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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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魯根戰鬥群?……我以前曾經看過喲。


    ──安德魯wtn特派記者


    大戰後/於倫迪尼姆


    「作戰」、「戰役」、「會戰」、「決戰」等詞句,恐怕是最能勾起人們的幻想,以為那裏正爆發著一場激戰的字眼。沒錯,那裏正在進行戰鬥行為吧。


    不過,實際上在東方戰線,緩慢的出血才是侵蝕兩軍的真正主因。


    在未進行主要作戰行動的遼闊戰域上的小規模衝突,才是從軍將兵們口中的「那個東方」。


    就跟萊茵戰線一樣。


    過去的萊茵戰線,不也是在萊茵戰線無戰事這句話背後倒著大量屍骸嗎?


    曆史上不會記載,或是說甚至很少會去關注的非主要戰線。不過,那裏也仍然寫下了曆史,長眠著曆史的犧牲者。


    我是安德魯。


    是過去曾前往不曾被人提及的戰場上的一名戰地記者。


    本想作為回憶錄執筆的,結果又寫了長篇大論的前言。說不定是有點移情太深了。


    或許,我是反過來想藉由描述這件事來逃避過去的記憶嗎?


    在情感上我雖然不想逃避,但經曆過那個時代的一名年輕人,回國時已完全變成一個憤世嫉俗的混帳家夥了……所以說,這毫無疑問是灰暗的回憶吧。


    不過,我是目擊者。


    沒有身為一名有見識,或是富有洞察力的觀察者的自信。老實說,就連眼前發生的事情都沒辦法完全記住吧。豈止如此,當時還是個就連聯邦情勢都一知半解的門外漢。


    不過,基於罕見的緣分,讓我能以wtn特派記者的身分進入聯邦、聯合王國聯合設置的多國部隊(當時聯邦與聯合王國的關係還有辦法建立這種「友好的象徵」。兩國的首腦不是互罵對方是該死的意識形態惡魔,而是互相稱讚對方是美好的戰友這件事,各位年輕讀者知道嗎?)擔任戰地記者。


    年輕人能獲得這種機會的理由,反過來說就是因為我還年輕吧。


    正因為我是在沒被聯邦當局盯上的記者之中也算格外無知的年輕人,所以他們才會願意讓我加入也說不定。


    實際上,戰地記者大多跟我年紀相仿。印象中,假如不是相當狂信──失禮了,是「熱情的共產主義」派係的記者,年長的記者是極為罕見。


    拜這所賜,讓我結識了能長年相處的夥伴,這點說不定該感謝他們。


    不過這些是題外話。看來隻要年紀一大,說話就怎樣都會散漫起來。是有著太多的回憶吧。


    回憶,對,我想起來了。


    對我來說,俗稱「蟾蜍攻勢」的一連串作戰,就跟帝國軍發起的安朵美達作戰是同一時期的事。我甚至還曾經目擊過疑似人們口中的亡靈的「雷魯根戰鬥群」。在得知這件事時,我還寫下了「相當棘手的敵人在眼前展開了」之類的苦澀報導,漂亮地被審查擋下來。


    在那個時代,也由於是聯邦軍與聯合王國軍的多國部隊,所以審查官也相當辛苦吧?畢竟想讓記者報導的事情和不能被報導的事情太不一致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讓人覺得這算是完成了一份學習如何正確閱讀報紙的優秀教材。


    奉勸年輕人可以把當時的報紙跟史書擺在一起看。史書上的記述與報紙版麵上寫的故事可說是天差地遠啊!


    還以為是在閱讀現實中發生過的事件,卻會有種自己該不會是在看登月探索報導的感覺吧。想要挖掘真相,就隻能在字裏行間中找尋──希望各位能理解我們口中的這句玩笑話也是有其道理的。


    不過,隱瞞不住的事實也會在報紙上浮現出來。


    我自己是在東方得知「可怕的傑圖亞」這個詞的,那位將軍,他確實是……一名會讓人打從心底恐懼的將軍。


    盡管直到現在都還沒有人能闡明那位人物的一切,但如果要我作為一名當時置身在東方戰線的聯合王國人表達意見的話,其實很簡單。


    我要詛咒把那家夥,那個劇毒左遷到東方戰線的帝國軍參謀本部。


    以整體最佳化的觀點來看,這說不定是帝國軍的災難。身為聯合王國的一分子,應該要慶祝才對吧;但是,我是曾置身在東方的人。倘若以局部最佳化的觀點看待這件事,就是「那位」傑圖亞將軍阻擋在我們的前方。


    真的隻能說是糟糕透頂。


    如要我以戰地記者的身分發表意見的話,這樣確實很有看頭;也不用煩惱報導的題材。對挖掘頭條來說是最棒的情況,也就是過多的死亡成為日常這一點。


    我們駐外記者盡管因為優秀的報導獲得讚賞……但這肯定是時代壞掉了吧。畢竟這可是將在遼闊的東方戰線上,與製造出屍山血河的「鐵路沿線」魔術師為敵奮戰的我等同胞,以及諸位聯邦戰友做成「特輯」,讓本國的人因為他們的激戰感到熱血激昂。


    果然,那肯定是個有哪裏壞掉的時代。


    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要知道。


    不論是審判、譴責,就連複仇我都不放在心上。


    我隻是想要知道。


    「有關於這次的草稿,你覺得如何,德瑞克將軍?」


    「……這可是你的回憶錄。你高興愛怎麽寫都行吧?我是很感謝你基於老交情讓我過目啦。但就我個人來講……你這是要我審查內容嗎?這種事給我去拜托共匪吧。」


    這篇文章可說是我的筆記的草稿。不過特意空出時間,在咖啡廳座位上仔細閱讀的老紳士卻毫無反應。


    漠不關心,並且冷淡。


    這讓我忍不住想抱頭呻吟。盡管料到會這樣,但該說是一如預期吧,他比預料得還要頑固。


    才第一道關卡就這樣,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


    「還真冷淡。就不能開心聊著共同的回憶嗎?這也是老人俱樂部一般的休閑方式吧。」


    「『感謝你這番相當有趣的意見』,安德魯。」


    相當有趣嗎?──我稍微重振架勢。


    姑且不論殖民地人,本國人單手拿起茶杯表示「這相當有趣」,意思就隻會是在說「你是笨蛋嗎?」這種強烈的諷刺。


    「不過,我自認為還沒有失去現役的心態。要是讓你這麽認為的話,我無法否認有點失望。你的提案就等彼此的骨氣與幹勁都衰退之後,再拿出來討論吧。」


    德瑞克將軍一麵說著就如同我們的約翰牛精神般的話語,一麵若無其事地伸手拿起茶杯。這是打從以前就不曾改變的訊息。總而言之,就是他不想多談的意思吧。


    很好──我做出覺悟。


    就讓你瞧瞧專業記者跟沒辦法撬開采訪對象的嘴巴打探消息的自稱記者是差在哪裏吧。


    「最近也上年紀了。很多事怎樣都有心無力啊。」


    「喂喂喂,安德魯。你比我年輕吧。」


    盡管是幾乎算是退役的軍人,但脊背仍像是連體內都有用上馬尾襯(注:高級西裝的毛襯,能堅挺撐起西裝的形狀)般直挺的將軍這番話,讓我不禁苦笑起來。


    就算同意實際年齡是這樣沒錯,但我的腦海中也閃過了肉體年齡這個詞匯。年輕時有辦法亂來的身體,也隨著年齡增長變得脆弱了。


    「既然如此,我也希望將軍能有點老人的樣子。就看在過往的情分上,一點點就好。能露出點破綻讓我瞧瞧嗎?」


    老實說,我很羨慕身強體壯的將軍。


    曾聽聞活過大戰的航空魔導軍官,不是因為魔導使用過度而英年早逝,就是莫


    名的長壽……德瑞克將軍是會長命百歲的那類吧。


    隻要看他哈哈大笑的快活模樣,就能一眼看出他與衰老這個詞匯無緣。


    「破綻?好呀,那我就來說段珍藏已久的故事吧。那是在我還是個年輕的海陸魔導軍官,在給當時的戀人打電報時所發生的事情……」


    「抱歉,將軍。我想請教你的是東方的時代。」


    德瑞克將軍瞬間在朝著我不悅似的蹙起眉頭後,深深地歎了口氣。由於他表現得極為自然,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在不滿我打斷他說話吧……但他其實是怎麽想的?


    事情有趣起來了……我感到些許的手感。


    「……安德魯,結果還是那件事嗎?」


    「嗯,沒錯。」


    「是想要我說什麽?」


    這個嘛──我帶著苦笑坦白。


    「我想將當時的我所無法理解的事情也傳達給後世的人們知道。」


    我看到了。


    我聽到了。


    然而,卻沒能理解。


    剛好身處在同一個時代,並不等於我有辦法理解,這是可悲的現實。


    「你也是相當纏人的男人啊。」


    「這就叫做記者精神。」


    「『精神』嗎?那就沒辦法了。」


    好吧──德瑞克將軍聳了聳肩,以優雅的動作拿起三明治。奇妙的是,這種教養良好的感覺,從以前到現在都不曾改變過。


    「就請讓我依靠你這句沒辦法了。希望今天務必要聽到有關哈伯革蘭閣下在東方扮演的角色,還有mr.約翰遜的故事。」


    「抱歉,這我不知道。」


    真是非常抱歉──我從旁插了一句。


    「那有關將軍的海陸魔導部隊曾暗中進行過情報部特種作戰的紀錄一事呢?雖是旁證,不過最近幾名研究學者所進行的調查,強烈暗示著這項活動的存在。首先,我們首次見麵的地點也是在聯邦領內吧。」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如你所見,我可是會對學校感到棘手的那種人喔?學者老師究竟寫了些什麽,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緒。」


    會相信他這番語帶困惑的發言,不是二流就是門外漢。總而言之,德瑞克將軍討厭學校這句發言,就我所知可是個天大謊言。


    「如今徹底整頓軍官教育課程的第一人會討厭學校!哎呀,真想讓那些被狠狠操練的學生聽聽這句話啊。」


    「這是上頭的命令,我就隻是在執行任務。可不是自己高興跑去從事教育任務的啊。」


    「……這跟我聽到的差很多。姑且不論這件事,言歸正傳吧。我想請教你有關在東方的特種作戰。」


    「能回想一下我在當時的階級嗎?在東方遇到時,我隻不過是區區的中校喔,你覺得我會知道什麽嗎?」


    這是想裝傻蒙混的反應,原來如此,就彷佛是過去的他。會有許多年輕記者錯判這名精悍海陸魔導將校的意圖也是當然的吧。


    不過,我是不會再重蹈覆轍的。


    「區區的中校,是呀,我曾是天真到會相信這種說明的年輕記者。真讓人懷念。直到現在都還會偶爾回想起來。」


    「懷念嗎?……聽一塊待過東方的人這麽說,真叫人感觸良多。」


    「就感觸良多的意思上來講,果然也很懷念米克爾上校。」


    盡管瞬間露出了複雜的情緒,但德瑞克將軍的鐵臉皮果然固若金湯。在帶著苦笑點頭回應我這句話後,就忽然扯開話題。


    「……說了令人懷念的名字啊,你這男人也挺狡猾的。畢竟是證明我們稱呼聯邦人為戰友的時代並不是個幻想的活證人啊。」


    「能趁我們還活著的時候留下一點東西嗎?」


    「故事嗎?不知道的事情可說不出口喔。不過,對了,你抽菸嗎?」


    「請,不用在意我。」


    小雪茄的芳醇香氣飄散開來,他同時朝著我苦笑。


    「……安德魯,那確實是個不可思議的時代。」


    統一曆一九二七年六月八日 東方戰線──多國部隊司令部


    「……唉,到了。」


    我深切地喃喃低語。那怕是在萊茵戰線的采訪中闖出名聲的「wtn傑出記者安德魯」這個頭銜,一旦來到聯邦就怎樣也覺得靠不太住。


    倒不如說,沒成為妨礙才讓人驚訝。畢竟在與帝國爆發戰爭以前,共產黨的黨報可是痛罵我們的祖國是「冥頑不靈的反動主義者巢穴」。


    讓這種資本主義國家的記者以打為單位的進入聯邦國內的計畫,沒有中途夭折是上帝的恩寵吧。


    作為政治這頭怪物所催生出的扭曲結果,為這世上帶來了奇跡。


    昨日的敵人是今日的朋友。這個被帝國方諷刺是共佬與萊姆佬的佬聯合的不可思議同盟,以結果來說,讓曾是不共戴天之敵的共產主義國家與資本主義國家披上了與共同敵人作戰的戰友外皮。


    就算是薄薄的一層假皮,這項變化也成為讓至今為止的不可能被輕易突破的契機,讓聯邦、聯合王國兩國之間的關係開始急劇改善。作為改善關係的一環,聯邦共產黨盡管附加上僅限於伴隨派遣到聯邦的聯合王國軍部隊的條件,也還是答應讓聯合王國的戰地記者團進入聯邦了。


    聯邦本來可是極度限製來自外部的采訪。倘若不是奇跡,根本不可能實現這件事吧。


    這是個前所未有的好機會。自負著自己才是最佳人選的資深記者,各個都圍繞著有限的派遣名額試著展開熾烈的鬥爭。像是展示實績,強調學會聯邦官方語言的實績,或是誇耀自身的曆史學識。這些全非一朝一夕就能獲得的,是臨陣磨槍的年輕記者所難以抗衡的競爭對手。


    就算是我,盡管有在萊茵戰線累積過戰地記者的經驗,但作為wtn記者的資曆還很年輕。這讓我冷靜下來客觀評估自身的實力,認為要跟前輩競爭太過勉強。


    老實說,當上司告知自己雀屏中選時,我可是意外到嚴重懷疑起選拔理由。


    不過,並不是上司對我的評價比其他前輩還要高的樣子──我在搭上前往聯邦的船後就瞬間理解到這件事了。


    為什麽wtn是派我過來?這問題非常簡單。答案就隻會是年齡,或是說經驗不足。


    與其用說的,隻要看就知道了。除了少數的例外,聯邦方願意放行的記者團成員全是各報社的年輕記者。


    順道一提,這個業界很小。不論右派、左派,至少都略有耳聞過偏激派人員的名字。


    隻要那少數的例外偏向某一方,就連三歲小孩都能感受到聯邦的意圖吧。光看成員名單就夠了。隻要是這業界的人,毫無疑問都能瞬間理解這是個由過半的無名年輕記者,還有身為紅軍支持者的資深記者所組成的偏頗集團。


    不過,得到機會的年輕記者全因此幹勁十足,認為能靠熱情彌補經驗的不足,打從踏上聯邦領土的瞬間,就果敢地開始將所見所聞傳回本社。說穿了,也就是想要名聲與實績的貪婪新手記者,在嚴重渴求頭條之餘,決定前往前線大展身手。


    當然,大家都受過一定的教育,所以表麵上也都很沉著……但如果完全沒有想出人頭地的功名心,也不會來到偏遠的東方吧。


    即使是我,也有著想在這裏大展身手的想法。


    就連在分配到的宿舍附近繞了一圈,將周遭地形牢牢記在腦海裏等等,采取這種在萊茵戰線學到的一些「安全對策」的閑暇之餘,也有確實去掌握部隊的氣氛。


    整體來講的第一步,該怎麽說好哩,算是失敗連連。


    他們盡管有著隻要提起「故鄉的話題」就會饒舌起來的傾向,但純粹的海陸魔導師完全沒說漏任何重


    要的事情;如果試著去采訪舊協約聯合體係的義勇魔導部隊,聯邦共產黨的政治軍官就會果敢地試著妨礙。就試探的感覺來講,我實際體會到要讓他們泄漏對整體來說有意義的情報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不過,光是轉發聯邦當局對倫迪尼姆發表的官方發言,也未免太吃閑飯了。這樣等空手回國時就必須要做好覺悟了。至少我的位子是不會留下來吧。


    人類隻要感到必要性的壓力就會急中生智。我的目標是采訪聯合王國軍對聯邦派遣部隊的指揮官──德瑞克中校。


    在記憶周邊地形時,我也趁機找出了大人物常待的場所,於是就在保溫瓶裝了紅茶,裝成像是在基地內隨便閑晃的樣子,找到了目標人物。


    我假裝巧遇地拿出保溫瓶向他打招呼。


    「是德瑞克中校吧?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就作為友好的證明,喝杯茶如何?」


    「謝謝。你是安德魯吧,然後?」


    「什麽然後?」


    「你也算是記者的一員吧?而且也不是會好心到免費向『偶然』遇見的公務員提供茶水的那種記者。」


    我盡管向他歪頭表示不解,但心底可是咂了一聲嘴。采訪對象知道記者提供茶水的費用並不便宜,可是相當棘手的事。


    「……有一個這種好心的記者,也意外地不錯不是嗎?」


    「哈哈哈,那麽我們要來聊整天的天氣嗎?還是說,要針對聯邦、聯合王國之間崇高的兩國間合作關係,就像跳針的唱片一樣反覆說著官方聲明文呢?」


    「請饒了我吧。」


    不論是在聽到我求饒後的聳肩反應,還是表麵上裝作自己沒有隱瞞事情的坦然態度,德瑞克中校麵對媒體意外地毫無破綻。


    「恕我失禮,中校在戰前有在哪裏的宣傳部門待過嗎?」


    「不,我就跟你看到的一樣,是名粗魯的海陸魔導師。」


    我一副拜托你饒了我吧的模樣歎了口氣。盡管感覺有點……不對,是相當的反應過度,不過就試著發動攻勢吧。


    「區區的海陸魔導軍官,啊,失禮了。」


    「別在意。你是非軍人,而且還是邪惡至極的記者。有權利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我非常榮幸,中校。」


    試著稍微攻擊的結論盡管很遺憾,但答案是對方比我棋高一著。不是生氣地罵我無禮,也不是打定主意無視,而是以笑容與諷刺回應的話就束手無策了。


    我的意圖全被看穿了。


    尊重報導媒體是很感謝。不過,這也表示他是個懂得我們手法的將校。要從這家夥身上問出想知道的情報會非常困難吧。


    「哎呀哎呀,安德魯,聯合王國人就算互相試探也沒有意義吧。我們就各讓一步吧。總之,先告訴我你的詳細經曆。」


    「那個,采訪申請的文件應該也有附上履曆表吧?」


    在倫迪尼姆的聯邦大使館申請簽證的經驗簡直就像是一場惡夢。說到那些家夥,真想問他們難道是打算為了規範規則製作規則手冊嗎?


    「經兩國同意的戰地記者為了取得采訪許可,可是寫了小山般高的文件喲?我到底還需要寫什麽啊?」


    「啊,不,那種敷衍了事的文件我當然也有看過。而且還是跟偏激的聯邦人一起。」


    「偏激?」


    「喔,你是紅的(注:日文中有暗指「稚兒」之意)嗎?」


    「我自認為已年過二十了。」


    我機靈的答覆,至少足以讓中校佩服的樣子。中校沒笑我是自以為是的年輕小夥子,還滿意地點頭。


    「……不好意思。最近讓人勞心費神的事微妙地多。」


    「這句『勞心費神』,是對我的一點小小獎勵嗎?」


    是在暗示與聯邦之間的協調很累人嗎?──抿嘴嗤笑的中校相當不好對付。要是參與聯邦與聯合王國之間合作的當事人暗示著這種新聞,不論是誰都不可能會不在意吧。


    如果想聽更多的消息,就隻能配合他的步調了。我知道了──我認命地點了點頭。


    「就重新打招呼吧。我是wtn特派記者安德魯。曾在萊茵戰線擔任戰地記者進行采訪,隨後在前去采訪協約聯合的難民後,不知道是怎樣的因果,在上司一句『東方有獨家新聞』之下,被『踢過來』的可憐記者喲。」


    「踢過來?」


    「wtn其實想派遣真正的資深記者過來吧?但不可思議的是,大半的報社都隻有年輕記者入境聯邦。」


    真不曉得自己是來采訪還是來被采訪的,真叫人困擾……要是妥協能讓他吐出什麽的話就謝天謝地了。不是聽取對方想讓我知道的事,而是有沒有辦法挖掘出真正的新聞,這是在考驗我的本領吧。


    「也是啦,誰叫聯邦人對『記者』很神經質啊。」


    「……這我知道。畢竟連對待像我這樣不成熟的記者都很親切。還細心地幫我安排了『翻譯』與『向導』。老實說,有點幹預過度了。」


    「等等,安德魯。盡管你說不定不知道……但這可不是有點的程度。實際上,他們可是非常友善喔?」


    「什麽?」


    能聽到什麽消息呢──德瑞克中校朝著如此鼓起幹勁的我滿意地竊笑起來。不過仔細一看,也會發現到他的「眼睛」一點笑意也沒有。


    「隻要拜托他們,不論是茶還是糖果,甚至是除了底片與電報以外,不論是要什麽都會通融。」


    是呀──我點頭同意。


    「也就是聯邦軍人在報導相關人員麵前做政治宣傳的時候……老實說,我也有過戰地采訪經驗,所以並沒有太大的期待。」


    「也就是說?」


    「隻要能睡在軍用宿舍裏就算是謝天謝地了吧?德瑞克中校,我可是待過萊茵戰線的人喲?就連前往戰壕采訪這種事,當然也有過經驗。」


    那雖是個慘痛的經驗,但最好的教師往往都會是這樣吧。隻要在萊茵的壕溝線與共和國軍士兵共度過一天,大半的事情都不會再讓人驚訝。


    隻要有著在戰壕生活中培育出來的毅力,不論要去哪裏都不會有問題。


    「自從經曆過後方所說的『充滿營養的美味餐點』是醃牛肉罐頭配幾乎發黴的硬餅乾的一天後,我就習慣軍隊風格的接待方式了。」


    不過在聽我說完後,德瑞克中校卻搖了搖頭。他那笑嘻嘻的嗤笑表情,是我誤會了什麽讓他覺得有趣嗎?


    「安德魯,你──嗯,很老實。」


    「咦?」


    「僅限於在這個多國部隊展開部署的地方,聯邦軍消耗品不足的問題就會很不可思議地獲得解決。所以,隻要你希望的話,真的是要什麽有什麽吧。」


    「就算我要的是司康餅、紅茶,還有黃瓜三明治嗎?」


    「本國優雅的聯合王國式下午茶嗎?大概拿得出來吧。」


    這不免是在開玩笑的吧──我正想一笑置之,就發現德瑞克中校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


    「恕我失禮,這才是在戰地不可能會有的事……你是說真的嗎?」


    我差點忍不住叫了出來。明明是在打仗,卻能提供記者紅茶、司康餅,甚至是三明治?


    「你或許難以置信,但他們確實會提供吧。」


    「這裏可是最前線耶?」


    「黃瓜不免會是醃過的而非生的也說不定,但總而言之,你的要求百分之兩百會實現吧。」


    「……請等一下,他們是認為這麽做有多少價值啊?」


    不論場麵話說得再好聽,戰地記者都是不受歡迎的外人。就隻是個吃閑飯的,講白了,內心充其量是把我們當成「多餘的


    外人」看待。


    盡管如此,倘若真的是這種待遇,要是沒有比我們遞出的一杯茶來得還要有價值的話,未免也太奇怪了。


    「是政治宣傳嗎……?」


    「這是初級喔?」


    德瑞克中校忽然收斂起笑容,露出疲憊的神情。


    「在東方,可是隨處可見與美麗女子或是符合你性癖好的友人來一場浪漫邂逅的機會,你可要小心一點啊。」


    「等……等……等等?」


    這是不容忽視的情況吧──我忍不住發出驚叫。


    我的心髒嚇得猛然一縮,就在環顧四周,確認附近有沒有聯邦人時……才總算想起是自己是在沒有人煙的荒郊野外對話。


    是有聽過流言。那種在酒宴上半開玩笑說著的八卦消息。坦白說,不是能認真相信的水準。


    「這種事,在這裏,是真的嗎?」


    「我也喜歡開玩笑,不過這件事我能向蘭姆酒發誓絕對是真的。倒不如說,如果容許的話,我甚至想向全員發出警告。」


    「……我是有聽過傳聞,但有到這種地步?」


    很嚴重──德瑞克中校簡短地喃喃回了這一句。


    「我姑且是有暗中知會你們全員喔……結果被那票紅色思想的家夥痛罵了一頓。」


    真受不了──中校聳了聳肩,一臉的疲憊不堪。


    怎麽看都像是打從心底感到厭煩的樣子。


    「該說是要幫他們辯護吧,有件事我得說清楚,那就是共產黨也很拚命吧。」


    「是他們沒有餘力的意思嗎?」


    「有點不太一樣。」


    該怎麽說好哩──想了一會兒後,德瑞克中校再次開口。


    「他們口中的『完美的黨』是毫無一絲的餘力。『所以』才會無所不用其極。」


    盡管聽不懂他的意思,卻是相當耐人尋味的一句話。恐怕是因為自己看漏了某些事情。我對手上的拚圖碎片不足感到懊悔。


    「我好像說太多了。以一杯茶來說聊得有點久。想再聽下去,我得要徵收額外費用喔。」


    「那麽,我下次就帶雪茄過來吧。」


    「……雖是很誘人的提議,但身為海陸魔導軍官,我比較想要不傷肺的酒精老朋友。我手邊已經有蘭姆酒了,就拜托拿瓶好的蘇格蘭威士忌來吧。」


    意外昂貴的要求。


    能期待符合價值的回報嗎?可是,沒有投資就沒有回報也是事實。


    我也隻好做出覺悟了。


    「好,中校。我會在下次作戰之前拿給你的。所以……」


    「所以要我告訴你下次作戰的時間?這是不可能的,安德魯。你頂多就是把酒弄到手,好好幫我保留下來吧。」


    真敵不過你──我就此舉雙手投降。也就是最後一搏也失敗了。真不愧是經驗老到,防禦還真是嚴密。


    順道一提,這雖說是口頭保證,但依舊是答應了他的要求。既然都保證會幫他準備了,那等到作戰開始時,就算撕破嘴也不能說「我沒有酒」。畢竟沒有比一度打破約定的記者嘴上說的「請相信我」還要讓人輕蔑的事了。


    隻能讓本國趕緊送來了吧。


    「好的,我會努力在作戰之前弄到手的。」


    「這樣呀,那不好意思……就馬上拿一瓶給我吧。」


    「咦?」


    德瑞克中校把手輕放在愕然失色的我的肩膀上,愉快笑著。


    「安德魯,其實今天,等下就要與聯邦軍進行作戰的聯合簡報會議。十七點時在大會議室。我很期待你的蘇格蘭威士忌喔。」


    聽到這裏,就足以明白自己被他擺了一道。


    不僅讓他盡情地帶開話題,最後還不小心答應了他的要求。要承認自己被采訪對象耍了,對一名記者來說,實在是不得不感到羞恥。


    「中校,你真狠。太過分了。」


    「這是學費喔,年輕人。好啦,時間可不多喔,你能證明自己不是個騙人的記者吧?」


    當天 大會議室──十七點


    聯邦共產黨肯定是個腹語師。令人大吃一驚的頭條新聞,標題就這麽取──〈愉快的人偶劇~戰時也不忘幽默與傳統的聯邦片刻時光〉如何?


    當得知在記者會上做官方發表的首席翻譯是名「女性」時,我還驚訝聯邦很自由這件事就某方麵來講說不定會是事實,甚至還差點欽佩起來。


    不過,一得知那名女性的頭銜,肯定的情感,或是說可悲的一廂情願,也都在重炮直擊之下一口氣煙消雲散。會讓聯邦的「政治軍官」上台主導我們的記者會,是共產主義者不太理解報導為何物的證據吧。


    在官方上,記者會是由名叫米克爾的聯邦軍上校所主持,但由於他不會說聯合王國的官方語言,所以由她擔任「翻譯」陪同的樣子。不,我知道克服語言隔閡的必要性。而且也能夠理解,這說起來算是當然的決定吧。


    盡管如此,早在他們特地采用政治軍官擔任翻譯時,意圖就太過露骨了。


    「時間已到,讓我們開始吧。我是擔任上校同誌的翻譯的塔涅契卡中尉。」


    率先開口的是那名翻譯──政治軍官。


    也就是一切都要按照劇本來走。這要說的話,就是三流演員照著四流腳本演出的,一出難以形容的雜亂劇碼吧。


    塔涅契卡中尉是翻譯?還是其實是自己在發表意見?怎麽想都是後者。


    「這次記者會的目的,是要針對即將進行的軍事作戰──聯邦軍暨聯合王國軍的聯合作戰,由上校同誌向各位記者進行大致的說明。」


    濃厚的盧斯口音混在聯合王國官方語言中。不知道是該稱讚以惡名昭彰的政治軍官來說她的發音相當漂亮,還是該提出希望使用正規翻譯的要求,這還真是讓人苦惱的二選一。


    雖說她的遣詞用語還算是恭敬。


    會找像我們這樣的外部記者采訪多國部隊的反擊作戰,恐怕也兼具著政治宣傳的功用吧,這種程度的事是可想而知。隻不過,讓政治軍官負責解說就隻會得到反效果,聯邦人為什麽就是不懂,這是個永遠的謎。


    不對──我就在這裏切換思考。


    畢竟wtn的特派記者就隻有我一個,可不能粗心大意地把事情聽漏了。對我來說,比起聯邦軍的政治軍官,本國坐在辦公桌前的長官要來得可怕多了。


    我連忙在筆記上動起筆,勉強將有點難聽懂的聯邦人的解說重點毫不遺漏地記錄下來。


    「狀況就如以下所述。以人民之名,為了擊退侵略者,聯邦軍暨聯合王國軍以及戰友同胞和諸位同誌,意圖進行大規模的反擊戰。」


    恭敬的說明……要說的話,就是多少有意識到媒體關係吧,但我直到現在都還是難以從這種怎樣都覺得修辭太多的話語中,聽出他們想表達的意思。


    這段就隻是誇張的空泛說明,重點頂多就是「大家要一塊反擊」吧?


    「這次作戰的目的,是要奪回人民的領土。會以擊退侵入聯邦領內的侵略者──也就是帝國軍作為主要目標吧。」


    大致上就我所理解的部分,隻要除掉誇張的修辭,就是個意外堅實的作戰。目標是要進行牽製,並兼作為往後作戰的橋頭堡與前進道路的開拓──這種準備性作戰的樣子。


    「以上……請問有問題嗎?」


    竟然有開放問答,以聯邦來說算是進步的吧。隻不過,在女性麵前提出像是在譴責對方般的質問,合乎禮節嗎?……盡管我甚至感到了些許的心理糾葛,但不論是好是壞,這都跟急求功名的同事無關的樣子。


    有一名勇者猛然舉手了。


    「我是兩洋通訊。有聽說目前帝國軍


    正在往南方集結的情勢。關於這點,我想請教聯邦軍的情勢判斷。」


    「就如同您說的,帝國軍是有展現出侵略南方各都市的徵兆,但我們已對此做好防衛戰的準備。隻要在南方防禦,在這裏實行反擊的話,也能間接地大幅壓製帝國軍的戰線吧。」


    從采訪團中傳出小小聲的歎息。是對乍聽之下很恭敬的冷淡答覆感到失望吧。畢竟我們想要知道的重點是他們有沒有辦法守住。


    聯邦人看來沒什麽服務精神。那怕我們都挑釁到這種地步了,台上的政治軍官依舊是不肯透露半句。


    看來是將對女性的顧慮拋開似的,下定決心的兩洋通訊的記者毅然地再次發問。


    「請問對於防衛你們有多少把握?我也有耳聞到帝國軍部隊的集結快速,南方防衛線岌岌可危的消息喔?」


    「有關我軍的動向,公開我們所掌握的詳細情報會有泄密上的風險,所以還請原諒我們隻能公開粗略的消息──上校同誌在事前這樣交代過。」


    就像突然想到似的補上一句「上校同誌」的轉述說詞。這個塔涅契卡中尉好歹也假裝向米克爾上校確認一下吧……看似一臉茫然的米克爾上校真的有理解到這段提問的內容嗎?


    這甚至讓包含我在內的記者幾乎確認了這個恐怕隻有神知道的真相。


    「我想聽上校同誌親口回答。不好意思,就算是粗略的消息也好,能請上校回答問題嗎?」


    「抱歉,上校同誌不懂聯合王國的官方語言。」


    還請恕我無法答應──語調溫和卻堅決的拒答。她是不是誤會了翻譯的工作內容啊。好歹也假裝向本人確認一下吧。


    這下該怎麽辦呢──正當我們煩惱起來時,有名男子迅速舉手。


    「我是時事事報。那我們可以用聯邦官方語言詢問嗎?」


    話一說完,就開始用應該是聯邦官方語言的話語,流利地滔滔說著某些事情的豪邁男子,打出了漂亮的一擊。


    大概是沒料到會有記者懂得說聯邦語吧。政治軍官那張就像是隻被玩具槍打中的鴿子般僵住的表情,非常具有象徵性。


    她總不能說聯邦軍的上校聽不懂聯邦語吧。


    隻是她盡管確實是猛然僵住了表情,但還是重新振作起來了。


    她不客氣地走到上校麵前咬起耳朵,一麵裝作是在詢問事情,一麵公然地說出詭辯。


    「……上校同誌表示,如果不是透過語言專家轉述,恐怕會產生意料之外的誤解。」


    「所以?」


    「不是以聯邦官方語言為母語的各位,還是以各位的母語──也就是聯合王國的官方語言進行采訪會比較確實。」


    雖是個爛得毫無道理的藉口,不過卻是一句甚至散發著絕不退讓的堅定意誌的答覆。唉──會場內再次充滿著歎息。


    「好,我知道了。那我改問另一個問題。」


    請問──在政治軍官的敦促下,時事事報的記者開口問道:


    「為什麽不許我們采訪南方戰線?」


    「主要是考量到各位的安全。」


    「我們可是戰地記者喔?既然身在前線,不論是待在那裏……」


    甚至不讓時事事報的記者把後麵的「都沒有差吧」說完,政治軍官就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的發言。


    「還請理解保安措施、安全措施的必要性。盡管真的很遺憾不得不向您發出警告,但現在可是戰時。」


    因此──以一張極為認真的表情,政治軍官開口說出笑話。如果是想讓我們笑死在這裏的話,她毫無疑問非常成功。


    「我們共產黨雖然總是歡迎著開放性的報導,不過在戰爭的特殊狀況下,有時也會無法貫徹這項原則,還請理解這一點。」


    要忍住不笑出來,還真是困難。


    是想說就跟討厭紅茶的紳士一樣,這世上也有著熱愛自由報導的共產主義者嗎!


    這肯定是會榮登說謊大會殿堂的發言。我們能例外地獲準入國,不就是在「戰爭」這種「特殊狀況」下的特例嗎?


    或許是受到這種氛圍的鼓動,我也終究是舉手了。


    「……能請教其他的問題嗎?」


    是想趁機轉移話題吧。政治軍官那興高采烈地點頭答應的表情,可是充滿著擺脫麻煩事的喜悅。


    「我是wtn的安德魯。可以認為我們被允許對這次的反擊戰進行采訪嗎?」


    「當然,是這樣沒錯。」


    「能請問會受到何種程度的限製嗎?」


    聯邦軍的政治軍官在與德瑞克中校與聯邦軍方的人互看了一眼,彼此使了個眼色後,一臉疲憊地點了點頭。


    是在爭執著什麽難以當眾說出口的事情嗎?


    德瑞克中校一走向前就開口說道:


    「就由我來說明吧。明確來講,各位的采訪會受到三項限製。」


    各位能接受嗎?──聽到他這樣問,我們就先點了點頭,等他把話說下去。


    「首先第一點,有關聯邦軍部隊及多國部隊的動向,還請各位不要『即時』泄露出去。畢竟我可沒愛慕虛榮到會想透過收音機與報紙向帝國人宣傳自己的動向。」


    就在大夥稍微笑起,讓現場氣氛緩和得差不多的瞬間──「盡管我也非常不願意」……一麵睜眼說著這種瞎話,德瑞克中校一麵帶著沉痛的表情,慎重地開口說道。


    「連帶地,我們要對通訊進行審查。總而言之,就是要基於保密的觀點設下安全門檻。」


    「審查是由聯邦方進行嗎?」


    「是由聯合王國與聯邦共同設立的通訊審查官負責。就在各位詢問之前先回答吧,我們不會以人手不足為由拖延審查。」


    我們會適當地提供方便。相對地,希望各位能為了全員的安全做出妥協──一麵接著這麽說,德瑞克中校一麵繼續把話說下去。


    「第二點,跟這件事有關……希望各位能待在司令部采訪。我知道在各位之中不乏英勇的湯米(注:英國士兵的俗稱),不過聯邦的諸位人民還有本國政府,都不希望湯米擅自闖入戰壕。」


    以不太甘願的形式,我們也點頭答應了這項條件。意思也就是要限製采訪區域。隻要有過戰地記者的經驗,這就算是還能理解的請求。實際上,也不是完全沒有討價還價與偷跑的餘地吧。盡管知道許多規避的手段,但這似乎是彼此彼此。


    滔滔不絕地說到這裏的德瑞克中校,突然露骨地咳了一聲。


    「最後一點,照相機、錄音機之類的器材,隻限於在有『聯邦軍向導』陪同,且他們說ok的時候才能使用。」


    是早就知道我們會一臉厭惡地翻臉吧。他搶在我們毫不留情地反駁之前,先發製人地向我們發出強烈警告。


    「這三點全是受到聯合王國與聯邦的當局所認可的內容……希望各位能理解這事關到你們的記者證。」


    讓人驚訝「有這麽嚴重嗎」的一句話。對方以為隻要斷言這可能會讓采訪許可被取消,我們就會退縮的想法,讓我們憤慨不已。德瑞克中校盡管承受到我們這種充滿無聲抗議的眼神,卻是不以為意地露出滿麵微笑。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那麽,『這樣還可以嗎』?」


    啊,我的天呀。瞥看過去,德瑞克中校這不是在對著「政治軍官」說話嗎!


    這乍看之下雖是無意間的舉動,但聯邦人有注意到嗎?


    這可是相當強烈的諷刺啊。


    「是的,上校同誌也認為德瑞克中校說得無從挑剔。」


    「很好。那麽,上校同誌,我就先失禮了。」


    就在最後一刻,聯合王國軍的現役將校伴隨著形式上的敬禮,朝著


    「政治軍官」留下「上校同誌」這句空泛話語的含意。


    哎呀,他對政治軍官的挖苦還真是相當陰險毒辣。


    就算是透過翻譯,禮貌上也該看著「講話對手」的臉說話。至少,這是隻要有過外交相關經驗的人「不論是誰都知道」的禮節。


    總而言之,是在表明這有「不愉快」到讓人想如此失禮嗎?哎呀,是會在必要時展現出男子氣概的人啊。


    傷腦筋的是──我就在這裏小小聲地歎了口氣。


    我還欠他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啊。現在就算要哀求其他報社同業的可敬友人幫忙帶一瓶過來,也隻能想辦法弄到手了吧。就算費率恐怕會相當高昂,不過這種時候,沒有東西會比信義還要重要。於是我就為了勉強保全顏麵,跑去向競爭對手苦苦哀求。


    然後以難以置信的代價──保證會讓給他們一條獨家新聞──向兩洋通訊換到了本國產的蘇格蘭威士忌。盡管這件事實在是沒辦法向主任報告,但我也隻能把這當作是必要的成本妥協,將換來的蘇格蘭威士忌提供給德瑞克中校他們。


    這次的失敗,就隻能在其他地方挽回了吧──懷著這種打算,我無精打采地徘徊在基地裏尋求題材。


    不過,題材可不是輕易就能找到的。如此這般持續了幾天的成果,就隻是在早已見慣的基地內四處閑晃吧。就算是這樣,吃飯用的題材說不定就落在某處,而且也比無所事事地悠哉度過一天來得有生產性多了。


    朝著像這樣有點憂鬱的我搭話的,是心情很好地從對麵走來的德瑞克中校。


    「嗨,早安呀,安德魯。盡管有點遲了,不過感謝你的上好蘇格蘭威士忌。能請教你是從哪裏弄來的嗎?」


    「是同事分我一瓶的。雖說是超貴的一瓶……」


    哈哈大笑的德瑞克中校十分熱情,跟前陣子在記者會上展現的嚴肅態度截然不同。


    這才是他平時的模樣吧,但棘手的是,不是那種會掉以輕心的采訪對象。盡管一度徹底上了他的當,但就算是這樣,總之就先問看看有什麽采訪題材吧。


    「……嗯。」


    「中校?」


    怎麽了嗎?──在我的詢問之下,德瑞克中校依舊蹙起眉頭,坐立不安似的開始環顧四周。


    這該不會是?


    「警報!魔力偵測!」


    讓預感獲得證實的,是基地內響起的刺耳警報聲與叫喊聲。


    就像壕溝線瞬間緊張起來的感覺一樣,聯合王國軍部隊的魔導師手忙腳亂地背著裝備起飛的模樣,讓我得以確定。


    「安德魯,你們也趕快撤離!」


    盡管對丟下這句話後就飛奔而出的德瑞克中校感到抱歉,不過別開玩笑了。要是讓這種絕佳的機會溜走,還當什麽戰地記者啊。我當下興高采烈地朝基地內的喧囂望去。


    情況看起來似乎不太妙。


    「該死,你說被先製攻擊了!」


    值班將校的叫喊,得到怒吼般的回答。


    「對照代碼!是雷魯根戰鬥群!」


    「給我應戰!讓迎擊魔導師升空!」


    「敵人的規模?」


    「從敵陣地來了一個中隊規模!是突發前進!是雷魯根戰鬥群的魔導部隊!」


    照情況來看,是遭到先發製人嗎?


    似乎是遭到包圍中的敵人反擊了。盡管這在萊茵戰線可是家常便飯,但帝國軍不論是在西方、東方都還是一樣積極主動。


    「混帳東西,既然是陣地防衛,就給我有點陣地防衛的樣子好好龜著啊!」


    「彈幕射擊!該死,外圍警戒在搞什麽鬼!」


    「快點召集翻譯官!聯邦軍……可惡,他們在講什麽啊!」


    所謂的多國部隊,在這種時候總歸來講是很脆弱的。有別於以前都是共和國軍的時候,要是聯合王國、聯邦、舊協約聯合體係、達基亞,甚至連合州國的義勇兵全都混在一起的話,混亂的規模也會跟著擴大。


    雖說對方是少數的魔導部隊,但這種反應也太糟了。


    被擺了一道──我對我方混亂的對應搖了搖頭,再次抬頭打量起是怎樣的家夥襲擊過來。在聯邦空中飛舞的敵魔導部隊。敵人究竟長得怎樣呢──這大半是基於這種好奇心。


    「嗯?」


    霎時間,我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麽不可能的東西飛在空中,頓時說不出話來。


    假如不是錯覺,就是有個小孩子在飛。


    不對,該說是小孩子的魔導師嗎?


    由於是米粒般的大小,所以也有可能是看錯距離,不過就從進行近距離纏鬥的尺寸比例來看,未免也太奇怪了。


    相較於我方人員,那個帝國軍魔導師未免也太嬌小了。


    我忍不住偷偷拿出照相機,將鏡頭對向那個方向。


    對焦是要……苦惱著這種事情,一心想要拍下一張驚人頭條的我,卻在這時被一隻粗壯的手拍了肩膀。


    「先生。」


    「什麽事啊!」


    現在就跟你看到的一樣,是絕佳的好機會啊。


    「請把照相機收起來。」


    雖然直到剛剛都沒注意到,不過看樣子,各位親切的向導似乎是想用笨拙的女王英文跟我聊天。那怕正在遭受敵襲,也依舊把我團團圍住,隻有態度親切地說著「請」字的經驗還真是可怕。


    「……不準拍那個?」


    看到聯邦人默默點頭的堅決態度,我小小聲地歎了口氣。看這情況,是沒辦法說聲「好,我知道了」就打發掉吧。


    就跟我預想的一樣,他們伸出了手。


    「能把底片交出來嗎?」


    「……ok,會給我新的底片吧?」


    「這是當然的。」


    再見了,獨家新聞。


    再見了,還債的題材。


    啊,混帳東西。


    於是乎,我那一天的獨家新聞就這樣被一把搶走,底片還在眼前被剪成碎片。


    下次要是還有機會,一定要留意四周狀況,想辦法偷偷拍下來……等我如此反省時,一切都已經太遲,帝國軍在這次襲擊過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陣地了。雷魯根戰鬥群隻要能打斷我們的計畫就滿足了吧。


    拜托饒了我吧。


    我差不多想送些什麽「我的新聞」到本社的辦公桌上了。


    盡管受到困擾的衝動驅使,不過戰爭這種事本來就無法盡如人意。麵對毫無動靜的包圍戰,戰地記者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做好覺悟這會是一場討厭的持久戰了。


    無事可做,閑得發慌。


    畢竟,基地裏是不可能會有娛樂的。如果想跑到陣地外頭采訪,也會遭到各位親切的同行者阻止。有別於他們殷勤的態度,要是連討價還價都沒辦法的話,能做的事情也會極為有限吧。


    拜這所賜,讓我別說是進行刺激的采訪,甚至還得在日常生活中尋求刺激。


    結果因此催生出在分配到的餐廳迅速用完晚餐後,打著飯後優雅餐會的名義,與閑著發慌的同事進行社交的時間。


    來到東方後算得上是刺激的戰鬥,就隻有起初那一場。要是隻有一開始熱烈,之後每天都過著無聊的規律生活的話,正因為懷著多餘的期待,才會讓人幹不下去。


    畢竟是這種情況,餐桌上的話題當然是不用說。


    就是現在的戰局。


    好啦,你們覺得包圍戰會怎樣?──時事事報的記者一開啟話題,眾人就紛紛發表起自己的意見。該說是眾議紛紛吧,不過──敵人就隻是勇敢,要是戰力差這麽大──這種意見聽起來是最為合理的。


    「就連亞雷努都給燒毀了。帝國下手或許不會遲疑,


    但這點聯邦人也一樣吧。」


    「……要是這樣的話,這場戰鬥豈不是一下子就結束了?」


    對於現場彌漫的樂觀論,我插嘴提出疑問。


    「實際上,說不定還很難講。這雖是印象論,不過跟萊茵戰線相比,不覺得使用的炮彈量變少了嗎?」


    就算知道這隻是我個人的感覺,不過總有種敵人沒辦法靠尋常手段解決的預感。討厭的感覺,或是該說是恐怖氛圍的某種東西,從帝國軍的陣地裏散發出來。


    這難道不是因為那裏存在著某種該稱為戰場魔物的東西嗎?


    「萊茵歸來的人都有著相同的感想啊。」


    「這也難怪啦。」


    這盡管毫無道理也難以解釋,但那怕是自己的感覺也沒辦法輕視。


    炮彈雨。


    萊茵戰線真的是地獄。常態性地降著炮彈雨的大地,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詞句可以形容。說到萊茵戰線的炮彈聲,那可是轟然雷動。


    就連那難以置信的鐵量,那怕是將地球挖得宛如月球表麵一般坑坑洞洞的炮擊,都依舊無法撼動萊茵戰線。要描述潛藏在那裏的某種東西可是難乎其難,讓身為記者的我感到慚愧。在描述的瞬間,那驚人的程度就會遭到稀釋,甚至會讓人誤以為理解了無法理解的怪物。


    到頭來,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的我,就說出無可非議的經驗談。


    「他們可是就連在萊茵的彈坑裏都能活下來的帝國兵。實在不覺得這樣就能一掃而空。」


    「安德魯,要賭一場嗎?」


    「我是不會拿人命來賭的。在賭我方會死的賭博中贏了,可是會讓酒變得難喝的。」


    「喂喂喂,你能說得這麽肯定嗎?」


    「我可是待過萊茵戰線的人喲?」


    而且,還去采訪過壕溝戰。看過那裏後,我學到了什麽是戰爭,還有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沒有事情是確定的。


    「你隻要看過一遍在共和國軍近五十個小時的準備炮擊後,還能活蹦亂跳地展開反擊的帝國軍防衛陣地就好。」


    盡管說起來很簡單,不過在看過那個景象後,就會不得不對話語的輕微程度感到愕然。


    「這樣一來……等等,又是警報!」


    以前遭到敵襲時也有響起的警報聲。


    記者團鬆懈的氛圍瞬間就被采訪欲望與功名心的奔流淹沒,不論是誰都一手抓起自己的照相機與筆飛奔而出。隻要是想拍下好畫麵,搶先同事一步抵達現場就是當然的事。


    要從這裏趕去前線……不過正當我們跑起來時,卻目擊到意外的光景。


    「出現了!就跟預測的一樣!」


    某位魔導師充滿幹勁的吶喊。無意間聽到這句大到想要漏聽都很難的吶喊,讓我們「咦?」的麵麵相覷起來。


    「……這次表現得很好啊。」


    與其說很好,倒不如說是好過頭了──這是我們直率的感想。本來應該會亂成一團,各國語言此起彼落的陣地內氛圍太有秩序了。


    就算沒到跟平時一樣的程度,但這與其說是驚慌失措,倒不如該說是「活性化」的局麵吧。


    這樣一來……


    「是打從一開始就預測到會有敵襲了嗎?」


    某人的一句喃語,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意見。看來這似乎是包圍戰的基本。


    拜這所賜,讓我能向本國提出不成戰場見聞報告的戰地報導,而是還算是有緊張感,真是太好了……不過這毫無疑問是最低限度的成果。


    事到如今,就越發需要從德瑞克中校身上挖出些什麽消息來了──我決定要加強攻勢。就算很難在戰鬥結束後立刻行動,不過等到事情到一段落後,就準備好香菸與美酒作為慰問禮前去兵舍拜訪他……該怎麽說才好,我來得正是時候。


    是想獨自一人享受小型的慶功宴吧,他的桌上擺放著酒。這位能讓采訪對象變得多話的記者的最佳好友,可說是幹得相當漂亮。


    「嗨,安德魯。我就想你差不多要來了。」


    德瑞克中校展現出些許但確實的自信,彷佛很美味似的喝起手上的杯中物。既然他在喝酒,就表示沒有在值班吧。是工作結束後,正在舒緩緊張感的時候吧?


    時機正好──我就在他旁邊坐下,加入這場酒宴。


    「今天的迎擊戰,是早就知情的嗎?」


    「雖然沒有要隱瞞的意思,不過正是如此。是以萬全的準備在守株待兔。」


    「真虧你們能識破。判斷敵人會衝出來的根據是什麽?」


    「安德魯,這可是軍事機密喲。如果是要采訪的話,就饒了我吧。」


    「這邊就請你寬容一下吧。」


    麵對我的死纏爛打,德瑞克中校苦笑著喝了一口酒。


    「硬要說的話,就是在分析雷魯根戰鬥群與其指揮官的戰曆之後所得到的結果。」


    算不上是回答的答覆。這種事就算不用我努力撬開中校的嘴,想必連恐怕是待在本國暖爐前閱讀我報導的讀者也都能輕易想像得到。


    隻不過,戰鬥群這個名詞讓我有點感興趣。


    「話說回來,我打從之前就很在意了,那個戰鬥群究竟是怎樣的部隊啊?由於我不太清楚,所以想找個人請教一下。」


    「什麽?這是常識……啊,不對,你是萊茵歸來的吧。」


    那就算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德瑞克中校苦笑著。


    「是帝國軍在不久前啟用的一種運用型態。是在指揮官底下召集各種部隊混合運用的便利部隊。總之就類似我們的多國部隊。」


    「跟連隊和旅團不同嗎?」


    麵對我的疑問,德瑞克中校明確地點點頭。


    「希望你能認知雙方在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盡管在規模上沒有顯著的差異,不過內在可是截然不同。是一種與平時的編製無關,每逢任務就將步兵大隊、戰車大隊、航空魔導大隊等部隊塞在一起進行編成的臨時框架。」


    「也就是說,由於是臨時編成的……所以部隊名是用指揮官的名字稱呼?」


    「沒錯。就目前的情況來講,我們眼前的敵指揮官就會是帝國軍的雷魯根上校。」


    「坦白講,是個不認識的名字。」


    困惑是我毫無虛假的感想。畢竟不是我在自誇,我可是自負能默背出絕大部分在前線的高級軍官的名字。


    不僅曾在萊茵戰線四處打聽情報,在被踢到東方來之前,都還在本社的資料室裏拚命記下最新情報的事前知識。當然,是不分敵我的。


    「就算隻要用本國的卡片索引查詢,說不定就能查到些什麽資料,但我真的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也沒有。他有著怎樣的經曆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也就是說?」


    「他以前是待在帝國軍參謀本部中樞裏的軍人。是除了相關人員外,讓人不怎麽感興趣的立場吧。畢竟所謂的後方勤務人員都不怎麽起眼。」


    喔──我附和著德瑞克中校的話語。


    「也就是軍務官僚升上來的?該怎麽說才好,總覺得沒有那種會在野戰上積極挑戰的印象。」


    「安德魯,你還是稍微改變一下想法會比較好喔。那些家夥就算是軍務官僚,本質上也都還是參謀將校。也就是說,那小子可是相當有膽識的。那怕是位在作戰局中樞的戰略家,作為戰術家也一樣相當優秀。」


    「也就是後方的專家嗎?不過我也曾聽說過,後方也有很多那種就隻是定時坐在漂亮的辦公桌前的類型。」


    不切實際;偏重理論,或是隻懂得紙上談兵。


    隻要回想起在前線的聯合王國軍對那些該稱為專家的人們


    率直單純的髒話辱罵,就能輕易具備著某種程度的印象。


    「是在批判本國嗎?抱歉,帝國人似乎不一樣。這隻要看就知道了吧,盡管擺出徹底固守市區的陣仗,無法防禦的地區卻反而特意放棄……還真是鋪設了相當粗野的防衛線不是嗎?」


    德瑞克中校的語氣中帶著微微的緊張感。盡管這說不定是在警戒未知的敵人,不過就算是這樣,也有種莫名具體的感受。


    「很棘手嗎?」


    「所謂的帝國式作戰家,不論哪一個都會是最為棘手的家夥吧。」


    「有這麽棘手嗎?……老實說,聯邦軍的官方簡報讓人有種能輕鬆取勝的感覺。」


    我隱約聞到題材的味道。盡管知道共產黨很重視麵子,不過太過拘泥麵子,導致難以跟派遣過來的聯合王國軍部隊溝通合作,可是個相當刺激的題材。


    ……雖說這種新聞,不是會被審查擋住,就是會被禁止通訊吧。


    不過隻要以閑聊的程度在腦海中的某處留下印象,將來隻要有機會就能拿出來派上用場吧。


    「德瑞克中校認為會陷入苦戰嗎?老實說,光是看到敵魔導師就宛如青蛙一般蹦蹦跳來的情況,就足以讓人對將來感到不安了。」


    「實際上,我方毫無疑問是處於優勢。光是直接參與包圍的部隊就有三個師團,而對方就隻有一個戰鬥群。如果再加上周邊的聯邦軍,敵我之間可說是有著壓倒性的差距。」


    沒錯,光是聽他這麽說,就能知道我們明顯有著壓倒性的帳麵戰力吧。別說是苦戰,就算輕鬆取勝也是當然的事。


    「盡管如此,他們卻毫不動搖。」


    「……意思是有救援的希望?」


    中校一副「沒錯,就是這個」的態度點頭。


    「我們也有在警戒這件事。不過坦白講,情況還很難說吧。」


    「很難說?這是什麽意思啊?」


    麵對我的疑問,德瑞克中校微微揚起嘴角笑起。


    「我醜話說在前頭,這件事你可別說出去喔?我的意思是,這並不是希望你把秘密到處跟人講啊?」


    「這我知道,中校。」


    很好──德瑞克中校點了點頭,隨即開口說道。


    「帝國軍應該是沒有餘力湊出增援了……要說到他們在將戰力往南方集中後,還有沒有能在這裏進行大規模解圍戰的兵力的話……」


    「帝國也很吃緊?」


    「倒不如說,正因為是帝國,所以才應該會很吃緊。」


    對於我詢問「這是為什麽?」的眼神,德瑞克中校就像受不了似的聳了聳肩。


    老實說,有種被當成小孩子看待的感覺……不過就先聽聽理由吧。


    「那個,德瑞克中校,能請教你理由嗎?」


    「安德魯,你忘了自己是為什麽會待在這裏的嗎?帝國實際上是以一國之力在跟全世界戰爭喔。」


    「意思是他們擴張過頭了?」


    「什麽嘛,既然你懂,那說起來就簡單多了。這裏就姑且不論究竟是該驚訝他們能跟全世界戰爭,還是該嘲笑他們蠢到不放棄跟全世界戰爭吧。」


    聽好──德瑞克中校一臉認真地把話說下去。


    「這總歸來講,就是數學的問題。」


    數學嗎?──我苦笑起來。


    「由於我在家鄉是個老讓教算術的約翰老師搖頭歎氣的學童,所以希望能請你簡單說明一下。」


    「這不會很難。隻要考慮到人口比的問題,就會立刻明白吧。即使帝國人使出再多魔法般的手段,能當兵的人口層也一樣是有限的。」


    「……也就是說,他們也瀕臨極限了。」


    也就是這麽一回事吧。就算是能一個人打敗五個人的戰士,對上六個人也一樣贏不了。畢竟不論帝國軍再怎麽強悍,他們打從一開始就在外交與政治上失敗了。不過真正該驚訝的是帝國的對應策略吧。他們──尤其都到了這種地步了──仍然是想老老實實地繼續戰爭的樣子。


    看來戰爭有著會讓人類的知性大幅下降的效能吧?


    「搞不好就連小孩子都會派上戰場也說不定喔?」


    難以啟齒說我已經看到了。


    畢竟我的頭條新聞已連同底片一起被聯邦的監視人員報廢了。


    順道一提,換給我的底片品質也微妙地難用。要說到在暗房好不容易顯影出來的成品,可是慘到讓人想哭。


    隻不過,總體戰往往就是這樣吧。聯邦就算底片劣化了,他們也仍然沒到要大規模運用少年兵的地步……應該吧。哎呀,畢竟他們不讓我們參觀這裏以外的戰線,所以這事還很難講。


    盡管如此,也比讓小孩子在這種地方持槍戰鬥的帝國來得好些吧。


    「恕我失禮,中校,不管再怎麽說,都把對方逼到這種地步了,也該將軍了吧。勝利之日就近在眼前吧?」


    「會這麽想對吧?」


    是呀──我予以同意。照常理來想,就算是帝國也毫無疑問會認輸吧。


    「你果然是有常識的人。」


    呃嗯──我也隻能點頭附和。


    「不管怎麽說,帝國人說不定全是一群腦子有問題的家夥。你就先當作是這樣吧。」


    「……那麽,我想采訪一下腦袋正常的聯合王國軍人。」


    不知中校你意下如何?──在我拿起筆記本代替麥克風遞過去後,德瑞克中校就回了我一道苦笑。


    「除了舊協約聯合體係的諸位義勇魔導師外,就讓你自由采訪任何人吧。倒不如說,不是打從最初就是這樣嗎?真是見外,要是不好意思的話,就由我來幫你介紹吧。你想采訪誰?」


    「中校,既然你知道的話……」


    「想采訪義勇部隊?就拜托你別去找失去國家的他們死纏爛打地挖舊傷疤了。魔導師的精神狀況可是會直接關係到戰鬥狀況的。安德魯,這你不也在萊茵戰線見識過了嗎?」


    他都這麽說了,我也沒辦法再多說什麽。


    「也是,為了讓你往別的方向找新聞……我就特別給你一個提示吧。」


    「太感謝了。請問是怎樣的提示啊。」


    隻要是獨家新聞就好──朝著充滿幹勁的我,德瑞克中校語嚴肅地說道。


    「……你知道『傑圖亞』這名帝國軍的中將嗎?」


    「嗯?唔──那個,確實是有點耳熟。請稍等我一下。我記得……是帝國軍的鐵路專家吧?」


    就隻是個略有耳聞的人物。盡管地位不是不高,但該說他是中堅層級的將官吧,讓人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好。


    不是那種會引人注目的類型啊──對這名字就隻有這種程度的印象。


    「差一點。算了,這會是個你最好要記住的名字喔。」


    「咦?」


    是這樣嗎?──我稍微把德瑞克中校的話當成了耳邊風。適當地說些意義深遠的話,還真是隨便的敷衍手段啊。


    回憶過去,如今的我微微苦笑。


    「這確實是個最好要記住的名字。」


    ……沒錯,當時還「年少無知」的「我」,把這句話當成了耳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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