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表現越平靜,莊妍感到的壓力也就越大,大到她根本不敢看父親一眼。


    晚飯很奇怪,一家人就像提前約好了似的,就這麽默不作聲地吃完了晚飯。


    張姐也注意到了,吃過飯,起身想要盡快收拾碗筷,回屋休息。


    “張姐,你先休息吧。這裏交給我們。”莊澤文平靜的讓張姐先去休息。


    張姐擦了擦手,解下圍裙,和眾人道了晚安,回房休息去了。


    “妍!你確定要離開家?”


    沉寂半晌,莊澤文終於開口,計芳還沒說話,眼睛已是濕紅一片。


    莊妍不敢直視父親的眼睛,低著頭,諾諾的擠出幾個字來。


    “這樣......對我們都好。”


    “胡鬧!你若覺得爸爸保護不了你,我們可以再想辦法。你若覺得你給家裏帶來太多麻煩,那麽我告訴你,我們不怕。我和你媽拉扯你們兄妹二人,什麽風浪沒經曆過。你到好,就這麽一點經曆,就把一切問題都攬到自己頭上......”


    莊澤文的語速逐漸平和,並沒有暴跳如雷。


    但這對莊妍來說,越平靜,她的心裏越是自責。她知道自己就這麽離開家,對誰都是極其沉痛的傷害,包括她自己。


    原以為自己頂住父親的一頓罵,或者扛下家人的一通勸解,就可以心安理得的離開家。


    但是沒有責罵,沒有勸解,隻有父親在平和的和自己交談。


    莊妍退縮了,她想撲到母親的懷裏,哭著說自己再也不提斷絕關係的事了。


    始祖沒出來幫忙,他認為這是莊妍應該承受的一道坎。如果過不了這道坎,以後隻會更難。


    莊妍等著始祖發聲提醒自己,但是沒有。


    “妍!若是我們哪裏做得不夠,你說出來......我隻希望,你別離開我們。”計芳的語調,有些哽咽。


    “莊妍,不如你教會我們,我們和你一起扛。”嫂子也說話了,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昨天剛和莊忠、莊妍達成的統一戰線,也在莊澤文的開場中瓦解。


    莊妍搖頭,但說不出話來。


    “妍,這麽多年了,爸爸雖然沒能像媽媽一樣關心你。但你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地刻在爸爸的心裏。兩年前,我就在想,等你出嫁那天,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扛得住。你在我心裏,其實一直都是最重要的。”


    莊澤文的眼睛裏,竟有了一絲的紅潤。


    莊妍抬頭,看到父親眼裏的淚水,自己卻沒控製住,兩條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她哽咽道:“爸,女兒不孝,讓你們傷心了。如果你們有一道不得不做的選擇題,我想聽聽你們的答案.....”


    莊澤文正色看著女兒,等著女兒的題目。


    “一邊,是你個人忽然得到的某種能力,可以和靈界入侵者抗衡,並且,全行業裏...就你有這個能力。而另一邊,是一直關愛著你的家人,離開了他們,大家都會傷心。你會選擇和入侵者對抗,保護大家......還是選擇留在家裏,不讓小家裏的親人和自己傷心,最後......”


    “這是男人的事,如果是我,我會去。但你不行,你是女兒身,永遠是我們眼裏長不大的女兒。”


    “這事不關男女!”莊妍打斷了父親的話,“別人家的兒女,就不是兒女嗎?為什麽別人挺身而出,我們隻是簡單的感動,而輪到自己的兒女時,卻又這麽兒女情長?


    “這次......得到能力的,是我!我也想留家裏,和你們過平凡而又溫馨的生活。但是,能力的背後,會帶來靈界不間斷的幹擾,它們不會讓我輕易的加入抵抗隊伍。而家裏,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家庭,無法和它們抗衡,很有可能,你們都會被它們當作可以威脅我的底牌......


    “我不敢保證,我能在關鍵時刻,果斷選擇大家而放棄小家......前幾天發生的一切,隻是人間某勢力引發的小插曲而已。後續靈界的黑暗勢力收到消息,它們帶來的,不僅僅是麻煩。”


    莊妍想到什麽就一股腦的托盤而出,說完,她覺得心裏舒暢了不少。


    莊澤文沉思,他多少從莊忠那裏聽到一些說法,莊妍離家,也是迫不得已。今天莊妍這麽一說,他想起原來,自己是怎麽教育孩子的三觀。莊妍的一句話,讓他產生了動搖。


    ‘別人家的兒女,就不是兒女嗎?’


    每每看到新聞裏搶險救災,衝在一線的年輕人,莊澤文總會感慨,“做人就要這樣,為國為民,舍身忘死的付出。”


    每次災情過後,他都會計算公司去年的總收入,從剩餘的利潤中,撥付一部分,捐贈出去。他覺得自己能做的,僅此而已。


    而今天,該衝在一線的人變成了自己的女兒,他忽然覺得有些無法麵對。


    原以為,自己認真經營公司,一切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對他來說都不是問題。但是現在,女兒的事是無法用錢來解決的。並且,這是以前他一直給孩子灌輸的三觀,小家再好,也要大家為其遮風擋雨。


    “這事,你容我想想。我從未想過阻止你和你哥為大家付出......但我也沒準備好,你忽然長大,要麵對大多數人都無法承擔的責任。給我點時間,明天,明天我們再聊。”


    說著,莊澤文艱難的從椅子上起身,示意計芳回房。趣讀


    計芳起身,攙扶著莊澤文,往房裏走去。


    莊妍看到,還沒到六十的父親,身體竟大不如前,頭發已是灰白,再也沒了從前那種英武帥氣的神態。


    她開始懷疑,自己獲得的靈界獎勵,都是源自父親的付出。


    莊忠伸手,抓住莊妍的手,說道:“妹妹,爸爸還沒轉過這個彎,給他點時間。若是下了決心,就去做吧!需要什麽支持,跟我說就好。”


    莊妍回拍了哥哥的手,點點頭,依舊說不出話。


    莊忠夫妻二人,起身收拾餐桌,莊妍一個人,呆坐著。


    其實,她也在猶豫,自己一個人去道觀,不知道會遇到什麽樣的麻煩。至少,隻會泡麵的生活能力,又讓自己有了退縮的想法。


    “傻孩子,做飯可以讓楊烽教你。你得下定決心,無論是對家人還是對自己,這都是你必須去麵對的。你聽說過苦行僧嗎?你的起點,可比他們高多了。”


    始祖收到莊妍想要放棄的想法,出言提醒。


    莊妍馬上恢複了心態,起身和莊忠二人道了晚安,回了二樓。


    回到房間,始祖出了玉墜,又喊出了玉鎖裏的幾個靈魂,一起給莊嚴打氣。


    首先,他們肯定了莊妍離家的想法,是正確的。


    始祖又讚揚了莊妍提出的理念,有的事,總得有人去麵對,別人家的可以,為什麽到自己的時候,又那麽多顧慮呢?


    始祖讓莊妍做好心裏準備,明天開始,許多生活中的旁枝末節,都要自己一樣一樣的去做。


    好在莊妍也是能吃苦的人,雖說生活自理能力稍微有些欠缺。不過,現在她也願意學,隻要有人教,她覺得沒什麽自己應對不了的問題。


    現在需要麵對的,是明天的父母。


    莊妍想用視像去看看爸媽在做什麽,但她忍住了。她覺得這麽對家人,實在不該,無論什麽情況,家人都不會算計她。關於這點,她從未動搖過。


    莊妍很難入睡,開始回顧過去。


    自己從小就生活在父母和哥哥的光環下,幾乎沒經曆過什麽挫折。這大概也是她認識楊烽以後,為什麽就喜歡纏著楊烽,想要了解事件真相的動機。其實從那晚,劉一花在楊烽的房裏,哭得死去活來,並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開始,莊妍就隱約覺得,楊烽沒有騙她。隻不過,當時嘴上沒承認而已。


    如今,自己難過的不是以後要自己生活,而是離開家後,不知道會給家人帶來怎樣的傷害。


    越想,她越覺得難以入睡。越難以入睡,她就越想......


    挨到天亮,若不是計芳上樓叫她,她不敢下樓吃早餐。


    她想等到父親去了公司,自己再悄悄離開。


    “有的事,總得去麵對。”


    始祖一句話,叫醒了莊妍。莊妍伸手,提起行李箱,跟著母親下了樓。


    莊澤文和莊忠兩人,已是正常交流狀,在餐桌上吃著早餐。見到莊妍下樓,莊澤文比了比手,讓莊嚴過去。


    氣氛雖然還有些壓抑,不過已經沒了昨晚那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妍,答應爸爸,離開家後,照顧好自己。撐不住了,就回家。”


    莊澤文沒有繼續挽留莊妍,而是給她鼓勁。


    莊妍見狀,忙把計芳拉到桌邊,退後兩步跪倒在地,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頭。


    “爸媽,感謝二老多年的養育之恩,女兒走了,爸媽多保重。”


    轉身,又對莊忠磕了個頭,“哥,爸媽就拜托你了。”


    一家人站起,把莊妍攙起,拉回桌邊坐下。


    莊澤文想明白了,他相信莊忠和他說的都是真的,也信女兒昨晚說的。這天降劫難,總得有人去扛,而需要自己的兒女出頭時,不能這麽自私。況且,莊忠也和夫婦二人說過,他會暗中聯係莊妍,為她提供一切必要的幫助。


    昨晚的大半時間,莊澤文都在說服計芳。


    應該為女兒感到自豪,上天既指定女兒來承擔,那麽就該遵循上天的旨意。


    計芳原本挺信這些,沒想到,這回讓完全不信什麽牛鬼蛇神的丈夫,來勸解自己。終於被丈夫說服,保證今天不會阻攔女兒,也不會哭哭啼啼的送女兒出門。


    莊妍沒想到,第二天會這麽順利。


    一家人,重新在餐桌前坐下,吃最後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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