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警方冒著風險協助楊洪軍的工作,甚至以市政府的名義給酒店下發了接待通知,酒店也在大堂醒目的位置擺放了一個展架,上麵寫著歡迎省某局某領導班子入住下榻的標語,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讓除開我們內部人員之外的所有人都相信,這個官員是真的來了。


    為了製造這個效果,本地警方提前了三天在酒店秘密布置。而我和楊洪軍秘密進入預先安排好的房間,其實是在第一天就入住了。到達酒店後我們沒有做什麽戰術布置,先前那些需要掌握的材料,統統都用手機拍攝了下來,以便隨時翻找查看。而大多數時間我們都待在酒店房間裏,和場外監視的便衣警察裏應外合。倘若真正的凶手此刻也正在關注這件事的話,那麽他能夠順利查詢到的消息,就是那位“官員”所住的房間,就是7001號房。


    而實際上7001裏,此刻住的是我和楊洪軍。7001的房間格局和先前那兩個死者的房間格局一模一樣,隻是樓層不同,我們特意選擇了這一間,也是為了能夠更好的掌握房間內部的情況,例如是否有可能被凶手從遠處的高樓用望遠鏡觀察等,最重要的是,這裏有一個監控的死角,我們可以很順利地從7001穿過走廊進入對麵的7002,而監控的角度是拍不到的。


    前麵三天的布控和等待途中,除了偶爾會下樓去買一些生活用品之外,我們幾乎沒有出門。我是個年輕人,看上去也不像個警察,所以跑腿這種事一般都是我在做,而我幾次上上下下,也仔細觀察了一番這個酒店。


    酒店的大堂正對麵就是一條寬直的馬路,但就如同網上那些傳聞一樣,這裏雖然路很好,附近卻沒什麽商業,所以我們的生活所需,就隻能夠在酒店不遠處的一家家庭作坊式的小賣部裏解決。酒店大堂比較寬敞,裝修也很豪華,服務台裏每次都坐著三到四個接待員,門口有一個戴著白手套的門童。大堂正對著前台的有一片小小的休息區,三三兩兩地坐著人,但我知道,這些人裏混入了我們的便衣警察。


    上樓去到各個樓層一共有兩部電梯,不分高區低區,進入電梯需要刷房卡後才能夠按樓層,不難看出,酒店的安保措施做得還算比較完備的。如先前那些警察的調查一樣,電梯邊上那個應急通道的門是被鎖死的,除非有鑰匙從內側打開,否則根本無法進入。


    我不敢在外麵呆太長時間,害怕引起誰的警覺,因為如果這個凶手相信了那位官員會來入住的話,那麽他也一定會仔細觀察調查,所以每次出門買東西,我都盡可能買多一點,還得裝作沒什麽事發生,我隻是一個尋常住客一般。但來來回回幾次之後,對酒店的結構和基本布局,也算是了然於胸了。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也就是我們預先放話說那位官員會入住的時候,我和楊洪軍的正式工作就算是拉開了序幕。當天下午無任何異常,我和楊洪軍餓著肚子等著外頭的便衣民警跟我們通氣消息,而對方傳回來的依舊是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人進出酒店,一切正常。


    這種等待是非常被動的,尤其是當我們無法預判結果的時候。此刻的我們孤注一擲地在賭博,我們甚至沒有確切的消息去證明凶手是否真的潛伏在附近,是否真的得知了這一消息,又是否真的相信了我們散布的消息,是否已經上鉤。


    這一切我們都不知道,可謂是一場豪賭,但我們也並非全無優勢,因為凶手也不會知道這次的協辦人是一個外省的警察,更加不太可能察覺到,我們對他的懷疑點,集中在凶手和那個官員的身上。


    就這樣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中午,一切太平。我餓得實在受不了了,而這一晚我和楊洪軍輪流睡覺以防萬一,以至於我也沒能休息好。在饑困交迫之下,我提出要不然我先前買點東西回來吃,凶手如果真的在附近的話,晚上都沒什麽動靜,白天隻怕可能性更低。


    而實際上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是認為這個計劃已然失敗了的。我有些沮喪,大概楊洪軍也猜到了我的想法,經過一個晚上的蹲守,他也察覺到這個計劃雖然周密,但是在考慮上我們有過多樂觀和想當然的估計。於是他點點頭說,不必你一個人去了,咱們倆一塊吧,出去後,就告訴外麵的便衣警察,咱們還是換個方向進行調查吧。


    他的言下之意,實際上也是在告訴我,他也覺得沒戲了。楊洪軍讓我等他幾分鍾,他上個廁所咱們就出門,於是我癱倒在床上,稍作休息。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電話響了起來。


    按照過去幾天的經驗,此刻的時間差不多是中午,應該是酒店前台的服務員打電話來詢問是否需要續住或者是否需要安排打掃衛生之類的,因為之前的幾天每天都打過類似的電話。我想也沒想就把電話接了起來,可是電話那頭並沒有傳來前台小妹那溫柔好聽的聲音,而是傳來一陣嘈雜的雜音,接著好像是一個什麽東西的按鈕被按下了,那個聲音我很熟悉,似乎曾經在哪裏聽到過,但突然之間卻沒能夠一下子回想起來。


    當我正感到有些納悶,打算直接開口說我們不需要打掃房間,電話裏卻傳來一陣舒緩的音樂聲。


    這是一種類似以鋼琴曲的純音樂,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段曲子,如果在晚上睡覺的時候聽一下,應該能夠很快就入眠。於是我當時心想會不會是酒店的接線員給我們房間打這個電話的時候跳了線,進入了什麽語音係統之類的,就好像是我們平常打電話會聽到的彩鈴一般。


    於是我正打算掛掉電話,一個非常好聽,非常溫柔,聽上去歲數很年輕的女人的聲音傳來:“先生您好,請問您需要打掃房間衛生嗎?”


    她的語速很慢,並且伴隨著一陣非常明顯的回音。我順口答道,不需要打掃…可是在這個“掃”字還沒有說出口的時候,對方似乎是故意不等我說完,然後用完全有別於先前那種慢吞吞溫柔的語速,轉而用一種聲音不大,但語速很快吐詞清楚的方式在電話裏說道,如果你不需要打掃房間,請你現在就走出房門,走到電梯口,旁邊有一道門,順著門內一直下樓,直到無路可走為止。在我數到三的時候,你就會掛上電話出門。


    怎麽說呢,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實際上詫異了一下,心想這打掃衛生哪來那麽多廢話呢?可到後麵我卻把她說的所有話都記在了心裏,並且覺得這麽做才是應該的。


    我必須強調一點是,如果正常人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或許會覺得不可理解,甚至罵一句神經病就掛上了電話,但我卻不知道為什麽,耳朵裏聽著那種舒緩的音樂,在這個女人一前一後兩種完全不同的語態之下,我竟然發自內心地覺得她的話說得很有道理。然而這種所謂的“有道理”卻是那種順耳自然的,完全不加考慮的方式。


    就好像是我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老師說什麽我就做什麽,老師讓我吃飯我就吃飯,讓我睡午覺我就睡午覺,不是沒有自己的想法,而是這樣的想法在老師麵前就不再重要,於是索性不想了隻管照做就是。


    這個女人在電話裏把那句快語速的話再度重複了一邊,然後突然又放慢了速度,緩緩地說道:“一…二…三…”。


    “三”字話音剛落,她好像在電話那頭打了一個響指。於是我身體開始不由自主,且沒有覺得任何不對勁地,就掛上了電話,轉身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這是一種我從來沒經曆過的,非常奇妙的感覺。我的神誌非常清楚,但身體卻不受自己控製,就好像靈魂和肉體在那個時候突然分離,然而我卻沒覺得這種分離有什麽不對勁,反而覺得挺舒服的。這樣的感覺跟喝醉酒不同,喝醉酒是神誌糊塗的,而我卻能夠清楚地記得每一個畫麵我的每一個動作,隻不過這些動作並非我腦子對身體下達的命令,而是身體自己控製著自己一樣。


    在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楊洪軍恰好從廁所裏出來,他一邊提著褲子,一邊問我上哪兒去?我很想回答他,我現在要打開門走到電梯口順著樓梯一直往下走,可是卻無法出聲,徑直朝著門邊走去。楊洪軍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警察,一下子就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於是他伸手拉我,我雖然腳下不停繼續往前走,但在他拉拽我的時候,我卻沒有伸手去反抗。於是他就好像是在拉著一頭想要掙脫的牛,但牛卻沒有回身去頂他一樣。


    雖然我是年輕人,但我卻不如楊洪軍那麽強壯,他很輕易就製服了我的身體,但卻無法控製我的神誌。不知道他是怎麽想到的,一下子把我撲倒在地,接著順著我的衣領朝背後的方向扯下了我的衣服,一下子把我的手用衣服給束縛住了,接著就將我朝著廁所裏拉,然後不由分說,就將我的臉朝著馬桶裏的水按了下去。


    我正搞不懂為什麽要把我按到馬桶裏的時候,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楊洪軍好像剛剛才在馬桶上拉了泡屎…


    想到此處,我頓時好像是開竅了一樣,手腳都開始玩命掙紮,但還是在馬桶裏嗆了幾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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