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掃圖：小刻(五月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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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某某人」太喜歡「某某人」
「久等了，夏爾老師。這是番薯布丁。」
在呈現一片秋季景色的城堡庭園中，穿著女仆裝的艾倫國第一公主把甜布丁盛放在銀盤上，靜靜地端過來。
她小小的頭上甚至還戴了女仆發箍，紫水晶般的眼珠子羞澀地看著下方，大理石雕像般端正的稚氣側臉朝著我，然後優雅地彎下纖細的腰，把茶和點心排列在餐桌上。
「我在紅茶裏試加了玫瑰花瓣。」
她小小的手拿起茶壺，倒出紅寶石色澤的液體。白色的茶杯頓時散發出夢幻般的玫瑰花香氣。紅茶的熱度恰到好處，布丁則冰冰涼涼的。
「布丁裏加了很多夏爾老師喜歡的葡萄幹。好吃嗎？」
「呃，很好吃。紅茶和番薯布丁都很美味……可是分量會不會太多了一點？」
布丁裝在大約有我的頭那麽大的深碗裏，上麵擠了大量鮮奶油，再加上紅色鵝莓果醬和金色糖絲，怎麽看都有五人份！
「還有，聖羅，你怎麽又穿女仆裝！」
沒錯，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擔任國王子女家庭教師的我坐在椅子上，吃著公主親手製作的布丁，還由公主來服侍，這絕對很奇怪！
而且不隻是今天，昨天和前天也一樣。這幾天隻要一到下午茶時間，聖羅就會換上女仆的服裝，嫻淑地替我端上自己調配的紅茶與手工製作的點心。
我一開始隻覺得很可愛，心想貴為公主的聖羅不論是向母後學習料理、或是請別人吃自己做的料理，應該都是很新鮮愉快的體驗吧。
然而這樣的情形每天持續下去，看著聖羅泡茶、端茶的動作和恭敬鞠躬說「敬請指教」的姿勢越來越有模有樣，我不禁開始感到不安。
我從維斯多利亞皇國渡海來到島國艾倫擔任皇室的家庭教師，絕對不是為了要把九歲的公主教育成一流的女仆。
一個不小心，或許還會被指責說我亂教高貴的公主而成為國際問題。我做為天才姐姐的替身、隱藏男扮女裝的身分在這裏生活，當然希望盡量避免引起騷動。
然而聖羅卻害羞地染紅雙頰，對我說：
「我想要照顧夏爾老師……因為母親照顧父王的時候也是打扮成這樣……還有，亞妮絲也是……」
她說到這裏露出有些慍怒的表情，然後又怯生生地以濕潤的雙眼注視著我，問：
「不、不行嗎？你會感到……困擾嗎？」
嗚嗚，我知道聖羅是個特別敏感的小孩子，所以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就無法拒絕了。
王後確實都是穿著女仆裝替國王和孩子們煮飯或是打掃。可是我是聖羅的「老師」，不是「老公」。而且聖羅特別在意的亞妮絲本來就是專職的女仆啊！
「聖羅，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意，可是王後、亞妮絲和你的身分年齡都不一樣，所以沒有必要做相同的事情吧？」
我很委婉地告訴她，但是她似乎很不服氣，噘起嘴唇說：
「我的身高比上個月高了一些，難道夏爾老師遺是覺得我太小了嗎？我還不能和夏爾老師一起洗澡嗎？我要長到多大，夏爾老師才願意和我一起洗澡？」
我招架不住，結結巴巴地說：
「呃，這個嘛……要等你長得更高、年紀更大、變成大人之後，仔細思考一個禮拜能不能和這個人一起洗澡，然後再和不會讓自己後悔的對象一起洗……我想這是比較好的做法。」
「我想要一起洗澡的對象隻有夏爾老師。」
聖羅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我回答。
哇啊啊啊！如果有人聽到了，一定會誤會我是蘿莉控啊～～～～～！
「聖羅，你不能說這種話！」
「我不會在其他人麵前說。所以請你和我一起洗澡。」
「我、我知道了。等你長大之後，仔細考慮過一個月左右，再提出要求吧。」
我衷心盼望她將來成為淑女之後，一定會為了自己曾經對像我這種沒出息的家庭教師說「和我一起洗澡吧」的這段幼年時期黑暗曆史感到羞傀。
「如果不能洗澡的話，我可以到老師的房間睡覺嗎？」
「也不行。上次是因為聖羅身體狀況出問題，所以才破例——可是你也不能故意生病！你千萬不要一臉正經地說『園丁吉姆斯感冒臥病在床，就去請他傳染給我吧』之類的！」
我看到聖羅似乎準備轉頭跑走，連忙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聖羅被我抓住手臂，紅著臉顯得局促不安。
我趁著她說出其他驚人之語之前，和藹地對她說：
「聖羅，這份布丁我一個人吃還是太多了，不妨分給龍樹王子、雙胞胎公主和真王子吃吧。對了，我也想聽你拉小提琴，幹脆找大家過來，開一場演奏會，好不好？」
如果不是兩人單獨相處，應該就不會扯到太敏感的話題。嗯，這是個好主意。
然而原本很女孩子氣地擺出羞澀表情的聖羅突然換上冷淡的眼神，用寒氣逼人的聲音說：
「我隻想要讓夏爾老師吃我做的東西，也隻想和夏爾老師兩人度過下午茶的時間。我也隻想讓夏爾老師聽我拉小提琴。」
接著她細細的眉毛和珊瑚色的嘴唇兩端往下彎，維持頑強的表情低下頭，幽幽地說：
「如果這世界上隻有我和夏爾老師兩個人就好了……」
◇◇◇
這樣下去不行。
聖羅似乎仍想和我在一起，不過我哄她說我還得準備明天的課，和她分開之後，我以嚴肅無比的表情交叉手臂走在金黃色落葉飄落的庭園。
剛認識聖羅的時候，她隻是以警戒觀察的眼神盯著我，但現在卻會露出孩子氣的開懷笑臉喊我「夏爾老師」，對此我感到既驕傲又高興。我身為「老師」，也想要成為這名因才華洋溢而孤獨怕生的女孩最佳的理解者，把她導引向正確的方向。
但是——
「問題是她太黏我了！」
我不禁垂下頭。
她從以前就有這樣的傾向。
她常常不安地看著我，好像在擔心我會突然不見，也會無助地好幾次握緊我送她的紫花水晶手環。當她找不到我的時候，就會一副想哭的表情在我的房門前徘徊，等我回來又會緊緊抱住我的腰。
每一次我都告訴她，聖羅是我重要的學生，我絕對不會突然不當她的老師或是拋棄她。
多虧我的努力，她現在已經不會從走廊轉角或柱子後方不安地盯著我，而能夠坦率地跟我撒嬌。這樣的傾向當然很好，可是穿著女仆裝來服侍我就顯然搞錯了方向。再加上她剛剛那段話，讓我感覺到絕對不妙。
「我得想想辦法。如果聖羅一直都隻對我敞開心扉，絕對不是好事。」
身為老師，我應該引導聖羅多去關注外麵的世界。
聖羅雖然和古蘭德一樣是天才，可是她因為不和周圍的人交流，所以欠缺一般常識。譬如她說要一起洗澡，就是最極端的表現。如果她能夠多和其他人往來，或許就會減少這類誤會了^
所幸聖羅有五個兄弟姐妹。雖然最小的鈴七公主還是嬰兒，但是龍樹王子以及雙胞胎公主都可以和聖羅當好朋友，而傻乎乎的真王子和聖羅同樣活在自己的世界，搞不好波長也很合吧。
首先或許應該從同為女孩子的雙胞胎公主開始吧？
我想到這裏，便走在庭園中尋找那對雙胞胎，突然聽到：
「嗚、嗚嗚。」
桂花樹叢後方傳來壓低的哭聲。
我走
近查看，看到一名可愛的女孩抱著膝蓋、縮著身體在哭泣。她的一頭茂密金發用緞帶綁成兩條馬尾。
「織繪公主，你又找不到更紗公主了嗎？」
雙胞胎之一的織繪公主聽到我的問話，大眼睛泛著淚光說：
「更、更紗她已經厭倦跟我在一起了。所、所以，她才會把我丟在這裏，自己跑去玩。」
她把身體縮得更小對我哭訴。
我用手帕替織繪公主擦乾眼淚，說：
「沒這回事。我教你新的花繩玩法，請打起精神吧。」
我牽她的手扶她站起來。
「嗚嗚……我、我要更紗跟我在一起。」
當我牽著織繪公主的手往前走，她又撲簌簌地掉下眼淚。
她平常是個活潑、饒舌又愛調皮搗蛋的小惡魔，甚至讓城堡裏的人都對她感到棘手，可是一旦她的同伴——更紗公主——不在，就突然變得相當膽怯，還會躲在倉庫裏或院子角落哭泣。
也因此，雖然當她們兩人在一起時我仍舊分不出哪個是更紗公主、哪個是織繪公主，但如果隻看到其中一個，我就可以立即分辨出來：躁動而活潑的是更紗公主，膽怯地縮起身體的是織繪公主。
「嗚嗚，沒有更紗，我就不行了……我會變得什麽都不會。」
這位公主的問題也很大。
我彷佛看到自己以前哭哭啼啼追著古蘭德的模樣，不禁感到心痛。
「我知道了。我們一起去找更紗公主吧。」
我大概可以猜到更紗公主人在哪裏。我進入建築內，前往龍樹王子的房間，果然如我預期地聽到房裏傳來喧鬧聲。
「不要打擾你哥哥，更紗！哇～不要從後麵抱住我！不要勒我的脖子！不要把臉貼過來！」
「波拉蘿絲公主給你的信上寫什麽？你不告訴我，我就搔你癢！」
「別這樣！住手！波拉蘿絲公主的信跟你沒關係……」
「哦？你竟然對可愛的妹妹說這種話？我太生氣了。我要吻你唷！」
「笨、笨蛋，更紗！」
哇，聽起來好像情侶之間為第三者在吵架。房間裏應該是十一歲的王子和八歲的公主兩兄妹吧？
「更紗～！」
織繪公主哭喊著打開門衝進房間。
「哇！織繪，你又哭啦？真是愛哭鬼。」
「可是，更紗、更紗……」
我從後麵跟進房間，看到椅子倒在地上，龍樹王子和更紗公主都蹲在地上。織繪公主抱著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更紗公主哇哇大哭。
「真是的，我平常不是都告訴你，我最喜歡的人就是織繪嗎？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就要討厭你羅。」
「不行！更紗，我相信你，所以不要討厭我。」
唉……被她耍得團團轉。更紗看到織繪的反應，便露出成熟的笑容說：
「那麽你也來幫我找出被龍樹哥哥藏起來的波拉蘿絲公主的信吧。」
「嗯。」
「你怎麽可以唆使織繪！織繪，你也別喜孜孜地點頭！」
「哼！要成為龍樹哥哥情人的女性，必須先通過我的認可！而且要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交往才行！絕對不能讓你和外國的公主偷偷通信！」
哇：這裏也有問題兒童。
我聽到最愛哥哥的更紗公主發表的主張不禁苦笑，但龍樹王子發覺到我在場，頓時紅了臉，問：
「古、古蘭德！你是什麽時候來的？你聽到剛剛的對話了嗎？」
「很抱歉，我聽到了一點。」
我小聲地回答。龍樹王子的臉變得更紅，慌慌張張地說：
「古蘭德，請你別誤會！我是因為身為未來的國王、想要和他國進行深入的交流，才會和波拉蘿絲公主成為筆友。絕對不是像其他人說的那樣，是在交交交交往或是要娶她當未來的王後之類的！我、我想要娶為王後的對象，從頭到尾就隻有一個人!」
他雙手握緊拳頭如此主張，我不禁感到頭暈——主要是因為絕望。
這位王子到底為什麽要對我如此專情？我雖然穿著女裝，可是實際上是個沒用的重考生，而且是個男人！
我本來期待他和歐蘭王國的波拉蘿絲公主成為筆友之後，總算能夠對年齡相仿的女孩子產生興趣，藉此忘記自己曾愛上男扮女裝的我並展開正常的戀愛，可是看樣子根本沒用！
「呃……龍樹王子，我相信如果你能夠和各種人交往、累積經驗，也是很不錯的。」
「說、說得也對。古蘭德好像比較欣賞……經驗豐富的男人吧？那麽，我也……」
又被誤會了！拜托你，別管我了。和波拉蘿絲公主好好交往吧！
我離開為了詭異的目標燃起鬥誌的龍樹王子、在哥哥身旁糾纏不休地喊「哥哥不擅長談情說愛，所以我才說要幫你呀」的更紗公主，以及在更紗公主身旁連呼「我支持更紗」的織繪公主，關上房門。我感到頭痛不已：這樣子根本無從思考要如何增進聖羅跟兄妹之間的感情了。這些孩子本身也有很大的問題。
「唉呀！真，我不是說過，媽媽有事情要做、不能讓你跟來嗎？」
王後正在對五歲的真王子溫柔地說話。真王子一臉茫然地抓著母親的裙子，毫無離開的打算。
最後王後似乎也放棄了，說聲「真拿你沒辦法」，溫柔地摸摸真王子的頭，和他一起走向別的地方。
唉……這裏也有個眼中「隻」有心愛對象的問題兒童。不過他才五歲，黏著母親應該也可以容忍吧？但是我想像到十年後如果還是這樣，不禁一陣頭暈目眩。
「嗨，古蘭德！」
就連那披著飄揚的紅色披風、擁有華麗金發與綠眼珠的會錯意騎士也出現了。
「你差不多也該發覺到我的魅力了吧？我的假日隨時都會為你空出時間。」
他撥撥頭發，用自以為帥的表情追求我，實在是很煩人。
上次龍樹王子斥責他、叫他不要讓喜歡的女人感到困擾之後，他明明說過，今後隻會繼續在暗中仰慕我。
前一陣子和波拉蘿絲公主同一時期來到歐蘭王國的咪莉單方麵地敵視吉爾曼，甚至還找他打架，恐嚇他說「不要打古蘭德的主意」，讓他苦不堪言。我覺得有些同情，對他的態度就稍微和緩了些，然而這卻是一大敗筆。
他完全會錯意，得寸進尺地對我求愛。
「你要約今晚也可以。讓我們徹夜談談兩人的將來吧。」
「你跟我之間沒什麽可以談論的將來。」
我斬釘截鐵地拒絕並掉頭就走，伹他仍舊嘻皮笑臉地說：
「你還是這麽傲嬌。」
他又故態複萌了。
沒錯，問題兒童不隻是聖羅一個人。我的身邊有太多眼中隻有特定對象的問題人物了。我既擔心王子他們的未來，也想要解決吉爾曼的問題以確保更理想的職場環境。
「可是該怎麽做呢……」
有沒有什麽好方法，可以一次解決這些問題？
我雖然不是古蘭德那種天才，可是還是絞盡腦汁認真思考。接著我想到了一個計劃。
嗯，應該行得通。
◇◇◇
次日——
「各位，請從這個箱子抽簽。抽到同樣記號的人就會成為雙人搭檔。」
上課時間一開始，我就拿出昨晚準備的箱子。箱子上開了一個圓形的洞。
「喂，連我也要抽嗎？」
吉爾曼皺起眉頭問我。他雖然受我之托來到教室，但似乎無法接受身為騎士團菁英的自己要和小孩子一起抽簽。
雙胞胎公主以期待的眼光看著吉爾曼
，似乎準備目睹一場為了我而引發的情敵之爭。龍樹王子和聖羅都臭著臉，真王子則自顧自地在發呆。
「我已經得到騎士團的團長同意，請你稍微幫幫忙吧。組搭檔的人數不夠，所以我希望騎士團第一高手、人生經驗又豐富的吉爾曼能夠成為王子們的榜樣。」
我總不能告訴他：反正他的心智年齡和小孩子差不多，不會有問題。
我用柔媚的態度仰視臭屁的帥哥騎士奉承幾句，他便立刻露出喜孜孜的愚蠢表情，說：
「嗬嗬，既然是可愛的你這麽要求，我隻好勉為其難幫忙了。」
他故意裝出自以為帥的倨傲微笑，把英俊的側臉轉向我。這似乎是他最有自信的角度。
龍樹王子發出「唔唔」的呻吟，聖羅也默默無言，眼神更加冷淡。不過這些我就假裝沒看見了。
至於我，雖然說是為了策略，但是對吉爾曼使出女人（？）的武器，讓我不禁羞傀地臉紅。如果吉爾曼因此而更加變本加厲怎麽辦？不，這個策略正是要阻止他繼續糾纏。
得意洋洋的吉爾曼和愉快的雙胞胎公主抽了簽。
「我是花圈。」
「我是星星。織繪，你呢？」
「好像是……貓？」
真抱歉，我圖畫得不好，隻能畫出「像是貓」的東西。
接著是板著臉的龍樹王子和聖羅抽簽，最後抽簽的是一臉茫然的真王子。
「……我是花圈。」
「我是貓。」
「……星星。」
孩子們和吉爾曼都看著自己拿到的紙上畫的記號。我向他們宣布：「拿到相同記號的人，就是你們的搭檔。」
更紗公主和真王子。
聖羅和織繪公主。
龍樹王子和吉爾曼。
三對組合看著自己的搭檔，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龍樹王子和吉爾曼更是大呼：
「什麽！」
「嗯！別開玩笑！」
兩人之間很快就出現不和睦的氣氛。
我笑咪咪地對反應不佳的眾人說明課題內容：
「請各位設法做一件讓自己的搭檔『高興』的事情，然後交出報告。你們必須深入理解自己的搭檔，認真思考該如何讓對方高興，並且盡力實現。」
第一回 更紗與真～急性子的公主和老是在發呆的王子
「唉～！煩死了！」
這次課題的搭檔分組決定之後過了三十分鍾。來到起居室的更紗公主和真王子這一組中，更紗公主首先發飆。
「今天可以解散了。在各位交出報告之前，請各自和搭檔努力完成課題。」
我這樣宣布之後，首先走出教室的就是這一組。
「來吧，真！我們趕緊結束這個課題吧。」
好奇心旺盛的更紗公主腦筋轉得很快，平常就很少靜下來，走路方式也像小鹿一樣輕盈快速。另一方麵，真王子除了抓著王後的裙角跟著她到處走之外，往往坐在原地好幾個小時捏黏土或是畫畫。也因此，他走路的速度很慢。更紗公主似乎為此感到不耐煩。
「真是的！真，你走得好慢啊。」
她抓著一臉茫然的弟弟的手往前走。
不要緊嗎……？
我懷著不安的心情目送他們離開之後，偷偷跟過去看他們的情況。果不其然，真王子呆呆坐在沙發上，他的姐姐更紗公主則不耐煩地踱步，高聲地說：
「聽好，我沒有時間陪你這種小孩子玩。我得在今天之內讓龍樹哥哥老實招出波拉蘿絲公主寄給他的信、還有龍樹哥哥寄給公主的信的內容。我跟龍樹哥哥說，我會替他把文章修改成女孩子喜歡的內容，可是他卻說『不用了』，不讓我看信。反正龍樹哥哥的個性那麽死板，寫出來的信一定像工作日誌一樣毫無風情——雖然是可想而知的情況，不過我是他妹妹，當然應該避免讓哥哥丟臉啊。總之，我真～的很忙！」
她走到一半停下來，搖晃著紮在頭上的兩條金發馬尾，瞪大一雙藍眼睛俯視真王子，好像在問：「懂了嗎？」
但是真王子依舊一臉茫然，沒有回答。
他的視線雖然朝向姐姐，但綠色的眼珠子似乎昏昏欲睡而沒有光彩，嘴巴也閉著，沒有反應。
「唔唔！」
更紗公主的太陽穴焦躁地痙攣。
平常總是和她在一起的織繪公主既開朗又聒噪，和她很有默契；至於龍樹王子，每次嘲笑他也會立刻做出反應；然而真王子卻隻是呆呆地凝視著她，因此她大概覺得很棘手吧。
她再度搖晃著金發急躁地踱步，問：
「總之，讓真開心一次就行了吧？真，你現在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
「想吃什麽？」
「……」
「你碰到什麽樣的情況會感到高興？」
「……」
不論問什麽，真王子都是一臉茫然。
不用多久的時間，更紗公主就耐不住脾氣直跺腳。
「唉……」從門縫偷窺的我也不禁偷偷歎息。
這兩人太不對盤了。
該怎麽形容呢？就像用手去推蕾絲窗簾？在軟綿綿的生奶油裏釘入釘子？不論如何，對更紗公主來說，真王子無疑是最讓她煩躁的對象。
這樣下去，他們兩人真的能完成我出的課題嗎？我正感到擔憂，更紗公主突然聳起小小的肩膀走出房間。
糟糕，會被她發現，
我急忙躲到門後。
「討厭討厭！跟小孩子在一起最討厭了。」
她自己明明也是個八歲小孩，卻說出這種話。她快步走向別處，回來的時候雙手捧著河馬布偶、河馬木雕、河馬麵具、河馬繪本、疑似河馬皮革製作的包包——總之就是城堡裏各式各樣的河馬相關物品。
真王子熱愛河馬，甚至連將來的夢想都回答「河馬」。
至於這代表「要當河馬」、「想要養河馬」或是「想當研究河馬的學者」，則因為語焉不詳而不得而知。
他在上課換歌詞唱歌的時候，也以呆滯的聲音一直反覆地唱：「河馬，河馬，河，馬」。
也因此，更紗公主才會想要拿河馬來當切入點吧。這個判斷不愧是腦筋轉得快的更紗公主，而她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找來這麽多河馬相關物品也很不簡單。她到底是怎麽搜刮來的？
她得意洋洋地把這些東西放在真王子的麵前，說：
「怎樣？真，這些是你最喜歡的河馬。高不高興？高興吧？快說你很高興。」
真王子呆呆地低頭看著這些河馬。
「……」
他隻是看著它們，沒有任何反應。更紗公主逐漸變得不耐煩。
「看！是河馬喔。你不是喜歡河馬嗎？」
「……」
「你看你看，好可愛的河馬鼻～」
更紗把河馬布偶舉到真的麵前，但他仍舊毫不關心。
「……」
該不會是真王子對河馬的熱愛已經消褪了吧？
話說回來，一直喊河馬河馬感覺也滿丟臉的。我提心吊膽地看著更紗公主的太陽穴再度開始痙攣。
「你說說話啊！」
更紗公主突然「啪」一聲打了真王子的頭。
哇！她終於出手了！
雖然說這種情景在小姐弗之間還算尋常，但這樣下去不妙！我正想出麵阻止，但更紗公主似乎也發覺到自己不該一時衝動打弟弟的頭。
「啊，對不起。」
她立刻摸摸弟弟的頭道歉。
看到她坦率的反應，我不禁莞爾，不
過被她摸頭的真王子卻仍舊一言不發，似乎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隻是呆呆地抬頭看著自己的姐姐。
「唔～～～～我要抓狂了！」
更紗公主再度高喊。
唉，果然很像是在用手推輕飄飄的窗簾！
真王子茫然地看著像隻鬧脾氣的小狗發出低吼聲的姐姐。從表情上完全看不出這位小王子心裏在想什麽。聖羅雖然也是個難以捉摸內心想法的小孩，但這個弟弟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相對於總是擺出拒人於千裏之外態度的聖羅，真王子雖然不會拒絕對方，不過卻完全看不出他是在生氣、高興，還是隻是在嫌麻煩，簡直深不可測。他該不會完全沒在思考吧？
「喂，你不要河馬的話，到底想要什麽才會高興？你不講清楚，就沒辦法完成課題了。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正在為龍樹哥哥的事情很忙欸。」
更紗公主繼續追問，但真王子還是沒有反應。
「算了！報告我就隨便寫寫吧！」
她似乎達到忍耐極限，發出像小狗尖叫的聲音走出房間。
與眾多河馬一起被拋下的真王子仍舊一副無法理解姐姐為何在生氣的表情，茫然地看著姐姐離去的門口。
「我不能和那個呆呆的弟弟攪和，否則連我都會被傳染成呆呆的。」
她不斷發出小狗般的叫聲，焦躁地快步往前走。我跟在她的後麵，心想這下麻煩了。
我可以理解她特地找來一大堆河馬物品卻得不到任何反應、因失望而發火的心隋，但是她也未免太早放棄了。我出這個課題的用意是希望他們能夠多去理解平常在一起的人以外的對象，並且增進感情，但是好像反而造成了鴻溝……唉，接下來該怎麽辦？
更紗公主前進的方向似乎是龍樹王子的房間。
她到了門口，立刻綻放可愛的笑容，無聲地悄悄打開門，踮起腳尖走進去。
龍樹王子坐在桌前寫東西。更紗徒後麵接近，探頭看他在寫什麽。
綁成兩條的金色馬尾其中一條垂到龍樹王子的脖子上。
「哇！」他大叫一聲轉頭。「更紗！」
「你又在寫信給波拉蘿絲公主嗎？」
更紗公主仍舊帶著小惡魔般的笑容，迅速抓起信紙。
「喂！還給我！」
「呃～艾倫國也進入深秋。前幾天城堡裏舉辦挖番薯大賽，我拔出了七顆番薯連在一起的巨大番薯——拜托，寫信給女孩子會寫番薯嗎？就是因為這樣，龍樹哥哥才會沒有女人緣。」
「不用你多管閑事。快還給我。」
龍樹王子紅著臉伸長手，更紗公主卻轉身閃開。
「歐蘭王國在秋天是否也會舉辦挖番薯大賽呢——唉，番薯的話題也未免拖太久了。」更紗嘻嘻笑著說。「如果要寫在信上，應該挑更浪漫的活動才行。比方說賞月。對了，『我在冰冷的月光中，看到心愛的你』——這樣很浪漫吧？」
「這不是抄襲古典詩歌嗎？」
「最近流行引用古詩。這樣也可以顯示你的學識。『可是幻影轉眼就消失，而在地麵上凝視著我的，是另一位美人兒』。」
「在信上提到別的女人做什麽？」
「『再會吧，短暫夏夜的戀人。』」
「突然提出分手的請求，波拉蘿絲公主會驚訝吧！」
「有什麽關係。和女人分手的時候，應該讓對方有個美好回憶，盡可能浪漫地甩掉她。」
「為什麽要以分手為前提！」
龍樹王子大喊。更紗公主似乎是要一洗和真王子在一起時的鬱悶，精神百倍地嘲弄哥哥。唉，她看起來好愉快。
順帶一提，「短暫夏夜的戀人」是變心的男人滔滔不絕地對前女友迤說其心境的低俗趣味古詩。九歲的波拉蘿絲公主收到這樣的信大概也看不懂吧。
龍樹王子總算從更紗公主手中搶回信紙。
「我說過，我不需要你建議我如何寫信。」
「別這麽說嘛！龍樹哥哥又不擅長跟女孩子交往。」
「不需要你操心。」
龍樹王子嚴厲地瞪著更紗公主。他不愧是一國儲君，一怒自然會有讓對方閉上嘴巴的威嚴。
「唔～」更紗公主不滿地噘起嘴巴。
龍樹王子又以兄長的口吻更嚴厲地說：
「而且你的課題對象不是我，是真吧？你別來找我搗蛋，應該和真一起認真投入課題才對。」
這段話完全正確，也很符合龍樹王子的個性。
不過從更紗公主的角度來看，她剛剛才被那個弟弟搞得心煩氣躁，而且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努力過了，可是現在卻連她最喜歡的哥晉都要責備她。
更紗公主滿麵怒容，顫抖著肩膀大喊：
「什麽嘛什麽嘛～！」她用力跺腳。「龍樹哥哥是大笨蛋～～～～！」
她大聲怒吼，跑出房間。
哇啊……看樣子事態變得越來越複雜了。我苦澀著臉，內心想著龍樹王子應該用更溫柔的方式勸導妹妹，但也隻好再度追蹤更紗公主。
話說回來，這位公主不論是生氣的時候或是傷心的時候，都無法靜下來。四處追蹤她的我也快喘不過氣來……
更紗公主晃動著頭上的馬尾和緞帶衝過走廊。她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跑向起居室，大概是因為我吩咐過在交出報告、完成課題之前，更紗公主和織繪公主必須分房生活。
她「砰」一聲打開門。真王子仍舊坐在河馬環繞的原處發呆。
更紗公主的時間飛快地流動，但真王子這裏卻彷佛時間靜止。麵對氣喘籲籲、肩膀上下起伏的姐姐，他也毫不驚訝，隻是茫然抬頭凝視著她。
看到這副模樣，更紗公主似乎越加火大。她大步走向弟弟，抓起河馬的布偶丟向牆壁。
柔軟的布偶無聲地掉在地上。
「唔唔！」
接著她又撿起木雕河馬丟過去。
木雕撞到牆壁，發出幹燥的「鏗！」的聲音。
她又蹲下來，雙手用力撥亂其餘河馬物品。
「我受夠了～～！」她大喊。「什麽認真投入課題嘛！他自己還不是在寫信給波拉蘿絲公主，根本沒有在做功課！不要隻對我說教！龍樹哥哥是大笨蛋！大笨蛋！」
她不斷喊著「我最討厭哥哥了」、「最好被河馬踩扁」、「被波拉蘿絲公主和古蘭德甩掉活該」等等各種想得到的謨罵，就像一隻不停汪汪叫的小狗。她邊喊邊甩開河馬，然後又抓起來丟出去。濃密的金發馬尾也隨之跳動。
啊啊啊啊啊，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了～～～～
身為老師，我應該安慰她還是鼓勵她？麵對如此激動、不斷亂丟東西的女孩子，我到底應該如何開口？誰來教教我！
我在門後方焦急，不過另一方麵也冷靜地想到：這孩子果然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古蘭德從來沒有顯露內心感情大聲怒吼，聖羅也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女孩，任何事情都藏在心裏。
但是更紗公主的憤怒與悲傷卻都非常直接而孩子氣，簡單易懂。
這一點讓我感到有些放心。想到她雖然表現出早熟的態度，卻仍舊隻是個八歲小女孩，我便不由得莞爾一笑。但話說回來，眼前的情況還是沒有改變，所以躲在門後的我繼續忐忑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
真王子即使麵對姐姐發飆，也沒有顯出害怕或驚訝，仍舊隻是一臉茫然。更紗公主自己被逼得快要抓狂，麵前的對象卻一副冷靜而漠不關心的表情，大概很難忍受吧？她斜眼瞪真王子，表情摻雜著憤怒與啜泣。
「我、我不管了。反正真在不在都沒差。不管我在生氣或是在哭，或是變成河
馬、從嘴巴吐出火焰翻跟鬥，你都隻會發呆而已。」
她倔強地噘起嘴巴，眼中卻泛起脆弱的淚水。
然而就在此時，原本隻是恍惚地仰望著姐姐的真王子突然伸出小小的手，把手放在姐姐金發的頭上。
「咦？」
他的手放在姐姐頭上，緩慢而悠閑地移動。
他在摸姐姐的頭。
更紗公主嚇了一跳，快要流出來的淚水似乎也縮回去了。她瞪大眼睛，僵直不動。
躲在門口的我也目瞪口呆。
真王子竟然在摸更紗公主的頭！
我此刻目睹的搞不好是非常罕見、很不得了的景象。
就像河馬在摸小狗的頭——這是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中的童話般的景象。
實際上比河馬小很多的真王子依舊一臉茫然的表情，慎重地摸著姐姐的頭。
「真是的……」
帶著驚訝的表情僵坐在原地的更紗公主虛弱地嘀咕。她的嘴角彎曲，好像在忍耐想哭的衝動，靜靜地讓真王子摸她的頭。
◇◇◇
次日上午。
我看到真王子呆呆地站在走廊角落。
更紗公主走過來，他便蹬蹬蹬地走近她。
「……真！什、什麽事？」
更紗似乎想起昨天被弟弟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摸頭，紅著臉不知所措。
真王子默默地把手中的一疊圖畫紙遞給她。
「這是什麽？」
「……」
「你要給我？」
真王子點點頭，再度以呆呆的表情蹬蹬蹬地離開了。
「喂，真，這是什麽啊？」
更紗公主看了看手中的圖畫紙，又看了看自顧自遠離的小小背影，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很在意圖畫紙上畫了什麽，因此努力伸長脖子想要窺視。
我的眼角瞥見類似白鳥般的東西。更紗公主似乎是在證實我的猜測，低聲嘀咕：
「白鳥……？」
我跟著快步前進的更紗公主，在一樓走廊看到掛在牆上的白鳥圖畫。
更紗公主翻到下一張圖畫紙，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嘀咕：
「爐灶？還有鍋子？」
她再度快步前進，前往廚房。廚房裏的人看到她便七嘴八舌地說：
「唉呀，公主，有什麽事嗎？」
「點心要經過王後許可才能給你唷。如果像前天那樣，因為偷吃太多炸蜜番薯吃不下飯，那就麻煩了。」
「你上次不是因為吃光兩人份的紅蘿卜蛋糕，被罰勞動服務嗎？」
「前幾天你還把一整瓶蘋果果醬都舔光了。」
麵對工作人員你一句我一句的話語，更紗公主紅著臉說：
「我才不是來偷吃的！」
她斜眼看了看爐灶和鍋子，垂下肩膀穿過廚房。我也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麵。
「唉呀，古蘭德老師。」
「噓～！」
我朝著準備和我打招呼的廚房人員把食指舉到嘴邊，請他們安靜，然後用平底鍋和盤子藏著臉前進。
下一張圖畫紙上畫的是穿周廚房就出現在正前方的銀杏樹。更紗看到樹，鬆了一口氣，又翻到下一張圖畫紙。
看來這幾張圖畫紙構成了一張地圖。
「真是……拐彎抹角。」
更紗喃喃自語，不過她的聲音已經不像平常那麽急躁，腳步也自然地放慢了。看著弟弟真王子畫的圖畫、聯想圖畫代表的地點並找到目的地——她似乎對這樣的活動樂在其中。她不時停下腳步思考，比較圖畫與標識物之後露出溫和的笑容，緩慢而悠閑地翻著圖畫紙前進。
看著更紗公主這樣的變化，我的心情也變得平和。
更紗走過花壇，經過噴水池旁邊，進入森林裏。染成橋色與金黃色的葉子、色彩鮮豔的蘋果散發清新的氣息。蔚藍的天空和透明的陽光感覺很舒爽，吹拂的風也清涼舒適。
我享受著秋季的風景，往森林深處前進，聽到「呀！」的吆喝聲與揮劍的聲音。
這聲音是……
更紗公主拱起肩膀，小聲地喊：「討厭！」
正在練劍的龍樹王子汗流滿麵，轉頭看到妹妹。
「更紗。」
我這才想起這裏是龍樹王子之前練習背沙袋的地方，大概是他固定的練習場吧。更紗公主似乎因為專注於跟隨圖畫的指引，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昨天才剛剛被罵，大概還不太想和龍樹王子單獨對話。
更紗說不出話，顯得不知所措。同樣表情驚訝的龍樹王子繃緊臉頰，用粗魯的語調問：
「你是不是課題遇到困難了？」
綁成兩條馬尾的金發晃了一下。
龍樹王子的眼中流露出擔心與關懷妹妹的神情。
更紗公主似乎也感受到了，在躊躇了好一會兒之後，紅著臉羞愧地說：
「嗯……沒錯。」
龍樹王子以真摯的眼神注視著妹妹，說：
「更紗，你是我妹妹。如果有煩惱的話，做哥哥的我一定會聽你訴說。你可以隨時來找我。可是遇到困難的時候，你首先應該試著憑自己的努力來克服才行。」
說到這裏他又補充說：
「更紗，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到的。」
這句話相當符合龍樹王子正直而誠實的個性。
更紗也以認真的表情聽哥哥說話。
當龍樹王子閉上嘴巴，更紗反而綻放燦爛的笑容，用開朗的聲音回答：
「好的，我會聽你的。」
龍樹王子的表情終於變得柔和一些。
「對不起，昨天打擾你寫信。」
「不，我也反省自己說得太重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寫信給女孩子不應該一直提番薯。」
「什、什麽？」
龍樹王子瞪大眼睛。更紗拉著他的手臂，露出開心的笑容說：
「所以我來教你怎麽寫出讓女孩子心動的信吧。」
「才不要！」
「別嘴硬了。其實你也希望我提供一點建議吧？」
「哪、哪有。」
「裝傻也沒用。龍樹哥哥不論心裏想什麽，馬上就會表現在臉上。」
「你、你別藐視哥哥！」
「好啦好啦，快說『請你指導我吧，更紗大人』。」
「我死也不會說！」
更紗公主一定是樂在這樣的對話當中，一邊嘲弄哥哥一邊嘻嘻笑。
「對了，龍樹哥哥，你的課題完成了嗎？哥哥的搭檔好像是吉爾曼吧？」
「唔……你快回去找真吧！」
龍樹王子怒吼。
「是～～」
更紗公主開朗而快活地用可愛的口氣回應。
◇◇◇
更紗公主回到起居室時，真王子正在玩昨天更紗公主發脾氣亂丟的河馬物品。
他把河馬布偶、木雕河馬、河馬的圖畫等巧妙地安排置放，再加入自己畫的河馬房屋和河馬商店，建立一座河馬的小鎮。
「真。」
更紗公主開朗的呼喚他。真王子手中拿著河馬布偶，轉頭以茫然的表情注視姐姐。
「謝謝你，真。」
更紗笑容可掬地道謝，真也默默無言地點了點頭。
更紗公主看到他的反應，笑得更開心了。
「真，你已經做到讓我『高興』的事情，接下來就輪到我讓真高興了。」
說完她便穿上回到這裏之前向母親借的女仆用荷葉邊圍裙。
是我告訴更紗公主讓真王子「高興」的提示。
更紗公主離開龍樹王子之後，重新看著真王子給他的圖畫紙地圖，邊走邊不時微笑。這時我叫住了她。
「哇！古、古蘭德！你從什麽時候在那裏的？」
她滿臉通紅地問。
「我剛剛碰巧經過。看到你這麽高興的笑臉，看來真王子已經完成我的課題了。」
「嗯，沒錯。真給了我很棒的禮物。可是我不知道應該送給真什麽東西……他好像也不喜歡河馬組合。」
更紗公主似乎一籌莫展。我溫柔地告訴她：
「你想想看真王子平常都在做什麽。他總是和誰在一起？做什麽事的時候最開心？」
「那太簡單了。真最常和母親在一起，而且他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也最開心。」
更紗公主立即回答，接著高興地喊：
「古蘭德，我知道該怎麽讓真高興了！」
王後的圍裙對更紗公主來說明顯太大了。
不過她還是張開雙手，擺出盡可能溫柔的笑容，說：
「來吧，真。」
她看真王子沒有動作，隻是呆呆地看著她，便說.
「真拿你沒辦法。」
她主動接近弟弟，然後緊緊抱住他。
真王子把臉貼在他最喜歡的母親的圍裙，摩擦著鼻子，好像在聞圍裙的氣味。
更紗公主大概也發覺到，平常總是抓著母親的裙子、跟著母親到任何地方的弟弟昨天和今天卻都陪著自己。
她也知道真王子其實很想要和母親在一起。
她用白皙的小手撫摸真王子蓬鬆柔軟的褐發，說：
「乖孩子。」
這時麵無表情的真王子就如同母親這樣對待他時，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唉呀，你笑起來還滿帥的嘛！不愧是父王的兒子，也是我們的弟弟。」
更紗公主又摸摸他的頭，低聲說：
「你如果不是一臉呆樣，應該會很有女孩子緣喔。」
真王子一定不會在乎自己有沒有女孩子緣，不過或許是因為看到姐姐高興而高興、或許是因為母親的圍裙氣味和觸感讓他感到安心，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他的表情就如和母親在一起時一般柔和而幸福。
看來更紗公主和真王子都成功地讓對方「高興」了。
「黑輪超人。」
真王子扯著圍裙衣角央求。
「什麽是黑輪超人？」
更緲公主詫異地問。真王子搖晃著身體，唱起王後親自傳授的黑輪之歌。
「什麽？你、你要我做這種事？真是的……好吧，今天算特別開例！」
我抓著門把，拚命忍住笑意，看著兩人邊唱黑輪之歌邊手牽手開始跳舞。
第二回 聖羅與織繪～冷冰冰的姐姐與愛哭的妹妹
「嗚嗚，更紗～」
更紗公主催促著一臉茫然的弟弟率先走出教室之後，雙胞胎的織繪公主哭喪著臉，用哀戚無比的聲音喃喃呼喚。
我感到心痛，反思先前交代她在課題結束之前必須和更紗公主分房會不會太殘忍，但又想到如果兩人在一起的話，織繪公主一定會依賴更紗公主。為了促使織繪公主自立並將注意力轉向其他兄弟姐妹，我還是得狠下心腸。
「聖羅公主，織繪公主就拜托你照顧了。畢竟你是織繪公主的姐姐。」
聖羅聽到我的請求，冷淡的表情變得更加冰冷。
「……我知道了。既然『古蘭德老師』這麽要求的話——」
她用疏遠的口氣回答。
不、不要緊吧……？
雖然說是姐姐，但聖羅和織繪公主隻差一歲……不過心智年齡方麵，聖羅的確比織繪成熟許多。
我感到背脊有些發涼，懷著不安的心情離開現場。在觀察了更紗公主和真王子的情況之後，我走到聖羅平常拉小提琴的噴水池附近。
「嗚、嗚……」
織繪公主坐在噴水池邊緣，雙手蒙著臉啜泣。
聖羅以事不關己的態度站在她前方。宛若大理石雕像般冷冰冰的美少女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哭泣的女孩——這幅畫麵簡直就像是霸淩場景。哇啊，該不會是聖羅把她弄哭的？我屏息豎起耳朵聽她們的對話。
「你也差不多……該停止哭泣了吧？」
寒氣逼人的聲音在秋天寂靜的空氣中冷冷地響起。
「……流了這麽多眼淚，竟然還沒有幹涸，也真不簡單。」
「嗚。」
「我並沒有覺得……你很煩。」
「哈嗚！」
「我也不打算說……你是在浪費時間。」
「嗚唔。」
「我也沒有在考慮……幹脆讓你停止呼吸，或許就會停止流淚了。」
「咕！」
織繪公主發出喉嚨痙攣的聲音，麵色變得蒼白。
等等，聖羅！你的語氣聽起來像是真的打算要停止她的呼吸，拜托別這樣！不要把原本就感到不安的妹妹逼到絕境啊！
我躲在樹蔭，忐忑不安地等候聖羅接下來要說什麽。
聖羅和我單獨相處的時候隻是個普通的九歲女孩，也會流露出脆弱的表情，所以我完全忘了她的常識和道德觀，與世人有極大的差異。
宛若冰塊般的冷酷表情和冰凍的嘴唇吐出的話語，明顯地讓織繪公主感到畏懼。她小小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我是不是應該提早介入？
不，我得相信聖羅！
對了，我對聖羅也有過度保護的傾向，或許也因此聖羅才會黏著我。所以我應該秉持信念，先觀察情況再說。
可是——
「……如果你繼續無謂地流出那毫無用處的鹹味液體，那麽我也得對你采取某些因應措施了。」
你指的因應措施是什麽～?聖羅吐出恐怖台詞的冷酷表情，就連隔著一段距離的我都為之膽顫心寒。
織繪公主早已失去聲音，坐在噴水池的邊緣，臉色蒼白無比，邊發抖邊抬頭看著姐姐。
「……你哭完了嗎？」
聖羅的問話與其說是確認，不如說是寧靜的威嚇。織繪點頭如搗蒜，好像擔心如果回答晚了就會性命不保。
「是嗎？」
點頭。
「如果你又想哭了，就跟我說一聲。」
點頭點頭。
「……我會嚐試讓你停止流淚的方法。」
點頭點頭點頭。
「我一共想到七十二種方法，所以你不用客氣。」
織繪公主此刻完全變成了會點頭的洋娃娃。
她或許其實也想要搖頭，不過她大概擔心要是膽敢連逆以冷酷的表情淡淡說話的美麗姐姐，恐怕就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隻能不停地點頭。這副模樣很像當初我聽到維斯多利亞外交官海穆說他有一百種逼我招供方法時的反應。
當時我拉起裙角拔腿就跑。
織繪公主無法逃跑，隻能縮起身子。
聖羅以冰凍的眼神俯視妹妹，以絕對優勢者的聲音宣告：
「不論你如何哀歎，都改變不了和更紗被拆散、成為我的搭檔這項事實。如果你想要離開我回到更紗身邊，就必須協助我。」
織繪公主點頭。
聖羅依舊以冷酷的聲音詢問：
「你想要什麽？」
織繪怯生生地回答：
「……更紗。」
「你想要做什麽？」
「……和更紗在一起。」
「呼～～」聖羅深深歎了一口氣。織繪公主嚇得發抖。
「這樣根本談不下去。織繪，你完全不理解老師出
這項課題的用意。」
聖羅似乎說出了很了不得的話，讓原本躲在樹後忐忑不安的我有些刮目相看。
聖羅……雖然她似乎心情很差，不過原來她還是能夠理解我為什麽要給大家這樣的課題。
我想要拓展他們的視野，讓他們多關注自己周遭的世界和人，培育出對他人的理解與關懷。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們——為了你……
我的胸口感到一陣溫暖。
然而當織繪公主戰戰兢兢地問：
「那麽聖羅姐姐理解嗎？」
聖羅的視線突然變得飄忽不定，說：
「這……『單』然了。」
啊，她出現口誤了。
看來聖羅雖然理解我的用意，自己卻很難去實踐。
織繪公主如果和更紗公主在一起，一定會立即吐槽：
『啊～！聖羅姐姐剛剛講錯話了！』
但是少了更紗的織繪公主是個沒有自信而膽小的女孩。她此時反而好像聽到不應該聽到的事情，紅著臉默默地垂下視線。
麵對妹妹表現的顧慮（？），聖羅也微微染紅臉頰，但立刻又恢複冷酷的表情。
「總之，織繪，你應該先培養獨立的精神才行。」
「獨立……的精神？」
「你必須要能夠獨自做任何事情。」
「獨自……！」
織繪公主明顯露出膽怯的表情。
對於和更紗公主一起出生、從小就一直在一起的織繪公主而言，「獨自」或許就意味著和自己最重要的搭檔被拆散。
我也是和古蘭德一起出生的，所以大概可以理解那種彷佛身體被撕裂成兩半的恐怖。
不過古蘭德不論我怎麽哭，總是拋下我繼續往前走，而我因為兩人的才能相差太大，因此從中途就放棄追上古蘭德了。
更紗公主與織繪公主的情況和我與古蘭德不同。這對雙胞胎在一起的時候，不僅臉孔一模一樣，就連說話的表情和性格都極為相似，所以大概更容易害怕落單吧。
我很想拍拍織繪公主的肩膀，鼓勵她：「別擔心，有我在。先努力看看吧。」但是如果我現在走過去，就會被她們發現我在偷窺了。
而且我也可以輕易想像：如果我對織繪公主說那種話，聖羅一定會吃醋，難保不會出現從天空降下冰塊的攻擊。
這裏就先交給聖羅吧。
我相信你！聖羅！
不知我內心祈禱的聲音是否傳到聖羅那裏。她依舊寒氣逼人地說：
「織繪，從今天開始，我要請你當城堡的女仆。」
◇◇◇
「……總之，請多多指教。」
聖羅穿著剛好適合她嬌小身材的女仆裝，在廚房深深鞠躬。接著她瞥了旁邊一眼，好像在斥責「你在幹什麽」。和聖羅同樣穿著女仆裝的織繪公主連忙鞠躬，說：
「……請、請多多指教。」
織繪公主穿的似乎是聖羅為自己準備的替換用女仆裝。
話說回來，聖羅雖然跟我說「或許是有小孩子的女仆吧」，不過那件女仆裝應該是她特地製作的。
關於讓聖羅和織繪公主做女仆工作這一點，已經由王後拜托城堡裏的人配合，我也四處打點過了，但是我還是有些擔心：
我當然也知道，聖羅不僅功課好，做起家事也很靈巧。然而問題是在聖羅旁邊縮起身子的織繪公主。
就連和我一起窺視廚房狀況的亞妮絲也悄悄地問：
「古蘭德，那真的是雙胞胎的織繪公主嗎？就是那個聒噪、早熟又愛搗蛋的公主？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她沒有和更紗公主在一起的時候，好像就會變成那樣。如果織繪公主遇到困難，希望你也能幫助她。」
「我知道了。我們家最小的菲恩和盧伊雖然不是雙胞胎，可是也總是黏在一起，如果兩人分開就會突然安靜下來。織繪公主一定也是因為落單而感到不安。交給我吧。」
亞妮絲有很多兄弟姐妹，很習慣照顧小孩子，因此聽她這麽說我就鬆了一口氣。
聖羅似乎發覺到我和亞妮絲在說悄悄話，眼神變得有些尖銳，不滿地看著我們。
一旁的織繪公主似乎感應到姐姐散發的寒氣，緊張地縮起身體。
就這樣，聖羅公主和織繪公主的勞動服務開始了。
我從廚房外麵觀察她們的情況。銀發紫眼的美少女穿著女仆裝、以冷冰冰的表情剝菜豆絲、削馬鈴薯皮的景象感覺非常突兀。她彷佛不是在準備料理的材料，而是在用馬鈴薯製作詭異的魔法道具，隻有那一帶彌漫著不祥的空氣。
唔……聖羅，你還是不適合穿女仆裝。
附兜帽的黑色鬥篷卻非常適合她。為什麽？
另一方麵，織繪公主一頭太陽般耀眼的金發和天空色的大眼睛，怎麽看都像公主，在廚房也顯得格格不入。她穿上白色蕾絲的女仆裝很可愛，給人的印象和聖羅不同，不過因為衣服太新了，因此看起來不像工作服裝，比較像是一般的流行服飾。
我不禁感歎聖羅和織繪果真是與生俱來的公主。即使穿著女仆裝、在廚房工作，也無法掩蓋她們良好的出身。
不過兩人的工作狀況卻有很大的差別。聖羅以冷冰冰的表情靈巧地執行工作——
「我做好了。」
「什麽？這麽快？」
「請給我其他工作。」
「呃……還有什麽工作是適合公主做的……」
「即使是沒做過的，我也可以馬上學習。請你們教我吧。」
「那、那麽，容我鬥膽來說明……」
「我理解了。不用再說明了。接下來我可以自己做。」
她在短時間內不斷增進技術，讓廚房的人都為之驚歎。相對地，織繪公主則是——
「唉呀!」
「織、織繪公主，有沒有受傷？」
「討厭～！」
「公主，這項工作就到此為止吧。」
「啊嗚！」
「織繪公主，請待在那裏不要亂動。」
每當織繪公主發出悲鳴，就有馬鈴薯飛過空中落入煮滾的鍋子裏，或是有菜刀從手中飛出去刺入牆壁，或是有麵粉從袋子裏掉出來飄散在空中，嚇得大家連忙跑去照顧她。短時間內，廚房就蒙受嚴重的災難。
亞妮絲在城堡裏主要從事清掃工作，今天卻特地待在廚房想要幫助公主們。不過麵對以來不及插手的速度發生的連串災難，她似乎也一籌莫展。
這樣下去，不僅織繪公主會受傷，廚房裏的人也會有危險。
這時坐在椅子上削馬鈴薯皮的聖羅突然站起來，以冷淡的聲音說：
「廚房的工作似乎不適合織繪。很抱歉，可以指派別的工作嗎？」
主廚似乎鬆了一口氣，回答：
「好的，我馬上去安排。」
在那之後——
我和亞妮絲交互向女仆主管說明狀況，安排兩位公主去打掃很少有人經過的走廊。但是——
「哇！」
織繪公主突然打翻水桶裏的水。
「啊嗚！」
當她拿拖把要擦乾水時，不小心滑倒了。
「唉呀！」
她摔倒時飛出去的拖把柄直接命中窗戶，發出「鏘！」的碎裂聲。
「……織繪，你和更紗常常因為調皮搗蛋，被罰從事勞動服務吧？」
聖羅麵對不僅沒有掃幹淨、反而擴大清掃範圍的走廊，手中拿著抹布冷冷地詢問織繪。
「唔、啊嗚……」
織繪公主顯得相當恐懼。
「
你會被命令和更紗分開，獨自去擦拭禮拜堂的雕像、或是整理圖書館的書籍吧？」
聖羅以更加冷峻的聲音質問。
「……是、是這樣……沒錯……」
「你應該比我更習慣勞動服務才對。」
「啊嗚……」
麵對聖羅執拗的逼問，織繪公主的背越來越彎，身體也縮得更小了。
聖羅，拜托！別繼續追問下去了！
我從走廊的轉角探出半張臉，內心喃喃祈求。
聖羅或許不了解，但我非常明白織繪公主不斷失敗的理由，而且我也明白不能說出這個理由。
「那、那個……對不起。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手和腳都……很僵硬，沒、沒辦法動……」
織繪公主半哭喪著臉訴說。她的臉色蒼白，身體就如本人所說的一般僵硬。
妣太緊張了。這一來即使不想失敗也不行。而造成織繪公主緊張的原因，無疑就是冷冰冰地站在織繪公主麵前，美麗、能幹而毫不容情的姐姐。
也就是說，因為聖羅隨時都盯著她，使得原本就因為和更紗公主分開而感到不安的織繪公主更加不知所措。
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告訴聖羅！她一定會感到受傷。
可是這樣下去，織繪公主未免太可憐了。姐妹之間的鴻溝也會越來越深……這組搭檔好像失敗了吧。
我懷著胃痛的心情，決定數十之內如果情況沒有好轉就要出麵幹涉。正當我在心中開始數「一～二～三～」的時候，來幫忙公主們的亞妮絲采取了行動。
「聖羅公主，這裏就由我和織繪公主來收拾吧。可以請你去打掃二樓的走廊嗎？」
她用很爽朗的口吻說。亞妮絲似乎也看出織繪公主表現失常的原因在於聖羅，因此想要讓兩人分開。
織繪公主明顯地出現期待的表情。
亞妮絲看著聖羅的表情溫柔而和悅。
但聖羅卻盯著亞妮絲的笑臉——還有不知為何盯著她豐滿而具有魅力的胸部。
「唔唔。」聖羅發出輕微的低吼聲，把頭撇向旁邊。
「……不行。」她的回答簡短但明確表達抗拒。
織繪的表情再度變回半哭喪著臉的樣子。亞妮絲也憂慮地說：
「那麽就由我和聖羅公主整理這兒，讓織繪公主去打掃一一樓走廊吧？」
「……那也不行。」聖羅把頭轉回來，抬頭看著亞妮絲。
亞妮絲被她那雙紫色寶石般清澈透明的紫眼珠凝視，一時說不出話來。
聖羅以王國第一公主的口吻說：
「織繪是我的搭檔。我們兩人在課題結束之前必須一起行動。老師也是這麽說的。所以一樓和二樓都由我和織繪兩個人來打掃。我會負責照顧織繪，所以請你囤到原本的工作崗位。」
亞妮絲似乎欲言又止，但她或許判斷以女仆的身分無法駁斥公主的意見，因此往我躲藏的地方瞥了一眼。
（對不起，古蘭德。）她用眼神表達歉意。
「那麽我就告退了。如果有事的話，請隨時吩咐。」
她朝著遠比自己矮小又年幼的聖羅恭敬地鞠躬，然後回到平時隸屬的部門。
真抱歉，讓你操心了，亞妮絲。
我也向她低頭鞠躬。為了彌補她，就拜托王後烤她最喜歡的蘋果布朗尼吧。
不過眼前的問題是織繪公主和聖羅公主。
就在我決定要親自出麵的時候——
聖羅以嚴肅的表情確認亞妮絲離去之後，緊閉著嘴唇，看了看我藏身的地方。
「哇！」
我連忙縮回脖子。
糟糕，難道被她發現了？
我膽顫心驚地靠在牆上，回想著剛剛看到的聖羅好似下定重大決心、又有些像是小孩子在使性子的複雜表情。
我聽到聖羅的聲音。
「織繪，你之所以會一再失敗，是因為怕我吧？」
我嚇了一跳，再度從走廊轉角探出頭。
在遞布玻璃碎片、處處積水的走廊上，聖羅拉著癱坐在地上的織繪公主的手，試圖讓她站起來。
織繪被聖羅看穿心意，臉色顯得更加蒼白。不過聖羅握著織繪的手，用平淡的語氣對她說：
「就算如此，我也不會生氣。」
織繪困惑的抬頭看著姐姐，任憑她把自己拉起來。
我也同樣感到困惑。
我以為聖羅沒有發覺到織繪怕她。
因為聖羅對自己以外的人都沒有興趣，而且天賦異稟的聖羅除了課業以外，任何事情隻要一教也都能立即上手。
也因此，我以為她很難理解像我這種凡人因為擔心失敗而心驚膽跳、身體無法自如活動、以至於造成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甚至想要挖個洞鑽進去的心情……
古蘭德就是如此。
我以前最害怕在上課時間被老師點名到黑板前解題。我會雙腳發軟、肚子痛，擔心如果答錯了怎麽辦、被大家恥笑怎麽辦……等等。
即使事先預習過，我也曾因為答題的手無法動彈而懊悔。在大學預備科的入學測驗失敗時，我甚至想對人生自暴自棄，覺得不管多努力，反正到正式考試時都會因為緊張而無法發揮實力，所以怎麽努力都徒勞無功。
這時古蘭德就會用冷淡的表情說：
——緊張是什麽感覺？心髒好像被勒緊、劇烈跳動？我無法理解。
我心想，像古蘭德那樣的天才一定一輩子都不會明白我的懊悔、悲哀與膽怯。
可是……
聖羅卻發覺到了。
她察覺到妹妹失敗的原因在於自己。
「很抱歉造成你的不快。」
她的表情和聲音都很平淡。
但是眼神中卻滲出反省的色彩。
她道歉了！聖羅竟然對妹妹道歉！
織繪公主顯得很茫然。
「那、那個……我、我也是……一直造成聖羅姐姐和大家的困擾……」
織繪公主吞吞吐吐地說。
「的確。」
聖羅以冰冷的表情斬釘截鐵地回答。這點不愧是她的作風。
「唔……」
織繪公主再度說不出話來。聖羅以無比認真的表情說：
「不過，就如我先前對亞妮絲說的，在交出報告之前，你是我的搭檔。如果你失敗了，我也會從旁協助。我不會覺得麻煩。」
織繪公主露出感動的表情看著姐姐。
「聖羅姐姐……」
「相反地，如果你繼續失敗，嚴重到讓我無法彌補而導致遲交報告，我會感到更為困擾。」
織繪公主又顯出有些怯懦的眼神。
「織繪，你想要早點回到更紗身邊吧？」
「嗯。」
隻有回應這個問題的時候，織繪公主格外用力地點頭。
在此瞬間，我似乎看到聖羅的眼神變得有些柔和。
「我也希望能夠盡快回到我重要的人身邊。」
我感到心跳加快。
重要的人……是指我嗎？
不，也可能是指王後。雖然沒有真王子那麽嚴重，不過聖羅公主也有些黏母親的傾向。她會乖乖聽話的對象也隻有母親。
不過，依照對話的發展，應該還是指……我吧？
哇啊啊啊啊！聽到九歲的學生親口說「重要的人」，我的臉好像燃燒般發燙。對我來說，聖羅也是我「重要的學生」，我也曾當麵遷樣告訴她。
但是說與被說，心跳的程度還是不一樣。
好害羞。好尷尬。心髒好像快要炸裂了。
在旁人眼中
，躲在轉角慌亂不已的我或許是個穿著洋裝的嬌羞少女，不過如果打扮成男人的樣子，就隻是個惡心的可疑人物了。
就在我慌亂的當中，聖羅和織繪公主之間似乎萌生了擁有共同目標的同伴意識。
當我終於稍稍恢複平靜、從轉角再度探出頭時，聖羅正拿著掃把將地上的玻璃碎片集中在一處，織繪公主則用拖把吸幹走廊上的積水。
織繪公主的肩膀仍舊顯得有些緊繃，可是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充滿幹勁。這一點可以從她俐落的動作和認真的側臉推測出來。
「織繪，請注意腳邊。」織繪公主因為太專注拖地而差點踩到玻璃碎片的時候，聖羅就會提醒她。
她們之間的對話也多了起來。
「待會兒到廚房要一些麵粉吧。」
「要麵粉做什麽？做麵包嗎？」
「不是，是要加水做成偏硬的麵團，黏在玻璃碎片上丟掉。這樣就可以避免被尖銳的碎片割傷了。」
「聖羅姐姐……你連這種事情都知道。」
「我隻是最近對生活小知識產生興趣罷了。」
織繪公主以崇拜的眼神看著聖羅，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
這樣的感覺很女孩子氣，也很可愛。
嗯……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變得頗為融洽。
關鍵大概還是在於聖羅主動接近織繪、表白自己的想法吧。
這一來織繪公主也發覺到，天才姐姐並不是無法理解的怪物。
「好像沒有我幹涉的必要了。」
聖羅遇見我之後，仍舊每天都在成長。這次聖羅也憑自己的努力贏得織繪公主的信賴。
身為聖羅的老師，我懷著驕傲的心情，繼續眺望穿著女仆裝的兩人工作。
在那之後，聖羅和織繪公主繼續在城堡內各處順利地進行勞動服務。
「打擾了。」
「我們來掃地了。」
兩人一起恭敬地鞠躬，然後開始拿雞毛撣子撣灰塵或擦拭窗戶和擺飾品。
原本在房間裏工作的人都驚訝地說：
「沒想到頑皮雙胞胎之一的公主竟然這麽乖巧。」
他們看到聖羅協助織繪公主迤行工作，也佩服地說：
「不愧是聖羅公主，這麽能幹，而且還很照顧妹妹。真是個好姐姐。」
織繪公主似乎也樂於模仿聖羅使用優雅的語言、表現出禮貌端莊的態度。她不時張望聖羅的一舉一動，學她鞠躬打招呼。
當她得到稱讚，就會高興地紅著臉「哈哈」笑出來。
聖羅看到織繪公主模仿自己，悄悄地移開視線。這是她在高興或害羞時的反應。
城堡裏的人稱讚她「你真是個好姐姐」的時候，聖羅大理石般的臉頰會微微染上色彩。這想必不隻是因為她過於勤奮地勞動筋骨了。
過去她從沒有對妹妹擺出姐姐的姿態，因此當她突然麵臨這樣的狀況，或許便感到新鮮吧。工作中，當織繪公主碰到困難，她就會從旁伸出援手。
「謝謝你，聖羅姐姐。」
當織繪公主高興地道謝，聖羅又會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說，
「沒什麽大不了的。」
或說：「我們是搭檔，這是應該的。」
然後又說：「接下來請你自己試試看。我會看著你做。」
直到織繪公主能夠獨力完成之前，聖羅都會仔細地教她。
真是個好姐姐。在一旁觀察的我也不禁眉開眼笑。
我彷佛把聖羅看成古蘭德，又把幼時的自己投射在織繪公主身上，因此心中感到格外溫暖。
現實中的古蘭德總是說「我自己來，夏爾不要出手」，什麽事情都自己完成。
「我也不應該……因為古蘭德可以做得比我好，就放棄去做任何努力。或許我應該跟她說：『也教教我吧。』」
如果能夠重新回到孩提時代，我一定會這麽說。
我雖然想起有些苦澀的回憶，不過看到與古蘭德相似的聖羅在照顧與我相似的織繪公主，而織繪公主也努力地和姐姐一起工作，我仍舊感受到深深的喜悅。
結束一天的工作之後，織繪公主的臉上和頭發上黏著汗水、煤汙和麵粉。
「吃晚飯之前，先去洗個澡弄幹淨吧。要不然母親一定會擔心，父親也會嘲笑我們。」
聖羅主張一定要避免這兩種情況，拉著織繪公主的手往大浴場前進。
「要、要去很大間的浴室洗澡？」
織繪公主顯得很不安。她平常大概都和更紗公主一起在自己房間的浴缸洗澡吧。
「是的。織繪，你沒有去過大浴場嗎？」
「我隻有和更紗去過……」
聖羅以冷淡的表情對局促不安的織繪公主說：
「如果你在浴缸裏滑倒、快要淹死，我會把你拉出來。而且我也有照顧熱昏頭的人的經驗，所以盡管放心。」
說完她牽著織繪公主的手，消失在更衣室中。
照顧熱昏頭的人……是指我嗎？我當時不是熱昏頭，而是因為踩到肥皂滑了一跤、頭撞到浴缸角落昏倒了。
當時聖羅就發現我是男扮女裝。
——老師，你為什麽假扮成女人呢？
她用那雙冰冷的紫色眼睛仰視著我，以冷漠的聲音低語。當時的她就像冰之精靈一般，是個美麗而難以親近的異國公主。
我當時絕對不會想到那位眼神冷漠的公主會有如此的成長，而且還會表現出當時所沒有的可愛、堅強、努力等各種不同的表情。
我在更衣室的門口沉浸在感慨中，突然驚醒。
站在這種地方傻笑，簡直就像是變態。
不，可是現在的我是女裝家庭教師古蘭德，所以即使在更衣室前麵傻笑也沒什麽問題吧——不行，還是很奇怪。
「古蘭德小姐，你不洗澡嗎？」
路過的女仆問我。
「我、我有點感冒……」
我邊咳嗽邊匆匆離開現場。
當天晚餐的時間很安靜。
平常坐在一起的更紗公主和織繪公主隔了一段距離。更紗公主既羞愧又懊惱地低著頭，想必是因為剛剛被真王子摸頭，身為姐姐心情很複雜吧。龍樹王子從對麵的座位依舊板著臉看著妹妹。更紗公主旁邊的真王子則表情呆滯。
織繪公主似乎也很在意更紗公主，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王後看到孩子們都比平常沉默，似乎有些擔心。晚餐之後我對她說：
「請別擔心。再過兩、三天左右，大概就能聽到孩子們報告愉快的經驗了。」
「既然古蘭德老師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王後雖然好像鬆了一口氣，不過似乎還是有些牽掛。她的丈夫國王陛下甜蜜地對她說：
「難得孩子們這麽安靜，不會來礙事，就讓我們好好享受夫妻之間的對話吧。」
王後聽了鼓起臉頰不滿地說：
「真是的，怎麽可以說孩子們礙事呢？」
國王當然又擺出一副「你這樣的表情也好可愛」的態度，冰藍色的雙眸閃爍著更加濃情蜜意的光芒。
唉。你們盡管打情罵俏吧。我目送著早早離開起居室的兩人。這時孩子們也回到各自的房間，起居室裏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也該回自己的房間了。
今天王後替我烤的餅幹還剩下很多，就分給亞妮絲吧。她一定會像平常那樣來找我。
到時候我得為了聖羅和織繪公主的事情向她道歉，還要感謝她幫忙我。
我邊想著這些事情邊走在走廊上，突然看到一個抱著大枕頭、穿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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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某某人」太喜歡「某某人」
「久等了，夏爾老師。這是番薯布丁。」
在呈現一片秋季景色的城堡庭園中，穿著女仆裝的艾倫國第一公主把甜布丁盛放在銀盤上，靜靜地端過來。
她小小的頭上甚至還戴了女仆發箍，紫水晶般的眼珠子羞澀地看著下方，大理石雕像般端正的稚氣側臉朝著我，然後優雅地彎下纖細的腰，把茶和點心排列在餐桌上。
「我在紅茶裏試加了玫瑰花瓣。」
她小小的手拿起茶壺，倒出紅寶石色澤的液體。白色的茶杯頓時散發出夢幻般的玫瑰花香氣。紅茶的熱度恰到好處，布丁則冰冰涼涼的。
「布丁裏加了很多夏爾老師喜歡的葡萄幹。好吃嗎？」
「呃，很好吃。紅茶和番薯布丁都很美味……可是分量會不會太多了一點？」
布丁裝在大約有我的頭那麽大的深碗裏，上麵擠了大量鮮奶油，再加上紅色鵝莓果醬和金色糖絲，怎麽看都有五人份！
「還有，聖羅，你怎麽又穿女仆裝！」
沒錯，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擔任國王子女家庭教師的我坐在椅子上，吃著公主親手製作的布丁，還由公主來服侍，這絕對很奇怪！
而且不隻是今天，昨天和前天也一樣。這幾天隻要一到下午茶時間，聖羅就會換上女仆的服裝，嫻淑地替我端上自己調配的紅茶與手工製作的點心。
我一開始隻覺得很可愛，心想貴為公主的聖羅不論是向母後學習料理、或是請別人吃自己做的料理，應該都是很新鮮愉快的體驗吧。
然而這樣的情形每天持續下去，看著聖羅泡茶、端茶的動作和恭敬鞠躬說「敬請指教」的姿勢越來越有模有樣，我不禁開始感到不安。
我從維斯多利亞皇國渡海來到島國艾倫擔任皇室的家庭教師，絕對不是為了要把九歲的公主教育成一流的女仆。
一個不小心，或許還會被指責說我亂教高貴的公主而成為國際問題。我做為天才姐姐的替身、隱藏男扮女裝的身分在這裏生活，當然希望盡量避免引起騷動。
然而聖羅卻害羞地染紅雙頰，對我說：
「我想要照顧夏爾老師……因為母親照顧父王的時候也是打扮成這樣……還有，亞妮絲也是……」
她說到這裏露出有些慍怒的表情，然後又怯生生地以濕潤的雙眼注視著我，問：
「不、不行嗎？你會感到……困擾嗎？」
嗚嗚，我知道聖羅是個特別敏感的小孩子，所以看到她這樣的表情就無法拒絕了。
王後確實都是穿著女仆裝替國王和孩子們煮飯或是打掃。可是我是聖羅的「老師」，不是「老公」。而且聖羅特別在意的亞妮絲本來就是專職的女仆啊！
「聖羅，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意，可是王後、亞妮絲和你的身分年齡都不一樣，所以沒有必要做相同的事情吧？」
我很委婉地告訴她，但是她似乎很不服氣，噘起嘴唇說：
「我的身高比上個月高了一些，難道夏爾老師遺是覺得我太小了嗎？我還不能和夏爾老師一起洗澡嗎？我要長到多大，夏爾老師才願意和我一起洗澡？」
我招架不住，結結巴巴地說：
「呃，這個嘛……要等你長得更高、年紀更大、變成大人之後，仔細思考一個禮拜能不能和這個人一起洗澡，然後再和不會讓自己後悔的對象一起洗……我想這是比較好的做法。」
「我想要一起洗澡的對象隻有夏爾老師。」
聖羅以認真的眼神看著我回答。
哇啊啊啊！如果有人聽到了，一定會誤會我是蘿莉控啊～～～～～！
「聖羅，你不能說這種話！」
「我不會在其他人麵前說。所以請你和我一起洗澡。」
「我、我知道了。等你長大之後，仔細考慮過一個月左右，再提出要求吧。」
我衷心盼望她將來成為淑女之後，一定會為了自己曾經對像我這種沒出息的家庭教師說「和我一起洗澡吧」的這段幼年時期黑暗曆史感到羞傀。
「如果不能洗澡的話，我可以到老師的房間睡覺嗎？」
「也不行。上次是因為聖羅身體狀況出問題，所以才破例——可是你也不能故意生病！你千萬不要一臉正經地說『園丁吉姆斯感冒臥病在床，就去請他傳染給我吧』之類的！」
我看到聖羅似乎準備轉頭跑走，連忙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聖羅被我抓住手臂，紅著臉顯得局促不安。
我趁著她說出其他驚人之語之前，和藹地對她說：
「聖羅，這份布丁我一個人吃還是太多了，不妨分給龍樹王子、雙胞胎公主和真王子吃吧。對了，我也想聽你拉小提琴，幹脆找大家過來，開一場演奏會，好不好？」
如果不是兩人單獨相處，應該就不會扯到太敏感的話題。嗯，這是個好主意。
然而原本很女孩子氣地擺出羞澀表情的聖羅突然換上冷淡的眼神，用寒氣逼人的聲音說：
「我隻想要讓夏爾老師吃我做的東西，也隻想和夏爾老師兩人度過下午茶的時間。我也隻想讓夏爾老師聽我拉小提琴。」
接著她細細的眉毛和珊瑚色的嘴唇兩端往下彎，維持頑強的表情低下頭，幽幽地說：
「如果這世界上隻有我和夏爾老師兩個人就好了……」
◇◇◇
這樣下去不行。
聖羅似乎仍想和我在一起，不過我哄她說我還得準備明天的課，和她分開之後，我以嚴肅無比的表情交叉手臂走在金黃色落葉飄落的庭園。
剛認識聖羅的時候，她隻是以警戒觀察的眼神盯著我，但現在卻會露出孩子氣的開懷笑臉喊我「夏爾老師」，對此我感到既驕傲又高興。我身為「老師」，也想要成為這名因才華洋溢而孤獨怕生的女孩最佳的理解者，把她導引向正確的方向。
但是——
「問題是她太黏我了！」
我不禁垂下頭。
她從以前就有這樣的傾向。
她常常不安地看著我，好像在擔心我會突然不見，也會無助地好幾次握緊我送她的紫花水晶手環。當她找不到我的時候，就會一副想哭的表情在我的房門前徘徊，等我回來又會緊緊抱住我的腰。
每一次我都告訴她，聖羅是我重要的學生，我絕對不會突然不當她的老師或是拋棄她。
多虧我的努力，她現在已經不會從走廊轉角或柱子後方不安地盯著我，而能夠坦率地跟我撒嬌。這樣的傾向當然很好，可是穿著女仆裝來服侍我就顯然搞錯了方向。再加上她剛剛那段話，讓我感覺到絕對不妙。
「我得想想辦法。如果聖羅一直都隻對我敞開心扉，絕對不是好事。」
身為老師，我應該引導聖羅多去關注外麵的世界。
聖羅雖然和古蘭德一樣是天才，可是她因為不和周圍的人交流，所以欠缺一般常識。譬如她說要一起洗澡，就是最極端的表現。如果她能夠多和其他人往來，或許就會減少這類誤會了^
所幸聖羅有五個兄弟姐妹。雖然最小的鈴七公主還是嬰兒，但是龍樹王子以及雙胞胎公主都可以和聖羅當好朋友，而傻乎乎的真王子和聖羅同樣活在自己的世界，搞不好波長也很合吧。
首先或許應該從同為女孩子的雙胞胎公主開始吧？
我想到這裏，便走在庭園中尋找那對雙胞胎，突然聽到：
「嗚、嗚嗚。」
桂花樹叢後方傳來壓低的哭聲。
我走
近查看，看到一名可愛的女孩抱著膝蓋、縮著身體在哭泣。她的一頭茂密金發用緞帶綁成兩條馬尾。
「織繪公主，你又找不到更紗公主了嗎？」
雙胞胎之一的織繪公主聽到我的問話，大眼睛泛著淚光說：
「更、更紗她已經厭倦跟我在一起了。所、所以，她才會把我丟在這裏，自己跑去玩。」
她把身體縮得更小對我哭訴。
我用手帕替織繪公主擦乾眼淚，說：
「沒這回事。我教你新的花繩玩法，請打起精神吧。」
我牽她的手扶她站起來。
「嗚嗚……我、我要更紗跟我在一起。」
當我牽著織繪公主的手往前走，她又撲簌簌地掉下眼淚。
她平常是個活潑、饒舌又愛調皮搗蛋的小惡魔，甚至讓城堡裏的人都對她感到棘手，可是一旦她的同伴——更紗公主——不在，就突然變得相當膽怯，還會躲在倉庫裏或院子角落哭泣。
也因此，雖然當她們兩人在一起時我仍舊分不出哪個是更紗公主、哪個是織繪公主，但如果隻看到其中一個，我就可以立即分辨出來：躁動而活潑的是更紗公主，膽怯地縮起身體的是織繪公主。
「嗚嗚，沒有更紗，我就不行了……我會變得什麽都不會。」
這位公主的問題也很大。
我彷佛看到自己以前哭哭啼啼追著古蘭德的模樣，不禁感到心痛。
「我知道了。我們一起去找更紗公主吧。」
我大概可以猜到更紗公主人在哪裏。我進入建築內，前往龍樹王子的房間，果然如我預期地聽到房裏傳來喧鬧聲。
「不要打擾你哥哥，更紗！哇～不要從後麵抱住我！不要勒我的脖子！不要把臉貼過來！」
「波拉蘿絲公主給你的信上寫什麽？你不告訴我，我就搔你癢！」
「別這樣！住手！波拉蘿絲公主的信跟你沒關係……」
「哦？你竟然對可愛的妹妹說這種話？我太生氣了。我要吻你唷！」
「笨、笨蛋，更紗！」
哇，聽起來好像情侶之間為第三者在吵架。房間裏應該是十一歲的王子和八歲的公主兩兄妹吧？
「更紗～！」
織繪公主哭喊著打開門衝進房間。
「哇！織繪，你又哭啦？真是愛哭鬼。」
「可是，更紗、更紗……」
我從後麵跟進房間，看到椅子倒在地上，龍樹王子和更紗公主都蹲在地上。織繪公主抱著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更紗公主哇哇大哭。
「真是的，我平常不是都告訴你，我最喜歡的人就是織繪嗎？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就要討厭你羅。」
「不行！更紗，我相信你，所以不要討厭我。」
唉……被她耍得團團轉。更紗看到織繪的反應，便露出成熟的笑容說：
「那麽你也來幫我找出被龍樹哥哥藏起來的波拉蘿絲公主的信吧。」
「嗯。」
「你怎麽可以唆使織繪！織繪，你也別喜孜孜地點頭！」
「哼！要成為龍樹哥哥情人的女性，必須先通過我的認可！而且要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交往才行！絕對不能讓你和外國的公主偷偷通信！」
哇：這裏也有問題兒童。
我聽到最愛哥哥的更紗公主發表的主張不禁苦笑，但龍樹王子發覺到我在場，頓時紅了臉，問：
「古、古蘭德！你是什麽時候來的？你聽到剛剛的對話了嗎？」
「很抱歉，我聽到了一點。」
我小聲地回答。龍樹王子的臉變得更紅，慌慌張張地說：
「古蘭德，請你別誤會！我是因為身為未來的國王、想要和他國進行深入的交流，才會和波拉蘿絲公主成為筆友。絕對不是像其他人說的那樣，是在交交交交往或是要娶她當未來的王後之類的！我、我想要娶為王後的對象，從頭到尾就隻有一個人!」
他雙手握緊拳頭如此主張，我不禁感到頭暈——主要是因為絕望。
這位王子到底為什麽要對我如此專情？我雖然穿著女裝，可是實際上是個沒用的重考生，而且是個男人！
我本來期待他和歐蘭王國的波拉蘿絲公主成為筆友之後，總算能夠對年齡相仿的女孩子產生興趣，藉此忘記自己曾愛上男扮女裝的我並展開正常的戀愛，可是看樣子根本沒用！
「呃……龍樹王子，我相信如果你能夠和各種人交往、累積經驗，也是很不錯的。」
「說、說得也對。古蘭德好像比較欣賞……經驗豐富的男人吧？那麽，我也……」
又被誤會了！拜托你，別管我了。和波拉蘿絲公主好好交往吧！
我離開為了詭異的目標燃起鬥誌的龍樹王子、在哥哥身旁糾纏不休地喊「哥哥不擅長談情說愛，所以我才說要幫你呀」的更紗公主，以及在更紗公主身旁連呼「我支持更紗」的織繪公主，關上房門。我感到頭痛不已：這樣子根本無從思考要如何增進聖羅跟兄妹之間的感情了。這些孩子本身也有很大的問題。
「唉呀！真，我不是說過，媽媽有事情要做、不能讓你跟來嗎？」
王後正在對五歲的真王子溫柔地說話。真王子一臉茫然地抓著母親的裙子，毫無離開的打算。
最後王後似乎也放棄了，說聲「真拿你沒辦法」，溫柔地摸摸真王子的頭，和他一起走向別的地方。
唉……這裏也有個眼中「隻」有心愛對象的問題兒童。不過他才五歲，黏著母親應該也可以容忍吧？但是我想像到十年後如果還是這樣，不禁一陣頭暈目眩。
「嗨，古蘭德！」
就連那披著飄揚的紅色披風、擁有華麗金發與綠眼珠的會錯意騎士也出現了。
「你差不多也該發覺到我的魅力了吧？我的假日隨時都會為你空出時間。」
他撥撥頭發，用自以為帥的表情追求我，實在是很煩人。
上次龍樹王子斥責他、叫他不要讓喜歡的女人感到困擾之後，他明明說過，今後隻會繼續在暗中仰慕我。
前一陣子和波拉蘿絲公主同一時期來到歐蘭王國的咪莉單方麵地敵視吉爾曼，甚至還找他打架，恐嚇他說「不要打古蘭德的主意」，讓他苦不堪言。我覺得有些同情，對他的態度就稍微和緩了些，然而這卻是一大敗筆。
他完全會錯意，得寸進尺地對我求愛。
「你要約今晚也可以。讓我們徹夜談談兩人的將來吧。」
「你跟我之間沒什麽可以談論的將來。」
我斬釘截鐵地拒絕並掉頭就走，伹他仍舊嘻皮笑臉地說：
「你還是這麽傲嬌。」
他又故態複萌了。
沒錯，問題兒童不隻是聖羅一個人。我的身邊有太多眼中隻有特定對象的問題人物了。我既擔心王子他們的未來，也想要解決吉爾曼的問題以確保更理想的職場環境。
「可是該怎麽做呢……」
有沒有什麽好方法，可以一次解決這些問題？
我雖然不是古蘭德那種天才，可是還是絞盡腦汁認真思考。接著我想到了一個計劃。
嗯，應該行得通。
◇◇◇
次日——
「各位，請從這個箱子抽簽。抽到同樣記號的人就會成為雙人搭檔。」
上課時間一開始，我就拿出昨晚準備的箱子。箱子上開了一個圓形的洞。
「喂，連我也要抽嗎？」
吉爾曼皺起眉頭問我。他雖然受我之托來到教室，但似乎無法接受身為騎士團菁英的自己要和小孩子一起抽簽。
雙胞胎公主以期待的眼光看著吉爾曼
，似乎準備目睹一場為了我而引發的情敵之爭。龍樹王子和聖羅都臭著臉，真王子則自顧自地在發呆。
「我已經得到騎士團的團長同意，請你稍微幫幫忙吧。組搭檔的人數不夠，所以我希望騎士團第一高手、人生經驗又豐富的吉爾曼能夠成為王子們的榜樣。」
我總不能告訴他：反正他的心智年齡和小孩子差不多，不會有問題。
我用柔媚的態度仰視臭屁的帥哥騎士奉承幾句，他便立刻露出喜孜孜的愚蠢表情，說：
「嗬嗬，既然是可愛的你這麽要求，我隻好勉為其難幫忙了。」
他故意裝出自以為帥的倨傲微笑，把英俊的側臉轉向我。這似乎是他最有自信的角度。
龍樹王子發出「唔唔」的呻吟，聖羅也默默無言，眼神更加冷淡。不過這些我就假裝沒看見了。
至於我，雖然說是為了策略，但是對吉爾曼使出女人（？）的武器，讓我不禁羞傀地臉紅。如果吉爾曼因此而更加變本加厲怎麽辦？不，這個策略正是要阻止他繼續糾纏。
得意洋洋的吉爾曼和愉快的雙胞胎公主抽了簽。
「我是花圈。」
「我是星星。織繪，你呢？」
「好像是……貓？」
真抱歉，我圖畫得不好，隻能畫出「像是貓」的東西。
接著是板著臉的龍樹王子和聖羅抽簽，最後抽簽的是一臉茫然的真王子。
「……我是花圈。」
「我是貓。」
「……星星。」
孩子們和吉爾曼都看著自己拿到的紙上畫的記號。我向他們宣布：「拿到相同記號的人，就是你們的搭檔。」
更紗公主和真王子。
聖羅和織繪公主。
龍樹王子和吉爾曼。
三對組合看著自己的搭檔，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龍樹王子和吉爾曼更是大呼：
「什麽！」
「嗯！別開玩笑！」
兩人之間很快就出現不和睦的氣氛。
我笑咪咪地對反應不佳的眾人說明課題內容：
「請各位設法做一件讓自己的搭檔『高興』的事情，然後交出報告。你們必須深入理解自己的搭檔，認真思考該如何讓對方高興，並且盡力實現。」
第一回 更紗與真～急性子的公主和老是在發呆的王子
「唉～！煩死了！」
這次課題的搭檔分組決定之後過了三十分鍾。來到起居室的更紗公主和真王子這一組中，更紗公主首先發飆。
「今天可以解散了。在各位交出報告之前，請各自和搭檔努力完成課題。」
我這樣宣布之後，首先走出教室的就是這一組。
「來吧，真！我們趕緊結束這個課題吧。」
好奇心旺盛的更紗公主腦筋轉得很快，平常就很少靜下來，走路方式也像小鹿一樣輕盈快速。另一方麵，真王子除了抓著王後的裙角跟著她到處走之外，往往坐在原地好幾個小時捏黏土或是畫畫。也因此，他走路的速度很慢。更紗公主似乎為此感到不耐煩。
「真是的！真，你走得好慢啊。」
她抓著一臉茫然的弟弟的手往前走。
不要緊嗎……？
我懷著不安的心情目送他們離開之後，偷偷跟過去看他們的情況。果不其然，真王子呆呆坐在沙發上，他的姐姐更紗公主則不耐煩地踱步，高聲地說：
「聽好，我沒有時間陪你這種小孩子玩。我得在今天之內讓龍樹哥哥老實招出波拉蘿絲公主寄給他的信、還有龍樹哥哥寄給公主的信的內容。我跟龍樹哥哥說，我會替他把文章修改成女孩子喜歡的內容，可是他卻說『不用了』，不讓我看信。反正龍樹哥哥的個性那麽死板，寫出來的信一定像工作日誌一樣毫無風情——雖然是可想而知的情況，不過我是他妹妹，當然應該避免讓哥哥丟臉啊。總之，我真～的很忙！」
她走到一半停下來，搖晃著紮在頭上的兩條金發馬尾，瞪大一雙藍眼睛俯視真王子，好像在問：「懂了嗎？」
但是真王子依舊一臉茫然，沒有回答。
他的視線雖然朝向姐姐，但綠色的眼珠子似乎昏昏欲睡而沒有光彩，嘴巴也閉著，沒有反應。
「唔唔！」
更紗公主的太陽穴焦躁地痙攣。
平常總是和她在一起的織繪公主既開朗又聒噪，和她很有默契；至於龍樹王子，每次嘲笑他也會立刻做出反應；然而真王子卻隻是呆呆地凝視著她，因此她大概覺得很棘手吧。
她再度搖晃著金發急躁地踱步，問：
「總之，讓真開心一次就行了吧？真，你現在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
「想吃什麽？」
「……」
「你碰到什麽樣的情況會感到高興？」
「……」
不論問什麽，真王子都是一臉茫然。
不用多久的時間，更紗公主就耐不住脾氣直跺腳。
「唉……」從門縫偷窺的我也不禁偷偷歎息。
這兩人太不對盤了。
該怎麽形容呢？就像用手去推蕾絲窗簾？在軟綿綿的生奶油裏釘入釘子？不論如何，對更紗公主來說，真王子無疑是最讓她煩躁的對象。
這樣下去，他們兩人真的能完成我出的課題嗎？我正感到擔憂，更紗公主突然聳起小小的肩膀走出房間。
糟糕，會被她發現，
我急忙躲到門後。
「討厭討厭！跟小孩子在一起最討厭了。」
她自己明明也是個八歲小孩，卻說出這種話。她快步走向別處，回來的時候雙手捧著河馬布偶、河馬木雕、河馬麵具、河馬繪本、疑似河馬皮革製作的包包——總之就是城堡裏各式各樣的河馬相關物品。
真王子熱愛河馬，甚至連將來的夢想都回答「河馬」。
至於這代表「要當河馬」、「想要養河馬」或是「想當研究河馬的學者」，則因為語焉不詳而不得而知。
他在上課換歌詞唱歌的時候，也以呆滯的聲音一直反覆地唱：「河馬，河馬，河，馬」。
也因此，更紗公主才會想要拿河馬來當切入點吧。這個判斷不愧是腦筋轉得快的更紗公主，而她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找來這麽多河馬相關物品也很不簡單。她到底是怎麽搜刮來的？
她得意洋洋地把這些東西放在真王子的麵前，說：
「怎樣？真，這些是你最喜歡的河馬。高不高興？高興吧？快說你很高興。」
真王子呆呆地低頭看著這些河馬。
「……」
他隻是看著它們，沒有任何反應。更紗公主逐漸變得不耐煩。
「看！是河馬喔。你不是喜歡河馬嗎？」
「……」
「你看你看，好可愛的河馬鼻～」
更紗把河馬布偶舉到真的麵前，但他仍舊毫不關心。
「……」
該不會是真王子對河馬的熱愛已經消褪了吧？
話說回來，一直喊河馬河馬感覺也滿丟臉的。我提心吊膽地看著更紗公主的太陽穴再度開始痙攣。
「你說說話啊！」
更紗公主突然「啪」一聲打了真王子的頭。
哇！她終於出手了！
雖然說這種情景在小姐弗之間還算尋常，但這樣下去不妙！我正想出麵阻止，但更紗公主似乎也發覺到自己不該一時衝動打弟弟的頭。
「啊，對不起。」
她立刻摸摸弟弟的頭道歉。
看到她坦率的反應，我不禁莞爾，不
過被她摸頭的真王子卻仍舊一言不發，似乎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了，隻是呆呆地抬頭看著自己的姐姐。
「唔～～～～我要抓狂了！」
更紗公主再度高喊。
唉，果然很像是在用手推輕飄飄的窗簾！
真王子茫然地看著像隻鬧脾氣的小狗發出低吼聲的姐姐。從表情上完全看不出這位小王子心裏在想什麽。聖羅雖然也是個難以捉摸內心想法的小孩，但這個弟弟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相對於總是擺出拒人於千裏之外態度的聖羅，真王子雖然不會拒絕對方，不過卻完全看不出他是在生氣、高興，還是隻是在嫌麻煩，簡直深不可測。他該不會完全沒在思考吧？
「喂，你不要河馬的話，到底想要什麽才會高興？你不講清楚，就沒辦法完成課題了。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正在為龍樹哥哥的事情很忙欸。」
更紗公主繼續追問，但真王子還是沒有反應。
「算了！報告我就隨便寫寫吧！」
她似乎達到忍耐極限，發出像小狗尖叫的聲音走出房間。
與眾多河馬一起被拋下的真王子仍舊一副無法理解姐姐為何在生氣的表情，茫然地看著姐姐離去的門口。
「我不能和那個呆呆的弟弟攪和，否則連我都會被傳染成呆呆的。」
她不斷發出小狗般的叫聲，焦躁地快步往前走。我跟在她的後麵，心想這下麻煩了。
我可以理解她特地找來一大堆河馬物品卻得不到任何反應、因失望而發火的心隋，但是她也未免太早放棄了。我出這個課題的用意是希望他們能夠多去理解平常在一起的人以外的對象，並且增進感情，但是好像反而造成了鴻溝……唉，接下來該怎麽辦？
更紗公主前進的方向似乎是龍樹王子的房間。
她到了門口，立刻綻放可愛的笑容，無聲地悄悄打開門，踮起腳尖走進去。
龍樹王子坐在桌前寫東西。更紗徒後麵接近，探頭看他在寫什麽。
綁成兩條的金色馬尾其中一條垂到龍樹王子的脖子上。
「哇！」他大叫一聲轉頭。「更紗！」
「你又在寫信給波拉蘿絲公主嗎？」
更紗公主仍舊帶著小惡魔般的笑容，迅速抓起信紙。
「喂！還給我！」
「呃～艾倫國也進入深秋。前幾天城堡裏舉辦挖番薯大賽，我拔出了七顆番薯連在一起的巨大番薯——拜托，寫信給女孩子會寫番薯嗎？就是因為這樣，龍樹哥哥才會沒有女人緣。」
「不用你多管閑事。快還給我。」
龍樹王子紅著臉伸長手，更紗公主卻轉身閃開。
「歐蘭王國在秋天是否也會舉辦挖番薯大賽呢——唉，番薯的話題也未免拖太久了。」更紗嘻嘻笑著說。「如果要寫在信上，應該挑更浪漫的活動才行。比方說賞月。對了，『我在冰冷的月光中，看到心愛的你』——這樣很浪漫吧？」
「這不是抄襲古典詩歌嗎？」
「最近流行引用古詩。這樣也可以顯示你的學識。『可是幻影轉眼就消失，而在地麵上凝視著我的，是另一位美人兒』。」
「在信上提到別的女人做什麽？」
「『再會吧，短暫夏夜的戀人。』」
「突然提出分手的請求，波拉蘿絲公主會驚訝吧！」
「有什麽關係。和女人分手的時候，應該讓對方有個美好回憶，盡可能浪漫地甩掉她。」
「為什麽要以分手為前提！」
龍樹王子大喊。更紗公主似乎是要一洗和真王子在一起時的鬱悶，精神百倍地嘲弄哥哥。唉，她看起來好愉快。
順帶一提，「短暫夏夜的戀人」是變心的男人滔滔不絕地對前女友迤說其心境的低俗趣味古詩。九歲的波拉蘿絲公主收到這樣的信大概也看不懂吧。
龍樹王子總算從更紗公主手中搶回信紙。
「我說過，我不需要你建議我如何寫信。」
「別這麽說嘛！龍樹哥哥又不擅長跟女孩子交往。」
「不需要你操心。」
龍樹王子嚴厲地瞪著更紗公主。他不愧是一國儲君，一怒自然會有讓對方閉上嘴巴的威嚴。
「唔～」更紗公主不滿地噘起嘴巴。
龍樹王子又以兄長的口吻更嚴厲地說：
「而且你的課題對象不是我，是真吧？你別來找我搗蛋，應該和真一起認真投入課題才對。」
這段話完全正確，也很符合龍樹王子的個性。
不過從更紗公主的角度來看，她剛剛才被那個弟弟搞得心煩氣躁，而且她也用自己的方式努力過了，可是現在卻連她最喜歡的哥晉都要責備她。
更紗公主滿麵怒容，顫抖著肩膀大喊：
「什麽嘛什麽嘛～！」她用力跺腳。「龍樹哥哥是大笨蛋～～～～！」
她大聲怒吼，跑出房間。
哇啊……看樣子事態變得越來越複雜了。我苦澀著臉，內心想著龍樹王子應該用更溫柔的方式勸導妹妹，但也隻好再度追蹤更紗公主。
話說回來，這位公主不論是生氣的時候或是傷心的時候，都無法靜下來。四處追蹤她的我也快喘不過氣來……
更紗公主晃動著頭上的馬尾和緞帶衝過走廊。她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跑向起居室，大概是因為我吩咐過在交出報告、完成課題之前，更紗公主和織繪公主必須分房生活。
她「砰」一聲打開門。真王子仍舊坐在河馬環繞的原處發呆。
更紗公主的時間飛快地流動，但真王子這裏卻彷佛時間靜止。麵對氣喘籲籲、肩膀上下起伏的姐姐，他也毫不驚訝，隻是茫然抬頭凝視著她。
看到這副模樣，更紗公主似乎越加火大。她大步走向弟弟，抓起河馬的布偶丟向牆壁。
柔軟的布偶無聲地掉在地上。
「唔唔！」
接著她又撿起木雕河馬丟過去。
木雕撞到牆壁，發出幹燥的「鏗！」的聲音。
她又蹲下來，雙手用力撥亂其餘河馬物品。
「我受夠了～～！」她大喊。「什麽認真投入課題嘛！他自己還不是在寫信給波拉蘿絲公主，根本沒有在做功課！不要隻對我說教！龍樹哥哥是大笨蛋！大笨蛋！」
她不斷喊著「我最討厭哥哥了」、「最好被河馬踩扁」、「被波拉蘿絲公主和古蘭德甩掉活該」等等各種想得到的謨罵，就像一隻不停汪汪叫的小狗。她邊喊邊甩開河馬，然後又抓起來丟出去。濃密的金發馬尾也隨之跳動。
啊啊啊啊啊，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了～～～～
身為老師，我應該安慰她還是鼓勵她？麵對如此激動、不斷亂丟東西的女孩子，我到底應該如何開口？誰來教教我！
我在門後方焦急，不過另一方麵也冷靜地想到：這孩子果然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古蘭德從來沒有顯露內心感情大聲怒吼，聖羅也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女孩，任何事情都藏在心裏。
但是更紗公主的憤怒與悲傷卻都非常直接而孩子氣，簡單易懂。
這一點讓我感到有些放心。想到她雖然表現出早熟的態度，卻仍舊隻是個八歲小女孩，我便不由得莞爾一笑。但話說回來，眼前的情況還是沒有改變，所以躲在門後的我繼續忐忑不安，不知該如何是好。
真王子即使麵對姐姐發飆，也沒有顯出害怕或驚訝，仍舊隻是一臉茫然。更紗公主自己被逼得快要抓狂，麵前的對象卻一副冷靜而漠不關心的表情，大概很難忍受吧？她斜眼瞪真王子，表情摻雜著憤怒與啜泣。
「我、我不管了。反正真在不在都沒差。不管我在生氣或是在哭，或是變成河
馬、從嘴巴吐出火焰翻跟鬥，你都隻會發呆而已。」
她倔強地噘起嘴巴，眼中卻泛起脆弱的淚水。
然而就在此時，原本隻是恍惚地仰望著姐姐的真王子突然伸出小小的手，把手放在姐姐金發的頭上。
「咦？」
他的手放在姐姐頭上，緩慢而悠閑地移動。
他在摸姐姐的頭。
更紗公主嚇了一跳，快要流出來的淚水似乎也縮回去了。她瞪大眼睛，僵直不動。
躲在門口的我也目瞪口呆。
真王子竟然在摸更紗公主的頭！
我此刻目睹的搞不好是非常罕見、很不得了的景象。
就像河馬在摸小狗的頭——這是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中的童話般的景象。
實際上比河馬小很多的真王子依舊一臉茫然的表情，慎重地摸著姐姐的頭。
「真是的……」
帶著驚訝的表情僵坐在原地的更紗公主虛弱地嘀咕。她的嘴角彎曲，好像在忍耐想哭的衝動，靜靜地讓真王子摸她的頭。
◇◇◇
次日上午。
我看到真王子呆呆地站在走廊角落。
更紗公主走過來，他便蹬蹬蹬地走近她。
「……真！什、什麽事？」
更紗似乎想起昨天被弟弟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摸頭，紅著臉不知所措。
真王子默默地把手中的一疊圖畫紙遞給她。
「這是什麽？」
「……」
「你要給我？」
真王子點點頭，再度以呆呆的表情蹬蹬蹬地離開了。
「喂，真，這是什麽啊？」
更紗公主看了看手中的圖畫紙，又看了看自顧自遠離的小小背影，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很在意圖畫紙上畫了什麽，因此努力伸長脖子想要窺視。
我的眼角瞥見類似白鳥般的東西。更紗公主似乎是在證實我的猜測，低聲嘀咕：
「白鳥……？」
我跟著快步前進的更紗公主，在一樓走廊看到掛在牆上的白鳥圖畫。
更紗公主翻到下一張圖畫紙，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嘀咕：
「爐灶？還有鍋子？」
她再度快步前進，前往廚房。廚房裏的人看到她便七嘴八舌地說：
「唉呀，公主，有什麽事嗎？」
「點心要經過王後許可才能給你唷。如果像前天那樣，因為偷吃太多炸蜜番薯吃不下飯，那就麻煩了。」
「你上次不是因為吃光兩人份的紅蘿卜蛋糕，被罰勞動服務嗎？」
「前幾天你還把一整瓶蘋果果醬都舔光了。」
麵對工作人員你一句我一句的話語，更紗公主紅著臉說：
「我才不是來偷吃的！」
她斜眼看了看爐灶和鍋子，垂下肩膀穿過廚房。我也躡手躡腳地跟在後麵。
「唉呀，古蘭德老師。」
「噓～！」
我朝著準備和我打招呼的廚房人員把食指舉到嘴邊，請他們安靜，然後用平底鍋和盤子藏著臉前進。
下一張圖畫紙上畫的是穿周廚房就出現在正前方的銀杏樹。更紗看到樹，鬆了一口氣，又翻到下一張圖畫紙。
看來這幾張圖畫紙構成了一張地圖。
「真是……拐彎抹角。」
更紗喃喃自語，不過她的聲音已經不像平常那麽急躁，腳步也自然地放慢了。看著弟弟真王子畫的圖畫、聯想圖畫代表的地點並找到目的地——她似乎對這樣的活動樂在其中。她不時停下腳步思考，比較圖畫與標識物之後露出溫和的笑容，緩慢而悠閑地翻著圖畫紙前進。
看著更紗公主這樣的變化，我的心情也變得平和。
更紗走過花壇，經過噴水池旁邊，進入森林裏。染成橋色與金黃色的葉子、色彩鮮豔的蘋果散發清新的氣息。蔚藍的天空和透明的陽光感覺很舒爽，吹拂的風也清涼舒適。
我享受著秋季的風景，往森林深處前進，聽到「呀！」的吆喝聲與揮劍的聲音。
這聲音是……
更紗公主拱起肩膀，小聲地喊：「討厭！」
正在練劍的龍樹王子汗流滿麵，轉頭看到妹妹。
「更紗。」
我這才想起這裏是龍樹王子之前練習背沙袋的地方，大概是他固定的練習場吧。更紗公主似乎因為專注於跟隨圖畫的指引，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昨天才剛剛被罵，大概還不太想和龍樹王子單獨對話。
更紗說不出話，顯得不知所措。同樣表情驚訝的龍樹王子繃緊臉頰，用粗魯的語調問：
「你是不是課題遇到困難了？」
綁成兩條馬尾的金發晃了一下。
龍樹王子的眼中流露出擔心與關懷妹妹的神情。
更紗公主似乎也感受到了，在躊躇了好一會兒之後，紅著臉羞愧地說：
「嗯……沒錯。」
龍樹王子以真摯的眼神注視著妹妹，說：
「更紗，你是我妹妹。如果有煩惱的話，做哥哥的我一定會聽你訴說。你可以隨時來找我。可是遇到困難的時候，你首先應該試著憑自己的努力來克服才行。」
說到這裏他又補充說：
「更紗，我相信你一定能辦到的。」
這句話相當符合龍樹王子正直而誠實的個性。
更紗也以認真的表情聽哥哥說話。
當龍樹王子閉上嘴巴，更紗反而綻放燦爛的笑容，用開朗的聲音回答：
「好的，我會聽你的。」
龍樹王子的表情終於變得柔和一些。
「對不起，昨天打擾你寫信。」
「不，我也反省自己說得太重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寫信給女孩子不應該一直提番薯。」
「什、什麽？」
龍樹王子瞪大眼睛。更紗拉著他的手臂，露出開心的笑容說：
「所以我來教你怎麽寫出讓女孩子心動的信吧。」
「才不要！」
「別嘴硬了。其實你也希望我提供一點建議吧？」
「哪、哪有。」
「裝傻也沒用。龍樹哥哥不論心裏想什麽，馬上就會表現在臉上。」
「你、你別藐視哥哥！」
「好啦好啦，快說『請你指導我吧，更紗大人』。」
「我死也不會說！」
更紗公主一定是樂在這樣的對話當中，一邊嘲弄哥哥一邊嘻嘻笑。
「對了，龍樹哥哥，你的課題完成了嗎？哥哥的搭檔好像是吉爾曼吧？」
「唔……你快回去找真吧！」
龍樹王子怒吼。
「是～～」
更紗公主開朗而快活地用可愛的口氣回應。
◇◇◇
更紗公主回到起居室時，真王子正在玩昨天更紗公主發脾氣亂丟的河馬物品。
他把河馬布偶、木雕河馬、河馬的圖畫等巧妙地安排置放，再加入自己畫的河馬房屋和河馬商店，建立一座河馬的小鎮。
「真。」
更紗公主開朗的呼喚他。真王子手中拿著河馬布偶，轉頭以茫然的表情注視姐姐。
「謝謝你，真。」
更紗笑容可掬地道謝，真也默默無言地點了點頭。
更紗公主看到他的反應，笑得更開心了。
「真，你已經做到讓我『高興』的事情，接下來就輪到我讓真高興了。」
說完她便穿上回到這裏之前向母親借的女仆用荷葉邊圍裙。
是我告訴更紗公主讓真王子「高興」的提示。
更紗公主離開龍樹王子之後，重新看著真王子給他的圖畫紙地圖，邊走邊不時微笑。這時我叫住了她。
「哇！古、古蘭德！你從什麽時候在那裏的？」
她滿臉通紅地問。
「我剛剛碰巧經過。看到你這麽高興的笑臉，看來真王子已經完成我的課題了。」
「嗯，沒錯。真給了我很棒的禮物。可是我不知道應該送給真什麽東西……他好像也不喜歡河馬組合。」
更紗公主似乎一籌莫展。我溫柔地告訴她：
「你想想看真王子平常都在做什麽。他總是和誰在一起？做什麽事的時候最開心？」
「那太簡單了。真最常和母親在一起，而且他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候也最開心。」
更紗公主立即回答，接著高興地喊：
「古蘭德，我知道該怎麽讓真高興了！」
王後的圍裙對更紗公主來說明顯太大了。
不過她還是張開雙手，擺出盡可能溫柔的笑容，說：
「來吧，真。」
她看真王子沒有動作，隻是呆呆地看著她，便說.
「真拿你沒辦法。」
她主動接近弟弟，然後緊緊抱住他。
真王子把臉貼在他最喜歡的母親的圍裙，摩擦著鼻子，好像在聞圍裙的氣味。
更紗公主大概也發覺到，平常總是抓著母親的裙子、跟著母親到任何地方的弟弟昨天和今天卻都陪著自己。
她也知道真王子其實很想要和母親在一起。
她用白皙的小手撫摸真王子蓬鬆柔軟的褐發，說：
「乖孩子。」
這時麵無表情的真王子就如同母親這樣對待他時，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唉呀，你笑起來還滿帥的嘛！不愧是父王的兒子，也是我們的弟弟。」
更紗公主又摸摸他的頭，低聲說：
「你如果不是一臉呆樣，應該會很有女孩子緣喔。」
真王子一定不會在乎自己有沒有女孩子緣，不過或許是因為看到姐姐高興而高興、或許是因為母親的圍裙氣味和觸感讓他感到安心，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他的表情就如和母親在一起時一般柔和而幸福。
看來更紗公主和真王子都成功地讓對方「高興」了。
「黑輪超人。」
真王子扯著圍裙衣角央求。
「什麽是黑輪超人？」
更緲公主詫異地問。真王子搖晃著身體，唱起王後親自傳授的黑輪之歌。
「什麽？你、你要我做這種事？真是的……好吧，今天算特別開例！」
我抓著門把，拚命忍住笑意，看著兩人邊唱黑輪之歌邊手牽手開始跳舞。
第二回 聖羅與織繪～冷冰冰的姐姐與愛哭的妹妹
「嗚嗚，更紗～」
更紗公主催促著一臉茫然的弟弟率先走出教室之後，雙胞胎的織繪公主哭喪著臉，用哀戚無比的聲音喃喃呼喚。
我感到心痛，反思先前交代她在課題結束之前必須和更紗公主分房會不會太殘忍，但又想到如果兩人在一起的話，織繪公主一定會依賴更紗公主。為了促使織繪公主自立並將注意力轉向其他兄弟姐妹，我還是得狠下心腸。
「聖羅公主，織繪公主就拜托你照顧了。畢竟你是織繪公主的姐姐。」
聖羅聽到我的請求，冷淡的表情變得更加冰冷。
「……我知道了。既然『古蘭德老師』這麽要求的話——」
她用疏遠的口氣回答。
不、不要緊吧……？
雖然說是姐姐，但聖羅和織繪公主隻差一歲……不過心智年齡方麵，聖羅的確比織繪成熟許多。
我感到背脊有些發涼，懷著不安的心情離開現場。在觀察了更紗公主和真王子的情況之後，我走到聖羅平常拉小提琴的噴水池附近。
「嗚、嗚……」
織繪公主坐在噴水池邊緣，雙手蒙著臉啜泣。
聖羅以事不關己的態度站在她前方。宛若大理石雕像般冷冰冰的美少女麵無表情地俯視著哭泣的女孩——這幅畫麵簡直就像是霸淩場景。哇啊，該不會是聖羅把她弄哭的？我屏息豎起耳朵聽她們的對話。
「你也差不多……該停止哭泣了吧？」
寒氣逼人的聲音在秋天寂靜的空氣中冷冷地響起。
「……流了這麽多眼淚，竟然還沒有幹涸，也真不簡單。」
「嗚。」
「我並沒有覺得……你很煩。」
「哈嗚！」
「我也不打算說……你是在浪費時間。」
「嗚唔。」
「我也沒有在考慮……幹脆讓你停止呼吸，或許就會停止流淚了。」
「咕！」
織繪公主發出喉嚨痙攣的聲音，麵色變得蒼白。
等等，聖羅！你的語氣聽起來像是真的打算要停止她的呼吸，拜托別這樣！不要把原本就感到不安的妹妹逼到絕境啊！
我躲在樹蔭，忐忑不安地等候聖羅接下來要說什麽。
聖羅和我單獨相處的時候隻是個普通的九歲女孩，也會流露出脆弱的表情，所以我完全忘了她的常識和道德觀，與世人有極大的差異。
宛若冰塊般的冷酷表情和冰凍的嘴唇吐出的話語，明顯地讓織繪公主感到畏懼。她小小的肩膀不住地顫抖。
我是不是應該提早介入？
不，我得相信聖羅！
對了，我對聖羅也有過度保護的傾向，或許也因此聖羅才會黏著我。所以我應該秉持信念，先觀察情況再說。
可是——
「……如果你繼續無謂地流出那毫無用處的鹹味液體，那麽我也得對你采取某些因應措施了。」
你指的因應措施是什麽～?聖羅吐出恐怖台詞的冷酷表情，就連隔著一段距離的我都為之膽顫心寒。
織繪公主早已失去聲音，坐在噴水池的邊緣，臉色蒼白無比，邊發抖邊抬頭看著姐姐。
「……你哭完了嗎？」
聖羅的問話與其說是確認，不如說是寧靜的威嚇。織繪點頭如搗蒜，好像擔心如果回答晚了就會性命不保。
「是嗎？」
點頭。
「如果你又想哭了，就跟我說一聲。」
點頭點頭。
「……我會嚐試讓你停止流淚的方法。」
點頭點頭點頭。
「我一共想到七十二種方法，所以你不用客氣。」
織繪公主此刻完全變成了會點頭的洋娃娃。
她或許其實也想要搖頭，不過她大概擔心要是膽敢連逆以冷酷的表情淡淡說話的美麗姐姐，恐怕就會引來殺身之禍，所以隻能不停地點頭。這副模樣很像當初我聽到維斯多利亞外交官海穆說他有一百種逼我招供方法時的反應。
當時我拉起裙角拔腿就跑。
織繪公主無法逃跑，隻能縮起身子。
聖羅以冰凍的眼神俯視妹妹，以絕對優勢者的聲音宣告：
「不論你如何哀歎，都改變不了和更紗被拆散、成為我的搭檔這項事實。如果你想要離開我回到更紗身邊，就必須協助我。」
織繪公主點頭。
聖羅依舊以冷酷的聲音詢問：
「你想要什麽？」
織繪怯生生地回答：
「……更紗。」
「你想要做什麽？」
「……和更紗在一起。」
「呼～～」聖羅深深歎了一口氣。織繪公主嚇得發抖。
「這樣根本談不下去。織繪，你完全不理解老師出
這項課題的用意。」
聖羅似乎說出了很了不得的話，讓原本躲在樹後忐忑不安的我有些刮目相看。
聖羅……雖然她似乎心情很差，不過原來她還是能夠理解我為什麽要給大家這樣的課題。
我想要拓展他們的視野，讓他們多關注自己周遭的世界和人，培育出對他人的理解與關懷。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們——為了你……
我的胸口感到一陣溫暖。
然而當織繪公主戰戰兢兢地問：
「那麽聖羅姐姐理解嗎？」
聖羅的視線突然變得飄忽不定，說：
「這……『單』然了。」
啊，她出現口誤了。
看來聖羅雖然理解我的用意，自己卻很難去實踐。
織繪公主如果和更紗公主在一起，一定會立即吐槽：
『啊～！聖羅姐姐剛剛講錯話了！』
但是少了更紗的織繪公主是個沒有自信而膽小的女孩。她此時反而好像聽到不應該聽到的事情，紅著臉默默地垂下視線。
麵對妹妹表現的顧慮（？），聖羅也微微染紅臉頰，但立刻又恢複冷酷的表情。
「總之，織繪，你應該先培養獨立的精神才行。」
「獨立……的精神？」
「你必須要能夠獨自做任何事情。」
「獨自……！」
織繪公主明顯露出膽怯的表情。
對於和更紗公主一起出生、從小就一直在一起的織繪公主而言，「獨自」或許就意味著和自己最重要的搭檔被拆散。
我也是和古蘭德一起出生的，所以大概可以理解那種彷佛身體被撕裂成兩半的恐怖。
不過古蘭德不論我怎麽哭，總是拋下我繼續往前走，而我因為兩人的才能相差太大，因此從中途就放棄追上古蘭德了。
更紗公主與織繪公主的情況和我與古蘭德不同。這對雙胞胎在一起的時候，不僅臉孔一模一樣，就連說話的表情和性格都極為相似，所以大概更容易害怕落單吧。
我很想拍拍織繪公主的肩膀，鼓勵她：「別擔心，有我在。先努力看看吧。」但是如果我現在走過去，就會被她們發現我在偷窺了。
而且我也可以輕易想像：如果我對織繪公主說那種話，聖羅一定會吃醋，難保不會出現從天空降下冰塊的攻擊。
這裏就先交給聖羅吧。
我相信你！聖羅！
不知我內心祈禱的聲音是否傳到聖羅那裏。她依舊寒氣逼人地說：
「織繪，從今天開始，我要請你當城堡的女仆。」
◇◇◇
「……總之，請多多指教。」
聖羅穿著剛好適合她嬌小身材的女仆裝，在廚房深深鞠躬。接著她瞥了旁邊一眼，好像在斥責「你在幹什麽」。和聖羅同樣穿著女仆裝的織繪公主連忙鞠躬，說：
「……請、請多多指教。」
織繪公主穿的似乎是聖羅為自己準備的替換用女仆裝。
話說回來，聖羅雖然跟我說「或許是有小孩子的女仆吧」，不過那件女仆裝應該是她特地製作的。
關於讓聖羅和織繪公主做女仆工作這一點，已經由王後拜托城堡裏的人配合，我也四處打點過了，但是我還是有些擔心：
我當然也知道，聖羅不僅功課好，做起家事也很靈巧。然而問題是在聖羅旁邊縮起身子的織繪公主。
就連和我一起窺視廚房狀況的亞妮絲也悄悄地問：
「古蘭德，那真的是雙胞胎的織繪公主嗎？就是那個聒噪、早熟又愛搗蛋的公主？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她沒有和更紗公主在一起的時候，好像就會變成那樣。如果織繪公主遇到困難，希望你也能幫助她。」
「我知道了。我們家最小的菲恩和盧伊雖然不是雙胞胎，可是也總是黏在一起，如果兩人分開就會突然安靜下來。織繪公主一定也是因為落單而感到不安。交給我吧。」
亞妮絲有很多兄弟姐妹，很習慣照顧小孩子，因此聽她這麽說我就鬆了一口氣。
聖羅似乎發覺到我和亞妮絲在說悄悄話，眼神變得有些尖銳，不滿地看著我們。
一旁的織繪公主似乎感應到姐姐散發的寒氣，緊張地縮起身體。
就這樣，聖羅公主和織繪公主的勞動服務開始了。
我從廚房外麵觀察她們的情況。銀發紫眼的美少女穿著女仆裝、以冷冰冰的表情剝菜豆絲、削馬鈴薯皮的景象感覺非常突兀。她彷佛不是在準備料理的材料，而是在用馬鈴薯製作詭異的魔法道具，隻有那一帶彌漫著不祥的空氣。
唔……聖羅，你還是不適合穿女仆裝。
附兜帽的黑色鬥篷卻非常適合她。為什麽？
另一方麵，織繪公主一頭太陽般耀眼的金發和天空色的大眼睛，怎麽看都像公主，在廚房也顯得格格不入。她穿上白色蕾絲的女仆裝很可愛，給人的印象和聖羅不同，不過因為衣服太新了，因此看起來不像工作服裝，比較像是一般的流行服飾。
我不禁感歎聖羅和織繪果真是與生俱來的公主。即使穿著女仆裝、在廚房工作，也無法掩蓋她們良好的出身。
不過兩人的工作狀況卻有很大的差別。聖羅以冷冰冰的表情靈巧地執行工作——
「我做好了。」
「什麽？這麽快？」
「請給我其他工作。」
「呃……還有什麽工作是適合公主做的……」
「即使是沒做過的，我也可以馬上學習。請你們教我吧。」
「那、那麽，容我鬥膽來說明……」
「我理解了。不用再說明了。接下來我可以自己做。」
她在短時間內不斷增進技術，讓廚房的人都為之驚歎。相對地，織繪公主則是——
「唉呀!」
「織、織繪公主，有沒有受傷？」
「討厭～！」
「公主，這項工作就到此為止吧。」
「啊嗚！」
「織繪公主，請待在那裏不要亂動。」
每當織繪公主發出悲鳴，就有馬鈴薯飛過空中落入煮滾的鍋子裏，或是有菜刀從手中飛出去刺入牆壁，或是有麵粉從袋子裏掉出來飄散在空中，嚇得大家連忙跑去照顧她。短時間內，廚房就蒙受嚴重的災難。
亞妮絲在城堡裏主要從事清掃工作，今天卻特地待在廚房想要幫助公主們。不過麵對以來不及插手的速度發生的連串災難，她似乎也一籌莫展。
這樣下去，不僅織繪公主會受傷，廚房裏的人也會有危險。
這時坐在椅子上削馬鈴薯皮的聖羅突然站起來，以冷淡的聲音說：
「廚房的工作似乎不適合織繪。很抱歉，可以指派別的工作嗎？」
主廚似乎鬆了一口氣，回答：
「好的，我馬上去安排。」
在那之後——
我和亞妮絲交互向女仆主管說明狀況，安排兩位公主去打掃很少有人經過的走廊。但是——
「哇！」
織繪公主突然打翻水桶裏的水。
「啊嗚！」
當她拿拖把要擦乾水時，不小心滑倒了。
「唉呀！」
她摔倒時飛出去的拖把柄直接命中窗戶，發出「鏘！」的碎裂聲。
「……織繪，你和更紗常常因為調皮搗蛋，被罰從事勞動服務吧？」
聖羅麵對不僅沒有掃幹淨、反而擴大清掃範圍的走廊，手中拿著抹布冷冷地詢問織繪。
「唔、啊嗚……」
織繪公主顯得相當恐懼。
「
你會被命令和更紗分開，獨自去擦拭禮拜堂的雕像、或是整理圖書館的書籍吧？」
聖羅以更加冷峻的聲音質問。
「……是、是這樣……沒錯……」
「你應該比我更習慣勞動服務才對。」
「啊嗚……」
麵對聖羅執拗的逼問，織繪公主的背越來越彎，身體也縮得更小了。
聖羅，拜托！別繼續追問下去了！
我從走廊的轉角探出半張臉，內心喃喃祈求。
聖羅或許不了解，但我非常明白織繪公主不斷失敗的理由，而且我也明白不能說出這個理由。
「那、那個……對不起。我、我不知道為什麽，手和腳都……很僵硬，沒、沒辦法動……」
織繪公主半哭喪著臉訴說。她的臉色蒼白，身體就如本人所說的一般僵硬。
妣太緊張了。這一來即使不想失敗也不行。而造成織繪公主緊張的原因，無疑就是冷冰冰地站在織繪公主麵前，美麗、能幹而毫不容情的姐姐。
也就是說，因為聖羅隨時都盯著她，使得原本就因為和更紗公主分開而感到不安的織繪公主更加不知所措。
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告訴聖羅！她一定會感到受傷。
可是這樣下去，織繪公主未免太可憐了。姐妹之間的鴻溝也會越來越深……這組搭檔好像失敗了吧。
我懷著胃痛的心情，決定數十之內如果情況沒有好轉就要出麵幹涉。正當我在心中開始數「一～二～三～」的時候，來幫忙公主們的亞妮絲采取了行動。
「聖羅公主，這裏就由我和織繪公主來收拾吧。可以請你去打掃二樓的走廊嗎？」
她用很爽朗的口吻說。亞妮絲似乎也看出織繪公主表現失常的原因在於聖羅，因此想要讓兩人分開。
織繪公主明顯地出現期待的表情。
亞妮絲看著聖羅的表情溫柔而和悅。
但聖羅卻盯著亞妮絲的笑臉——還有不知為何盯著她豐滿而具有魅力的胸部。
「唔唔。」聖羅發出輕微的低吼聲，把頭撇向旁邊。
「……不行。」她的回答簡短但明確表達抗拒。
織繪的表情再度變回半哭喪著臉的樣子。亞妮絲也憂慮地說：
「那麽就由我和聖羅公主整理這兒，讓織繪公主去打掃一一樓走廊吧？」
「……那也不行。」聖羅把頭轉回來，抬頭看著亞妮絲。
亞妮絲被她那雙紫色寶石般清澈透明的紫眼珠凝視，一時說不出話來。
聖羅以王國第一公主的口吻說：
「織繪是我的搭檔。我們兩人在課題結束之前必須一起行動。老師也是這麽說的。所以一樓和二樓都由我和織繪兩個人來打掃。我會負責照顧織繪，所以請你囤到原本的工作崗位。」
亞妮絲似乎欲言又止，但她或許判斷以女仆的身分無法駁斥公主的意見，因此往我躲藏的地方瞥了一眼。
（對不起，古蘭德。）她用眼神表達歉意。
「那麽我就告退了。如果有事的話，請隨時吩咐。」
她朝著遠比自己矮小又年幼的聖羅恭敬地鞠躬，然後回到平時隸屬的部門。
真抱歉，讓你操心了，亞妮絲。
我也向她低頭鞠躬。為了彌補她，就拜托王後烤她最喜歡的蘋果布朗尼吧。
不過眼前的問題是織繪公主和聖羅公主。
就在我決定要親自出麵的時候——
聖羅以嚴肅的表情確認亞妮絲離去之後，緊閉著嘴唇，看了看我藏身的地方。
「哇！」
我連忙縮回脖子。
糟糕，難道被她發現了？
我膽顫心驚地靠在牆上，回想著剛剛看到的聖羅好似下定重大決心、又有些像是小孩子在使性子的複雜表情。
我聽到聖羅的聲音。
「織繪，你之所以會一再失敗，是因為怕我吧？」
我嚇了一跳，再度從走廊轉角探出頭。
在遞布玻璃碎片、處處積水的走廊上，聖羅拉著癱坐在地上的織繪公主的手，試圖讓她站起來。
織繪被聖羅看穿心意，臉色顯得更加蒼白。不過聖羅握著織繪的手，用平淡的語氣對她說：
「就算如此，我也不會生氣。」
織繪困惑的抬頭看著姐姐，任憑她把自己拉起來。
我也同樣感到困惑。
我以為聖羅沒有發覺到織繪怕她。
因為聖羅對自己以外的人都沒有興趣，而且天賦異稟的聖羅除了課業以外，任何事情隻要一教也都能立即上手。
也因此，我以為她很難理解像我這種凡人因為擔心失敗而心驚膽跳、身體無法自如活動、以至於造成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甚至想要挖個洞鑽進去的心情……
古蘭德就是如此。
我以前最害怕在上課時間被老師點名到黑板前解題。我會雙腳發軟、肚子痛，擔心如果答錯了怎麽辦、被大家恥笑怎麽辦……等等。
即使事先預習過，我也曾因為答題的手無法動彈而懊悔。在大學預備科的入學測驗失敗時，我甚至想對人生自暴自棄，覺得不管多努力，反正到正式考試時都會因為緊張而無法發揮實力，所以怎麽努力都徒勞無功。
這時古蘭德就會用冷淡的表情說：
——緊張是什麽感覺？心髒好像被勒緊、劇烈跳動？我無法理解。
我心想，像古蘭德那樣的天才一定一輩子都不會明白我的懊悔、悲哀與膽怯。
可是……
聖羅卻發覺到了。
她察覺到妹妹失敗的原因在於自己。
「很抱歉造成你的不快。」
她的表情和聲音都很平淡。
但是眼神中卻滲出反省的色彩。
她道歉了！聖羅竟然對妹妹道歉！
織繪公主顯得很茫然。
「那、那個……我、我也是……一直造成聖羅姐姐和大家的困擾……」
織繪公主吞吞吐吐地說。
「的確。」
聖羅以冰冷的表情斬釘截鐵地回答。這點不愧是她的作風。
「唔……」
織繪公主再度說不出話來。聖羅以無比認真的表情說：
「不過，就如我先前對亞妮絲說的，在交出報告之前，你是我的搭檔。如果你失敗了，我也會從旁協助。我不會覺得麻煩。」
織繪公主露出感動的表情看著姐姐。
「聖羅姐姐……」
「相反地，如果你繼續失敗，嚴重到讓我無法彌補而導致遲交報告，我會感到更為困擾。」
織繪公主又顯出有些怯懦的眼神。
「織繪，你想要早點回到更紗身邊吧？」
「嗯。」
隻有回應這個問題的時候，織繪公主格外用力地點頭。
在此瞬間，我似乎看到聖羅的眼神變得有些柔和。
「我也希望能夠盡快回到我重要的人身邊。」
我感到心跳加快。
重要的人……是指我嗎？
不，也可能是指王後。雖然沒有真王子那麽嚴重，不過聖羅公主也有些黏母親的傾向。她會乖乖聽話的對象也隻有母親。
不過，依照對話的發展，應該還是指……我吧？
哇啊啊啊啊！聽到九歲的學生親口說「重要的人」，我的臉好像燃燒般發燙。對我來說，聖羅也是我「重要的學生」，我也曾當麵遷樣告訴她。
但是說與被說，心跳的程度還是不一樣。
好害羞。好尷尬。心髒好像快要炸裂了。
在旁人眼中
，躲在轉角慌亂不已的我或許是個穿著洋裝的嬌羞少女，不過如果打扮成男人的樣子，就隻是個惡心的可疑人物了。
就在我慌亂的當中，聖羅和織繪公主之間似乎萌生了擁有共同目標的同伴意識。
當我終於稍稍恢複平靜、從轉角再度探出頭時，聖羅正拿著掃把將地上的玻璃碎片集中在一處，織繪公主則用拖把吸幹走廊上的積水。
織繪公主的肩膀仍舊顯得有些緊繃，可是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充滿幹勁。這一點可以從她俐落的動作和認真的側臉推測出來。
「織繪，請注意腳邊。」織繪公主因為太專注拖地而差點踩到玻璃碎片的時候，聖羅就會提醒她。
她們之間的對話也多了起來。
「待會兒到廚房要一些麵粉吧。」
「要麵粉做什麽？做麵包嗎？」
「不是，是要加水做成偏硬的麵團，黏在玻璃碎片上丟掉。這樣就可以避免被尖銳的碎片割傷了。」
「聖羅姐姐……你連這種事情都知道。」
「我隻是最近對生活小知識產生興趣罷了。」
織繪公主以崇拜的眼神看著聖羅，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
這樣的感覺很女孩子氣，也很可愛。
嗯……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變得頗為融洽。
關鍵大概還是在於聖羅主動接近織繪、表白自己的想法吧。
這一來織繪公主也發覺到，天才姐姐並不是無法理解的怪物。
「好像沒有我幹涉的必要了。」
聖羅遇見我之後，仍舊每天都在成長。這次聖羅也憑自己的努力贏得織繪公主的信賴。
身為聖羅的老師，我懷著驕傲的心情，繼續眺望穿著女仆裝的兩人工作。
在那之後，聖羅和織繪公主繼續在城堡內各處順利地進行勞動服務。
「打擾了。」
「我們來掃地了。」
兩人一起恭敬地鞠躬，然後開始拿雞毛撣子撣灰塵或擦拭窗戶和擺飾品。
原本在房間裏工作的人都驚訝地說：
「沒想到頑皮雙胞胎之一的公主竟然這麽乖巧。」
他們看到聖羅協助織繪公主迤行工作，也佩服地說：
「不愧是聖羅公主，這麽能幹，而且還很照顧妹妹。真是個好姐姐。」
織繪公主似乎也樂於模仿聖羅使用優雅的語言、表現出禮貌端莊的態度。她不時張望聖羅的一舉一動，學她鞠躬打招呼。
當她得到稱讚，就會高興地紅著臉「哈哈」笑出來。
聖羅看到織繪公主模仿自己，悄悄地移開視線。這是她在高興或害羞時的反應。
城堡裏的人稱讚她「你真是個好姐姐」的時候，聖羅大理石般的臉頰會微微染上色彩。這想必不隻是因為她過於勤奮地勞動筋骨了。
過去她從沒有對妹妹擺出姐姐的姿態，因此當她突然麵臨這樣的狀況，或許便感到新鮮吧。工作中，當織繪公主碰到困難，她就會從旁伸出援手。
「謝謝你，聖羅姐姐。」
當織繪公主高興地道謝，聖羅又會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說，
「沒什麽大不了的。」
或說：「我們是搭檔，這是應該的。」
然後又說：「接下來請你自己試試看。我會看著你做。」
直到織繪公主能夠獨力完成之前，聖羅都會仔細地教她。
真是個好姐姐。在一旁觀察的我也不禁眉開眼笑。
我彷佛把聖羅看成古蘭德，又把幼時的自己投射在織繪公主身上，因此心中感到格外溫暖。
現實中的古蘭德總是說「我自己來，夏爾不要出手」，什麽事情都自己完成。
「我也不應該……因為古蘭德可以做得比我好，就放棄去做任何努力。或許我應該跟她說：『也教教我吧。』」
如果能夠重新回到孩提時代，我一定會這麽說。
我雖然想起有些苦澀的回憶，不過看到與古蘭德相似的聖羅在照顧與我相似的織繪公主，而織繪公主也努力地和姐姐一起工作，我仍舊感受到深深的喜悅。
結束一天的工作之後，織繪公主的臉上和頭發上黏著汗水、煤汙和麵粉。
「吃晚飯之前，先去洗個澡弄幹淨吧。要不然母親一定會擔心，父親也會嘲笑我們。」
聖羅主張一定要避免這兩種情況，拉著織繪公主的手往大浴場前進。
「要、要去很大間的浴室洗澡？」
織繪公主顯得很不安。她平常大概都和更紗公主一起在自己房間的浴缸洗澡吧。
「是的。織繪，你沒有去過大浴場嗎？」
「我隻有和更紗去過……」
聖羅以冷淡的表情對局促不安的織繪公主說：
「如果你在浴缸裏滑倒、快要淹死，我會把你拉出來。而且我也有照顧熱昏頭的人的經驗，所以盡管放心。」
說完她牽著織繪公主的手，消失在更衣室中。
照顧熱昏頭的人……是指我嗎？我當時不是熱昏頭，而是因為踩到肥皂滑了一跤、頭撞到浴缸角落昏倒了。
當時聖羅就發現我是男扮女裝。
——老師，你為什麽假扮成女人呢？
她用那雙冰冷的紫色眼睛仰視著我，以冷漠的聲音低語。當時的她就像冰之精靈一般，是個美麗而難以親近的異國公主。
我當時絕對不會想到那位眼神冷漠的公主會有如此的成長，而且還會表現出當時所沒有的可愛、堅強、努力等各種不同的表情。
我在更衣室的門口沉浸在感慨中，突然驚醒。
站在這種地方傻笑，簡直就像是變態。
不，可是現在的我是女裝家庭教師古蘭德，所以即使在更衣室前麵傻笑也沒什麽問題吧——不行，還是很奇怪。
「古蘭德小姐，你不洗澡嗎？」
路過的女仆問我。
「我、我有點感冒……」
我邊咳嗽邊匆匆離開現場。
當天晚餐的時間很安靜。
平常坐在一起的更紗公主和織繪公主隔了一段距離。更紗公主既羞愧又懊惱地低著頭，想必是因為剛剛被真王子摸頭，身為姐姐心情很複雜吧。龍樹王子從對麵的座位依舊板著臉看著妹妹。更紗公主旁邊的真王子則表情呆滯。
織繪公主似乎也很在意更紗公主，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王後看到孩子們都比平常沉默，似乎有些擔心。晚餐之後我對她說：
「請別擔心。再過兩、三天左右，大概就能聽到孩子們報告愉快的經驗了。」
「既然古蘭德老師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王後雖然好像鬆了一口氣，不過似乎還是有些牽掛。她的丈夫國王陛下甜蜜地對她說：
「難得孩子們這麽安靜，不會來礙事，就讓我們好好享受夫妻之間的對話吧。」
王後聽了鼓起臉頰不滿地說：
「真是的，怎麽可以說孩子們礙事呢？」
國王當然又擺出一副「你這樣的表情也好可愛」的態度，冰藍色的雙眸閃爍著更加濃情蜜意的光芒。
唉。你們盡管打情罵俏吧。我目送著早早離開起居室的兩人。這時孩子們也回到各自的房間，起居室裏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也該回自己的房間了。
今天王後替我烤的餅幹還剩下很多，就分給亞妮絲吧。她一定會像平常那樣來找我。
到時候我得為了聖羅和織繪公主的事情向她道歉，還要感謝她幫忙我。
我邊想著這些事情邊走在走廊上，突然看到一個抱著大枕頭、穿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