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向起司、火腿、咖啡、紅茶、葡萄酒、麵包,


    還有其他甜點展開大規模攻勢當中。


    ──摘自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的日記


    統一曆一九二七年七月十七日 義魯朵雅方麵


    奧托?馮?埃爾姆少校指揮的u-091盡管是標準型艦隊潛艦,卻光明正大地在海上航行。


    潛艦現出身影。


    這也能算是一種訊息吧。為了實現古典性的無害通航,從容地眺望著水平線,激起浪花的航進義魯朵雅領海。


    姑且不論夜間,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潛艦公然掛著帝國國旗,沒有潛航就開進領海裏的話,就算是義魯朵雅也不得不做出反應。


    義魯朵雅海軍司令部就這點上,展現出極為迅速的反應。


    將所謂他們會為了「親善訪問」派遣「領路人」的訊息,以全頻率發送出去。很貼心地,是用未加密的明碼電報。


    還為了避免「友好國」漏聽,連續發送了好幾次以方便監聽。


    在耗費了充足的時間之後,義魯朵雅派了「水雷戰隊」前往迎接譚雅等人搭乘的船艦。


    於是,受到「友好中立國」艦隊的「慎重歡迎」,還周到地相互發射禮炮的u-091,就高掛著帝國國旗與軍艦旗,為了在內海誇耀帝國的存在,毫無阻礙地航行在海麵上。


    隨行的義魯朵雅海軍艦艇將u-091團團圍住,擺出將潛艦置於中心的輪形陣。會將並非主力艦的船艦置於中心,以善意的解釋來看,是在擔任警戒「聯合王國」介入的「護衛船」吧。


    隻不過,炮門有點偏向內側。那麽,這就是在威脅我們不要輕舉妄動吧?


    不管怎麽說,水雷戰隊威風凜凜的模樣,看得心情真好。從甲板上望過去,還真是壯觀。這一切全歸功於義魯朵雅與帝國之間「美好的友情關係」吧。


    美好的友人;還真是美好的友人。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譚雅就讓部下穿著軍禮服在甲板上列隊站好。保持著能在「必要」時從潛艦緊急出發,向一旁的驅逐艦靠舷突擊,或是以引爆可燃物為目的的進行爆裂術式三連發的準備;也就是盡可能彬彬有禮的戰備狀態。


    最讓人緊張的,是擔任直接掩護的義魯朵雅軍機打算從上空橫越的瞬間。


    就從輪廓上來看,是記憶中的國徽;是不可能會看錯的「聯合王國製的戰鬥機」。直到確認到上頭印有義魯朵雅的識別標誌為止,她由衷地感到害怕。


    潛艦上空有「敵國製戰鬥機」在飛行!這隻須看表情僵硬的埃爾姆少校有多緊張,就算再不願意也會明白意思吧。


    對潛艦來說,頭頂上的敵機是最糟糕的情況。


    要是能將搖擺機翼的狗屎混帳打下來,真不曉得會有多爽快。


    「義魯朵雅的友人打招呼的方式還真是刺激對吧。嚇死人了呢,艦長。」


    「就是說啊,中校。讓我太過害羞,都想發出緊急下潛的鈴聲了。」


    「完全同意。隻不過,參謀本部嚴命我們要『帶著笑容入港』。」


    哎呀──譚雅向他微微苦笑。


    「友好的表現要怎麽做才好啊。我這個人老是在東部與共匪加深友情呢。完全不懂要怎麽用鏟子以外的東西表示友好。」


    「鏟子?」


    「喔,海軍不是嗎?東部的地麵部隊,是用鏟子互毆來確定友情的喲。」


    「是所謂的萊茵風格嗎?」


    沒錯──譚雅向他微微點頭。野蠻與暴力、非日常與脫軌,太過於貼近身邊了。


    盡管有意識到部下的扭曲,但仔細想想,就連譚雅自己也無法保證沒有受到影響。


    因此,譚雅苦笑起來。


    「……必須努力回想起平時的做法呢。」


    雖說在帝國軍底下工作的工齡中,真正能說是平時的期間還不滿兩年就是了。所謂的工作是無從選擇的嗎?


    戰時國家所無法奢望的和平入港。


    義魯朵雅軍樂隊盛大演奏著雙方的國歌,高掛著帝國與義魯朵雅的國旗,令人傻眼的是,就連捧著花束的小孩子都已待命完畢。


    沒看到拿著照相機的記者身影,整體上能隱約看出義魯朵雅軍當局的管製意圖與影子……盡管如此,氣氛還是太親切了。


    譚雅得承認,自己難以將這種感覺化為語言。同時,也不得不說這「太鬆懈了」。是在軍艦的出入港已然成為嚴密的軍事機密的帝國所難以置信的開朗。


    跟戰時狀況下的帝國相比,義魯朵雅還真是「和平」啊。


    正因為如此吧。譚雅也注意到,這裏少了一樣應該映入視野的東西。


    看不到那個;u型潛艇專用的水泥製潛艦塢。


    盡管是u型潛艇入港,卻不是航進潛艦塢,而是普通的靠岸!這就算說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搭潛艦靠岸也不為過。


    踏著舷梯登陸時,居然看得到天空。蔚藍的天空。仰望著義魯朵雅清澈的群青色天空,莫名地讓人愈來愈煩躁。


    肯定是聯合王國製戰鬥機作為義魯朵雅軍機在搖擺機翼的關係吧。但願如此。


    盡管不是中不中意的問題,不過看似義魯朵雅方接待委員的軍人,軍服筆挺到讓人看得有點不太順眼。


    雖說有勉強整理服裝儀容,但這邊充其量是野戰規格。而且等到登陸後,還是自軍官學校以來早就忘得一乾二淨的禮儀全餐。


    在過來拜會的高級軍人麵前,雖說是由艦長埃爾姆少校作為代表應對,但既然在場,譚雅等人也必須向他們敬禮。


    毫無皺褶的軍服,除了照片外還真是許久不見了。最後,像是被自己的嬌小身材嚇到的義魯朵雅軍人,還沒禮貌地死盯著我瞧。


    要我平靜下來?怎麽可能平靜得下來啊。


    會被高漲的精神壓力壓垮,往往是因為環境的變化。不知要說是援手,還是逃離的引導。在我方大使館職員與義魯朵雅的卡蘭德羅上校的協助下脫身時,可是打從心底的感謝他們。


    於是,譚雅等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的眾人與埃爾姆少校等一行人告別,成為事前安排的特別列車的乘客。


    之後就是參謀本部安排的「搭乘鐵路列車的愉快的義魯朵雅縱貫之旅。與愉快的義魯朵雅的夥伴同行」了吧。


    當天──午後/義魯朵雅縱貫鐵路──餐車


    喀噠叩咚。


    喀噠叩咚。


    列車的搖晃聲,對坐慣火車的人來說並不稀奇。然而,譚雅打從列車出站以來,就一直飽受難以言喻的奇妙不對勁感所煎熬。


    就連被帶領到香氣彌漫的餐車時,也一樣冷靜不下來。


    帶著親切笑容的大使館人員,以及應是接待人員的卡蘭德羅上校等人完全看不出有覺得哪裏不對勁的樣子,另一方麵,自己的部下卻表現得像是很困惑似的。


    那麽,這種奇妙的感覺究竟是什麽?


    是後方與前線的落差或某種差異嗎?


    不過,怎麽想也想不明白。既然如此,就隻好等下再去研究了吧。決定暫時不予理會,伸手拿起放在餐車桌上的水瓶時,譚雅忽然想到一件事。


    「這水瓶為什麽是玻璃製的?」


    沒有固定的玻璃製品。這種東西為什麽會這麽隨便地放在桌上?放在會搖晃的地方,要是摔破了會很危險吧。


    然而在喀噠叩咚地搖晃的列車上,水瓶卻隻有微微晃動。


    「啊,是這樣啊。」


    隻要想通了,答案就很簡單。


    「……這還真是……」


    太安靜了;搖晃得太輕微了。


    假如身為鐵路專家


    的烏卡中校人在這裏,說不定會細心說明詳細的差異,但身為門外漢的譚雅,就隻知道表麵的部分。


    盡管如此,還是能清楚明白一件事。整備得很完善。至少,是帝國軍東方方麵的鐵路路線所無法相提並論的程度。


    義魯朵雅的鐵路情況會這麽讓人羨慕的理由,一下子就明白了。畢竟,這裏很和平。早在鐵軌平順沒有彎曲時,就能知道和平有多可貴了。


    更進一步來講,玻璃對義魯朵雅人來說是要多少有多少吧。


    「……真讓人羨慕。」


    和平的紅利還真是不錯。可能的話,希望萊希也能盡快獲得。


    碎碎念到這裏,譚雅看向直到現在都特意別開視線不看的東西。


    隨便放在桌麵中央的,是一個編得很漂亮的竹籃。裏頭放的居然是堆積如山的麵包。而且還是麵包中的麵包,用白麵粉製作的麵包。


    服務生就像理所當然似的,放在那裏歡迎自由取用。


    沒有確認配給券,也沒有計算數量。


    「請自由取用嗎?」


    在帝國本國,就連戰時麵包這種典型的代食品麵包都有「數量限製」了。


    種類豐富,品質出眾。就算不是剛出爐的麵包,也有幫忙加熱吧。飄散開來的香氣,是對嗅覺無比殘酷的暴力。


    這香氣。


    還真是誘人啊。讓人現在就想伸手去拿。


    ……令人焦躁的是,聚餐對象的卡蘭德羅上校「遲到」了。居然沒有準時抵達這輛餐車,好啦,究竟是有怎樣的理由呢。


    如果是故意讓我看著食物流口水的話,就不惜發射不幸的流彈……不對,這不免是做過頭了吧。隻不過,真叫人不爽。


    欠缺嚴守時間的精神,讓人完全無法原諒。


    焦躁起來的譚雅,就在這時因為背後傳來的聲音挺直腰杆。


    「提古雷查夫中校,不好意思,似乎讓你久等了。」


    「這是……!上校。」


    一麵用右手表示坐著就好,一麵像是在說抱歉似的把左手放在身前的卡蘭德羅上校,在譚雅的對麵坐下。


    「首都打算在各位停留首都的期間,用『歡迎會』填滿預定行程呢。」


    「沒想到我們會這麽受歡迎。就這麽想跟我們加深友情,連放我們出門都覺得可惜?」


    「很辛辣的諷刺呢,中校。」


    安心吧──卡蘭德羅上校輕輕揮手。


    「哎,盡管花了不少時間……但我警告過那些笨蛋軍部官僚了。保證會一如字麵意思,讓你們有一趟自由的觀光旅行。」


    當然──說到這裏,卡蘭德羅上校向她擺出慎重其事的誇張表情。


    「盡管也不想浪費時間在官方歡迎會上,但還是安排了一次晚宴作為簡單的非官方歡迎會。之後就真的隨各位自由了。」


    從與同行之間的形式上的晚宴中解脫了!


    「無法避免至少要進行一次。就當作是社交禮儀參加吧。」


    雖是隨口說出的內容,但考慮到現狀,就是破格的好待遇。正因為有做好旅行會連日受到監視的覺悟,所以才會是喜出望外的處置。


    「下官在此代替部下感謝上校的關照。」


    「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


    大方地點頭後,卡蘭德羅上校就在這裏明顯地放鬆表情。


    「好啦,工作的事談得差不多了。接待在東部關照我的熟人,遠比用形式論與軍部官僚互毆來得有意義百億倍了。」


    「卡蘭德羅上校的話語,一字一句都富含玄機呢。」


    對於譚雅的客套話,卡蘭德羅上校一副不算討厭的感覺,在臉上掛著微笑。哎,要是彼此都在陪著笑臉刺探對方想法的話,就會變成這樣吧。


    「這沒什麽,中校。是這溫煦的陽光讓人化身成為詩人,成為雄辯家,甚至是音樂家的。這條受到陽光照耀的路線,我也非常喜歡呢。」


    是光明的世界喲──卡蘭德羅上校心情愉快地高談闊論起來。從上校對太陽的想法、曆史與檸檬,以至於血橙的美好,沒完沒了地唱著獨腳戲。


    在餓肚子時滔滔不絕說著柑橘類的話題。被徹底擺了一道了。就在譚雅為了不讓臉頰抽搐而吃盡苦頭時,卡蘭德羅上校這才總算是閉上了嘴。


    他一副猛然回神的模樣,苦笑起來。


    「抱歉,我這個人老是一講就停不下來。」


    作為具有社交性的人,譚雅以曖昧的微笑保持沉默。不論肯定、否定,對這類的自言自語都是有害無益。含笑喝茶要來得安全多了。


    就像是要裝傻到底似的,譚雅假裝不知道的改變話題。


    「隻不過,真是驚訝。下官本來還做好覺悟,以為會是專門的軍用列車呢。」


    「太小看我國可就傷腦筋了,中校。這好歹也是同盟國的觀光旅行。」


    對於譚雅話中有話的發言,就跟預想的一樣,卡蘭德羅上校特意回著偏離重點的回答。


    「是義魯朵雅風的豪華列車旅行。不會說是要跟貴官在東部的熱烈歡迎較量,但這也意外地不錯吧。」


    「真是愧不敢當。還請上校務必原諒下官在東部的失禮,因為戰地所致的招待不周。」


    互相刺探對方想法的一點互相挖苦。


    不過,譚雅個人對卡蘭德羅上校並沒有什麽意見。恐怕對方也一樣吧。


    想在帝國與其他交戰國之間,保持微妙距離感的義魯朵雅;想要他們表明立場站到帝國這邊來的帝國。作為兩國的派出機關人員,譚雅與卡蘭德羅上校就隻是依照劇本敷衍地說著台詞。薪水就隻夠讓他們擺出認真的表情。


    但追根究柢,兩人並無私怨。隻要該說的都說了,彼此都會為了互相讓步而放緩語氣。


    「戰場上不奢求吃大餐。倒不如說,愈是和平,就愈要在這方麵上下工夫。要是沒有招待不周之處就好了。」


    「……是的,上校。下官目前非常滿意。」


    「真性急呢。歡迎餐會明明就還沒開始。」


    稍微別開視線的譚雅沉默下來。


    已經用鼻子享受過麵包香味這種話,有點難以啟齒。該換個話題吧。


    「能給下官菜單嗎?」


    「當然。想吃什麽?有什麽喜好嗎?」


    「下官剛從戰場歸來。隻要是能吃下肚的,不論什麽我都吃。」


    譚雅帶著苦笑,基於禮貌補上一句詢問。


    「外加上,下官也養成了確認情報的壞毛病。這種時候,能請上校推薦一下嗎?」


    「當然。我很樂意為貴官推薦。」


    「多謝上校。」


    「別客氣。好啦,要我推薦的話……我強烈推薦一切的海鮮料理。雖然肉料理也不錯啦……」


    稍微吊了一下胃口後,卡蘭德羅上校說出自己的主張。


    「這裏的魚料理是極品。作為我個人的見解,真正好吃的魚非常稀少。所以要趁能吃的時候吃得過癮吧。」


    「雖然少校極力推薦,但這裏的魚真有這麽好吃嗎?」


    問得好──卡蘭德羅上校眉開眼笑地說道:


    「一旦是從軍港出發的列車,就沒有例外。不論是哪裏的部隊,都很注重鮮魚的供應呢。全都相當美味喔。」


    「軍隊有協助供應?」


    「不,完全沒有。」


    卡蘭德羅上校稍微壓低音量,愉快地說出真話。


    「要說是個人技巧吧……專家自有門路喔,提古雷查夫中校。」


    「也就是偷拿嗎?」


    卡蘭德羅上校啪地敲了下手。接著就向她露出曖昧的微笑。


    「貪吃的廚房人


    員,朋友也很多喔。」


    「如果要提供主餐用的魚,得要有相當的交情吧。」


    「簡直是社交的天才對吧。這裏的廚房,總是能弄到跟在港口吃到的同等水準,或是搞不好還要更高水準的魚。」


    隨時都有鮮魚吃。


    永久性的采購對象,深厚管道的確立。隻能認為是一條穩固的流通路線。


    「這些人還真不像話呢。」


    「帝國軍不同嗎?」


    譚雅哈哈笑著敷衍過去,看起菜單。實際上,帝國也是隻要認識負責人的話,一切就都好商量。


    因為能與烏卡中校、雷魯根上校等參謀本部的實務人員交流,所以在補給麵上一直都相對輕鬆的譚雅,沒那個資格對義魯朵雅的做法說三道四。


    「也就是說,中校,我們雖然仰望的旗子不同,但也都是軍人對吧。」


    「胃袋與軍隊,是個相當不文雅的主題。隻不過,這也是根據不怎麽愉快的實情吧。」


    畢竟──譚雅向卡蘭德羅上校微微笑起。


    「充足的三餐比浪漫重要。理論上,是能滿足胃袋的部隊會贏。」


    隻需看溫熱的餐點就好。要準備富有營養價值的食材,安排加熱用的燃料,然後再準時供給給部隊,是件多麽困難的事啊!


    一旦要供應前線新鮮的魚料理,就會是相當於月球探測的宏大事業吧。帝國本國的財政官員當然會要我們吃戰時麵包忍耐了。


    「那麽,既然機會難得,下官就吃這道醃魚了。」


    「喔,合胃口嗎?真難得,我聽說帝國人在口味上很保守耶。」


    「享受新地方的風味,可是野戰軍人少數的樂趣。」


    「一旦具備像貴官這樣的經曆,就確實是如此了。是在各地大飽口福了吧。舌頭想必也很挑剔呢。」


    也要能在當地吃到好食物就是了──譚雅將這種反駁默默吞下。帝國軍的後勤狀況,也不是能到處宣揚究竟有多惡劣的事。


    「享受外地的食物」這種事,除非是運氣相當好,要不然頂多就是吃繳獲的罐頭。


    或者是徵收到的當地糧食。


    根據時間與場合,也會有美味的徵用食品……但大致上,隻會是可想而知的東西。


    「話說回來,上校。主餐是魚的話……下官對前哨戰也有很高的期待喔。」


    「著眼點不錯呢,中校就連這種細節也不放過。」


    滿意微笑的義魯朵雅人,得意地說起肉的魅力。


    「前菜的話,是少份量的韃靼牛肉呢。該怎麽說,會和帝國風格有點不太一樣吧……不過有確實掌握到牛肉的美味。我雖然在稱讚魚,但肉也相當不錯。」


    「是活用了素材的味道嗎?還是醬汁有著什麽秘訣呢?」


    「中校,對貴官來說盡管是自不待言……但有句話叫做戰爭迷霧。我們沒有辦法總是獲得萬全的情報。」


    配合似乎覺得這種說法很有趣的卡蘭德羅上校也不壞吧。以著這種感覺,譚雅微微點頭。


    「那麽,就該輪到軍官偵察上場了呢。」


    「說得沒錯。要選什麽?」


    「入境隨俗。請給下官義魯朵雅的各位常吃的料理。畢竟機會難得,下官也來試試韃靼牛肉與醃魚吧。」


    對了──譚雅就在這裏禮貌性地補上一句話。


    「附加一提,下官當然能期待味道吧?」


    「我向你保證,提古雷查夫中校。對吃不慣的人來說……我想味道會稍微重了點呢。但新鮮的醃魚可是極品。」


    接受點餐的服務生,迅速送上少份量的濃湯。這是將食材磨碎之後熬出來的吧?


    就從這道講究的濃湯來看,廚師的手藝相當精湛。


    是可以期待吧……譚雅如此悠哉想著,伴隨著美味將苦澀的現實送入口腔裏。前菜的韃靼牛肉,特意用鹽巴與胡椒做適量的調味。


    這種要是肉質不好,就會非常難以下咽的簡單調理……濃縮著令人感動的美味。


    當中最關鍵的,就是那略帶刺激性,將肉的甜味襯托出來的香辛料!有別於難吃的韃靼牛肉往往會用胡椒掩蓋腥味的小手段,在不同水準上刺激著食欲。


    對於習慣碎肉香腸的舌頭來說,這甚至足以顛覆文明的味道──美味的定義。是讓人幾乎要因為遺忘許久的美食滴下口水的極品。


    好吃。


    隻靠實力的好吃。


    與共和國長棍麵包的搭配也很完美。讓人連醬汁都想舔乾淨。保持著餐桌禮儀,卻也還是在桌麵上掉著麵包屑的快感。更加貼心的是在用餐空檔時送上的微氣泡汽水。


    盡管是習慣泥水的嘴巴,也還是能感受到礦物質的甘甜有多麽可恨。


    義魯朵雅的肉料理,值得恐懼。


    譚雅?馮?提古雷查夫中校老實向卡蘭德羅上校說出感想,毫不吝嗇地由衷讚賞著主廚。


    「中校,既然貴官這麽懂吃的,那麽主餐的成品可就……啊,不對。現在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先嚐看看味道吧。」


    隨著卡蘭德羅上校的台詞,服務生剛好送上一道醃白肉魚。


    盡管不太確定,但應該是鱸魚吧。是大量使用了不太清楚的食材,就連裝盤也很講究的一道菜。


    不過,就目前為止,還無法否定是虛有其表的可能性。


    雖說已經習慣這裏的標準,但正因為原本是日本人,所以譚雅對於一切魚料理的要求都非常辛辣。看起來是有確實煮熟吧。魚肉的裝盤很精致,表示廚師的手藝不錯。


    不過,能與魚肉搭配的醬汁真的很稀少。


    就算是義魯朵雅人保證的魚料理……像這樣心裏有點瞧不起人的譚雅,一如字麵意思被震驚到了。


    首先感覺到的是清爽的酸味。柑橘類,恐怕是檸檬。盡管有著深奧、多層次的口感,卻融合為一在口中上演著協奏曲。


    譚雅雖然能分析得這麽仔細,但她真正驚訝的瞬間,是在大腦理解到味蕾傳來的醬汁特徵之後。


    背叛醬汁會很濃鬱的偏見,以些許的鹽味與甜味,再搭配一點橄欖油與醋,形成多層次的味道。滲入白肉裏,在口中與魚油融合化開。


    是美妙的節奏吧。


    絕不是太過清淡的醬汁。不過,也絕對說不上是濃鬱的醬汁。是甚至超乎極限地帶出魚的魅力,保持著清爽口感的某種滋味。


    我的天呀。是連要用言語形容,都會感到膚淺的味道。


    就隻是好吃。


    以主餐來講,隻有魚肉看起來確實是有點不足。直到吃進嘴裏為止!


    隻要一度放到舌尖上……就算不願意,也能理解味道濃縮滲入了魚肉之中吧。


    甜味、酸味,還有最重要的美味,完美搭配起來。


    難怪卡蘭德羅上校剛才會滔滔不絕地針對太陽與柑橘類高談闊論。這是足以讓人戀愛的味道。


    拿起微氣泡汽水,洗掉嘴中的味道後再咬一口。沾著醬汁的魚肉,那怕是第二口,印象也沒有變弱。美味沒有飛散,漂亮地凝聚起來。


    真正令人驚訝的,就是這均衡的口感。


    唾液增加,舌頭在從最初的衝擊之下重新站起的瞬間,感覺到的味道是第二層的美味。多虧了清淡的醬汁,讓人能仔細品嚐到白肉魚本身具備的食材味道。


    「怎樣。看起來似乎很合貴官的胃口。」


    「有生以來,腦中第一次浮現投降兩個字。這下可輸得徹底了。」


    「讓帝國的銀翼持有人投降嗎?」


    卡蘭德羅上校忍不住愉快笑起。


    「主廚的英勇事跡會成為傳說吧。這可有趣了。」


    隨口說出的


    一句話。對話中往往會帶有許多含意的義魯朵雅人的上校來說,就單純是在接話,別無他意吧。也能當作沒聽見。


    然而,對於在前線淒慘到渾身是泥的譚雅來說,不免會對義魯朵雅人口中的「英勇事跡」感到些許遲疑。


    「英勇事跡嗎?」


    「貴官們用槍戰鬥,主廚用菜刀手藝戰鬥。技術是沒有優劣之分的。」


    「……炮彈之前的平等是也不錯。如果是義魯朵雅的各位,隨時都歡迎來到我們的戰壕。」


    對於譚雅單刀直入的挖苦,卡蘭德羅上校的表情沒怎麽動搖,將盛著紅酒的杯子一飲而盡。


    那將服務生隨即斟滿的酒杯,靈巧地遞到嘴邊的模樣,隻能說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把譚雅的這句話聽進耳裏。義魯朵雅這個國家,果然是徹底的忠於國家理性嗎?


    「中校,說到底,這份差異就是我們之間的差異吧。我們雖是同一個世界的居民,但很可悲的,卻呼吸著不同的空氣。」


    「誠如上校所言呢。」


    「話雖如此,我或許還是說得太過分了。請貴官見諒。」


    「不,下官也有責任。大概是與在東部一塊生活,能推心置腹的上校說話,才會不小心說過頭了。」


    陪著笑臉,基於社交禮儀的謝罪。


    隻要卡蘭德羅上校這個人不具有惡意,就想跟他維持良好的商業關係。這是譚雅毫不虛假的心聲。


    畢竟與中立國的管道,不論是什麽都非常好。


    在戰時狀況下,甚至價值千金。她將義魯朵雅觀光旅行的緣分視為一個好機會,無論如何都想與他打好關係。正因為如此,譚雅有禮貌地起身離席。


    「多謝款待。」


    「除了餐桌談話之外,都很完美吧?」


    「該怎麽說呢?」譚雅一麵附和著,一麵向他行禮。


    「魚非常美味。請幫下官跟主廚轉達,會期待他下次的料理的。那麽,下官就先告辭了。」


    第二〇三航空魔導大隊的選拔中隊,奢侈地分配到了多達兩輛的客車。兩輛頭等車廂。而且就內部裝潢來看,還疑似是將官專用的車廂。


    離開餐車後,譚雅坐在豪華包廂的椅子上,輕輕歎了口氣。


    坦白說,讓人坐立不安。


    待起來太別扭了。


    不對,她對這裏的服務沒有任何不滿。椅子坐起來很舒服,能坐在將官專用的座位上,甚至是讓人心存感激。


    實際上,沒有任何意見。


    宣稱是飯後服務,由義魯朵雅的服務生送到房間裏來的咖啡,以及加了肉桂的餅乾都很優質。


    味道非常美味。


    甚至不吝於承認他們服務得很好。和平、具文化性的,還有最重要的是「富裕」的後方。這正是譚雅心中所渴望不已的,平穩的具體呈現。


    「所以才難受……我居然──」


    忌妒了。被不合理的情緒所困。


    「哎呀,飯很好吃也很傷腦筋嗎?」


    咖啡的品質良好,讓人不容拒絕地體會到雙方的差距。味道是不會騙人的。也無從敷衍。


    必要的最低限度飲食,與必要的最低限度文化的飲食,看似些微的差異,卻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人無法隻靠麵包活下去……這個世界的存在,肯定就連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都不懂吧。


    精神的自由,無法缺少最低限度的現實基礎。


    「看來我是累了吧。」


    「中校,怎麽了嗎?」


    聽到擔心的詢問聲,譚雅這時才注意到從包廂門外探頭進來的副官。


    「啊,是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啊。我沒事。」


    「咦……不要緊嗎?」


    看樣子,是有點……不對,是相當讓她擔心的樣子。哎,要是看到長官一個人喃喃自語,會感到不安也是當然的吧。


    「中尉,別擔心。我真的沒事。」


    「可是,感覺跟平常時相比,似乎有些沮喪的樣子……」


    實際上,直到奉命觀光旅行之前,都有在注意周遭人的視線。可說是在某種程度上,披著自信滿滿、毫無迷惘的理想將校的形象。


    很可悲的,義魯朵雅旅行所帶來的衝擊,打破了自己的麵具。還以為是很厚實的偽裝,但似乎是意外地脆弱。


    「沒事,就隻是在想點事情。」


    因此,我也是個人呢──譚雅直率地說道。


    「離開戰地後,時間也變多了。這樣一來,也有時間思考起許多事。正因為平時沒有這種閑暇……所以也會思考起平常不會去想的事。」


    比方說──伸手舉起服務生帶來的餅乾盒。


    就連包裝都很講究的食品,豪華到讓人懷疑這真的和帝國徹底落實簡易包裝的粗糙食品一樣都是餅乾嗎?


    「就連這種餅乾,都會讓人回味呢。」


    「因為料理很好吃呢。想要的話,好像還能另外拿巧克力喲。」


    「是義魯朵雅方的關照嗎?就收下吧。」


    用意是想要炫耀吧,但作為習慣匱乏的人,能拿的時候是不會客氣的。


    「我會想辦法順便弄到紅茶葉與咖啡豆的。畢竟如果是這裏的餐廳,就會準備真正的好東西呢。」


    「有辦法的話,就麻煩你弄到白糖了。很適合作為給本國的土產吧。」


    「是的,我知道了。」


    如果是笑咪咪的副官,相信一切都能妥善安排好吧。


    不過,帝國軍人居然是用砂糖作為伴手禮!帝國在總體戰之前,可是能靠自國產的甜菜糖百分之百的自給自足啊!


    如今呢。


    隻要跨越一道國境,義魯朵雅這裏可是什麽也不缺啊!在帝國所有的一切,都是無可奈何地,根本性地不足!


    無法取得的事物就近在身旁,這個事實令人驚訝地擾亂著神經。差點搔抓起頭發,不由得停下手來的譚雅,歎了口氣。


    這種情緒該說是忌妒吧,不對,是心死嗎?就連自身的情緒都無法確定的衝擊,令人討厭。非常難受。


    譚雅就在這時搖了搖頭。到頭來,假如不想依靠存在之類的家夥,自己的道路就隻能靠自己走了。


    盡管無法改變出生,但命運是能改變的。或者,至少選擇道路的意誌是自己的。


    出生於帝國這個戰爭國家,身為孤兒為了避免徵兵的命運誌願從軍。如今在盡力確保某種程度的地位後,所幸還能思考接下來的事。


    帝國處於穩定狀態,更加嚴密地來講,是「隸屬帝國的軍人」譚雅,還有辦法思考「接下來的事」的穩定狀態。


    「……即將漏完的沙漏,也還有辦法逆轉嗎?」


    統一曆一九二七年七月十八日 帝國軍南方方麵軍 舊共和國軍港艾因防衛區


    「那些家夥,就隻有軍服漂亮呢。」


    以梅貝特上尉、托斯潘中尉為首,配屬到港防隊的雷魯根戰鬥群成員所一致抱持的異樣想法,是針對穿著平凡軍服的友軍。


    筆挺的製服、端正的軍帽、磨亮的軍靴。把軍裝穿得像是從照片裏走出來的軍人一般的諸位友軍士兵。習慣東部的腦袋,相當難以理解這群人竟會是港防隊的士兵,而不是哪裏來的玩具軍隊。


    不對,不隻他們兩個,隻要是雷魯根戰鬥群的留守將兵,全都會在看到「港防隊」的瞬間傻住。


    事情的開端,是來自上頭的好意。


    在東部激戰連連的雷魯根戰鬥群接獲指示,半休假似的作為輪調的一環,退到後方進行重新編製。


    此時,炮兵與步兵是分配到港灣勤務。就算不是梅貝特與托斯潘他們,也會非常歡迎兼作休假的後方守備任務吧。


    不幸的是,就唯獨阿倫斯上尉等裝甲家……是被告知要在帝都近郊的演習場重新編製。


    這被認為是個讓步兵與炮兵一齊大呼稱快,戰車兵絕望地喊著「不會吧」的配屬地點。畢竟,離本國愈近,規矩就愈煩人。


    在這個時候,奉命擔任港灣勤務的一方,還能在部隊裏流傳著「比起滿身砂土的裝甲家,雖說是占領地區,但就能悠哉享受海鮮這點來講……我們還真幸運」之類的玩笑話。


    直到他們看到同僚為止──如今,不得不加上這個重大的但書。


    要說到守備部隊的模樣,可是足以讓在東部威名遠播的雷魯根戰鬥群為之戰栗。盡管像是裝備老舊,總覺得老少的比率很奇怪等等,有著許多令人在意的地方。但是,他們的模樣足以讓人把這些統統忘光還綽綽有餘。


    摺線分明的軍服!直挺到讓人懷疑有用熨鬥燙過的褲子!磨得就像鏡子一樣的長靴!最後,還全都沒有沾上泥巴!


    以步兵的模樣來講,這簡直不可思議。如果是葬禮的儀仗兵也就算了,但就連守備部隊的步兵都穿成這樣。這對在東部戰鬥過來的將兵來說,是不可思議的景象。


    穿著漂亮的軍服是打不了仗的。


    戰爭可是無可奈何地充滿著泥腥味。就算是軍官也不可能例外;就算是將官,就算是東部傑出的高級將官傑圖亞中將,也都穿著滿是泥巴與汗水的皺巴巴野戰軍服。


    在東部,實際上所有的校官都在擔心襪子的來源。從前線歸來,前往後方占領地區後,所窺看到的守備部隊模樣,該怎麽說好……穿著筆挺的軍服在昂首闊步嗎?讓人驚訝到下巴都掉了。


    嚴重地偏離現實。


    不過,真正驚訝的是,港口司令部嚴命吩咐他們穿著這樣的軍服吧。打從進駐分配到的港灣防衛設施起,雷魯根戰鬥群的成員就在煩惱與難以置信的現實之間的文化差距。


    擔任留守部隊指揮官的托斯潘中尉與梅貝特上尉之間聊的話題,大半都跟文化衝突有關。嚴格來講,幾乎都是牢騷。


    那一天也不例外。


    「筆挺的製服盡管好看……但總覺得放鬆不下來。」


    擺出厭煩的表情,托斯潘中尉垂下視線看著自己的製服。在他眼前,是一套根據規定有確實熨過的軍服。


    穿起來是很好看,但也就隻是好看。他是不在意要努力保持軍服的整潔。不過,這不是在白費工夫嗎?


    帶著這種苦瓜臉,托斯潘中尉向長官喃喃抱怨著。


    「上尉,這樣可沒辦法放鬆啊。明明是難得的休假期間,卻搞得這麽硬。」


    「托斯潘中尉,這是規定。」


    看到炮兵上尉本人說得一派認真,托斯潘中尉就向他微微聳肩。不得不說這是彼此彼此。


    「那麽,梅貝特上尉,不好意思,請恕下官提醒你一件事。」


    「我有犯錯嗎?」


    對於搖頭表示這不可能吧的上尉,托斯潘中尉戰戰兢兢地說道:


    「那個……軍帽。有通知不準摺成船形便帽……」


    「什麽?」


    在托斯潘中尉眼前,梅貝特上尉頭戴的軍帽,是折成時下流行的瀟灑風格。


    這種軍帽受到前線歡迎的秘訣,就在於整理輕鬆,而且戴起來輕便……也就是說,這嚴格來講是違反規定的。


    「這是違反規定的戴法。有發出『不準摺軍帽』的通知。」


    「唔,是嗎?看來是在無意間照著東部的流行戴了吧。」


    梅貝特上尉伸手調整軍帽,「真傷腦筋呢」地苦笑著。畢竟對本人來說,是打算非常嚴格地遵守規定。雖然自以為個是墨守成規的人,但卻在不知不覺中逾矩了。


    「……盡管不會像提古雷查夫中校那樣很乾脆地『重新解釋』規則,但看來似乎是被他影響了呢。」


    要說是究極的功利主義吧,在太過擅長取舍的長官底下做事,對老實人來說也很辛苦。


    「雖說是抱怨,但我們的中校盡管確實是名好長官……」


    「的確,中校她……有點那個呢。」


    兩人「對呀對呀」的,趁著家中沒大人抱怨起來。


    「那位長官,該怎麽說好……是愛國心太強了吧?」


    「因為她不會迷惘呢。」


    「就是這個,中尉。凡事都會用『這是對國家的義務』一句話打發掉。對於必要能將一切的事情正當化深信不疑的個性實在是……」


    盡管凡事都能非常迅速地做出決定,但也蘊含著容易逾矩的危險性。在她的影響之下,被注入太多創意精神了呢──梅貝特上尉苦笑著。


    「拜這所賜,讓基地的規律生活過得很鬱悶呢。就這點來講,還真是羨慕阿倫斯上尉。」


    「就是說啊。雖然這麽講很失禮,但戰車家……可是很圓通的呢。」


    「雖說是帝都近郊,但可是機動戰演習地區喔?就算滿身沙土地開著戰車,也不會有人囉嗦到哪裏去吧。」


    盡管同樣是重新編製組,炮兵、步兵、戰車兵也有著兵科的差異。基於實務上的必要性,部屬地點不同反倒是當然的事。留守部隊的人數,依舊是以步兵為主。再來是炮兵。因此,是由托斯潘中尉與梅貝特上尉兩人負責管理大半人力,其餘的航空魔導部隊與戰車部隊則是分別行動。


    這段期間,在被納入其他部隊的指揮下後明白了一個事實。想不到……在提古雷查夫中校指揮下的部隊是意外地自由──在這點上他們的意見一致。


    「當初聽到是在占領地區擔任和後方勤務差不多的平穩職務時,還很開心就是了。」


    「是真的覺得這很幸運呢。」


    結果不是呢──兩人苦笑起來。


    「情況差這麽多,還真是讓人煩惱。中尉,貴官是怎麽想的。」


    「上尉也是嗎?」


    「終究……不至於說辦不到。但就是不習慣。盡管應該早就習慣遵守規定了,但依照作息表的生活卻讓身體叫苦連天。」


    伴隨著這句話,梅貝特上尉就像不好意思似的聳了聳肩。


    「正在勉強自己適應呢。」


    「恕下官失禮,上尉。我們戰鬥群裏,會有適應這裏生活的人嗎?」


    「……仔細想想,確實是如此。」


    譚雅要是看到梅貝特上尉笑說「被你抓到盲點了」的模樣,相信會一臉像是發現到夥伴似的說著「貴官也有相同的意見嗎?」靠過來吧。


    談笑中的梅貝特上尉與托斯潘中尉,一麵看似散漫的放鬆,一麵確實盯著四周警戒。跟過去會讓譚雅認真擔憂「這些家夥派得上用場嗎?」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


    是俗稱的久經野戰。


    這是他們作為野戰軍官,也向經驗這名教師繳交了高額學費的結果。對於成為足以獲得裁量權的軍官的他們來說,死板的規則已成為讓他們感到喘不過氣來的枷鎖。


    「……上尉。後方……該怎麽說好啊。」


    「我懂你想說什麽,中尉。和想像中的差很多呢。」


    就像是明白托斯潘中尉欲言又止的意思,梅貝特上尉朝他苦笑起來。


    「以前,這裏也是我們的歸宿吧。等回過神來時,野戰歸來的人,在這裏已全是異邦人了。」


    經過野戰的曆練,身為人的感性在戰場上遭到「修正」。


    不論是梅貝特上尉,還是托斯潘中尉,都因為無法適應後方的事實,漸漸感到不太對勁的原因就在這裏。


    「異邦人嗎?」


    「就隻能這麽說了。」


    「……自己也不太明白。至少,無法像上尉那樣……說得這麽清楚。」


    「


    也就是貴官開始適應這裏了吧,托斯潘中尉。」


    「也不是這樣。就隻是覺得,異邦是有點說過頭了。不過,也不知為何地覺得這個空間很奇妙。」


    聽到托斯潘中尉這麽說,梅貝特上尉點了點頭。作為軍人,或是作為一個人,他們習慣了東部。而關於這點,會有著個體差異吧。


    深淺、個人資質,或是心態。


    「但同樣有感到不對勁,卻是一樣的吧。」


    「是的,誠如上尉所言。」


    畢竟──就連托斯潘中尉都能肯定。


    「總覺得坐立不安。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有著差異。


    也有著不同。


    然而,梅貝特上尉與托斯潘中尉能打從心底的完全同意一件事。總覺得這裏讓人坐立不安。


    在習慣東部後,作為守備部隊的補強兼輪調勤務的一環,配屬到海港都市的感想幾乎相同。


    從待習慣的東方前線這種例外的環境,輪調到本國附近的後方地區。


    對於移防過來的他們來說,平穩的每一天才是一連串的新奇與困惑。


    本來,這裏才是自己等人的世界啊!


    無法習慣的最主要原因,在於敵人不會襲擊過來的事實。雖說是占領地區,一旦是本國附近的舊共和國海港都市的話,就會非常「和平」。


    拜這所賜,簡單的警備任務情況相差太多了。與不得不將重點放在遊擊對策上的東部是天壤之別。就算說主要任務是要避免較為友好的占領地區居民與警備兵發生衝突,也隻會覺得「那要怎麽做?」進而真心地感到不知所措。


    舉例來講,出現在禁區的可疑分子,基本上是要當場射殺。對於半身浸在東部泥濘裏的雷魯根戰鬥群的步兵任務來講,警備不得不以「絕對不能讓敵人靠近」的排除作為前提。


    習慣這麽做的他們,目前正連忙和托斯潘中尉一起啃著《警備指南》中的《可疑民人對應工作手冊》。


    然後,該作為第二個讓他們困惑的要素提出的,是一如字麵意思的規律生活。早上聽喇叭聲起床,在營房用早餐,依照作息表用午餐、晚餐,然後直到熄燈就寢。


    也就是依照時鍾指針行動的兵營生活。


    絕對不會被軍令要求「快去睡午覺!」的生活。千篇一律,一如字麵意思,號令就連時間都能支配的規律世界。讓他們互相抱怨真不習慣,持續過著就像是被時鍾指針追逐似的兵營生活。


    閑暇時間太多,可不是一個好軍官該有的情況。


    隨時都要有著能伴隨著時間觀察周遭的餘裕。當然,隻要觀察周遭,就會想到一兩個用來改善的對策方案。而且,讓士兵遊手好閑也沒有意義。


    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動手做事。


    就算沒有特別的意義,也還是挖個散兵坑會比較好。梅貝特上尉會想適當地構築陣地,也是出自於這種想法。


    「托斯潘中尉,今天想請步兵稍微幫個忙。」


    梅貝特上尉直接向部下說出要求。


    「我有點在意炮台的周邊防護。盡管大概是無法灌水泥加強,但想把能做的事情做一做。」


    「盡管吩咐。」


    「很好。我想請貴官的步兵中隊堆一下沙袋。」


    不論是點頭說「這種程度的話沒問題」的托斯潘中尉,還是笑道「總比連這種程度都沒有好吧」的梅貝特上尉自己,都真的認為這隻是小事一件。今天與其讓士兵遊手好閑一整天,還不如派他們去作業吧……就隻有這種程度的想法。


    譚雅要是在場,肯定會笑他們是凱因斯主義擁護者吧。


    要是有笑不出來的地方,那就是負責人的差異吧。港口地區的負責人是帝國的官僚機構,也就是一板一眼的大笨蛋。


    不論好壞,都徹底習慣脫離常軌的長官的梅貝特與托斯潘,就很不幸地迎頭撞上了官僚製縱向機構的牆壁。


    這件事就發生在梅貝特上尉讓部隊進行他所提案的作業途中。


    讓步兵列隊站好,在找來的袋子裏填滿土、堆著沙袋的單純作業。不論由誰來看,這都是無法做其他解釋的景象吧。


    偶然經過的海軍事務官,卻像不可思議似的開口詢問。


    「梅貝特上尉?不好意思,那個,請問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啊?」


    「在說這個嗎?」


    「嗯,沒錯。」


    看就知道了,為什麽還要特意來問啊?


    盡管歪頭不解,循規蹈矩的梅貝特上尉也還是費心說明;將在進行簡單的臨時陣地構築這件事簡便地向他說明。


    然後,隨著我方的說明,製服家夥的臉色也愈來愈難看。對於搞不清楚理由而困惑的梅貝特上尉,海軍事務官向他大大地歎了口氣。


    「不好意思,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上尉,恕我直言,這會沒有問題嗎?這可是個大問題啊。」


    「事務官,非常抱歉,我是真的摸不著頭緒。到底有什麽問題啊?」


    「你真的不知道嗎?……真傷腦筋呢。」


    十分特意的歎息。在誇張地歎了口氣後,事務官就把手伸進自己的手提包裏,拿出一本小冊子。


    「請好好看過工作手冊。上頭有明確記載,當要對防衛設施進行這種變更時,必須要進行書麵申請。」


    「……下官並未領取到這類的手冊。」


    「是參謀本部那邊的事務手續出錯了嗎?」


    盡管微微歪頭困惑,事務官也還是語帶不滿地繼續抱怨著。


    「不管怎麽說,說自己不知道就無視規定的話,我們也很困擾啊。」


    「就隻是堆個沙袋,也需要許可嗎?不行事後報告嗎?」


    「這裏可不是戰地。不是需要超脫規定的場麵。上尉,非常不好意思,這本就給你了,還請務必要遵守程序。」


    在目送走把工作手冊遞來,丟下一句「請你配合」就走人的海軍事務官後,梅貝特上尉也盛大地歎了口氣。


    這裏確實是海軍方的基地。知道必須要向他們報備。沒有適當地交接工作手冊也是事實吧。


    缺失遭到譴責,就製度上來講說不定是正確的。


    但是,「有什麽根本性地不太對勁」。


    文書工作比任何事都還要重要,現場要做事得先獲得許可?這在東部是無法想像的。早在適當的文件送達以前,共產主義者就會蜂擁而至。


    或是比起必需品,官僚性的文件會先壓垮補給網吧。可怕的是,官僚主義說不定真的會選擇後者。


    前線與後方居然差這麽多。


    盡管不願意,梅貝特上尉也還是向作業中的部下高聲喊道:


    「托斯潘中尉!過來一下!」


    小跑步趕來的步兵中尉臉上寫著困惑。這也難怪。因為托斯潘中尉想不到自己會被叫過來的理由。


    「改善作業先暫停。讓步兵集合待命。」


    「有什麽事嗎?」


    是大事喔──梅貝特上尉向他聳了聳肩。


    「沒有文件,似乎就連野戰築城都不行做……海軍的做法還真是讓人困擾。」


    「咦?」


    「在用文件取得許可之前,禁止構築陣地的樣子。」


    托斯潘中尉歪著腦袋,難以理解梅貝特這句話的意思。


    「就隻是堆個沙袋……還需要許可嗎?」


    「就是說啊,中尉。」


    托斯潘中尉就像難以置信似的板著臉,搖了搖頭。


    「……真的需要一一取得許可嗎?認真的嗎?自己實在是不這麽認為。」


    「這裏的事務官似乎是這樣相信的。常識不同


    。在我整理好文件之前,就先把將兵帶回兵營休息吧。」


    答覆一句了解後,托斯潘中尉就開始撤收作業。


    另一方麵,梅貝特上尉自己就趁著這段時間,忙著準備必要的文件。就速戰速決吧,得趕快重新作業才行……像這樣幹勁十足地麵對文書作業的上尉,卻碰到一個不幸的事實。


    官僚主義是個討厭程度與聯邦軍不相上下的強敵。


    形式上,申請文件也會徹底的「格式化」。如果是梅貝特上尉在忙著準備的文件,就要寫上作業的大略概要,還有必要的經費與資材。


    不是要灌水泥的要塞構築,也不是要設置高度的複線式防禦陣地,甚至不是布雷作業。


    要做的事情,就隻是堆沙袋。頂多就是做沙袋時會用到布袋。再來就隻要把附近的土填進去,堆起來就好。鏟子,步兵自己就有。


    內容最多就一張筆記紙吧。


    不可思議的是,當要寫成文件時,一張筆記紙就夠的內容,就必須要用十幾種不同格式的文件,分別依照各自的獨特規定填寫。


    就連把土填進沙袋裏,在後方也需要「格式」。


    「……土的出處?所有權的確認,以及與既有防衛計晝、建築計畫的兼顧確認?」


    令人暈眩的形式主義。是會讓人覺得與其使用附近的土,還不如認命地塞文件進去比較快的繁雜手續。


    等回過神來時,已經過了預期以上的時間,作業進度比想像中的還要緩慢。最後,還讓像是在擔心進度的托斯潘中尉跑來看情況。


    「托斯潘中尉入內。上尉,文書作業的進展如何了?」


    「不行啊。幾乎要投降了。」


    「我也來幫忙吧……雖說自己也不太擅長文書作業。」


    「我也是。」


    想起能三兩下就處理好這類業務的軍官,梅貝特上尉苦笑起來。


    「要是長年擔任副官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在的話,說不定文書作業也會意外輕鬆吧。這樣一想,也難怪提古雷查夫中校會將她視如珍寶了。」


    盡管認為她單純是個優秀的魔導軍官,但看來是在優秀的魔導軍官之上吧。總是能俐落地把事情安排好。坦白講,還以為她是弄雜務的……


    「就算是雜務,累積起來也是一種戰術威脅嗎?好啦,托斯潘中尉,幫我處理這一份吧。」


    「遵命。」


    隻能一麵發牢騷,一麵動手了。


    如果是要用炮彈射擊敵人的話,不論再重都有辦法裝填炮彈吧。雖說是上尉,但他可是炮兵家。梅貝特自己也有能力扛起炮彈塞進炮管裏。


    然而,筆很輕。盡管這麽輕,卻怎樣也動不了筆。所謂的不習慣,竟然會如此地扯人後腿。


    在看得見海的指揮所裏,一個勁地麵對書桌一段時間後。


    早在依照規定製作好作業計畫書,開始填寫提出用的申請文件時,梅貝特上尉的肩膀就已經開始感到一股難以抹去的徒勞感了。


    「繁瑣的工作手冊還真是讓人傻眼。光是工程計畫書就這麽複雜啊。」


    一麵碎碎念著,一麵就隻有手在動。


    對梅貝特上尉來說,目前最大的威脅是分類手冊。沙袋依照各種規定,總共被分類為十二種,結果讓他被問到是要用哪一種沙袋構築陣地。


    「……頭好痛。還以為自己會死在戰場上,這下很可能會死在文書作業上呢。」


    他們早已習慣上頭的強人所難。甚至連「死守」這種殘酷的命令,兩位軍官都有在東部經曆過。


    但就算是這樣,那也不是要依照規定構築戰壕,一麵遵守工作手冊細項第條,一麵填寫備考事項,然後死守的古怪命令。


    「如果是在東部,就連死守都隻有一張命令文件,其他交由現場裁量了耶。真的有必要一一做這種事浪費力氣……究竟是怎麽想的啊。」


    甩甩頭,上尉為了轉換心情,伸手拿起水瓶。新鮮的水無限暢飲。是隻有基地才有的奢侈。自來水萬歲。


    對於疲憊的腦袋,一杯冷水會很有效。


    「托斯潘中尉,你那邊如何?」


    沒什麽進展──中尉也回以疲憊的表情。把水瓶遞過去,他們喝水潤喉。


    「我還以為自己懂工兵作業。」


    就像是覺得情況差很多似的,托斯潘中尉盯著手冊,歎了口氣。就這點來講,梅貝特上尉也差不了多少。


    「姑且不論動身體的方法,動筆的方法就實在是呢。埋地雷時,終究會製作地圖啦……」


    看來會因為不習慣,耗費不少時間。


    正當梅貝特上尉扭了扭頭,想要轉換心情朝海上看過去時,就在水平線上確認到不可思議的黑點而整個人僵住。


    「喂,那是什麽?」


    零零落落地漂浮在海上的黑點。


    他立刻抓起愛用的雙筒望遠鏡站起,一麵衝向窗邊,一麵把部下叫來。


    「勤務兵!領取到的預定表上,有記載那個船團嗎?快去確認!」


    「請稍等一下。我立刻去看預定表……」


    「動作快!」


    不過,即使他高聲催促部下……梅貝特上尉自己也沒把這件事看得太嚴重。非常單純地,就隻是警戒心受到刺激的條件反射。至少,在這個階段還是。


    畢竟雷魯根戰鬥群旗下部隊是外人。在主要的港口警備司令部沒有發出戰鬥配置的通知時,這邊騷動起來也很奇怪。


    隻是……就算是記錯了,不知道有這個船團這點讓人在意。


    剛剛才因為交接不完善而遭到譴責這點也很讓人在意。是連絡的問題,還是自己忘記了?如果是後者,那就隻是自己的過失,前者的話就是大問題了。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要為了今後著想,應該要找出問題症結的事態吧。


    「上尉,久等了。這裏是預定表……」


    「辛苦了,勤務兵。入港預定如何?」


    「很奇怪。司令部送來的預定表上,就隻有記載幾艘潛艦……」


    拿過來──從站在一旁的勤務兵手上搶過表單,快速確認過後,梅貝特上尉狠狠說道。


    「我可不覺得那是潛艦呢。」


    預定入港的部隊,就隻有幾艘潛艦。而且還附上了緊急時可能歸港的但書。如果是緊急歸港的潛艦,也不是不能理解為什麽會在海上航行。


    隻不過,那個怎麽看都不像。


    「有信號嗎?」


    「無線電沒有反應。要主動呼叫嗎?」


    「……那是司令部的工作吧。保留在監視上。讓部隊做好出動的準備。」


    在將敬禮後開始動作的部下趕出視野後,梅貝特上尉立刻思索起來。潛艦沒有理由會和其他艦種看錯。


    視野良好。毫無誤認的可能性。最主要的,還是潛艦沒有這麽大艘吧。如果有發出識別信號也就算了,但也沒有收到這類的信號……


    「怎麽看都不是潛艦。是運輸艦嗎?該死,我不擅長分辨海軍艦艇啊……」


    梅貝特上尉一麵用雙筒望遠鏡窺看,確認著看似桅杆的東西,一麵因為情況有別而歎了口氣。


    「後方也有運輸艦呢。看起來也像是護送船團……這種時期的護送船團?」


    「會是那個嗎?記得中校他們前往南方大陸。看起來也不是不像從那裏撤退的船團……」


    在一旁觀看事態的托斯潘中尉,插嘴說出這個可能性。


    「南方大陸的撤退船團?」


    「是的,上尉。如果是友軍船團的話……」


    不就有可能了嗎?──對於提出這種意見的部下,梅貝特上尉認為沒理由認同這種樂觀


    論的搖頭否定。


    「要是這樣的話,沒有通知也很奇怪喔,中尉。」


    「可是,我們是外人。」


    「這裏是基地。報備一兩聲是當然的事吧。」


    唔了一聲,把手放在下巴上想了一會兒後,他做出了決斷。既然現狀不太明瞭,就必須做好最大限度的警戒。


    也就是戰爭的準備。


    「托斯潘中尉,盡管辛苦你了,但也要出動你的步兵中隊。去就戰鬥位置吧。」


    「立刻就去,梅貝特上尉。」


    「辛苦了。那麽,那邊就交給你了。」


    一拍即響的反應。忍住意見與疑問,理解自己該做什麽的實踐職務。正因為如此,梅貝特上尉也要遂行自己的職責。


    將取代離開房間的托斯潘中尉衝進來的士官召集起來,也將戰鬥置入考量的采取對應行動。


    「司令部沒有發出通知嗎?包含休息中的值班人員在內,再去確認一遍。不對,等等,時間有限。給我司令部的通知。」


    「在這裏。」


    「……果然沒有啊。」


    記載的船隻名單看不出缺失。至少,因為文件遺失或不完備,導致雷魯根戰鬥群留守方遺漏通知的可能性很低。


    說到底,根本不會有實戰經驗者不知道聯絡的重要性。在東部受到提古雷查夫中校徹底灌輸報告、聯絡、商談的概念,在索爾迪姆528陣地英勇奮戰的炮兵部隊,會在這種地方上失誤嗎?


    有種討厭的「感覺」。


    沒有預定,這也就是說,那是沒有收到通知的不明船團。光是這樣,就讓梅貝特上尉想讓部隊就戰鬥位置想得不得了。


    然而,為什麽?


    「為什麽?警報為什麽沒有響。友軍的配置怎麽了?」


    忍不住發出一句疑問。假設最壞的萬一,摸索預防對策是基本中的基本。


    在沒有該樂觀的理由時樂觀的長官,會因為怠慢而害死部下。


    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理所當然的發生,讓人坐立不安。脫口說出一句對他人的批評。


    「看來這裏的海軍與留守部隊,似乎缺乏實戰經驗的樣子。」


    「一旦是每天都在做例行公事的港口防衛,果然是會讓組織僵化吧。」


    聽到士官回應自己這句抱怨的話語,梅貝特上尉輕輕搖頭。


    「是長官的問題吧。長官要是可怕的話,就算是後方也不會偷懶。就像提古雷查夫中校是上司的話,還會有勇者想偷懶嗎?」


    士官哈哈哈的陪笑就是回答了吧。對老手來說,那個要說是幼女的嬌小軍官,是個令人畏懼的對象。距離會被輕視、瞧不起的長官有如永遠般的遙遠。


    「中校雖是殘酷的長官,但卻是有工作能力的人。這裏的家夥有沒有工作能力,還挺讓人懷疑呢。」


    「上尉,這話……不對,是沒說錯吧。」


    「對吧?要說得明白一點的話……就連中校的怒吼,事到如今也讓人懷念起來了。」


    「能插句話吧。你這是生病了喲,上尉。」


    哈哈哈地誇張大笑,等到氣氛熱絡起來後,就是報告、聯絡、商談的時間了。


    就算不習慣實戰,司令部也是司令部。梅貝特上尉拿起聽筒,呼叫起司令部。要是不習慣的話,想必會陷入混亂吧。


    如有必要的話,或許需要派傳令或是直接前往司令部立即取得聯係。


    上尉的這種打算,打從一開始就受挫了。


    「是的,這裏是港口司令部。」


    一次呼叫就回應的即時反應。喔──讓梅貝特上尉無意間舒展愁眉的迅速對應。語氣毫無動搖,話語中不帶有一絲混亂。


    「這裏是雷魯根戰鬥群的梅貝特上尉。緊急狀況。希望最優先處理。幫我轉值班軍官。」


    「緊……緊急?有什麽事嗎?上尉。」


    這說不定是太小看他們了。如果是不當的輕視的話……梅貝特上尉的這種認定,也在通訊人員的狼狽回應之下煙消雲散。


    這該不會……就隻是沒注意到吧?


    「轉值班軍官!快!」


    「請……請稍等。我這就去確認……」


    「緊急事態!動作快!」


    著急的梅貝特上尉就等了數秒。不對,是數分鍾嗎?


    感到難以置信的漫長,討厭地讓人焦慮。沒有通訊中斷,司令部也沒有忙線!明明是線路暢通的狀況,卻這麽慢!


    難以置信值班人員會讓他等這麽久。


    「梅貝特上尉,我是保羅中校。說什麽希望最優先處理的緊急狀況,還真不安穩呢。是有什麽事呢?」


    「是有關預定上沒有的船團。」


    「啊,那個嗎?是忘記通知了吧。」


    非常樂天的話語自保羅中校的口中說出。


    「我有讓人去確認所屬了,但恐怕是收容南方大陸遠征軍的船團,或是我方撤離的運輸艦吧。」


    斷言沒有問題的語調,充滿著毫無動搖的自信。甚至讓進行確認的梅貝特上尉自問起,自己鬧得這麽大是不是杞人憂天了。


    「有取得確認了嗎?」


    「確認?現在正在做。馬上就能取得了吧。」


    還沒嗎?──要忍住這句反問非常辛苦。過度的樂觀論,聽起來就像是非常難以理解的異族語言。假如不是隔著聽筒,梅貝特上尉想必會死死地盯著保羅中校的表情吧。


    「恕下官失禮,中校。都這麽靠近了,還在確認當中?」


    「無線電出問題不是什麽罕見的事喔。也有句知名的話叫做戰爭迷霧。這種事,身為前線軍官的貴官也十分清楚吧。」


    盡管想點頭回一句你說得對,但反駁長官也是部下的職務。最重要的是,梅貝特理解自己就是這種個性的人。


    「我有領取到南方大陸遠征軍收容船團的代碼!從那個船團上,並沒有確認到這類的信號!」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你是忘了假定通訊不良的狀況嗎?」


    「恕下官直言,保羅中校。是包含信號旗在內的代碼。就算用望遠鏡確認,也沒有看到疑似識別表代碼的訊號。」


    想要努力不讓語氣粗暴也有個極限。深呼吸一次,想辦法讓著急到發燙的腦袋冷卻下來。


    「上尉,有複數不明船隻準備入港。」


    點頭回應士官後,梅貝特上尉朝窗外快速看了一眼。確實是在靠近。毫無疑問就要入港了。這是分秒必爭的狀況,為什麽無法理解。


    藏不住危機感的梅貝特上尉催促著司令部。


    「……司令部,取得確認了嗎?不能讓無法確認所屬的不明船團再繼續靠近了。請允許警告射擊。」


    「不行。」


    簡潔且堅決的意誌。


    聽到司令部的保羅中校做出的答覆,梅貝特上尉忍不住握緊聽筒。這種時候,還在進行這種愚蠢的對話。


    「……下官再次進言。請允許向不明船團進行警告射擊,並同時讓守備部隊就戰鬥位置。」


    聽不懂人話的混帳家夥,是一句話。


    盡管隻是一句話,但要省下這一句話,需要經過足以讓理性嘎吱作響的內心糾葛。對梅貝特上尉來說,這是在挑戰他精神力極限的試煉。


    「請允許射擊。」


    「梅貝特上尉!你是聽不懂人話嗎!給我等到識別結束之後!要是攻擊到友軍的話,你打算怎麽辦啊!」


    打算作為最後確認說出口的詢問,得到了冷淡的答覆。啊,該死──他後悔了。


    「……是在浪費時間呢。」


    「什麽?上尉,貴官在說什麽?」


    「不知道那


    是敵軍還是友軍?」


    到底是誰聽不懂人話啊。該死,為什麽就連這麽簡單的事都無法理解?


    「你這聽不懂人話的家夥。也就是說,那個是敵人啊。不懂嗎?」


    以直截了當的士兵語言,梅貝特上尉帶著微笑,隔著聽筒向司令部說道。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話說完了。開始行動吧。


    「失禮了。」


    喀當地摔下聽筒後,上尉看向周遭。


    將兵就像是明白似的立正站好,理解了他想說的意思。這才叫做聽得懂人話。


    無法證明自己是友軍,也就是說,就算遭到攻擊也無法抱怨。更何況,要是無法回答識別的話……「不攻擊的人才有問題」。


    這是就連一介士兵都懂的簡單明瞭的原理原則。


    對上尉來說,真的是打從心底的感到不可思議。這麽顯而易見的事實,為什麽自己不得不和司令部起爭執啊?


    戰場上盡是些難以理解的事,隨時都在深深挑戰著想像力的極限。


    「上尉,要將船團視為敵人嗎?」


    「沒錯。」


    對於士官形式上的詢問,梅貝特上尉簡短回應。


    「就視為敵人對應。」


    梅貝特上尉話一出口,瞬間也不是沒有這種想法……要是自己搞錯的話,真的是因為某種事情、差錯才沒有聯絡,其實他們真的是友軍船團的話,該怎麽辦。


    ……到時候的事,到時候再說。


    「他們無法證明自己是友軍。換句話說,這就是他們的錯。」


    不是友軍,就是敵人。就在這時,上尉突然敲了下手。如果是在南方大陸前線大鬧的友軍,怎麽可能不知道這麽基礎的原則!


    在歸國前先被自軍的炮彈打死,未免也太蠢了。如果真的是友軍的話,就會為了避免遭到誤射,想盡一切的方法努力確立聯絡才合乎道理。


    「……完全沒有這種動向。倒不如該說是想讓我們誤解吧。」


    果然是敵人。無須迷惘。


    「準備射擊!」


    號令毫不遲疑地自口中發出。


    「瞄準!」


    假如要說齒輪受到幹擾的話,就是這一瞬間。就在號令發射之前,管製室內響起了尖銳的電話鈴聲。


    「上尉,是司令部打來的。」


    對於士官的話語,梅貝特上尉板著臉點頭。


    「拿來。你們不用在意,繼續瞄準。」


    不耐煩的表情接過聽筒,是有什麽能讓人心情好轉的通知……之類的期待是完全沒有。梅貝特上尉本來就不指望毫無緊張感的司令部。


    認為自己做好了最壞的覺悟。隻是,他還是稍微樂觀了一點。


    畢竟,梅貝特上尉所想到的最壞的假定,還附帶著「就算再怎麽蠢,也不會蠢到這種地步吧」這種保留意見。


    在無意識中假定下限的他,麵對到了現實。


    「梅貝特上尉!你擅自掛電話,是想要做什麽啊!」


    隔著聽筒傳來喋喋不休的怒吼,而且還是在這種緊急時刻!帶著難以置信的心情,梅貝特上尉忍不住閉上眼睛。主啊,這是試煉嗎?


    「……盡管非常冒犯,但下官十分理解中校的想法了。」


    「你明白了嗎?上尉!」


    「是的,下官十分理解直屬長官的心情了。」


    「什麽?」


    麵對聽不懂人話的家夥,究竟有多麽令人煩躁?為何提古雷查夫中校會有著「過度偏好獨斷獨行」的傳聞?


    跟笨蛋對話未免也太浪費時間了。


    這種時候要怎麽回答呢──想到這裏,梅貝特上尉總算明白了。


    啊,對了,那句台詞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而存在的。


    「下官要獨斷獨行。那麽,失禮了。」


    喀當地放下聽筒,梅貝特上尉搖了搖頭。在不短的軍曆中,如有需要的話,也會做出獨自的判斷。


    不過,這還是第一次。


    當麵說出「我要獨斷獨行了」是提古雷查夫中校的拿手好戲,應該不是梅貝特上尉自己會做出的行為──


    「既然長官是她,也會受到不良影響吧。」


    「沒問題嗎?」


    「也想跟她抱怨幾句呢。」


    麵對部下的詢問,身為長官的梅貝特上尉回以嗤笑。


    「在晉升後,就十分能理解長官的心情,還真是討厭。也就是說立場不同,觀點也會不同吧。」


    對於周遭的意見,有必要以話語表示堅定的決心……在試著站到這個立場上後,就讓人非常迫不及待地想要這麽做。


    「……上尉,要開始炮擊嗎?」


    「要在敵人麵前讓大炮保持沉默?這是不可能的事。」


    正要用下巴指示動手,對了──梅貝特上尉就在這時想起一件事。他忘了補上一句話。


    所謂的命令,必須要確實且適當的下達。


    「萬一出了什麽事,責任由我來扛。」


    雖是在模仿長官,不過還是應該明確說出。


    這是將部下卷入自己的獨斷獨行之中。盡管相信有這個必要,但做到這種地步,要是搞錯了也沒辦法。


    既然沒有能負責的長官,自己就必須善盡身為最高階軍官的義務。


    「有意見嗎?沒有的話,就開始行動。」


    環視室內一圈,沒有反駁與意見。很好──上尉滿意地微微點頭。


    「通知全員。發射近彈。不過,千萬還不要打中。」


    「是警告射擊嗎?」


    「我向上帝發誓那是敵人,不過軍法很囉唆。盡量避免直擊。是帶有緊張感的警告射擊。兼作為觀測,盡可能嚇死他們。」


    他就在這時深呼吸。有別於在東部下令炮擊時的討厭緊張感。不過,已經決定要做了。既然如此,就上吧。


    「開炮!」


    已經充分說出該說的話。對於精密的暴力裝置來說,隻要有指令就夠了。因此,裝置充分地做到該做的事。


    「遵命!開始炮擊!」


    這是受過徹底且反覆的軍紀教練的雷魯根戰鬥群暨沙羅曼達戰鬥群。可說是最精銳的他們,在實行命令上是「身經百戰」。換句話說,就是會將猶豫當作燃料燒得一乾二淨。


    當長官判斷是敵人,且無合理的懷疑理由時,他們對「即刻實行命令」的行動,就不會有任何的「延遲」介入。


    在東部度過鐵的試煉與洗禮的炮兵,工作非常地簡單明瞭。


    長官下令開炮。


    所以,開炮。


    盡可能地迅速且精準無比。


    除此之外的思考,對化身為炮兵這個概念的炮兵來說是毫無意義。


    要說到可能會讓動作延遲的要素,就隻有速度與準度這兩項。然而,沒人規定不準貪心。


    梅貝特上尉就像理所當然似的,要求部下兩邊都要徹底的追求;部下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要求。


    於是,伴隨著希望如願的祈禱,炮兵擊發的要塞炮的炮聲在港口回蕩開來。


    鋼鐵的咆哮。


    隨著炮聲而來的空氣震動的刺麻感,正是炮兵家的夙願。


    然後,結果也值得自豪。


    技術出眾的海岸炮,第一次射擊就是近彈。


    在船隻旁邊轟出巨大的水花。以射偏來說太近,以命中來說太遠的微妙距離。


    考慮到這是緊急發射的炮彈,就幾乎是完美了。


    要是連炮台的癖好都有徹底掌握到的話,就能轟得再靠近一點濺起水花,把可疑船隻嚇得渾身發抖吧。


    「觀測射擊良好。很好,確認諸元,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幼女戰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カルロ·ゼ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カルロ·ゼン並收藏幼女戰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