,不過就連在萊茵戰線的無人地帶,都有過偵察經驗的拜斯少校,他的判斷大致上都很妥當。


    今天的夜間值班人員,不是經驗尚淺的維斯特曼中尉,也不是還有點讓人擔心的格蘭茲中尉,真是幸運。這正是所謂的不幸中的大幸吧。


    姑且來講,隻要有下達適當的指示,格蘭茲中尉也是值得信賴的人才。


    再來,就算是新配屬下來的軍官,也都有受過最低限度的軍官教育。就連經驗最淺的軍官,也有中尉。可期待會有著剛出軍官學校的新任少尉,所無法媲美的穩定性吧。


    因此,在下令指揮官集合之際,譚雅自負程序會理所當然地進行。具體來講,就是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正因為如此,當注意到因為緊急召集而被叫醒,集合起來的軍官們之中,看不到熟悉的臉孔時,譚雅頓時困惑起來。就這點來講,沒看到擔任偵察任務的拜斯少校身影,就某種意思上是理所當然。


    尾隨敵軍,將行進方向等敵情送回來的人,是可以不用來參加簡報的。倒不如說,這是當然的事。


    隻不過,譚雅蹙起眉頭,問起湯恩上尉的部下。


    「托斯潘中尉,湯恩上尉怎麽了?」


    「在司令部裏。湯恩上尉認為不管怎麽說,都必須要有人留下來指揮管理步兵部隊。」


    的確,身為指揮以新兵為主的步兵部隊的指揮官,湯恩上尉會沒辦法來集合,姑且也算是可以理解。


    不過即使如此,照道理來講,應該是要把托斯潘中尉留下來管理。


    會擔心新兵是情有可原吧。不過,要是太過輕視無法以指揮係統統一意見的風險,湯恩上尉就是名不合格的現場將校。


    「……我應該是說立刻集合吧。等簡報結束後,就叫他立刻趕到司令部來。」


    「遵命。」


    一麵感慨這家夥讓人頭痛不已,一麵也覺得,就算在這裏譴責托斯潘中尉也無濟於事,譚雅就將意識切換過來。


    「那


    麽,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開始說明吧。」


    「是的,那就容下官僭越,代為說明戰局概要!」


    掌握要領,說明狀況的能力。


    就這點來講,副官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十分懂我的意思。作為能將預測的敵戰力、行進路線、判明的全部敵情,在圖上做適當說明的將校,我甚至有自信推薦她研習參謀課程。


    讓人難過的是,她很可惜的,沒有循正規管道從軍官學校畢業。


    也不是不覺得參謀將校的窄門,還是不要限定軍官學校畢業會比較好。如有機會,或許該跟傑圖亞中將閣下商量一下吧。


    隻不過,雖是讓人矛盾的事實,但要放開如此有能的副官,要說不在意是騙人的。


    這正是以大局為重,傾向人力資本最佳化的高層,與不得不在意現場人力資源的管理職之間,基本的利益衝突吧。


    要讓優秀的人才走上更加優秀的道路是很好。隻是,因為去參加培訓,所以沒辦法累積必要的經驗,也很辛苦。


    對了,譚雅就在這時想到一件事。必須得考慮現在的帝國軍,究竟還有沒有餘力,讓前線軍官在軍大學悠哉地接受教育。


    「推定為敵戰力的部隊,與在正麵展開部署的聯邦軍,不認為是同一批部隊。恐怕是新參戰的部隊吧。監聽到的通訊暗碼與確認到的識別記號,皆與現有的資料不一致。」


    「請求提問。這也就是說,除了新參戰的敵戰力外,還要預期可能會與既存的敵部隊爆發衝突嗎?」


    「是的,梅貝特上尉。就誠如你所說的。」


    「……這樣一來,炮彈到底夠不夠用啊……」


    眼前的梅貝特上尉,就像是後知後覺似的,回想起自己與拜斯少校打從很早以前就不斷在警告的事實。


    就算是這家夥,在配屬下來的軍官當中,也有著相對容易被當成資深人員的經曆。這也就是說,前線已相當沒有餘力,讓可能擔任參謀將校的人員離開了。


    這會是永遠的兩難困境吧。


    盡管渴望著優秀的上級參謀,然而培育這種人才的供給源,最優秀的下級將校,卻是前線絕對不可缺少的人員。該將重點放在哪一邊,毫無疑問是絕對無法解決的煩惱。


    不過,譚雅就在這時將意識切換回來。


    「我的報告到此結束。距離敵前鋒襲來,約還有兩個小時。就盡早展開行動吧。」


    就在副官說明完狀況的瞬間,軍官們發出盛大的歎息聲。在輪班就寢的時候被叫醒,睡眼惺忪地得知,有兩個旅團的敵人正在毅然發動夜襲的消息。


    這肯定會醒得很徹底吧。


    實際上,在一旁守候的譚雅麵前,他們也開始各自發表起意見。


    「在這瞬間,讓人覺得有構築哨兵線真是太好了。隻不過,居然有兩個旅團?」


    「沒錯。是所謂的壓倒性戰力差呢,托斯潘中尉。」


    眾人一邊抱怨著勤務兵準備的咖啡是泥巴水,一邊進行的對話。


    一麵點頭認同托斯潘中尉的發言,譚雅一麵對敵我的戰力差,滑稽地噘起嘴巴。譚雅開始接受大半的對聯邦戰,都會遭到數量優勢壓製的現實。


    不對,是腦袋理解到,必須得要接受這個現實。


    「該死,又是這樣。」


    「聯邦軍那些家夥,盡管總是這樣……但還真虧他們能在小規模衝突中投入大規模兵力!他們能從田裏采收士兵的謠言,該不會是真的吧?」


    在這件事上,格蘭茲中尉與阿倫斯上尉這些有過東方戰線經驗的人,是不會有問題吧。他們盡管發著牢騷,不過嘴角卻殘留著狂妄的微笑。


    就算是夜間的小規模衝突,難以采用航空攻擊的狀況……不過這裏有著在某種程度內也有過夜間戰鬥經驗的人們。這裏有著具備魔導、裝甲經驗的人,這件事也讓譚雅稍微鬆了口氣。


    「不過也不是打不贏的對手。應該要高興,沒有麵臨到要與兩個師團交戰的局麵吧。」


    「說得沒錯,阿倫斯上尉。不過既然沒確認到敵航空魔導戰力,就算不到打野鴨的程度,我也會想辦法解決他們的喔。」


    「喂喂喂,格蘭茲中尉。給我好好期待裝甲部隊的雄姿吧。裝甲部隊的大規模反擊蹂躪戰,可是很壯觀的喔。這邊當然是要用防衛支援後的反擊攻勢,一舉殲滅他們。」


    阿倫斯上尉在這件事上,很清楚自己的職務,讓譚雅感到安心。讓人非常高興的是,他真不虧是有過東部經驗的人,很懂得裝甲部隊的任務。


    裝甲部隊的指揮官,往往因為會導致磨耗,而討厭防衛支援。這近乎是他們的本能。太過希望集中保留裝甲戰力,直到能作為預備兵力反擊的決定性局麵。


    然而,阿倫斯上尉似乎並不討厭積極進行防衛支援的樣子。譚雅心想,這算是值得感謝的提議呢。


    如果是現在的局麵,朝防衛線過來的,恐怕就隻有敵步兵。


    「來自拜斯少校的電報。他想率領大隊主力,兼作為遲滯戰鬥的對敵步兵發動攻擊。」


    「……許可。要他努力減少敵戰力與遲滯戰鬥。隻不過,要以抑製我方損害為最優先事項。提醒他,別讓魔導大隊做無益的磨耗。」


    「我會確實轉達的。」


    然後,自己的副隊長拜斯少校,也是名很清楚該怎麽欺負敵步兵的軍人。戰爭就要從敵人的弱點打起。


    魔導部隊在夜間的對地攻擊,效果通常會明顯減弱……不過資深人員知道該怎麽做。就算效果不大,也依舊會從空中徹底淩虐步兵部隊的弱點吧。他的技術與實績值得信賴。


    譚雅不認為,在遭到拜斯少校這樣認真的軍人襲擊後,敵步兵還有辦法突破據點化的四周防禦線。


    她深信隻要步兵部隊能適當地維持戰局,就不需要裝甲部隊支援防衛線。重點就在於要保存炮彈,等到關鍵時刻再發動炮擊。


    關於這點,也必須徹底提醒梅貝特上尉保存炮彈的要素──正打算叮嚀他時,譚雅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話說回來,托斯潘中尉,湯恩上尉到底是在幹什麽?」


    距離會議開始已經過了相當久一段時間。應該就連笨蛋,都知道差不多該過來露個麵了。


    「是的,那個……是在指揮部隊。」


    是之前就聽過的報告。


    隻不過,譚雅從司令部的窗口,指著不知所措的步兵問道。


    「就算是這樣,步兵的動作也太遲鈍了。那是怎麽回事?就像是在困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的動作喔。」


    那不是該就配置位置,防備敵人來襲的步兵部隊動作。


    是沒有給予適當指示吧,就連窗口能看到的範圍內,都有一部分的將兵抱著裝備,保持著集合狀態,呆站在那邊不動。


    這對走向窗口,拿出手電筒照明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等人來說,也是很震撼的畫麵吧。


    構築中的防衛線,有限的兵力,還有極度缺乏經驗的一群新兵。


    這是個姑且能夠理解指揮步兵部隊的湯恩上尉,為何就連指揮官會議都無法參加的狀況……但有哪裏不太對勁。


    說到底他應該要來報告一聲。首先第一點,譚雅不掩煩躁,凶惡地看向托斯潘中尉。


    要是在湯恩上尉的指揮之下,部隊還是這種慘狀,那還是將他撤職算了。


    「有牽電話線吧?托斯潘中尉,叫湯恩上尉到司令部來。我要聽他報告狀況。」


    「那個……」


    「托斯潘中尉,這不是委托,是命令。給我叫湯恩上尉到司令部,我應該有下令要鋪設電話線吧?」


    「中……中校,其實……」


    「怎麽了?」


    用眼神表示我的忍耐已達到極限,催促他繼續報告下去的譚雅,就在這時,聽到了讓她懷疑起自己耳朵的通知。


    「……湯恩上尉去執行軍官偵察了。」


    「咦?」讓人忍不住驚疑的通知。步兵部隊的指揮官,居然在敵人來襲的局勢下前去做「軍官偵察」?


    離開部隊?


    「在這種局麵下?他為什麽要離開崗位!」


    「是根據獨自的判斷。那個,就跟拜斯少校一樣,認為將校應該在前線警戒……」


    為了進行彈性防禦,這確實也是一種方法吧。把握敵方狀況,然後以運動戰擊退敵部隊,也是一種選擇。


    但是,譚雅要補充一句。


    「在這種戰力差下,這不是該檢討的方案。就連這種事也不懂嗎?」


    「是……是為了確認這件事的軍官偵察!針對拜斯少校的報告,透過複數的情報源加以觀察,並不是一件壞事!可藉由獲得適當的情報,采取更加適當的對策吧!」


    「夠了,閉嘴。」


    順著高漲的情緒,譚雅狠狠丟下這句話。


    托斯潘這個笨蛋,該不會真的相信湯恩上尉的言論是最適當的行動吧?這是難以置信的無能表現,是相當足以讓譚雅暴怒的蠢話。


    這要是不送讓這家夥通過軍官適性考核的蠢蛋幾發子彈,就難以平複心中的怒火。


    不對,說到底,認同這家夥的指揮權,本身就是個錯誤吧。要是有帶上督戰隊,好讓我把勤勞的蠢貨立刻拖去槍斃就好了。不過,事到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既然如此──譚雅下定了決心。為了將損害抑製在最低限度,這是該全力進行損害管製的局麵吧。


    「格蘭茲中尉!」


    「是的!」


    幸好防衛戰經驗較為豐富的格蘭茲中尉還有空。


    盡管不是預期到會有這麽一天,不過在萊茵戰線的壕溝戰當中,已經讓他充分有過防衛戰鬥的經驗了。


    一點炮彈與步兵夜襲的程度,應該不會垮吧。


    「就借你維斯特曼中尉的中隊。也把托斯潘中尉帶去。然後,繼承湯恩那個笨蛋擅離職守的指揮權。步兵戰用跟萊茵相同的要領就好。守住,不準退,然後打回去。」


    「遵命!」


    毫不遲疑地敬禮表示了解的格蘭茲中尉,具備軍人所必要的最低限度的知性。命令,了解,然後二話不說地毅然行動。


    相對地,讓譚雅表情猙獰的托斯潘中尉,則是對照性地發出抗議。


    「……是要停止湯恩上尉的指揮權嗎!」


    「廢話!」


    「請等一下,湯恩上尉是正當的指揮官!就算是中校,也沒有權力停止……」


    在戰鬥前這種忙得要死的寶貴空檔,說出這種蠢話的蠢貨。為什麽就是無法理解,這是極為嚴重的利敵行為啊。


    「托斯潘中尉!我可沒有許可湯恩上尉離開崗位!將校在四周防禦線尚未完成構築之前擅離職守?光是這件事,就是足以剝奪指揮權的大問題了!」


    「這隻是獨斷獨行!是湯恩上尉受到承認的將校權利!」


    這個笨蛋。


    「我下的命令是在據點做防衛戰鬥!違背發令者意圖的行動,不是獨斷獨行,單純是抗命!首先,我跟他可是待在同一個據點喔!」


    「這是因為沒有時間詢問中校的判斷吧。就本質上來講,跟拜斯少校在前哨線獨斷下達指示是相同的行動!」


    「托斯潘中尉,你這話是認真的嗎!」


    「如果不是認真的,就不會跟中校說這種話!」


    這個混帳家夥。


    「你把在敵人逼近時讓前哨線後退的急迫性,與大搖大擺地離開據點去散步的急迫性等同視之?如果你能讓軍事法庭認同這種意見,就拿出證據來啊!」


    「這……這是蠻橫的意見!」


    我對這個笨蛋,已經忍無可忍了。一麵無意識地把手伸向腰際的手槍,譚雅一麵不掩話中的殺意,向他發出一句威脅。


    「目前正在指揮戰鬥,不準再鬧了。我沒有空繼續聽你廢話。假如再鬧下去……」


    就給我做好覺悟──沒必要把話說下去。


    托斯潘中尉臉色慘白,甚至帶著恐懼的眼神看著自己。不對,是在托斯潘這個蠢貨閉嘴的瞬間,譚雅就當這是既定事項堅決說道。


    「湯恩上尉就視為在戰鬥中下落不明!無法承認mia的將校所具有的指揮權!等他回來,就要他到戰鬥群指揮所報告。」


    在戰鬥中,哪能讓人大搖大擺地離開指揮所啊。就算離開了,也要以繁忙與聯絡不周為由,讓他直到結束之前都無法礙事。


    外加上,譚雅想到簡單講解狀況的必要性,認為現在應該要做一次補充說明。


    姑且不論阿倫斯上尉,還是稍微叮嚀一下其餘的新任人員,會比較好的樣子。


    「看來有搞不清楚狀況的笨蛋在呢。沒辦法,為了謹慎起見,我就說明一下。」


    「咦?」


    「各位將校,我說明一下狀況。給我聽好,事態很單純。我們正逐漸遭到包圍,不過敵人就隻能對我們展開薄弱的包圍。」


    據點防衛戰的優點,就是沒必要正麵承受敵方的全部戰力。而最棒的一點,是能讓各將校與士官掌握部下的行動,彼此並肩作戰。


    在管理新兵時,讓擔任指揮的人待在新兵附近,會是非常重要的事吧。一旦是夜間戰鬥,這麽做的重要性就會再度提升。


    就跟帝國兵的訓練程度一樣,就算是聯邦軍,也不覺得他們的訓練程度會在這種狀況下受惠多少。而最重要的是,敵方不過是兩個旅團的「步兵」。如果是沒有炮兵與航空戰力支援的夜襲,就有辦法對應。


    這不是傲慢,也不是自大,譚雅能基於萊茵的經驗斷言。


    「因此,敵人的第一擊不會維持太久。就看準敵方出現一些後繼無力的徵兆時,投入阿倫斯上尉的裝甲中隊。」


    能在對症下藥的同時,準備完美的對應策略。


    這是已獲得確立的,東部的標準防戰方式。固守在據點裏,能防衛的就隻有一個點,不過既然沒辦法連續構築防衛線,就隻能保護自己的安全。


    「攻勢極限的缺口,就用衝擊力擊潰。事情很簡單。在這道防衛線上的重點,就是不讓我方先行崩潰。給我確實握緊守在崗位上的新兵韁繩。」


    就接受遭到包圍的事實吧。


    然後,隻要撐過第一波攻勢,成功反擊的話,據點防衛就達成了。


    「因此,阿倫斯上尉。隻有貴官的部隊要完全作為預備戰力。甚至不需要進行防衛支援。直到下達其他命令之前,在防衛線內部保存衝擊力。」


    擋住,撐住,然後反擊。


    就隻是不斷重複古今中外,在守城戰時展開的王道模式。看來在東部,戰術似乎是回歸到了相當原始的階段。


    對譚雅來說,沒辦法發揮文明與知性的創造性,讓她深感遺憾。然而,在滿是泥腥味的戰場上,沒有東挑西揀的餘地。畢竟,還不用像第四次世界大戰那樣必須靠石器來戰鬥(注:愛因斯坦曾提出警告,人類文明會在第三次世界大戰時毀滅,所以第四次世界大戰會用石器當作武器),就看開地認為,光是還能靠火炮戰鬥就算是不錯了。


    「有問題嗎?」


    「恕我失禮,中校。在反擊戰之際,拜斯少校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的衝擊力,會比較優秀吧?」


    「所以?」


    這是在托斯潘中尉的醜態之後提出的意見。應該是有著相當的確信與自信吧。擺出堂堂正正的態度,阿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幼女戰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カルロ·ゼ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カルロ·ゼン並收藏幼女戰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