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利亞·艾斯特雷亞·伊麗莎白·馮·葛蘭茲


    小時候的夢想是成為戰士。


    因為聽父皇說,母後十分勇悍,如果身為男人的話,一定可以爬上大將軍的地位吧。


    自從懂事以來,母後便已經不在人世。


    其他兄弟姊妹明明都有母親,唯獨麗茲沒有。


    憧憬。渴望。每天夜裏總會哭泣,為什麽自己沒有母親呢?


    於是,聽父皇說完母後的事之後,麗茲便開始對戰士抱有憧憬,如今想想,連自己都覺得滑稽。


    不過,擔任教育指導者的姊姊卻告訴自己,戰士對於女性而言,是項非常艱難的職業。


    盡管如此,麗茲依舊無法放棄這道夢想,每天眺望著大人們的訓練,有樣學樣地勤勉自學。她希望有一天能成為可以替所有人帶來笑容的人,就如同傳說中的英雄一樣。


    (母後,我……還無法變強嗎?)


    麗茲在腦海中遙想著甚至不記得麵貌的母後,抬頭仰望天空。


    正確來說,是看著有如高聳入天際一般靜靜佇立的葛蘭茲十二大神其中一尊。


    「軍神」——生長於葛蘭茲大帝國之人,一定都會知道的傳奇武將,為葛蘭茲大帝國打下基礎的「雙黑英雄王」,也是「第二代皇帝」。


    (我總是贏不了。雖然好想變強……卻又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麗茲領悟到,光隻是鍛煉身體,是無法取得力量的。


    她認為也必須具備知識才行,於是拜托羅莎與奧拉助自己一臂之力,天天用功學習。


    即使如此,她還是深深覺得時間根本不夠用。


    她明白愈是提升力量,便能夠愈接近追求的目標。


    然而愈是理解,便愈清楚相隔的距離遠到幾乎令人暈眩。


    (真的好遠……但我絕不會因此而放棄。)


    麗茲唯有不服輸的骨氣更勝於任何人。她甚至敢自豪地說,自己不肯死心的這一點,絕對是世界第一。


    然而——偶爾,僅有極少數的情況,她還是會吐露喪氣話。


    像這種沮喪的日子,她就會來看看「軍神」的雕像。


    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在夜空的映襯之下,遙想著那名偉大人物。


    她並不是逃避現實——隻是想沉浸在自己仿佛變強的氛圍之中,縱然連她也覺得有些膚淺就是了。


    之後——


    「……母後,請把力量借給我吧。」


    母親唯一留給麗茲的——就隻有如今已然褪了顏色的信箋,而且在她反覆一讀再讀之下,四處可見破損的痕跡。此外,也能隱約窺見在信上留下無數淚痕的,孩提時期的麗茲。


    借著月光閱讀母後的信。光是如此,就能讓麗茲的心靈感到溫暖。


    「嗯……沒問題的。我還能堅持下去。」


    母後共留下了十二封信。信上就隻有僅需一時半刻便能道完的內容。


    然而,這卻已經是一輩子的量。


    母後留下來的話語,在他人看來或許嫌少,但對麗茲而言,卻已經是一輩子能聽見的所有字句。


    「母後……再見。」


    清澄萬裏的夜空——麗茲對著夜幕上燦爛閃耀的無數星辰低喃。


    收回視線的麗茲轉身邁步走向愛馬,準備返回皇宮。


    「……比呂?」


    發現到正沐浴在月華之下的少年身影,麗茲停下腳步。


    「我隻是稍微出來散散步,剛好就看到麗茲的愛馬。所以過來問你要不要一起回去?j


    比呂隱約流露著一絲羞赧地搔搔臉頰,並牽起麗茲愛馬的韁繩走向她。


    麗茲回以一抹微笑後,也朝著少年走去。


    「那麽難得巧遇了,我們慢慢散步回去吧?」


    少年不會騎馬。雖然可以讓他坐在自己背後,但最近由於彼此都很忙,根本沒機會好好聊聊。麗茲認為,偶爾閑散地度過一天也無妨。聊些再平凡不過的瑣事,分享毫無意義的談話,借此加深彼此的羈絆,倒也別有一番樂趣——麗茲知道,那才是最快樂的時光,也是最值得珍惜的事。


    「也好。就這麽辦吧,剛好今晚的夜空也非常漂亮呢。」


    揚起一抹淺淺微笑的少年,仰望頭頂說道。


    比呂時常眺望夜空。他似乎和麗茲一樣,可以借此讓心靈平靜下來。


    隻是,比呂望著夜空的側臉總是顯得寂寥,就連現在也是脆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總有一天,他一定會願意告訴自己吧……他究竟是誰,又有著什麽樣的過去。


    麗茲不禁覺得好笑。對於刻意裝作一無所知的自己,她不由得感到滑稽。


    然而,麗茲認為隻要等到比呂願意主動坦白的時候,再告訴她就好了。現在隻要這樣就好。麗茲當下隻想並肩走在他的身旁。


    或許自己稱不上可靠,縱使如此,還是希望有一天,可以成為他的支柱——


    (到時候……他是否就會向我坦白了呢?)


    少女隻是一味地等待。


    總有一天,少年一定會願意坦白一切,少女對此深信不疑,並持續等待。


    猶如飄浮於夜空的星子一般,懷抱著千言萬語、百感千緒,靜靜地等待下去。


    特雷兒·盧珊迪·奧拉·馮·布拿達拉


    她是從何時開始以「英雄」為目標的呢?


    一開始隻是滿懷憧憬而已。


    然而,不知不覺間,對於現實愈漸透徹後,那也開始成為具體的目標。


    奧拉凝望著每天非讀不可的《黑之書》封麵。那是兒時父親買給自己的一本書,一直以來她總是寸步不離地隨身攜帶,是有如搭檔般的存在。


    「奧拉姊姊,你怎麽了?」


    一名稚氣少女口齒不清地說道,坐在樹蔭下休息的奧拉聞言後揚起視線。


    「……我在看書。」


    「是繪本嗎?」


    一聽見奧拉的話,少女頓時雙眼發亮,眼神充滿期待地彎下腰盯著《黑之書》。傷腦筋,這下該怎麽說明才好呢?奧拉偏過頭苦思。


    「……不是的。是類似兵法書的作品。」


    「兵——法——?」


    「……就像是為了打贏戰爭的教科書一樣。」


    「喔——奧拉姊姊還會變得更了不起嗎?」


    女童的話,讓奧拉不由得浮現一抹五味雜陳的表情。


    自己由於在對費爾瑟餘黨軍一戰中所犯下的失態,斷送了大好前程。再加上「皇黑騎士團」的指揮權也遭到剝奪,過去的部下們全都離奧拉而去,沒人能繼續守護這所位於大帝都的孤兒院。所幸有比呂率領的「鴉軍」士兵們接手此處的警備工作。


    奧拉並不後悔離開西方貴族,改而效忠東方貴族。


    過去由於分屬不同派閥,不得不與麗茲及比呂對抗,這反而才讓奧拉更痛苦。


    盡管覺得這種念頭太過天真,但事實上,奧拉確實因為能從這種苦難中解脫而鬆了一口大氣。


    盡管如此,奧拉還是忍不住祈禱過去的部下們都能平安。她一直很擔心是否會因自己的離開,而使部下們的立場變得為難,或是因而受傷。


    過去受到布魯塔爾第三皇子許多照顧。雖然他的個性陰險多疑,但意外地並未刁難奧拉,甚至可說是非常豪爽而幹脆地歡送奧拉。在各方麵都給了很大的通融與方便,對此奧拉當然感激不盡。


    「奧拉姊姊?j


    年幼的少女盯著奧拉,她伸手撫摸少女的頭。


    「……我並不打算放棄出人頭地的機會。」


    世界各地都會有像眼前少女一般的孤兒。


    雖然自己不敢妄言『想要消弭戰爭』這種不切實際的夢想,但至少希望盡可能減少像她一樣的年幼犧牲者——縱使會被說是偽善,但奧拉認為這正是自己的工作。


    即使當下這道心願遭遇挫折,但等到將來再度累積起功績、爬上高位時,一定可以確實減少戰爭。奧拉深信,隻要葛蘭茲大帝國愈強大,就愈能形成巨大的抵製力,進而減少世界上的戰爭。


    「……我一定會爬上更高的地位。」


    在建構出能讓孤兒們安心生活的世界之前,奧拉一定會持續力爭下去。


    「嗯——……不要受傷喔?」


    「……這一點,我自己也不知道。」


    無法輕易地訂下約定。


    畢竟自己投身的,是魑魅魍魎橫行的戰場。也可能陷入無可預測的狀況之中。所以,此時的奧拉無法坦率地點頭。


    雖說如此,她也不打算輕易地死去。


    她之前在對費爾瑟餘黨軍一戰中,就曾在心底發誓,即使再怎麽狼狽不堪,也一定要活下去。


    哪怕是苟且偷生——也要朝著夢想邁進。


    「比呂哥哥呢?」


    毫無脈絡可言的童言童語,讓奧拉不禁回給她一抹苦笑。


    「……下次我會帶他一起來的。」


    「他會帶很多零食過來嗎?」


    「……一定會帶很多過來的。」


    奧拉愛憐地輕撫少女的頭。


    之後,她將視線移向天空。


    (……他的目標究竟是什麽呢?)


    高掛空中的太陽,今天依舊眩目而閃耀。


    絲毫不理會地麵人們的喜怒哀樂,逕自持續普照著大地。


    「這麽說來……」


    奧拉騫然想起——


    自己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以「比呂」為目標的呢……


    哈蘭·斯卡塔赫·杜·費爾瑟


    那是何年何月何日呢——那段令人不想回憶起的,宛如惡夢般的現實。


    收到滅國的消息後,斯卡塔赫急忙趕回一看,曾經美輪美奐的王都被燒成一片廢墟。


    當初踏上旅程時,笑著替自己送行的父母與兄弟姊妹們也已經不在人世。


    成排擺在城門前示眾的大量首級,全是熟悉的臉孔。


    縱使理智幾乎快要失控,但若是此時一蹶不振,又要怎麽替家人報仇,於是斯卡塔赫隻能拚命地自我激勵。


    然而,自己已經一無所有。


    隻剩下過去與家人們共度的那段璀燦日子,如今化成回憶深深收藏於心中。


    (父王與母後若是知道女兒完全受到複仇之心所操控,一定會非常悲傷。兄弟姊妹一定也不會認同吧。)


    盡管如此,對於活下來的人而言,就僅剩複仇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即使無法取得諒解,哪怕會被斥為自以為是的歪理。


    (我已一無所有。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斯卡塔赫隻能不斷地虛應安撫仿佛隨時都會消失的自己,竭盡全力地拚死掙紮。


    相信自己絕對足以與強大帝國相抗衡,任由近乎傲慢的情感主宰。


    然而,直到遇見她,碰觸到她那溫柔善良的本性時,斯卡塔赫的內心湧現一道感覺——


    斯卡塔赫不由自主地,將從來不曾吐露喪氣話的妹妹身影,投射在她的身上。


    (兩人明明一點都不像,真是奇怪呢。)


    不過,存在於心中的——一條琴線,確確實實地顫動了。


    或許自那天起便已經注定,斯卡塔赫必輸無疑吧。


    之後,該說是果不其然嗎?斯卡塔赫因為落敗而再度失去了目標。


    然而此時,他卻向自己伸出了手。


    他絕對不是基於同情。斯卡塔赫當然知道他的舉動別有用意。


    (然而,我還是不禁升起一股『終於被人需要』的感覺。)


    或許斯卡塔赫一直希望能有個依賴的對象吧。希望能遇到需要自己、覺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情況。


    更重要的是,她——麗茲就在那裏,於是斯卡塔赫才會義無反顧地答應。


    大概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一切都改變了吧。


    斯卡塔赫一方麵覺得改變心意的自己十分無情,另一方麵,內心卻又洋溢著幸福。


    「斯卡塔赫?你沒事吧?」


    突然有人搭話,這才終於將斯卡塔赫的意識拉回現實。


    斯卡塔赫望向聲音來源,一名紅發少女正按住側發,一臉擔心地盯著她。


    「抱歉……隻是做了個不太好的惡夢。」


    斯卡塔赫露出一抹苦笑,重新環顧起四周。藥品的刺激味撲鼻而來。附近的架子上擺滿了許多瓶瓶罐罐。


    在與休特貝爾的對戰中身受重傷的斯卡塔赫,目前正進入了醫務室。


    由於昨日才剛恢複意識,即使她想離開這間房間,也勢必會再被人捉回來吧。


    「是嗎……不是因為傷口在痛吧?」


    「不是的,疼痛已經比之前緩和多了,現在就隻剩下腳還有一點怪怪的而已。」


    「看來再過不久,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吧。」


    忽然傳來一道男性的聲音,斯卡塔赫望向聲音來源,一名黑衣少年正站在眼前。


    「比呂大人,你居然會特地來探望我嗎……」


    「難道在你心中,一直把我想成是個無情的人嗎?」


    少年故作意外地蹙起眉,斯卡塔赫連忙低頭賠罪。


    「不、不是的。我絕對沒有那麽想。請原諒我多此一問。」


    「不過斯卡塔赫會這麽誤會也無可厚非嘛。因為最近的比呂常常一臉嚴肅,全身散發難以接近的氛圍,害別人都不敢跟你搭話。」


    大概是在模仿比呂吧,麗茲以手指捏緊眉間,對他做出一道鬼臉。


    「我平常都是那種表情嗎?」


    「嗯。雖然奧拉緩頰說,你應該隻是累了吧。她還說,之後最好找時間讓比呂好好休息一下。你就暫時什麽也別想,腦袋放空地坐在後院做個日光浴吧?我想一定會很舒服喔!」


    「雖然是很吸引人的提議,但眼前的情況可不容許那麽悠哉喔。還是等之後有空時,再來試試吧。」


    「唔……真固執耶。」


    麗茲一臉不滿地嘟起嘴瞪著比呂。


    不過,斯卡塔赫同樣也覺得最近的比呂有點危險。


    (想想還真是淒涼。我不僅傷害自己,還讓珍視之人感到悲傷。)


    雖然沒有立場說這種話,但斯卡塔赫的心底確實是這麽想。


    她非常清楚,不倚賴任何人、獨力生存的個中辛酸,想活下去是條多麽險峻的道路。


    比呂的強大,親身體驗過的斯卡塔赫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盡管如此,他終究還是人類。


    人類是不時就想倚賴他人而活的軟弱種族。


    所以,才會想陪在他身邊——當他真的覺得撐不下去時,不著痕跡地向他伸出手。這點力量自己還是有的。


    所以,就靜靜地在一旁守望吧。


    當比呂找到真正想做的事時——我將為了他,竭盡一切所能。


    薩利亞·雷·辛慕爾·馮·葛蘭茲


    自從那個男人被召喚至這個世界後,究竟曆經了幾個寒暑呢?


    總覺得一切都有了戲劇化的改變。


    世界開始染上豔麗的色彩,延展於眼前的光景,鮮明地烙印於內心。


    真是太好了——雷不禁由衷地如此想。甚至敢在心底發誓,一定會畢生難忘。


    雷也敢斷言,遇見他之後的璀燦日常,每天都是美好的一天。


    「……媛巫女大人?」


    一道疑惑傳進耳畔,雷從窗戶收回視線——改望向跪在床邊的女性。


    「請、請問我有做錯什麽嗎?」


    那名女性——梅特歐爾略顯躊躇地,像是在打探臉色般問道。


    「抱歉。我隻是稍微恍神了……有什麽事嗎?」


    「呃——修瓦茲大將軍南征回來了,亞堤鄔司陛下要我來請您務必出席接風宴會。」


    「我當然很樂意。你就替我這麽轉告亞堤鄔司——陛下吧。」


    「遵命。」


    梅特歐爾低頭恭敬回應,雷忍不住輕笑出聲。


    「……請問,我有哪裏失態嗎?還是我的臉上黏了什麽?」


    梅特歐爾抬起臉,一臉詫異地偏過頭。


    「抱歉。我並不是在笑你。隻是聽到比呂被稱呼為大將軍,覺得很奇怪而已……嗬嗬。」


    雷說明完理由後,又再以手背輕掩嘴角持續笑著。


    「原來如此……那個男人的確長了一張滑稽臉,不過最近大幅成長,變得很有男子氣慨——咳咳,不、不是的,我、我才沒有那麽想,隻是聽到國民們這麽盛傳罷了,我絕對沒有……沒錯,他現在就正為了被讚誦為英雄而洋洋得意呢。一想到他那時候的表情,就忍不住好想揍他。」


    梅特歐爾突然像是繞口令似地說道,臉上表情變化萬千。


    從小隨侍在雷身邊的她,在遇見比呂之後,原本頑固的性格如今軟化了不少。


    一切都逐漸開始改變。與他交流過的人們,最終都會展露出至今不曾有過的表情。


    亞堤鄔司也是如此。過去冷酷帶刺的氛圍已然消失,並且學會了體貼他人。


    雷也可以說是一樣的吧。


    「……自從那位大人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已經過了幾年呢?」


    真的是一段相當悠長的時光。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件。


    盡管目前的局勢依舊紛亂難測,但與比呂剛被召喚過來的當時相比,至少已經脫離了走投無路的絕境。


    「這個嘛——我也不曉得確切的時間。因為他完全沒變老嘛。」


    「這也沒辦法。那位大人都是為了我們……」


    無論再怎麽致歉,或許都無法取得原諒吧。


    雷露出一抹半帶自嘲的笑容,搖搖頭後,歎了一口氣。


    「……在迎接比呂之前,我先換件衣服吧。你能不能幫我一下呢?」


    然而,當雷試著從床上起身時——卻無法如願。


    身體果然還是使不上力。此時,一道巨大的黑影落在雷端正的臉龐上。


    「媛巫女大人……請扶著我的手吧。」


    梅特歐爾一臉泫然欲泣地朝著雷伸出手。


    雷淺淺一笑後,抬起手輕輕疊覆在梅特歐爾顫抖的手上。


    「謝謝你。真糟糕呢,最近就連要一個人站起來都好困難。」


    「果然還是把比呂叫來這裏比較好吧?」


    「不用,我想那孩子……若是看到我這副模樣,一定會很心痛吧。」


    「才、才沒那回事!因為他可是媛巫女大人的——唔!」


    「…………是啊。不過,你應該明白吧。我還是希望由我親自去迎接他。」


    當然比呂一定不會有任何不悅,會很樂意過來雷的房間吧。


    不過,盡管如此——畢竟許久不見了,雷還是希望讓比呂看到自己神采奕奕的模樣。


    她再也不想看到他露出悲傷的表情。


    「可以替我打開窗戶嗎?」


    雷坐在床邊,視線望向窗戶說道。


    「好的,我立刻去開!」


    梅特歐爾小跑步奔向窗邊並打開窗戶,頓時,一陣和煦清風吹進室內。


    「真舒服的風呢。精靈王似乎也為了比呂的凱旋而欣喜呢。」


    「真的嗎?精靈王怎麽可能為了這種事——不過,天氣放晴真是太好了。」


    「嗬嗬。」


    雷朝著就是不肯坦率的梅特歐爾露出一抹苦笑,之後再度將視線移向窗外。


    接下來還能再見他幾次麵呢?還能再與他交談幾次?


    在所剩無幾的時間裏,還能與他共享多少歡笑的時光……


    即使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但這份心意,必定永不褪色吧。


    能夠在殘酷的世界與他相遇,這道奇跡絕對不是壞事。


    回憶會永遠收藏於胸口,為雷的內心持續帶來滿足。


    「……無論經過多久,不管曆經幾載的物換星移——我都會一直等待你的歸來。」


    雷望著透過窗戶灑滿一室的陽光,輕柔地綻開微笑。


    海德·雷·修瓦茲·馮·葛蘭茲


    被召喚到這個世界後,轉眼已經過了好長一段歲月。


    關於原本的世界——「地球」的記憶已經開始變得曖昧。正確來說,是慢慢地不再去想起——這樣的說法或許比較適當。這究竟是因為已經適應了這個世界,抑或是自己太無情呢?連他都無法揣測自己的心情,不過,他是真心覺得能來到這個世界真是太好了。


    「……差不多快能看見了吧?」


    修瓦茲放眼環顧平原廣布的北方大地。


    在和煦的清風吹拂下,花草迎風擺動,綠葉同樣愉悅地搖曳生姿。


    此時,一支三十萬的浩蕩大軍,夾帶的氣勢撼動了原本如詩如畫的大地。


    其中——為數一萬的士兵身穿清一色的黑色鎧甲,嚴守在修瓦茲身邊。


    「夏因大公爵所打造的這條道路真是太出色了。」


    一名戴著兜帽的年邁男性——「老師」,騎馬隨行在修瓦茲所搭乘的沒有屋頂的馬車旁邊。「老師」用一臉慈祥爺爺的表情望著修瓦茲,眼神就像看著孫子一般澄澈而毫無心機。


    修瓦茲露出一抹苦笑,對著「老師」聳聳肩。


    「這麽短的時間內能有這樣的成果,的確很了不起。似乎已經成為葛蘭茲大帝國的一大事業了吧。」


    「而且還是從王都帕拉迪司擴及至整個中央大陸,光是想像就讓人快昏倒了。」


    「這絕對不是一、兩代就能完成的大工程吧。不知道葛蘭茲大帝國是否能繼續存在到它完成為止,再說,敵對的各國絕對不可能靜靜旁觀的。」


    道路對於其他國家來說,是非常礙事的存在。因此,從中作梗的可能性極高,如此一來,戰火勢必再度襲卷中央大陸吧。


    雖然魔族的力量目前已經減弱,但他們正一步步強化對於北方的統治力,再加上由於立足於北方,使得西方與東方至今仍未能脫離其掌控。


    「而且南方的情勢也還很難說是穩定。雖然可以脫離魔族的魔掌,但豪族們的力量卻擴增得太過度。再說,他們似乎至今依舊對我們不抱好感呢。或許很快又得出兵征伐南方了吧。」


    此次出征南方,成功討伐了許多豪族,但部分仍然保有影響力的豪族們,依舊橫行於南方。畢竟葛蘭茲大帝國不可能像魔族一樣,單憑著力量來強化對南方的統治力。或許有必要挖掘出適合南方的人才,摸索並找出不同於魔族的作法。


    「今後的統治必須建立在溝通之上。過去借由恐怖來支配人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修瓦茲眺望著渲染成一片群青色彩的天空,感慨萬千地輕聲低喃。


    「老師」似乎也有同感,用力地點頭後,對著修瓦茲綻開微笑回應:


    「確實誠如你所言。」


    「話說回來,雷大人一定正等著大將你吧?」


    從「老師」身邊探出頭如此說道的男性,名為若亞裏泰德,是「黑天五將」之一。


    盡管表情一臉輕佻,卻是個重情重義的武將,且忠誠之心數一數二的男人。


    「雷嗎……三個月不見了吧。希望她一切無恙才好。」


    她原為「黑天五將」之一——統領侍奉精靈王的巫女們,被稱為媛巫女、深受國民愛戴。同時,更是葛蘭茲國王亞堤鄔司的姊姊,也是將修瓦茲從「地球」召喚過來的人物之一。


    「啊……她的身體依舊還沒複原嗎?」


    若亞裏泰德露出一抹與他的長相十分不相襯的擔憂表情。一開始初遇時,正因為才剛認識,若亞裏泰德那一副不懷好意、賊頭賊腦的外貌,讓修瓦茲對他深懷戒心,但如今相處久了,修瓦茲已經能夠十分敏銳地察覺他的情緒波動。


    「嗯……雷寄來的信裏是寫,恢複的情況很順利。可是梅特歐爾的信裏則是說,雷最近就連走路都很吃力。」


    正因為雷的個性十分善解人意,所以才會不希望害修瓦茲他們無謂地擔心吧。


    (可是啊……雷,我還是希望你能對我說實話。)


    被瞞著是件讓人非常落寞的事。不過,縱使她坦白地說出事實——修瓦茲卻沒有自信可以壓抑住那股激動情緒。每次讀著她寄來的信,他心中總會升起一股像是被人握緊心髒的矛盾感。


    (這麽一來,自己又是為了什麽而變強呢……完全搞不懂了。)


    停止老去的自己,以及遭到病魔一步步侵蝕的她,縱使天地有顛倒的一日,修瓦茲恐怕也絕對不可能比雷早一步死去。


    盡管如此,直到臨終前,她也不會怨恨這個世界吧。


    對任何人總是笑臉以對的她,未來有一天,將會離開這個世界吧。


    (可是……我看得出來,她正在哭泣。)


    然而,修瓦茲卻無能為力——現在的自己,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話語。


    無力感。縱然取得再強大的力量,卻連一個人的病痛都無法治愈。


    無法回報分毫。欠她的恩情,至今都還沒能回報她一分一毫。


    (所以,我才會持續努力不懈。為了得到你所期望的世界。)


    為了不讓她迷失生存的希望,深信著總有一天,從不放棄活下去的她,求生意誌一定能獲得回應——


    (我會不斷戰鬥下去。一旦取得世界後……一定就能找到治療方法。)


    縱使將和全世界的人們為敵,修瓦茲也依舊誓言將持續吞噬世界。


    「所以……精靈王啊,請禰多給她一點時間吧,讓她能夠綻放更多的笑容。」


    修瓦茲伸手舉向天空。他拚了命地伸長至今仍然未能觸及天空的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話傳說英雄的異世界奇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奉並收藏神話傳說英雄的異世界奇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