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濱鬆到東京,即使不搭磁浮特快車,而是以廂型電車與跨市子母列車移動,也隻要一小時多一點的時間,不到一小時半。不隻是在當天來回的範圍,還是傍晚出發適度遊玩之後,當天就能返家的「夜遊範圍」。


    今天是星期六,魔法科高中也隻上半天課。身為第四高中學生的亞夜子與文彌姐弟行走在日落前的東京也一點都不奇怪。


    如先前所述,即使從這個時間開始計算,「工作」三四個小時再回到濱鬆住處也是綽綽有餘。但兩人首先前往的地點是飯店。


    「恭候兩位很久了。」


    三十歲前後的男性在飯店門廳招呼兩人。現在的文彌沒扮裝,外表也是男女雙人組,所以沒構成奇妙的光景。但如果文彌扮裝成「一如往常」的模樣,加上現在是即將天黑的時段,或許會有人報警。


    不過即使變成這樣,到最後還是隻會以誤解了事。


    「黑川。」


    「辛苦了。」


    文彌叫他的名字,亞夜子則是慰勞他。這名穿西裝的青年(姑且強調他是青年)是文彌他們認識的人,全名是黑川白羽。在黑羽家的部下之中不隻是中堅,在文彌獨自出任務的時候還擔任他的隨從,是將來的黑羽家幹部候補。


    今天他不是全身黑,是穿著深灰色的細條紋西裝。雖然稱不上高級,不過在堪稱豪華的這間飯店門廳,他毫不突兀融入這個環境。


    「入住手續已經辦理完畢。亞夜子大人,要幫您提行李嗎?」


    「哎呀,謝謝你。」


    「兩位這邊請。」


    黑川從亞夜子手中接過附滑輪的旅行包,帶領兩人搭乘職員用的電梯。


    為兩人準備的房間是頂樓的總統套房。兩名高中生住這間套房過於奢侈,但亞夜子與文彌都沒畏縮。畢竟他們不是「平凡」的高中生,而且這裏實質上的老板是黑羽家。


    這間總統套房沒開放給一般客人。該飯店對外沒有總統套房。這間套房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黑羽家而保留的。


    「我在隔壁待命,請兩位放輕鬆享受。」


    黑川說完要走出總統套房時,文彌叫住他。


    「拜托收集的資料在哪裏?」


    「打開電視頻道第九十八台就可以收看。」


    黑川的身影消失在恭敬關上的門後。


    文彌拿起遙控器,轉到剛才告知的頻道。


    映在螢幕上的是「人本生活與社會促進協會」的詳細幻燈片資料。


    畫麵夠大,所以讀取文字並不費力。亞夜子與文彌並肩坐在沙發,目不轉睛注視接連切換顯示的電視畫麵。


    「……姐姐,接下來怎麽做?」


    看完幻燈片之後,文彌向亞夜子詢問今晚的方針。


    「這個嘛,先換衣服跟化妝吧。」


    文彌歎了口氣。


    隻是歎氣,沒出言反抗。


    「哎呀,今天這麽乖?」


    亞夜子露出頗感意外的表情對文彌說。不過她的眼睛在笑。


    「必須這麽做,所以沒辦法啊。」


    文彌以死心的語氣回應。


    兩人用心扮裝之後,坐進地下停車場停放的自動車。


    亞夜子以染發噴霧將頭發與眉毛染成金色,使用金色亮片睫毛膏改變睫毛顏色。包括臉部在內,外露的肌膚打上厚厚的白色粉底,雙眼戴上深藍色的隱形眼鏡。加上她五官原本就明顯,看起來很像白人或白人混血兒。


    文彌這邊則是一如往常,戴上鮑伯頭假發並以口紅、腮紅、眼線、睫毛膏與眉筆上妝。


    兩人的服裝是衣擺外露的女用上衣搭小外套,以內襯增添份量感的裙子,不透膚的花紋褲襪以及高筒運動鞋。亞夜子與文彌都是同樣的搭配。


    隻不過,兩人的差異在於文彌裙子及膝,亞夜子的裙子隻到膝上十公分。此外文彌脖子圍了領巾。


    陪著來日本玩的外國朋友上街夜遊的女高中生——可說是這種感覺吧。這種組合在東京並不稀奇。


    「黑川先生,久等了。」


    就算這麽說,至少亞夜子不想連講話都假裝是外國人。


    「夜大小姐、暗大小姐,要去哪裏?」


    坐在駕駛座的黑川,換成像是有人計程車司機的服裝。自動車看起來也像是接送專用的出租車。


    在公共無人計程車普及的都市區域行駛的有人計程車,大致都兼任觀光導遊。行人看到路邊停著隻有司機在車上的自動車,也傾向於擅自認定「應該是在等乘客回來」。


    「避免夜長夢多,要不要突襲小西教團的總部?」


    黑川說著笑了。


    「先打擊教團調度武器的管道。」


    如果這時候采納黑川的建議,回到住處應該會被訓一頓吧。文彌沒采用這個做法。


    「教祖小西有幾個難解的疑點。查出她怎麽對信徒洗腦之前,最好不要下手。」


    亞夜子接續文彌的話語這麽說。


    「遵命。」


    這段補充在黑川心目中是滿分。他滿意點點頭,讓自動車起步。


    黑川將自動車停在池袋鬧區相當外圍的地點。這個時間人潮也不少,卻隱約覆蓋著外行人難以接近的氣氛。熙攘的人影也大多是「遊手好閑」的模樣。


    「這裏是……?」


    亞夜子仰望對向車道另一側並立的華廈,以疑惑的語氣詢問黑川。剛剛才看的幻燈片資料,沒有關於這附近的記述。


    確實是多少帶點危險氣息的區域。但也僅止於尋求刺激夜遊的少女也敢闖入的危險程度。


    如果是暗中進行槍炮炸彈交易的場所,會洋溢更正統的犯罪氣息,不然就是表麵上絲毫嗅不到犯罪的味道,肯定是這兩者之一。至少亞夜子與文彌以往出任務的目的地盡是這種場所。


    「今晚的目的是摧毀小西教團調度武器的管道對吧?」


    「我不認為光是今晚就能完全摧毀。」


    對於黑川試探般的反問,文彌以不是滋味的聲音與符合外表的語氣回答。


    「為此該怎麽做?」


    黑川繼續發問試探。


    他擔任文彌的輔佐與隨從,同時也肩負教育的職責。


    「襲擊保管庫,搶走所有武器怎麽樣?」


    「雖然正確,但這是截斷組織內部調度管道的方法。夜大小姐的意見是?」


    「壓製交易對象就好吧?看要重創到沒辦法做生意,還是威脅他們斷絕和教團的交易,這樣教團就無法取得機關槍或炸彈這種嚴格取締的武器吧。」


    「您說的沒錯,不過這樣很費工夫。因為走私武器的業者不隻一兩家。」


    並肩的亞夜子與文彌一起沉思。


    「我認為兩位都想得太複雜了。」


    黑川的建言使得亞夜子靈光乍現。


    「讓教團那邊沒辦法買武器就好?正確做法是搶走交易用的現金嗎?而且教團的金庫在這附近對吧?」


    「夜大小姐,真漂亮的回答。」


    亞夜子露出開心的笑容。


    「可是就算搶走他們手頭的現金,他們也不會因而失去資金吧?」


    文彌變得有點不高興,出言反駁。


    「我想他們應該也有存款,有托管的有價證券,或是應急用的金銀


    珠寶。」


    「黑市交易的武器,沒辦法用記名式的電子貨幣或支票購買喔。銀行匯款與信用交易則是完全不考慮。」


    不過黑川的反擊令文彌語塞。


    「黑市交易能使用的是現金、無記名式的現金卡、金幣或是金條,而且這些都必須以實物的方式備妥在手邊。」


    亞夜子代替沉默下來的文彌,回應黑川的說明。


    「換句話說,搶空金庫就能妨礙交易?如果為了填補失去的資金而提領高額存款或是大量賣掉有價證券,會被金融或稅務當局盯上,這樣某方麵來說也能牽製教團……是這個意思嗎?」


    「一點都沒錯,夜大小姐。」


    「知道了。那麽事不宜遲,小暗,出發吧。」


    「……黑川,教團的金庫在哪棟大樓?」


    文彌克製不甘心的情緒,詢問黑川。


    黑川不是以教師的表情,而是以部下的表情回答這個問題。


    ◇ ◇ ◇


    反魔法主義團體的代表人小西,即使在星期日也不會休假。團體成員(信徒)不少人是星期一上班到星期五的公司職員,所以星期日反而比較忙。此外也有某些業種的職員在平日放假,所以到頭來她沒有固定的休假日。


    隻不過在今天的五月二十日星期日,小西就算休假也會被叫到團體總部吧。


    ——池袋的事務所遇襲,秘密金庫的內容物全被搶走。


    早上降臨的這個壞消息,使得她在代表室頭痛不已。


    遇害的秘密金庫保管的現金與無記名式現金卡,是用來購齊非法業務所需的武器與裝備。現金這部分,usna的美金與大亞聯盟的人民幣比日幣多。因為走私業者喜歡能在自己國家使用的小額紙鈔。


    現金在通貨供給量所占的比率下降,不是日本特有的傾向。不,日本普遍以無記名式現金卡補足現金,若是加入這個要素,日本的現金比率在主要國家之中可說是比較高的。


    要準備大量的usna美金或大亞聯盟人民幣並不容易。小額紙鈔更不用說。


    由自付型支票(銀行以自己為付款人開出的即期支票)衍生出不必背書,無記名也無期限的現金卡比較容易取得,但是比較不被外國買方接受,而且以匿名性來說還是不如現金。


    在填補遭竊的現金之前,采購武器難免變得困難。


    (究竟是誰……)


    不知道襲擊犯的真實身份也是頭痛根源。


    池袋的事務所暗藏高額現金,因此戒備森嚴。如果深夜還有很多人會引人起疑,所以常駐的警衛僅止於兩人,不過以防盜監視器為首的警備機器層層設置,多到「需要這樣嗎?」的程度。


    保全設備沒有損毀,也沒有被癱瘓。以結果來說卻完全沒派上用場。


    監視的警衛與趕來的警衛都遭受不明攻擊,沒能做出任何反應就昏迷,監視器隻錄下滿是雜訊的影像。即使嚐試使用影像解析軟體,也連入侵事務所的人數都查不出來。


    不知道搶匪的目的,也激發她的不安。


    那間事務所本來是用為無頭龍的秘密據點。本國組織毀滅之後,這個秘密也沒曝光。金庫也是連同內容物從無頭龍東日本分部繼承過來的。


    「人本生活與社會促進協會」和池袋事務所的關係,連警察也不曉得。小西對此有自信。昨天的襲擊來自教團敵對勢力的可能性肯定極低。


    單純是搶匪湊巧得知秘密金庫的存在?


    不過那種做法實在不像是普通的強盜。


    手法不算俐落,反倒是憑蠻力強行搶劫。


    不過這股「蠻力」非比尋常。


    無法以一般的機械技術說明。從這方麵來看,很可能是魔法。


    但是偵測魔法的感應器沒反應。沒發出線上警報,內建的儲存裝置也沒留下記錄。


    無頭龍是以魔法為武器的犯罪結社。使用魔法師當原料的「增幅器」是無頭龍的重要商品,使用魔法師為主體的「施法器」是組織的王牌。


    小西自己不是魔法師,所以沒有使用魔法所需的知識。但她擁有交易商品的相關知識,知道即使是魔法也有做得到與做不到的事。


    例如本次目標——司波達也的「護衛」分解炸彈的魔法,應該是消除引爆裝置零件之間的摩擦力。固定引線的螺絲是以摩擦力和螺絲孔固定。隻要中和摩擦力,以螺絲鎖緊的零件就會因為重力或振動自然分離。沒目睹炸彈解體現場——隻聽報告的小西這麽認為。


    防盜監視器的雜訊,當成光線經由魔法產生漫反射就姑且說得通。不過,既然以電腦都無法複原影像,讓光線反射失控的魔法想必相當強力,難以想象瞞得過偵測魔法的想子感應器。


    魔法愈強,就愈無法隱藏使用的痕跡。這一點和物理現象相同。將能源變換為「工作」的時候,會產生和「工作」無關的多餘熱能,同樣的,行使魔法的時候會產生多餘的想子波。魔法效力愈強,附屬產生的想子波也愈強。想子感應器可以捕捉這種想子波,偵測魔法的使用。


    即使不是魔法師,使用適當的機械技術一樣能得知有人使用魔法。魔法可以說正因如此才獲準存在於這個社會。


    如果使用魔法完全不留痕跡,魔法師以外的人完全無法偵測到有人使用魔法,魔法師就能毫不受限對魔法師以外的普通人進行完美犯罪。


    正因為普通人也有方法得知有人使用魔法,所以不必害怕社會秩序因為完美犯罪而瓦解,可以容許魔法存在。


    就算使用魔法,也無法實現完美犯罪。這是魔法背負的極限之一。


    如果昨晚的強盜沒被感應器偵測,使用了不會被拍下身影的魔法……


    將會推翻魔法相關的常識之一。


    而且如果這名襲擊的犯人,是想阻止司波達也暗殺計劃那一派的魔法師……


    ——思考到這裏,小西在辦公桌前搖頭認定「不可能」。又不是現代被「誇大」的傳說——四葉一族,她認為不可能有魔法師能夠不留任何痕跡使用魔法。


    防盜攝影機沒拍到東西,肯定是使用某種魔術詭計。警備係統是機械,那麽沒道理騙不了機械技術。比其當成某人使用超越人智的魔法,這種推測合理得多……


    比起確認強盜真實身份,小西決定先解決當前的問題。


    非法業務暫時隻能以手邊的武器應付。司波達也的暗殺計劃,也必須放棄雇用外部專家吧。


    此外,反魔法主義團體「人本生活與社會促進協會」今天還有一件重大工作等待處理。小西集團主辦的國會門前示威遊行。以示威方式和警察起衝突之後,也預定接受媒體采訪。


    現在沒空歎息。


    小西再度搖搖頭,切換心情。


    ◇ ◇ ◇


    五月二十日,上午十一點半。


    有希站在通往國會議事堂街道的人行道。


    小西教團主導的示威遊行隊伍,即將通過前方的道路。媒體的現場直播車已經在道路兩側預備。星期日中午,應該會有許多人收看現場直播的新聞。可說是市民團體打響名號的絕佳機會。


    另一側部遠處的國會門前,機動部隊已經在待命。不能說這是過度警備。上上星期也是,示威部隊企圖入侵國會,和警察爆發混戰。推測他們不是真的要占據議事堂,是為了向媒體宣傳才進行這場表演,但是警方基於立場不能


    不阻止。


    有希不必等太久。示威隊伍按照預定時間出現了。配合全國網路新聞的時段登場。


    和往昔一樣舉牌與拉布條,喊著批判魔法危險性的口號行進。唱和的聲音稱不上整齊劃一,反而營造出「草根性」的氣息。


    參加遊行與看熱鬧的人數,都比有希預料的多。跟著喊口號並且從人行道加入示威行列的人影,不知道是暗樁還是自主加入。


    示威遊行隊伍紀律不嚴謹,便於讓有希進行接下來的計劃。她一邊配合遊行前進,一邊伺機潛入隊伍。


    示威隊伍抵達國會議事堂門前沒多久,機會來臨了。


    站在隊伍前頭的年輕人們,放聲怪叫衝向警察行列。青年們的體格與行動都各不相同,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受過訓練。如果這是演出來的,他們應該能在好萊塢當臨時演員吧。


    警隊舉起防暴盾牌對抗示威隊伍的突擊。失控的年輕人們隻是各自衝過來。光是維持陣型舉盾不留空隙,就可以輕易擋下衝過來的年輕人。


    衝向警隊的年輕人不隻是男性。年輕女性約三成。雖然是不起眼的輕便打扮,但是沒蒙麵,適合五月後半中午時分的清涼服裝也藏不住性別。


    言論自由沒有男女之別。即使是稍微脫離「言論」範疇的事態,雖然不樂見,卻還是不分性別平等發生。


    但是並非不會因而產生弊害。


    在這裏也因為脫離範疇而發生悲劇。


    在旁人眼中,不知道這是偶然還是預謀。或許連當事人都不知道。如果身在受害的一方更不用說。


    二十歲前後的激動女性,撞向透明的防暴盾牌。


    體格不錯的青年隨後衝過來。


    青年像是要踩在女性背上,企圖抓住盾牌後麵的警察。


    女性被壓在盾牌上,表情痛苦扭曲。


    透明材質的防暴盾牌,讓警察目睹她的痛苦。


    但是警察支撐盾牌的手沒放鬆。要是他在這時候放鬆力氣,前列將會被突破,和示威隊伍的激進分子爆發混戰。


    夾在青年與盾牌中間的女性,像是昏迷般無力倒下。


    陸續從後方衝過來的青年,被女性的身體絆到腳,踩踏她的軀體。


    有希在這時候衝進示威隊伍。


    她扭動嬌小的身軀,鑽到和警察產生衝突的示威隊伍最前列,蹲在倒地的女性身旁。


    被激動情緒附身的書生型青年,想以有希當踏台撲向警察。


    有希連忙發動身體強化的異能,以過肩摔的要領,將想踩她的男性身體往上頂。


    青年落在警察頭上,有希看都不看他一眼,將女性身體往後拖。


    鑽出衝突現場之後,其他女性跑了過來。有希抱著女性兩側腋下,趕來的兩人各抓住一條腿將這名女性抬起來。這種抬法對有希的負擔是另外兩人的兩倍,但有希沒說什麽,和抬腳的女性們合力將傷者運到人行道。


    三人將女性放在人行道。她痛苦呻吟,看來沒完全昏迷。


    新聞播報員帶著攝影機接近過來。有希將頭上棒球帽的帽簷壓低。大概是隱藏長相的動作反而引起注意,攝影師想以鏡頭追蹤有希,卻被播報員叫住,將攝影機朝向傷者。


    同樣在示威隊伍裏的女性圍過來照顧傷者。有希和她們保持約三公尺的距離以免礙事。


    「……哈囉,小姐……有聽到嗎?」


    有希聽到一個有點客氣的呼叫聲。


    看來是在對我說話。有希如此判斷,整個人轉向對方。


    「什麽事?」


    有希刻意以和善語氣回應,她視線前方推測約二十歲的大學生女性隨即鬆了口氣。


    「謝謝你救了莉子。」


    「你說的莉子小姐……是那位?」


    有希看向在媒體群圍繞之下接受照顧的傷者,向她搭話的女性回答「嗯,對」點點頭。


    「是你的朋友?」


    「算是朋友嗎?姑且認識。」


    從她沒待在傷者身邊的事實,就隱約知道兩人交情沒那麽親密。


    即使如此,她還是獨自來向有希道謝。真是個大好人……有希心想。


    「我是哈娜。你不是會裏的人吧?方便告訴我名字嗎?」


    「夏〈natsu〉。」


    被問到名字,有希以識別代號「nut」的發音編個假名自稱。


    「因為看不下去。」


    然後她補充這句話。因為她從哈娜的話語聽出「明明不是會裏的同伴,為什麽要救她」的疑惑。


    「這樣啊。謝謝。」


    「別客氣,這不是需要道謝兩次的事。」


    有希基於接近目標對象的需求,能夠熟練使用客氣或正常的說話方式。現在她注意自己說話時要扮演十幾歲的勞動少女。


    「不,沒那回事喔。」


    推測是大學生的哈娜,即使不覺得這樣的有希平易近人,但好像解除戒心了。說話變得不拘謹,肯定是以為有希比她小很多。


    「我們即使目睹莉子的慘狀也動不了。隻有內心想著必須救她,身體卻不肯動。我覺得你很了不起,好尊敬你。」


    「不……」


    有希害羞不是裝出來的。如此直接的稱讚,她適應不來。


    「因為我心態上也和各位一樣。」


    即使如此,也確實沒忘記預定要說的台詞。雖然步驟有點改變,但有希的目的是潛入小西教團,必須強調自己站在同誌的立場。


    「果然嗎?」


    哈娜這名女性的反應高於有希的期待,上鉤的樣子超乎預料。她滿臉笑容,一副隨時會抱過來的樣子。


    「我們是同伴!」


    教團的人不可能都這麽友善。有希如此警惕自己,克製自己差點偏向樂觀的心態。


    哈娜缺乏戒心,讓人覺得她毫無心機,肯定是天生的個性。這是有希身邊沒有的類型,不過她從書上得知這種性格的人在世間存在著一定的比例——為了有效率地接近目標對象,不隻是經驗,知識也是不可或缺。


    「小夏,稍微聊聊嗎?」


    「小……小夏?」


    不過即使心態上做好準備,這麽裝熟也超乎預料。有希不禁大喊。


    「……不能這樣叫?」


    「啊,不,叫我小夏沒關係。」


    「太好了。」


    多虧這樣,她落得必須慌張補救,不過看來不必重新布局了。


    「所以,要聊聊嗎?」


    「我不介意,但是溜出去沒關係嗎?」


    能親近教團成員正中有希的下懷,但是過於隨便接受邀請感覺很突兀。有希露出猶豫的樣子就是基於這份擔憂。


    「遊行?沒問題沒問題。因為已經杠上警察了。除了莉子好像也有別人受傷,今天已經解散了喔。」


    「既然這樣的話……」


    「說定了!走吧!」


    有希被哈娜拉著手,前往廂型電車的地下車站。


    ◇ ◇ ◇


    哈娜帶有希前往青山的一間咖啡廳。晚上大概會變成酒吧。吧台後方牆上並排威士忌或白蘭地的酒瓶,還有啤酒杯、白蘭地杯與小酒杯。


    可惜不是教團總部,但有希在內心輕聲說「沒辦法從一開始就這麽順


    利嗎……」安慰自己。


    哈娜好像是這間店的常客,和現今逐漸罕見的女服務生親切打招呼。說不定她也是在這裏打工的一人。


    (應該不是教團的秘密據點吧……)


    太心急了。有希在內心自嘲。


    「怎麽了?」


    「我很少來這種店,所以……」


    有希連忙隨口瞞騙過去,同時警惕自己「繃緊一點」。


    「啊哈,確實有點複古也不一定。」


    哈娜說著,和剛好來點餐的服務生相視而笑。


    哈娜點了果汁,所以有希也跟著點。有希不敢吃苦的食物,但酸的食物就沒問題。


    「那麽,重新自我介紹。」


    哈娜稍微端正坐姿,所以有希也挺直背脊到不拘謹的程度。


    「我的名字是山野哈娜。其實山野花娜的發音才正確,但我嫌麻煩所以自稱哈娜。」


    有希露出有點意外的表情。


    「我是菲律賓的混血兒。在這個時代不稀奇吧?」


    哈娜見狀笑著補充說。


    有希不好意思般看向下方。


    不是因為對混血兒的有色眼鏡表露在臉上,是被外行人看出表情而感到丟臉。


    但是一直低著頭會變得尷尬。有希急忙重整心情揚起視線。


    「我是……」


    「啊,不用了不用了。」


    有希想回以自我介紹時,哈娜搖手打斷她說話。


    「我自報全名,是因為希望你聽我說明。隨便把自己的私人情報告訴陌生人,大姐姐我不以為然喔。」


    「居然自稱大姐姐……哈娜小姐,你和我年紀差不多吧?」


    就有希看來,哈娜二十歲左右。肯定沒有年長到能自稱是人生的前輩。


    「咦?我今年二十一歲喔。」


    哈娜的年齡正如有希的推測。


    「小夏大概十五歲吧?」


    所以,誤會的是哈娜。


    「我十九歲。」


    「咦咦?」


    有希自覺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也知道現在的妝扮藏起剛強的一麵,所以看起來應該比平常還小。


    ——不過就算這樣,你也驚嚇過頭了吧?


    有希忍不住想這麽說。


    「對……對不起!」


    大概是真心話又寫在臉上,哈娜連忙向有希低頭,還在腦袋前方合起雙手。


    「不……我不在意。」


    其實非常在意。


    但為了完成潛入教團的目的,不得不這麽說。


    有希在內心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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