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曾經的國際化大都會,情侶酒店這種彪炳著開放的服務設施自然是要有的,即便在諸多原來的政府職能部門周圍營業,合理與否確實有待商榷,然而即便真的有礙風化,又有誰真的在乎呢?更別說,入夜後在這家酒店裏一擲千金的豪客,沒準兒就是白天坐在辦公室裏油頭粉麵的官老爺。


    顧客的消費水平決定了服務質量,這在任何一種服務行業裏都說的通,眼見為實,陸轟肯定能親自證明這個觀點的正確性,畢竟單是從這間房間的裝潢上看,在原來的世道,要是不花上大幾千塊錢,還真就住不起這一晚上。


    當然,就照著現在的物價,幾千塊錢也就是一箱罐頭的價錢。


    無論如何,沒見過大世麵的土鱉陸轟先生,還是被這裏華貴的裝潢驚喜到了,從青年帶著兩個人進門的第一秒算起,陸轟就喜歡的不得了,要不是真的有要事在身,讓他一輩子在這間屋子裏混吃等死他都樂意。


    畢竟,這件天鵝絨麵料的大沙發真的太舒服了,不知道那張色係淫菲的超大雙人床趟起來如何,他蠻想上去試試,可惜那邊已經被唐貓占領了。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麽非要和你睡同一間房?”看到陸轟已經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假寐,唐貓終於忍不住問道。


    “莫非是你覺得本公子風度翩翩相貌俊美,起了以身相許的心思?”


    唐貓的兩腮鼓鼓的,氣的整個人都圓了三分,順手就將一個砧板大小的鴨絨枕丟在了陸轟滿是調笑的臉上。


    “喂,我說真的,自己享受一間如此奢華的臥房有什麽不好的,非要跟我擠在一起,洗個澡都不方便啊。”陸轟沒皮沒臉的揪著砸在臉上的枕頭,順手就墊在了腦袋後麵,整個人變得更愜意了。


    “你就是個混蛋!最混的混蛋!”唐貓莫名其妙的更生氣了,她就是覺得陸轟現在是在逗她玩,雖然明明他就什麽都沒做。


    憤怒的不行,索性不要理他,把自己散開的頭發氣急敗壞的揉的亂七八糟,然後自暴自棄的一頭鑽進了大大的羽絨被裏。


    過了一會兒,發現陸轟還真沒怎麽在意自己的小情緒,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自得其樂的躺在那邊的沙發上,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沉緩了下來,有要睡著的趨勢。


    這就不行了,為什麽隻有自己一個人煩躁不安啊,自己不痛快,陸轟那個家夥也別想好!


    “喂!”她大聲叫著,像是在招呼一條煩人的野狗。


    “別鬧了。不管東西借的到還是借不到,明天都有的忙了。要麽是趕路要麽是搶劫,都是費力氣的工作,不休息好可不行。”陸轟聲音很沉,真的像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你還真能睡的了覺?你這種人是怎麽活這麽久的啊,這裏可是江龍會的總部,你的哪位‘老爺子’顯然在這塊地方不受待見,你還得罪了月先生那個閹人,你還敢睡覺?就不怕真睡著了被別人捏著脖子掐死?”


    陸轟其實很想問唐貓,你是怎麽知道月先生是個閹人的?你見過?但考慮到這句話問出去後,自己可能就等不到唐貓嘴裏口口聲聲確認的殺手,而是被憤怒的小姑娘率先捏著脖子掐死了。


    為了自己活得不夠久的小命,陸轟果斷選擇把一切開玩笑的話咽進肚子,換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如果他這時候能帶上一副墨鏡,就像絕了給人摸骨算命的瞎子。


    “你問我知不知道你為什麽寧願和我擠在一間屋子,也不分開住。我其實是知道的。”


    “我……”


    “你是在害怕。”陸轟倉促的打斷了唐貓的解釋,看著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溫柔,就像是一位飼主在安慰自己生病了的寵物貓。


    “你隻是在害怕而已。這裏沒有陰森的閹人,也沒有半夜裏從通風管道爬出來掐你脖子的殺手,衝泡咖啡我們剛才都喝了,裏麵沒有要人命的毒藥,門鎖的很嚴實,沒人會突然闖進來,這裏沒有槍聲和慘叫,也沒有吃人的變異屍鬼——那個叫‘肉坦克’還是什麽玩意的。


    這裏沒有,這裏隻有我和你。即便是有那些亂七八糟、給你留下如此深重的心理陰影的混賬東西,我也會把他撕碎給你看,我之前不是撕碎了一隻比那個肉坦克還要厲害的怪物麽?你親口告訴我的,拿錘子的怪物比你之前遇見過的東西更強,那麽你應該對我有點信心才好。”


    “我不是……”唐貓不敢看陸轟的眼睛了,她把頭埋進雙膝,支支吾吾的。


    “好了,安心睡覺吧,明天真的會很忙的,一切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唐貓幾乎是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然後很聽話的又鑽進了和她嬌小的身體相比,簡直巨大的不像話的被子裏,隻露出天靈和幾綹碎發。


    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埋在被子裏的唐貓責問著自己。


    她知道陸轟說的一點都沒有錯。兩年前哪個晚上,還有在這個叫江龍會的組織的旗下的,每一個擔驚受怕的日日夜夜,都給曾經弱小的自己留下了一輩子那一抹去的傷疤,現在這塊醜陋的疤痕被自己狠狠地撕開,往外流出的竟然不是淋漓的膿血,而是自己堅強的外表下,窩藏的膽小與懦弱。


    不幸的是,那個膽小而懦弱的自己,恐怕才是最真實的吧。


    然而讓她難堪的問題從來就不在這些方麵,而是她對陸轟這個人的態度上。


    唐貓是如此的自知,她從來都知道自己一旦揭開了冷酷而不露聲色的表情,放下了染過無數鮮血的短刀,她就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十六歲少女,在麵對記憶中最為痛苦而可怖的陰影時,她同樣會哭哭啼啼的怕到不行。


    但問題是,這種害怕理應是爛在心底,永不見天日才對,然而剛才,她竟然真的像一個受到驚嚇的小女孩一般,對著那個男人撒嬌任性發脾氣,企圖從他哪裏得到一點安慰。


    更恐怖的是,她竟然在被他安慰之後,完全放下了戒心,真真正正的獲得了某種安全感,現在她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甜甜的睡上一覺了……


    這簡直是……太糟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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