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在全國各校舉辦的隨機問卷調查,題目是『校園生活最high的日子』。


    據說調查的結果,第一名是第一學期結業式,第二是文化季早晨。


    沒有第三第四名(注29),第五名則是修學旅行最後一夜,似乎是這樣。


    (注29:日文慣用語,由來眾說紛紜,常見原因是這樣比較符合日文「五七調」的音韻,以及「一和二相去不遠,二和五(應該是三)差距就很大」的意思。)


    身為美少女觀察者,泳池開放日和製服換季日等可以大飽眼福的事件竟然沒上榜,真是感到遺憾啊。而且從『沒有第三第四名』這一點來看,根本就算不上問卷調查了吧。不過呢,大致上可以同意。


    所以說現在──也就是旅行第二天的夜晚。


    情緒high到最高點的同學們,在大廳聊天的音量愈來愈大,也不能怪他們。


    男生女生們不停東奔西跑,青春的熱熵不斷無限增幅,


    「明天就要回去了呢!」「這張照片拍得好棒喔!」「等一下去堆雪人吧。」「聽說阿修向元子告白了耶,真假?」「胡牌,七對子帶寶二紅二裏帶寶二。」「導遊小姐拒接我的電話耶。」「不知道他喜不喜歡這些伴手禮呢?」「沒和女生增進多少關係……」「嘿嘿,問到健太同學的信箱了」「晚飯後偷偷集合喔……」


    有盡情享受分組行動的小組,不完全燃燒的小組,感情萌發的小組,開始吵架的小組,以及有氣無力的小組。


    每個小組的青春都夾得像包餡三明治,在大廳這個容器內混在一起。與奇妙的興奮和焦躁感在集團中不斷擴大。


    高中二年級,最後一次修學旅行的最後一夜。


    ──是否不後悔,心滿意足了?締造將來能自豪的回憶了嗎?


    ──少了某些東西。不應該是這樣。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物才對。


    在青春耳語的慫恿下,晚上偷溜進女生樓層結果被老師逮到然後在走廊跪坐到早上被喜歡的女生嘲笑卻因此在女生心中留下印象聖誕節約會後開始正式交往,這可是黃金方程式呢!連戀愛博士小豆梓都一隻手拿著漫畫大力宣揚。


    既然她都這麽說,那我也隻好招了。


    我也想依照黃金方程式潛入女生的房間,對月子妹妹的滑嫩身軀任意微分,在夜晚的函數圖表上從頂點開始描繪起伏程度啊,來,脫掉衣服吧──我曾經在晚上想過這些。


    但現在真的沒辦法這樣做。


    「──在哪裏……」


    我聚精會神,在擠滿學生的大廳尋找尾巴發束的少女。要是遺漏她的嬌小身軀可就糟了,所以我連沙發底下和坐墊內都沒放過。


    但我還是找不到她。


    從她溜出梅之間之後,走廊、三樓、四樓、五樓和浴場都不見她的蹤影──她從我們麵前消失無蹤。


    「一定隻是在哪裏迷路了吧……」


    在充滿喧囂的大廳角落。


    小豆梓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低聲說著。


    「……大概吧。」


    副社長也沉默寡言地皺起眉頭。


    我們三人組成極機密筒隱搜索小組,同時我也將大致的原委告訴小豆梓。當然省略了和副社長交換身體的事情。


    很明顯,筒隱當著貓像的麵,低聲說了些甚麽。


    如果當時她是在許願,光是尋找她可能還無法擺平這件事。


    反過來說,如果筒隱沒有許任何願,那問題又更嚴重了。


    因為現在這種情況,代表筒隱是自願躲起來的。簡單來說,就是她拒絕見到我們。


    更糟的是,如果被認識的二年級同學或老師發現,問題就更麻煩了。


    縱使我們的地區研究再怎麽自己由,也隻限於同學年。


    如果筒隱擅自參加高年級的修學旅行這件事被抓包,我們肯定吃不完兜著走。而且連好心幫我們隱瞞的和氣少女,以及同房的女生也會有麻煩。


    「這下糟了……」


    有太多可能性非考慮不可。


    那個倔強的女孩,現在究竟在哪裏呢?


    隔著玻璃可以看到玄關前的馬路,在路燈的昏暗燈光中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這種天氣應該不太可能跑到外麵去,但該不會──


    「……哎呀,真是抱歉,現在沒辦法陪你玩喲。」


    我偶然往下一望,隻見花貓正在小豆梓的腳邊不停轉圈圈。


    是副社長為了參加零嘴大會而帶來的花貓。


    從它黏人的模樣來看,應該是別人的寵物吧。


    從我們在梅之間相遇後,它就一直追著我們跑。但我們正忙著找筒隱,沒時間陪它玩,因此它似乎改黏小豆梓了。


    ──喵。


    花貓彷佛想說什麽,喵了一聲。


    它舔自己的前腳,啪噠啪噠的動作像是泡在水裏,又突然倒在地上。緊接著貓拳,開始和什麽展開決鬥。貓拳,貓拳,僵立不動,往後仰,然後倒下去,呈現大字,癱軟。最後以尾巴指了指自己。


    喵,喵喵。


    它抬頭看著小豆梓,然後不斷重複上述動作。


    這些動作真的很複雜,讓人覺得它好聽明。可惜我們的文明還沒有進步到能完全解讀它的肢體語言。


    「唔唔,好可愛喔!好想抱回家……好……好可……不行!現在不行啦!」


    連網絡上昵稱都是『最喜愛動物!』小姐平常的表現來看,這真的很難凡啊。


    「等找到筒隱同學後,再好好陪你玩吧。」


    喵喵喵!


    聽到小豆梓的聲音,花貓興奮得叫個不停,還是頭一次看到它這麽激動。或許是小豆梓擔心朋友的真心傳達給它了吧。真是美麗的友誼啊!


    不久,花貓就被尋找興奮宣泄口的女生抓住,


    「貓咪貓咪耶!好可愛喔!」「看招吧~」「是誰的寵物呢?」


    然後被摸遍下巴腹部到兩腿之間,全身抖個不停。


    「──不過晚飯怎麽這麽慢啊。」


    女生當中有人嘀咕。


    肚子餓了就沒辦法青春。不論最後一夜要如何度過,當務之急是先填飽肚子。這是大家的統一見解,但旅館卻遲遲沒有準備晚飯。


    看了看大時鍾,早就已經快七點了。


    「欸欸,我聽到不得了的大事囉。」


    剛才和其他小組聊天的和氣少女,在梅之間成員間甩著鬆垮垮的袖子。


    「聽說旅館裏出現了幽靈呢~」


    「……幽靈?」


    「那個幽靈不僅在走廊上滿地打滾,還在樓梯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蹦跳,他的動作怎麽看都不像是人類呢。怎麽樣呀~」


    「問、問我們怎麽樣……」


    「很~可怕對吧~?」


    「……會不會隻是看到的人太累了而已呢?根、根本沒有什麽幽靈嘛!」


    小豆梓的表情微妙地抽動,同時勉強露出苦笑。和氣少女見狀,一臉不滿地嘟起嘴來『噗~噗~』兩聲。


    「──這我也有聽說耶。」


    剛才不斷偷瞄我們的劍道社粗魯男生,忍不住追加了一句。他的朋友在旁邊吹著短促的口哨,隻見他的臉微妙地變紅。


    不過他還是勉強麵向和氣少女與副社長,開口說道:


    「聽說老師們的生魚片料理被吃掉了,所以晚飯才會拖這麽久。」


    「什麽嘛,超好笑的啦~」


    一心一意卷著頭發的美化委員女孩,在一旁哼笑著。「什麽幽靈,根本就隻是普通的小偷吧?」


    「聽說以小偷而言,年紀太輕了。」


    戴眼鏡的手工藝社同


    班同學謹慎地舉手。「根據目擊者描述,體型大約小學高年級吧。」


    「那果然是幽靈!幽靈啦,幽靈!」


    小個小的旅行委員長興奮地蹦蹦跳。「這足以召開旅行委員的緊急會議了吧!對不對!」


    大家應該覺得很饑渴吧。


    連平常沒聊過兩句的同學,都跨越小組之間的鴻溝,像接力傳遞一樣散布謠言。


    似乎到處都有目擊情報。


    還有人宣稱親眼目睹呢。


    有人說,『她』說話方式很奇特。有人說,『她』能靈巧地在天花板亂竄。有人說,『她』隻要看到食物就往嘴裏塞。有人說,『她』以四隻腳走路。有人說,沒有人認識『她』。


    大概是幽靈。不對啦,是小偷。應該是沒禮貌的外國小孩吧。肚子太餓看到幻覺。從兔隱跑來的妖怪。受詛咒的旅館客人。旅館老板娘惡作劇。自殺的少女幽靈。旅行委員準備的驚喜。


    大家都發表自己獨特的見解。不確實的傳言遊戲與沒有惡意的玩笑話混在一起,真實虛構化為渾然一體。所有在大廳徘徊的同學,都聊起了神秘少女的話題。


    到頭來,隻要有趣什麽都好。


    隻要能在修學旅行的最後一夜,點燃鬱積的興奮火種就行。


    「──這個,這個,該不會……」


    小豆梓當真臉色發青起來。


    「嗯……可能是。」


    我低聲點了點頭,連我的手也不禁顫抖。


    當然我並不是害怕什麽幽靈。


    我沒出聲,以嘴型告訴歪著頭的副社長『月子妹妹』幾個字。


    「……咦,這是什麽意思。」


    副社長瞪圓了眼睛。


    「就是這個意思!不是說廚房的食材都被吃光了嗎!一定是月子妹妹啦!」


    「慢點慢點慢點,你在胡說什麽。」


    「我們得快點找到她,免得再出現什麽奇怪的傳言!」


    「等等。等一下啦。什麽?她……學妹有這麽貪吃嗎?」


    「她就是這麽貪吃!」


    「咦……」


    「就算這些是開玩笑,也很有可能是她向旅館討太多東西吃,結果冒出了奇怪的傳言。」


    自暴自棄的月子妹妹食量有多大呢?連三千世界的沃野都會被她啃成寸草不生的荒地啊。


    可惡,為什麽剛才沒有優先去廚房找人呢,她理所當然會去那裏啊──正當我咬牙切齒時。


    拍拍拍!


    我的腳遭到一陣猛烈的貓拳,硬生生打斷了我的思考。


    果然是那隻熟悉的花貓,它似乎逃離了女生們的魔掌。


    我和貓沒辦法以語言溝通,肢體語言也太複雜看不懂,所以想溝通也沒辦法。


    但就在這一瞬間,神奇的是,我居然很了解它的心情。


    或許是因為我平常被罵習慣了吧。


    它像極了無表情女孩生氣時的模樣。充滿吸引力的眼神直直盯著我看,同時不斷拍打地麵。


    這樣簡直就和月子妹妹一樣嘛──不對,怎麽可能,不會吧,不對,不會吧。


    我的背脊傳來一股寒意。


    就在同一時間,


    「──你們幾個,這樣會造成其他客人的麻煩啊!通通先回房間去!」


    光頭胡子伴隨粗重的腳步聲來大廳趕人。大家見狀立刻烏獸散,興奮地移上樓梯去。


    就這樣,大廳裏的騷動戰場轉移到各自的房間去。


    根據後來打聽的情報,老師們似乎也打算幫忙追蹤神秘少女的蹤跡。


    『如果這和本校學生有關,無論如何都必須做出相對的處分。我可沒有胡子老師那麽好說話。』


    學年主任老小姐的眼鏡,閃光犀利的光芒呢──小個子的旅行委員長這麽述說。


    所以她才會沒時間監督一般學生吧。


    男生與女生之間的鴻溝,原本就因為共享「神秘幽靈出現」這個熱門關鍵字,而縮小了不少。


    我看到有網球社員潛入之前不斷示好的女生房間中,還有受到男生邀請,內心似乎也挺雀躍的時髦女生們走上樓梯的身影。感覺整間旅館即將盛開青春的花朵呢。


    我們梅之間的成員也追加一人。


    「……真是搞不懂,為什麽王子要來我們房間呢……」


    橫寺同學也企圖若無其事地混進來,不過當然失敗啦。


    抱著花貓的我縮起脖子。我把貓棋子忘在梅之間了。


    「有些事情我想確認一下。」


    「真是拿你沒辦法!隻能一下子而已喔!」「貓咪貓咪小貓咪~」「他大概以為抱著貓就能為所欲為了吧……」


    不過大家放心!多虧副社長的努力,橫寺同學已經和其他女生建立良好關係啦!這可是溝通技巧之一,在別人建立的信橫賴之上搭便車吧。基本上隻有廢柴才這樣做。


    就這樣,我們回到梅之間後,


    「咦……?」


    出乎意料的光景讓所有人啞口無言。


    天啊,這是怎麽回事呢。


    月子妹妹竟然香甜地睡在鋪好的棉被上。


    枕頭邊還散落著從廚房大肆搜刮的生魚片殘骸。


    ※


    包圍筒隱後,立刻召開即席審判庭。


    女生們組成陪審團,一臉困惑地麵麵相覷。


    「剛才搗蛋的果然是筒隱妹妹吧?」「根本罪證確鑿了嘛。」「但不是聽說犯人是小學生嗎?」「那一定是因為看到這樣的體型……」「太淒慘了。」「怎麽會這樣呢……」


    筒隱一邊睡覺,同時嘴巴還不停嚼動。


    像是吃飽喝足後心滿意足回窩裏休息,簡直和貓一樣。應該說根本就是貓。


    浴衣幾乎半脫地披在她身上。在平坦的身體曲線中,隻有鼓鼓的小腹特別明顯。


    現場證據已經讓她像被小煤灰(注30)埋住一樣黑到底了啊。女生們的心證正加速惡化中。


    (注30:在宮崎駿的作品《龍貓》與《神隱少女》(按:即是《千與千尋》)中出現,有兩隻眼睛的煤灰球。)


    「……這下糟了……」


    我搔了搔臉頰,望向旁邊。


    從大廳硬抱回來的花貓。


    各位想知道它現在在做什麽嗎?它將頭鑽進了房間角落的坐墊底下。


    隻見它以短小的前腳壓著自己的耳朵,剩下尾巴微微顫抖。大概就像花貓版的『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吧。


    竟然學會逃避現實,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的概念,貓族文化已經足以匹敵現代日本高中生啦。


    ──不,不是這樣子,它果然是。


    我試著用力捏了一下它的尾巴。


    結果它『嗚喵──!』地伸直了四肢。


    放開手之後,花貓的身體癱軟無力,趴在榻榻米上。


    我再度用力捏它的尾巴,嗚喵──!放開手,癱軟。用力捏,嗚喵──!癱軟,嗚喵──!癱軟,嗚喵──!


    我無法克製玩弄它下半身的衝動。真有趣……


    我記得這種感覺。之前有個女孩鑽進芭芭拉小姐內,雙腳露在外麵。玩弄她的腳就像這種感覺。


    所以,之後發生的事情我也能完全猜中。


    被我折騰老半天的花貓轉過身來。杏仁形狀的瞳孔怒火中燒,齜牙咧嘴地怒咬我的手。我隻好反省一下。


    然後我指指躺在棉被上的筒隱身體,再指指花貓。交互指了指雙方。


    「──喵!喵喵!」


    筒隱貓用力點了點頭。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的原因,連想都不用想。


    鋼鐵小姐


    手工製的一對貓棋子,一眨無辜地倒在榻榻米上。


    我看向副社長,小豆梓望向我,副社長看向貓棋子。然後我們三人,幾乎同一時間視線相交。


    這一瞬間,我們完全了解發生在筒隱身上的悲劇。


    「──還是找老師商量一下吧?」「好好解釋,老師一定會諒解~」「哪個老師會放我們一馬呢?」


    就在我努力和筒隱貓溝通的期間裏,她們決定了如何解決這件事。


    糟糕的是,她們似乎決定將神秘少女事件的重要關係人,也就是真犯人的筒隱身體交給老師處理。


    相較於擅自將學妹偷藏在房間裏,學妹偷吃老師的生魚片料理這件事,要嚴重多了。與其包庇犯人導致自己跟著受罰,還不如一刀兩斷切割關係──她們應該這樣判斷吧。當然,表麵上沒有人會這麽說,


    「稍等一下,怎麽能隨便斷定筒隱就是犯人呢?」


    可靠的友軍小豆梓,挺身與c-六組的女生們孤軍奮戰。


    「但是這片狼藉,不就是從廚房拿來的生魚片嗎?」


    「……那些真的能叫做生魚片嗎?」


    「看起來像生魚片呀。」


    「如果那不是生魚片的話呢?」


    「仔細想想還是生魚片吧。」


    「更何況究竟要如何定義生魚片呢?」


    「不管生魚片怎樣,這些生魚片就是生魚片。」


    「說不定也有不算生魚片的生魚片喲。」


    「……不算生魚片的生魚片?」


    「更吹起生魚片這種說法也有問題。為海裏遊泳的角兒著想一下吧!在詢問這是什麽之前,先顧慮一下魚兒的心情,一起想一個新的詞匯吧!」


    「…………」(按:我想吃生魚片了…)


    小豆梓拚命以我流拉長議論戰線。如果敵人是鋼鐵小姐的話,應該可以撐三天夜吧。


    不過,對方是一群普通的女生。


    「妣 之找老師來就對了吧,真是的。」「生魚片雖死自由不滅?」「那就這樣吧,我去找老師……」


    三人匆忙起身。


    「等、等一下!筒隱同學不會無緣無故地做出這種事!」


    「對啊!一定是被妖怪貓的靈魂附身了啦!」


    「與其說妖怪貓,應該說是被普通的貓附身了啦!」


    「與其說被貓附身,應該說是和貓交換身體了啦!」


    「與其說是和貓交換身體,應該說是被迫交換身體了啦!」


    我也支援急著找理由辯解的小豆梓。雖然有點像自己人打自己人,總之先努力解釋再說。


    若是要從頭說明的話,她們絕對不會相信。但如果將這片狼藉全歸咎於月子妹妹,那也未免太殘酷了。


    「這些事情也應該找老師來解決比較好吧?」


    可是對方卻露出曖昧的笑容四兩撥千斤。溝通就這樣失敗了。


    對她們而言,筒隱是這一兩天才認識的。


    我們所認識的筒隱,和她們認識的筒隱絕對不會一樣。幾乎是不同世界的居民了。


    像是薄膜般的壁疊,頑強阻擋在我們之間。


    「好了好了,又沒有一口咬定她就是犯人呀。隻要向老師好好說明就行了吧。」


    但如果是和氣少女的話。


    如果是小組旅行時一直和我們行動的和氣少女,或許──


    「……王子,你不讓開我們就過不去囉。」


    「不,這該怎麽說呢,呃,如果老豺來的話,事情會很棘手耶。先向本人問清楚原委再說吧!」


    「王子有任何確實的根據嗎?」


    「這很難解釋,但筒隱是無辜的!拜托!請你們相信我!」


    「嗯……」


    和氣少女的著我,稍微猶豫了一會兒。


    但還是搖搖頭,笑了笑。


    「要相信王子有點困難……畢竟王子不太可靠呢。抱歉囉。」


    這是她平肖慵懶和氣,麵對橫寺同學的笑容。


    和麵對副社長的身體時,那種困擾又受傷的笑容完全不一樣。


    不管是好是壞,她對我的態度都不動如山。從我們組成一隊的瞬間起,她就一直維持一貫的立場。


    看著和氣少女走出房間的背影,我呆呆站在原地。


    ……就是這樣啦,其實不意外。


    然後我愣了愣,苦笑了一番。


    這就叫做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透過圍牆縫隙足足累積了兩年的天國體驗,成為今日惡有惡報的元凶。


    結果,光靠耍嘴皮根本無法取得他人的信任。隻不過短短兩星期又多一點的交流,還有借用他人的身體行動,就以為共有了某些事物,真是大錯特錯。


    沒有人能完全了解彼此。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合而為一。


    就這樣,房間裏隻剩下我們幾個。


    ※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會發生什麽後果呢!」


    小豆梓在房間中央拚命守圈圈。


    房間正中央是還在悠哉睡大覺得筒隱身體,身旁依然是不停轉圈圈的花貓。


    「誰曉得。或許是,停學。」


    副社長滿不在乎地說。她坐在壁龕上,等量齊觀我們的模樣。


    我不知道她為何沒和女生們一起去找老師。


    或許是因為騎虎難下,也可能是對筒隱感到歉疚,不然就單純感到有趣而留下來。我並不清楚副社長的想法。


    「停、停學……?」


    小豆梓重複副社長的聲音,忍不住發抖。


    「姑且不論一起旅行這件事,吃光老師的料理就是不應該。這不是推說惡作劇就能了事的。」


    「但、但是,但是,如果向老師說明,是因為被迫和貓交換身體的關係呢!」


    「大家都不相信了,你覺得老師會相信嗎?」


    「唔……」


    小豆梓語塞,然後開始一一翻找自己帶來的大量行李。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有什麽派得上用場的嗎!」


    帳篷、睡袋、旅遊手冊、釣竿、登山繩、冰爪、泳裝、花飾、各種漫畫與杯麵,以及礦泉水空罐、貓罐頭和緊急食糧。


    沒有任何東西派得上用場。現實可沒有像未來的貓型機器人一樣方便好用的道具。四麵楚歌就是在形容現在狀況。


    等一下女生們會向老師報告。然後老師趕來,將筒隱帶走,不顧事實真相懲罰筒隱。真是可喜可賀。這就是我們的修學旅行嗎?


    「那。」


    副社長看著我。


    「該怎麽辦?」


    她的問題既冷淡,又單刀直入,而且準確無比。


    我到底想怎麽做?


    當然是想解救筒隱啊。


    我希望大家都能獲得幸福,不希望有任何人不幸。


    但是──說真的,我有資格拯救大家嗎?


    回憶遲早會消失的我有資格嗎?可能會在不知不覺中讓某人不幸的我有資格嗎?


    不得不麵對的問題,不得不攸好的覺悟,膨脹成我無法完全背負的質量,沉重地壓在我身上。


    我凝視自己的手掌,不知如何回答。


    「──看這個。笨蛋。」


    「好痛?!」


    有個銳利的東西砸中我的頭。是筆記本的角。


    將筆記本丟過來的副社長,以下巴示意。


    是懷舊設計的綠色筆記本,似乎是從手提袋掉出來的。


    我對它有印象,一想到它我就毛骨悚然。


    沒錯──這是暗黑魔王的生死簿。


    「……這是?解決方


    法的提示嗎?!」


    溺水的小豆梓像抓住求生的稻草般,撿起筆記本。


    「等一下!不可以看下去啊!」


    在圍城戰開打前,房間裏就要上演血腥的內部抗爭啦!


    我還來不及製止,小豆梓就打開了筆記本,


    「……嗯嗯……嗯……哎呀……」


    但她立刻緊閉眼睛,直接將筆記本塞給我。


    「對不起!這是橫寺你的日記吧!這和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咦?」


    我也低頭看向筆記本。


    寫在筆記本上的,當然是用來參照第一審視基準表的我的行動記錄。


    到這裏為止我還知道。


    但我並不曉得筒隱是怎麽記錄的。


    某月某日,對小豆梓學姐說了什麽什麽話並摸摸頭。某月某日,一邊和姊姊玩桌上遊戲,同時教姊姊到參考書第幾頁。某月某日,和愛美聊起魔法少女的話題。某月某日,我與某人做了些什麽。我和別人做了些什麽。我在什麽地方做了什麽。我與某人。我和別人。我在哪裏。


    寫得落落長,沒有區別對象,沒有區分輕重,將我的所有行動詳細記錄下來,


    ──簡直就像代替我,將我的回憶刻劃下來一樣。


    『因為我實在無能為力。』


    我想起筒隱曾經說過的話。


    當時沒能繼續說下去的話,大概是──


    「她在忍者屋裏問了我問題,問了不少事情,然後全部記錄下來。說是至少要做到這樣。」


    ──因為什麽都做不到,至少設法代替我。


    幫我將未來的回憶一一累積下來。


    副社長再度與我四目相接,說了句「你這笨蛋」。


    「你的人生很恐怖。不過你可以稍稍自豪,然後認真地去麵對,就像你告訴我的一樣。」


    我彷佛被狠狠甩了兩個大耳光。


    麻痹的惑覺在腦袋裏慢慢擴散。


    隻有心髒,噗通噗通猛烈狂跳。


    「這個……你、你沒事吧?怎麽了嗎?!」


    聽小豆梓一問,我才發現自己正拚命用力抓頭。


    就算我無法留下回憶也無妨,因為有個女孩會幫我記錄下來。雖然她說自己什麽事都辦不到,但她卻代替我記住了一切。


    我們無法了解彼此,所以總是拐彎抹角。因為我陷入低潮,所以才讓她付出這麽多。


    雖然我們終究無法合而為一。


    但我們無論身在何方,都不是孤單一人。


    「……對不起。」


    我撫摸花貓。雖然花貓從剛才就一直低著頭。


    好,我下定了決心。


    「欸,欸!為什麽橫寺你這麽冷靜啊!筒隱她現在有大麻煩呢……!」


    小豆梓真的急到快哭出來。雖然她對驚嚇超沒抵抗力,但這代表她非常擔心筒隱,甚至為她擔心受怕呢。


    「好乖好乖,別擔心啦,別擔心。」


    「嗚嗚嗚……!」


    我摸摸小豆梓的頭,她才稍微平複情緒。


    「這個,這個,還是要和舞牧同學一起向老師解釋嗎……?」


    副社長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如果你們要我去我就去。」


    副社長的確有可能辦得到。


    她是深受信賴又朕實績的旅行委員,也能夠和女生們溝通。


    不過這終究是屬於她的作風,隻不過是借來的東西。我必須用我自己的方式,以我自己的身體達成溝通才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的確有解決事情的方法。


    「不用阻止她們沒關係。反而要盡量熱鬧點,除了老師以外,也盡量找大家來。」


    「……找大家來?」


    「嗯,發郵件也好什麽都好。幫我通知所有人,說梅之間即將發生精彩的大事,那個變態又要做出奇怪的事情了。」


    「為何要自己將事情搞大。」


    「卓別林在電影裏說過啊。殺一個人是越蛋,但是殺百萬人就是英雄。同樣的邏輯。」


    「誰曉得你在想什麽。我無論如何就是無法理解你的想法。」


    副社長皺起眉頭,隨後又微微笑了笑。


    「……不過。你一定會有什麽驚人之舉吧。明明就是變態。」


    「『變態』是多餘的!」


    「我也不太對勁。說粗定感染了變態菌,我要索取治療費,塞在襪子裏給我。」


    「我看你根本盲是天生的,而且早就沒救啦!」


    「好啦根啦。再見。」


    副社長輕鬆地揮了揮手,然後離開房間。


    「…………?」


    小豆梓雖然稍微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我和副社長,但隨即慌慌張張跟著她離開。


    「接下來。」


    我先將房暗反鎖。


    在和最終魔王決戰前,有些重要的事情必須先搞定。


    我搖了搖筒隱的身體,她翻了個身。我再度搖了搖,她又翻了個身。直到我第三次搖晃,她才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


    隻見貓月子妹妹拍了拍自己的小腹,然後黏在我身邊打滾。


    「──喵……」


    好毫無防備地朝我摩擦臉頰的模樣真的好可愛。而且她的浴衣還大大敞開,身體正麵完全裸露在外。柔軟的部分摩擦我全身讓我快涷未條……


    我真的很想忘記一切推倒她,用無法寫給大家看的方式完成男生的夢想,從此建立幸福美滿的家庭。不過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我硬將筒隱身體上的浴耳穿好,她又心不甘情不願晃了晃身體。她似乎不喜歡肌膚包裹在衣服裏的感覺。花貓則拚命蹦跳,淚眼汪汪地不斷努力遮住光溜溜身體上的重要部位。


    幫她穿上,她脫掉。幫她穿上,她又脫。幫她穿上,她掙紮。幫她穿上,又掙紮。


    簡直就像幫不聽話的幼兒穿衣服,反覆持續無止境的戰爭後,筒隱身體從喉嚨處發出不悅的咕噥聲。


    「既然這麽不喜歡穿衣服,就趕快變回貓的模樣吧。」


    我指了指花貓,筒隱身體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輕鬆解決啦。


    筒隱再度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貓與人類交換精神的過程,運用了魔術的精髓。老實說,過程中穿插了大量宛如魔法少女變身場景般的裸體養眼鏡頭,不過現在實在沒時間描寫這些,隻好割愛了。麵對步步進逼的時間限製,有時候必須犧牲珍貴的殺必死畫麵啊。


    「……真的很對不起。」


    筒隱無精打采,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走進上傳來吵鬧的聲音,而且愈來愈近。


    是劊子手的腳步聲。


    她依然不願意正麵看著我,垂頭喪氣地走向門口。


    「我每次都強加自己的心情在學長身上,根本無法幫上學長的任何忙,每次都為學長添麻煩。仔細想想總是這樣,每次都這樣,三番兩次這樣。像我這種人。我這種人真是。」


    「沒那回事啦。」


    「就是有這麽回事。偶爾我也必須負起責任才行。」


    筒隱的聲音小得和蚊子一樣。她嬌小的身軀更緊緊地瑟縮著,簡直就像絞刑台上的犯人。


    「不過啊,我還是喜歡這樣的月子。」


    「──哎?」


    筒隱猛然轉過頭來。


    就像呼吸困難的金魚一樣,嘴巴一張一合,轉過頭來看我。


    「我沒辦法棄小豆梓不顧,要人照顧的鋼鐵小姐也很可愛。我也很想摸遍愛美,至於副社長……就算了。不過總而言之,我喜歡筒隱你。」


    「咦、咦、咦──」


    「你對我造成麻煩,我反而感到高興,因為這樣才有活著的感覺。希望你繼續為了累積感情,盡量來麻煩我吧。」


    「………………」


    筒隱沒有回答。


    我這番話也不是為了聽她的回答。


    不久門上傳來一陣重重的敲打聲。


    「將門打開!快點打開!」


    我拍了拍瑟縮在原地的筒隱粉嫩的肩膀,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然後走過她的身邊。


    就這樣,我前去回應劊子手的呼喚。


    久等啦,青春,票我拿在手上囉。身為清新正直青年淑女的一分子,讓我也上車吧。


    跑啊跑啊,快點快點,為了不讓未來留下懊悔。為了締造人生中永難磨滅的回憶。


    讓修學旅行的最後一夜,掀起最後的高潮吧。


    (按:王子你這真男人……fff團之火會為你一直護航的(淚))


    ※


    以學年主任為中心的老師群,和擺明跑來湊熱鬧的同學們都圍在房間外麵。


    現在已經顧不得男生女生,大家的眼神都充滿期待,希望我大顯身手,總結修學旅行的最後一夜。


    我反手將房門鎖上,以一片門板隔絕外麵和裏麵,然後開口。


    「有人叫我嗎?怎麽這麽熱鬧啊?」


    「……又是你。」


    學年主任老小姐壓著太陽穴。


    她的表情充滿了對我的厭惡。


    「竟然理所當然地待在女生房間裏,等一下給我來寫悔過書。總之你先讓開。」


    像是要躲開髒東西一般,她動了動下巴示意我閃邊。


    但看到我站在門前不動如山,她的火氣愈來愈大。


    「……你這是幹什麽?如果你想包庇誰,我們也有方法治你喔。」


    「我才想問老師在這裏幹什麽呢。」


    「嗄?」


    「修學旅行還沒結束,請不要打擾我的地區研究。」


    「現在你還胡扯這些做什麽?!鬼扯也要有個限度!」


    「我才沒鬼扯。難道老師不知道我這組的主題嗎?」


    「那種事現在根本扯不上關係吧!」


    「當然有關係,非常有關係。我這組的主題是──『中部地方的少子化問題對策手段實行調查(?)』,老師不知道嗎?」


    圍觀臬 生有人屏息以待,有人忍住笑意,有人興衝衝地私下耳語。


    大家都期待『變態王子』的發言,期待我的現場表現。


    我舔了舔嘴唇,回祇大家的期望。


    之前已經有具體的實例了。


    我想起副社長模仿我的模樣,模仿她當初模仿我的動作。


    就像大家期盼的那樣。


    為了扮演符合大家期待的橫寺同學。


    「咯咯咯──這就是我的地區研究啦!和女孩子酒池肉林,然後增產報國!我現在正在對抗少子化,老師別來打擾我們行不行!」


    「你、你、你──你再繼續胡說下去,老師就要立刻處分你喔……!」


    「為了正確地增產報國必須滋養補身!吃飽後嘿咻,嘿咻完再吃!讓女孩子去拿生魚片,放在女孩子的身體上,再連同女孩子一起享用,真是太好吃啦!咯咯咯!」


    「變、變態……!」


    「是變態啊!變態有什麽錯!」


    在短暫寂靜詔後──全場歡聲雷動。


    聽到應該是眾所期盼的宣言,大家都同時騷動起來。


    「真是變態。」「變態出沒。」「果然是變態。」「我就知道他會上。」「因為修學旅行啊。」「大家趕快過來看。」「又是他嗎?」「好棒喔。」「我才不想變成那種變態。」「腦袋有洞。」「因為是變態。」「變態天王。」「變態。」「變態。」「變態。」


    所有人都在呼喚我,責備我,輕蔑我,祟拜我。


    因為他們在我身上看到自己欠缺的部分。看到自己無意識中追求的某些在遙遠彼端的事物,卻又不能期望的事物。


    超越了一切理性判斷,橫寺同學輕而易舉地達成大家的期望。


    這就是大家世界裏的變態王子吧?


    「──不對。」


    從意想不到的地方,傳來意想不到的聲音。


    我和學年主任幾乎同時往旁邊看。


    從人群中走出來的是──


    「拜托等一等,大家能不能也先冷靜一下。」


    「戳太……?」


    「我很了解橫寺。他的確已進入了另一個領域,但他不會這麽饑不擇食。會掀起這麽大的風波,會不會反而有什麽苦衷呢。」


    是我熟悉到快看膩的長相,還有熟悉到快聽膩的聲音。眯眯眼加下意誌堅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以獨特的方式說話。


    我的童年死黨,介入我和老師之間的戰爭。


    「不相幹的人閉嘴……!」


    聽到學年主任冷淡的聲音,戳太搔了搔自己的臉頰。


    「哎呀,老師別這麽說嘛。」


    他既沒有大聲反抗,也沒有刻意奉承巴結。


    他的音質飄飄然而堅定不移。


    「好歹我也是旅行委員。『本校的地區研究,就是為了培養學生自立自強的精神』──這些我聽得耳朵都長繭了。委員的職權神聖不可侵犯,旅行中的大小事應該交給我們處理才對吧。」


    「交給你們又能搞出什麽名堂!」


    「至少比不分青紅皂白劈頭就罵,更有助於查明真相吧。」


    戳太直直盯著我的眼睛看。


    「欸,我們不會對你不利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所以,別再硬撐啦。


    趕快從實招來吧,戳太以冷靜的眼神告訴我。


    和我交情最久的童年死黨,沒有人比他更挺我。


    他跨越看不見的壁疊,試著了解我的心情,沒有人能像他這樣。


    不過──


    「……和那些女孩子增產報國,需要情欲以外的理由嗎?」


    我搖了搖頭。


    不對啦,戳太,這樣不行啊。


    不論事情多麽微不足道,都不能讓筒隱當眾曝光。


    現在的她無法承受。所有傷痛可能都會累積在她嬌小的身軀內,最後啪的一聲迸裂。


    「拜托,別這樣好嗎……我們好歹也是死黨吧?」


    戳太愁眉苦臉。


    沒關係。


    就算你無法理解,也沒關係。


    我們不必勉強彼此合而為一。


    為了別人而做的努力,不見得能得到每個人的理解。我並非為讓別人理解,才會對某人做某些事。


    幸福王子的善行,純粹隻是為了完成某止事而付諸行動。


    「拜托,橫仔啊──」


    「──對變態浪費唇舌也是白搭。」


    一蹶冷淡的聲音從天而降,打斷了戳太的哀求。


    「這家夥是變態。無藻可救的變態。必須盡量從集團隔離。」


    副社長站在學年主任身後,撇過頭去叉著手。


    她沒有看著我,沒有看戳太,沒有看學年主任。


    「在這裏繼續五四三也無濟於事。」


    好的作風有如朝高聳的壁疊丟石頭,或是朝遙遠的星星丟石頭般,一方麵承認壁疊和星星的存在,同時隻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所以──身為旅行委員。我要求召開緊急會議。」


    就這樣,以生硬粗魯的方式讓這出鬧劇下台一鞠躬。


    「緊急會議……」


    臬 生們都麵麵相覷。竊竊私語像波浪


    一樣往外擴散。


    家傳寶刀因為從未用過才叫寶刀。實際上,大家也是第一次看到家傳寶刀出鞘。


    「我想借用其他房間。讓全體旅行委員一起罵他。」


    「噢,好啊。因為很多事情沒辦法在這裏講,比方說沾了女孩子美味的生魚片吃法。」


    我點了點頭,跨出一步。


    「不過,老師當然也會一同參加會議吧?」


    「……為什麽?如果套用你們的無聊藉口,老師不需要參加緊急會議吧。」


    學年主任說得很不屑。


    「…………」


    同學之間彌漫著略為掃興的氣氛。


    青春非常排外。對於沒搭上車的人毫不留情。


    學年主任老小姐傲然聳立在眾人無言的視線之前,看著我身後,梅之間的房門。


    看來藥下得還不夠猛。


    既然大家在意這點小騷動,那就乾脆拿出火焰噴射器,放火燒個精光吧。反正我的評價本來就像野火燎原,火再旺一點也無所謂。


    我刻意地舔了舔嘴唇。


    「咯咯咯──老師自己有興趣還裝蒜。」


    「……咦?」


    「我早就知道啦,主任你和光頭胡子你儂我儂吧!其實主任希望我告訴你,自己爽的方式和學生爽的方式有什麽不同吧?」


    聽到這種莫須有的揶揄,學年主任老小姐的臉瞬間鐵青,隨即一片通紅。


    「你這人啊!怎、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好死不死扯到我──不對,不是這樣──」


    主任氣到啞口無言,渾身發抖。


    充滿痛苦與憎惡的眼神狠狠瞪著我。


    「胡子老師也罵他兩句啊!」


    「噢、噢,好──」


    躲在後麵的光頭胡子翻了翻白眼。「不過呢,其實我啊,如果是主任的話……」


    「喂──?!」


    這一聲究竟是誰喊的呢。


    真的假的,我都不知道!他們有一腿?!什麽時候啊?!對耶,我之前就覺得奇怪。太扯啦~不會吧,我覺得光頭胡子還不錯說。是嗎?好像老師與野獸喔。根本就是吧。已經增產報國了嗎~


    緊繃的熱氣再度爆發。


    青春非常排外,還會企圖同化他人。而且強硬到會抓住沒搭上車的人,讓對方免費搭乘。


    有人大喊太唬爛,有人讚揚太了不起,有人嫉妒又羨慕,朕人害羞地喊好色。還有嚷著我們也要我們也要,逐漸變小的聲音。


    今年最爆炸性的配對誕生,已經陷入無法收拾的局麵。光頭胡子和學年主任在青春的跑道上,帶領大家往前衝。


    不論多麽無聊,青春都是絕對的,而且應該受到肯定。


    大家一個勁地鼓噪,學年主任也隻能呆呆地旁觀。


    不過比較冷靜的女生們──比方說沒那個心情和大家一趨鼓噪青春的c-六組女生──露出退避三舍的模樣。


    隻見她們表情抽搐,刻意不看向我這邊,與夥伴一起搖了搖頭。大概在說「差勁」「好惡心」「哪有人這樣講話的啦」之類的吧。


    難得關係好到可以交談的女生們,看來又告吹了。玫瑰色的亮麗日子再會,寒冬校園生活你好!


    不過我才不管。


    這樣我就很滿足,心滿意足啦!


    「」以地區研究為名的實驗調查資料很豐富喔!要不要我當場向各位發表啊?不過對初學者而言有點重口味吧!


    「夠、夠了──!」


    大概是承受不了來自四麵八方的眾多聲音,學年主任打著哆嗦,拉住我的手。


    「看來有必要讓你徹徹底底、完完整整、仔仔細細反省才行呢……」


    當初的目的早已煙消雲散,世紀大罪犯要被拖走啦。


    不知道在教師休息室會遭受多少說教攻擊,被迫麵臨多少反省,受到多少處分呢。真讓人手癢啊。


    「對、對啊。好好地,好好地……嗯……」


    光頭胡子興衝衝地揪住我的另一隻手,四周又響起一片笑聲。


    已經沒有人去注意上鎖的梅之間了。


    在情緒沸騰的學生當中,有幾張熟悉的麵孔。


    戳太囿著一張臉看著我。小豆梓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看著我。不知道月子妹妹在房間裏是什麽表情呢。


    副社長一副冷淡的態度看著我。


    你?這?變?態。


    她的嘴型秀出這幾個字,狐狸般的眼神笑了笑。


    就像平常一樣,她用一如往常的態度譏笑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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