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極其荒誕的事情發生在一個奇妙的日子:2012年12月21日。


    這一天,是傳說中的世界末日,在此前的相當長一段日子裏,它總是被人討論著,有人在戲謔,有人在惶恐,有人看到了它的商機。而顯然,這一切似乎與我無關,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說,我關心的,無非隻是吃喝玩樂,而我爸我媽,關心的則是柴米油鹽。


    我的父親是個盲人,在這裏經營一家盲人按摩店,已經快20個年頭了。


    我家住在一片繁華的商業區,位於這座城市的中心地段,四周都是商圈,卻唯獨我們這條街上全是老樓。據說這裏早有人盯上,卻遲遲不敢拆,因為地價太貴,賠不起,於是一直這麽拖著,這給了我家小店一個喘息的機會。


    早些年來光顧的大多都是附近的街坊,可是這些年來商業繁華,原本的老街道變成了娛樂和購物的中心,來的人多了,街坊卻少了。


    而我家門店前,那條寬闊的馬路,道路的兩邊開設了不少都市夜生活的娛樂場所,酒吧,ktv,會所等等,這個城市裏時髦的年輕人們,不少晚上都喜歡到這附近來買酒尋歡。


    所以我們店這些年來,晚上的生意一直都不錯。那些玩嗨了玩累了的紅男綠女們,總是會選擇到我們這裏放鬆一下筋骨。


    而在2012年12月21日的這天,不少附近的酒吧,娛樂會所等,都搞了一個主題名曰“末日派對”的大型party,借著這股子莫名其妙刮來的“末日風”,名正言順地讓那些彼此並不相識的年輕男女相互勾搭。


    也正是那天夜裏,就好像注定了一般,我的生活卻因此改變。


    當天夜裏大約淩晨三點,我們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那聲音節奏很快,且顯得粗暴無禮,我和我的父母都因此被吵醒。我原本以為是哪個醉漢在撒野,正想出去打發了,卻在開門的時候看到那紅色和藍色的車頭燈光,我才意識到,對方是警察。


    正在納悶間,不知道為什麽警察會找上我家,畢竟我們家是老字號的盲按院,多年來也奉公守法,此刻一個警察對我行禮說道,這位同誌,很抱歉深夜打擾你了,我們是警方辦案,正在調查一起案件,需要你配合一下。能不能進屋裏去談談?


    我家都是良民,盡管對這種半夜的打擾不知所措,但是配合警方也是市民的職責,於是我側身讓警察進了屋,心想可能隻是簡單的詢問調查罷了。


    跟著這位警察一起進屋的,還有另外一個身穿皮衣的男人,他把脖子縮進了自己的圍巾裏,一副很冷的樣子。


    進屋關門後,我打開了燈,想要招呼這兩位坐下,可是警察卻說不坐了,而是直接把一張照片遞給我,然後問我說,請問你對照片上的這個人,可有什麽印象嗎?


    我仔細一看,照片上是一具死屍。


    這就好像是一張大頭照,背景是沾滿了積水的地麵,照片中的是一個中年男人的模樣,看上去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眼角有一團很大麵積的淤青,閉著但並未合攏的眼皮底下,隱約能夠看到黑色的眼仁。


    雙眼的內眼瞼處,滲出一些鮮血,但是是幹涸發黑的那種。


    整個鼻梁是歪著的,看上去是那種被鈍器重重擊打之後,造成的明顯外傷。


    最奇怪的,還是這個男人的嘴,整個呈現右上到左下的歪曲,就好像是一個麵癱的人,嘴巴也跟著歪了似的。


    但是從這個男人左側腮幫子那半截刺穿了皮膚露出來的骨頭來看,他的嘴巴之所以歪著,也是因為被人打斷了下頜骨。


    這其實並不算什麽,詭異的是這個男人的嘴唇,竟然不知為何塗抹上了枚紅色的口紅。


    男人的右側額頭上,有一個看上去好像瓜子狀的傷口,好像是被類似刀刃一樣的東西刺入頭顱之內,傷口已經是血疤了。


    不難看出,如果說先前那些傷痕都是體表所呈現出來的話,那麽這額頭上的傷口,應當就是致命的一下了。


    這張照片在拍攝的時候,是打開了閃光燈的。


    於是屍體表麵的血汙和淤泥,以及背後地麵上的水漬,在閃光燈的映襯之下,出現了一道淡淡的陰影,這不免為原本就有些詭異的照片,更增添了一分毛骨悚然。


    這突如其來的一張照片,讓我心裏害怕,身體自然而然地開始抗拒。


    我怕死人,怕的是那種一動不動的安靜。


    警察告訴我,這具屍體是幾個小時之前在我們這片老住宅區的背街一條下水溝裏被路過的群眾發現的,我們接警之後迅速開始調查,給你看的這張照片,隻是相貌的照片。


    其實當時屍體屍身的形狀更加古怪,死者雙手合十,雙腳卻呈剪刀狀交叉,如果是不小心失足摔下去的話,絕對不可能是這樣的姿勢。


    而死者生前就是從這裏走到事發地點的,所以才來問問你,你是否對這個死者有印象。


    我不願意多看,於是回答道,沒什麽印象。


    可我也深知對方既然找上門,絕不會無緣無故。果然這時候,那個皮衣男說道,小兄弟,你仔細看看,我們來之前也調取了監控錄像,根據這個死者的死亡時間推測,他死之前兩至三個小時之內,曾經光顧過你們店。


    他這麽一說之後,我才留意到照片上的死者,在額頭兩邊發際線以下,會有凸起的兩個小包,看上去就好像是長了兩個圓圓的肉角一樣。


    而其中一個小包上,在血跡之中能夠看到一粒顏色較深的肉痣。於是我想起來了,這個人今天的確來過,在我們店差不多待了一個半小時,喝了些酒,前半段的時間他一直在胡言亂語,後半段就睡著了。


    我把這句話告訴了皮衣男和警察,皮衣男說,那這個死者在你們這裏的期間,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我想了想說,沒什麽特別的啊,這個人並非熟客,今天是第一次到我們店裏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另外一個年輕的女人,後來那個女人按摩完了之後就提前走了,我看這男人睡著了,於是就讓他多睡了一會兒,醒來也就走了。


    皮衣男說道,死者的屍體上沒有找到太多的信息,錢包裏僅僅有一張刷卡購物的小票,我們是根據卡號信息反查核對,找到了卡主,繼而鎖定了此人的電話,發現昨晚他在你們店裏的這期間,曾經接了一個七分多鍾的電話,但是電話是網絡號段,查不到撥打人是誰。


    這意味著對方也許不希望自己的號碼和位置曝光,而此事發生後不久,死者就遇害了,兩者看起來互不相幹的事情聯係在一起,我們就有理由懷疑,當初打電話的那個人,也許就是嫌疑人。


    我不做聲,因為我不明白皮衣男告訴我這些的用意何在。皮衣男看我不說話,於是就問我,你是否有印象,當初他這通電話,說了些什麽。


    這可真是難到了我,我又不是變態,為什麽要去偷聽別人的電話,但是我卻明顯從情緒中察覺到當時死者接電話的時候,態度似乎是在和對方爭執,因為他丟下了一句“你他媽別嚇唬我,我可不是嚇大的。”足以證明他極有可能和電話那端的人關係並不算好。


    說完這些,我對警官攤手道,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


    皮衣男問道,你剛才說同行來的還有個女人,那個女人你有什麽要告訴我們的嗎?我搖搖頭說,沒什麽特別的,模樣還不錯,身材挺好。


    說完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凡夫俗子,畢竟關注的角度不同。


    眼看可能沒什麽新消息了,皮衣男站起身來,跟我行禮握手說謝謝你的配合,打算轉身離開。我客氣地說,這是市民的職責,現在受害人已經死了,的確是慘事一件,這個死者本來可以大有作為,飛黃騰達的。


    話剛出口,我瞬間就懊悔了。果然當我看向正打算離開的警察的時候,那個皮衣男遲疑地望著我,然後問道,小兄弟,你剛剛說什麽?


    我支支吾吾地說,我…嗨!別介意,我就隨口一說。


    說完這句話,我打算把正在和皮衣男握手的右手給縮回來,誰知道這一縮手,竟然發現對方牢牢地抓住了我的手,我甚至抽脫不了。


    皮衣男抓著我說道,你是怎麽知道他可以大有作為的?他在你麵前表露過他的身份嗎?


    我說當然沒有,我這不隨口瞎猜的嘛!


    很顯然,皮衣男不會相信我的這句話。


    於是他愣了幾秒鍾,然後對另外那個警官說道,你先回局裏去,通知楊某某,張某某,繼續追查線索,早上8點,我們組準時開會。


    那位警官點頭關門離去,皮衣男卻拉著我的手,重新坐下。我心想這可真是自己多嘴,這下好了,今天晚上啊,還睡個雞毛啊。


    皮衣男坐下後審視了我良久,眼神裏,隱約有一種懷疑。


    果然他片刻後開口問道,小兄弟,現在沒別人,你實話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他會飛黃騰達?你是算命的?


    我長舒一口氣,回答他說,警官,你看我樣子像是個算命的嗎?


    我之所以知道,是我摸出來的。


    皮衣男眉頭一皺,顯然沒有理解我說的“摸”是個什麽情況,於是追問我是怎麽個摸法。


    我看拗不過了,於是說道:


    這個男人眉低額高,頭型上寬下窄,可能因為年齡的關係有些發福,但是稍微按下去一點之後,發現此人顴骨比較大。


    顴骨的“顴”字與“權”相通,屬於為官之相。而此人下頜骨尾端有尖銳凸起,說明此人心胸不甚寬大,容易記仇,這類人要麽就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要麽就是樹敵無數剛愎自用的人。另外照片上你們想必也看到了,此人額頭眉骨上方凸起兩個小包,此處名曰“驛馬位”,兩個都凸起意為“騰騰驛馬,宦遊四方”之意,加上顴骨處結合起來,可見此人不但是個官,甚至官位還不算小。


    而通常驛馬處飽滿的人,多是善於用腦,思維敏捷的人,這種人很容易就飛黃騰達,大有作為,隻要後天的方式用對,基本上不成問題。


    劈裏啪啦說完這一大段,皮衣男半張著嘴巴,愣了半晌。然後他問道,小兄弟,你到底是幹嘛的?


    我還能幹嘛?我是按摩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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