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馬獸人來到我位於愚者之塔一樓的房間。


    「你有試著拷問她嗎?」


    「嗚喔。」


    「結果怎樣?」


    「嗚喔~」


    看到我肩膀下垂,馬獸人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之前不曾有獸人能讓她感到疼痛,所以你也不必著急。」


    他說完後走出我的房間。


    在高塔最上層的牢房裏,我一拿出蘋果,卡蜜拉王後就歪著頭一臉困惑。


    「……你今天也不拷問我嗎?」


    「嗚喔!」


    雖然想露出笑咪咪的表情……但我是魚人,沒自信能順利笑出來。


    「你這隻魚到底有什麽企圖?」


    王後雖然嘴上這麽說,卻不必我試毒就咬下蘋果。跟昨天相比,她似乎放鬆了對我的戒心。


    聖哉告誡我「什麽都別做」。雖然我不太甘願照他的話做,但為了完成六芒星破邪和打倒葛蘭多雷翁,在這裏邊假裝拷問王後邊度日,對我來說應該是明智的選擇吧。


    「……還有嗎?」


    「嗚喔?」


    「就是……那個……水果。」


    聽到王後略帶羞赧地這麽說,我覺得很開心,又從土蛇變成的魚口中拿出橘子和新的蘋果。當我要放到王後的手上時……


    「嗚喔!」


    不慎絆到椅腳摔了一跤,想爬起來頭卻撞到桌子。


    「你到底在幹嘛?還真是遲鈍的魚。」


    王後幫滾落地麵的蘋果擦掉灰塵,邊放聲大笑。


    「啊哈哈哈哈!看到你這樣,讓我突然想起我女兒呢!」!咦咦咦咦咦!看到魚人想起女兒嗎!不……不過,或許就某個層麵來說,她這種感覺算是非常正確!


    「她就像你一樣遲鈍,除了回複魔法外什麽都不會,也幾乎沒有作為公主的資質。啊……不過她吐嘈倒是十分厲害。那一針見血的吐嘈功力,讓家臣和人民都稱呼她『吐嘈剃刀公主』呢。」


    ……我身邊的人是不是都瞧不起我啊!


    不過王後接著用有點消沉的語氣說:


    「唉,後來那個『吐嘈剃刀』跟著勇者大人去討伐魔王,卻一去不返,隻聽說她死在魔王手下……」


    「……嗚喔。」


    我偷瞄王後的臉。本來以為她可能會哭──沒想到她竟然揚起一邊的嘴角,臉上浮現笑容。


    「不過我完全不相信!那孩子很會走狗屎運!我想她現在說不定正無憂無慮地活在某個地方呢!」


    她接著「啊哈哈」地發出快活的笑聲。


    ──嗯……這個嘛……算是猜對一半吧……


    不管怎樣,看到王後比我想的有精神,還是令人開心。


    吃完水果後,我幫王後按摩肩膀。她起初並不願意,到後來才接受。我在床上幫她做完全身按摩後,她就直接睡著了。


    我幫王後蓋上毯子,回到自己的房間。


    一個人獨處時,最令我掛心的還是聖哉。


    ──聖哉他……沒問題吧?既然是那家夥,應該進行得很順利才對。


    到了隔天。


    雖然每想到聖哉就坐立難安,但即使擔心也無濟於事,就做我該做的事吧。我一邊這麽想,一邊端著食物爬上螺旋梯。


    我打開門鎖進入王後的房間,拿出麵包和水果。


    填飽肚子後,王後今天也一樣問我:


    「……不拷問嗎?」


    我擺擺手搖搖頭。


    「嗚喔嗚喔。」


    「這樣啊。」


    王後似乎對我敞開心房,還告訴我這件事。


    「我不是天生就缺乏痛覺,但不可思議的是,當魔王征服世界後,我變成不管被怎麽虐待都不會感到痛的體質,連拷問也不怕。我把這當成是神賜予的禮物。」


    ……伊克斯佛利亞落入魔王阿爾特麥歐斯手中才不過一年,塔瑪因卻已淪為這副慘狀。除了自己以外的王族全遭到殘殺,家臣淪為玩物,人民淪為食物。不難想像這一年對她而言,鐵定比身處地獄還痛苦。


    雖然她說是神的禮物,但這或許是一種心病的症狀。會不會是因為心靈受到傷害,才讓王後的痛覺變得遲鈍呢?


    即使這樣,王後依然從瘦弱的身體裏擠出意氣昂揚的聲音。


    「這一定是神在對我說『絕不能屈服於拷問』吧。」


    沒想到這個時候……


    「……原來也有這麽小家子氣的神啊。」


    突然傳來一個粗野的嗓音!我跟王後都嚇了一跳,朝聲源看去!


    ──騙……騙人的吧……!


    葛蘭多雷翁竟然趾高氣揚地站在門邊!


    「不是給你打倒魔王的力量,而是忍耐拷問的能力,這種神像廢物一樣,根本派不上用場──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那種神就是了。」


    「葛蘭多雷翁……!」


    王後臉色大變,怒瞪獸人之王。


    到……到底什麽時候來的?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氣息!


    但下一秒四周突然充滿凶暴的靈氣。看來他似乎能自由地收放靈氣和氣息。


    葛蘭多雷翁一靠近我就微皺眉頭,停下腳步。馬獸人說得沒錯,看來他的確討厭魚人的氣味。


    「喂,魚人,我想你應該聽說了,總之在我說好前,不準吃掉這個老太婆。」


    「嗚……嗚喔。」


    「我已經決定了,在看到這女人痛哭前絕不殺她。」


    「哼!那如果我裝哭,你會立刻殺掉我嗎?」


    葛蘭多雷翁對一臉從容的王後感到非常氣惱,一把抓住她的胸口,輕輕鬆鬆就讓王後整個人懸空。


    「閉嘴,你這廢物。我很不滿你的態度。明明都瘦成皮包骨,竟然還不求饒。」


    他粗暴地放開手,讓王後當場跌坐在地。


    「魚人,讓我看看這老太婆的哭臉,這樣我就會對你們這個種族刮目相看,不但會準許你進王宮,還會提拔你進作戰部隊,當我的貼身護衛。」


    「嗚喔……」


    「我會再來查看。」


    葛蘭多雷翁說完離開房間。


    ──他……他真的走了嗎……?


    我也學聖哉那樣小心翼翼地往門外窺探數次,都沒看到他的身影。


    當我放心地回過頭,卻看到王後拿著針要遞給我。


    「來,這是你上司的吩咐。差不多也該開始認真地拷問我了吧。要是不這麽做,你也會有危險的。」


    「嗚喔嗚喔!」


    即使這樣我依舊搖頭,連王後也不免感到吃驚。


    「葛蘭多雷翁都那麽說了,你還是不肯動手嗎!」


    她露出傻眼的表情,將臉湊近我。


    「看你是個有前途的獸人,我就告訴你吧。聽好了,即使葛蘭多雷翁那麽說,你也絕不能加入獸皇的作戰部隊。那隻會讓你的死期提前。」


    「嗚喔?」


    「你知道為什麽葛蘭多雷翁要在這個被魔王征服的世界上,繼續募集精銳建立獸皇隊嗎?他其實充滿野心,打算殺掉魔王阿爾特麥歐斯,成為這世界真正的帝王。」


    ──什麽!怎……怎麽有這種事!


    「我很清楚,葛蘭多雷翁的確有這種實力。這就是所謂『統治世界的器量』吧。阿爾特麥歐斯原本是想培育優秀的部下,結果卻養出一個不得了的怪物。」


    我突然不安起來。配置在王宮的作戰部隊,就是聖哉所屬的部隊。


    ──沒……沒問題嗎……聖哉……!


    葛蘭多雷翁不隻能力值高得嚇人,還有某種深不可測的力量。或許那正如卡蜜拉王後


    所言,就是跟魔王阿爾特麥歐斯不相上下的「器量之力」。


    然後,這一天終於到了。今天是我跟聖哉約好的日子。聖哉在黃昏前,應該會進行到六芒星破邪的最後階段。


    我比聖哉說的時間提早一點前往王宮的中庭。


    中庭還是一樣不見任何人影。當我走向更深處的草叢時……


    突然「噗通」一聲,掉進移動式洞窟的洞裏。


    「……莉絲妲,你來得挺早的嘛。」


    看到聖哉表現得跟平常沒兩樣,我放下心中的大石。


    「聖哉!太好了!我本來還擔心你會不會發生什麽事呢!」


    「你在說什麽?我已經在王宮內的邪神殿周圍設置好六個結界石,也偷拿到葛蘭多雷翁的體毛。計畫進行得很安全也很完美,接下來隻要躲到王宮的地下,跳完三小時的『破邪的劍舞』,六芒星破邪就會完成,讓葛蘭多雷翁跟著變弱。」


    「是……是喔……可是葛蘭多雷翁可以消除靈氣和氣息!即使之後隻要跳劍舞就好,在那之前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那還用得著你說,我當然有掌握到這一點。完全沒問題。」


    聖哉接著對我露出像看到笨蛋的表情。


    「問題永遠出在你身上,莉絲妲。」


    「我……我嗎!」


    「沒錯,我接下來要在地下十公尺的移動式洞窟跳『破邪的劍舞』。通常這應該沒什麽問題才對,除了你之外……」


    「這……這話是什麽意思?」


    「伊希絲妲有說過,處在邪神之力發動的現況中,你無法叫出回神界的門。但即使如此,你依舊能用門在塔瑪因內移動。換句話說,你叫出的門可以侵入我的移動式洞窟。」


    聖哉用老鷹般的眼眸瞪著我。


    「我會在情況這麽急迫時把你叫來,就是為了要警告你。我不希望到了最後關頭還被無聊的事妨礙。」


    「你怎麽那麽說啊!」


    「為了保險起見,我要再說一次,六芒星破邪秘儀是唯一能確實殺掉葛蘭多雷翁的方法。但隻要被第三者看到,神聖之力便會瞬間飛散,無法再對同樣的敵人用第二次,所以這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這我都知道啦!」


    「最後我還有一句話要說。」


    「還要說啊!你有夠囉嗦耶!」


    「這次我會把六芒星破邪擺在第一優先。完畢。」


    「喔──這樣啊!那我也有話要對你說!在我身上的那些魚,眼睛應該看不見吧!一想到行動可能被你看光光,我就坐立難安!」


    「那些魚沒有那種功能,畢竟我對你的私生活沒興趣。不過……」


    聖哉彈了下手指,我的胯下就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地掉下大約十五條魚。


    「!你到底放了多少魚!」


    「既然你很在意,就還給我吧。即使你再沒用,撐個三小時應該沒問題才對。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會留一條防身用的魚。」


    「你大可以全部拿掉啊!」


    「不行,那條要留著。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


    從移動式洞窟出來後,我完全沒回頭看聖哉,直接大步走過王宮的庭院。


    我氣鼓鼓地爬上塔的階梯。


    ──啊,有夠煩的!搞什麽啊!連這種時候都瞧不起我!我怎麽可能妨礙他嘛!


    沒錯,隻要再三小時。隻要等過這段時間,六芒星破邪就能順利完成,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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