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裏尤其是楊洪軍這一組的人馬當中,不少人都是跟我和馬天才打過照麵的,知道我們和楊洪軍出於一種合作方式,但是並不知道是怎樣在開始合作。因為警隊內部有比較嚴格的保密製度,所以互相即便是看到了,也不會多問什麽。大概這麽久以來,都認為我和馬天才隻是楊洪軍的其中一個線人吧。


    楊洪軍跟其餘同事交代了任務,讓他們分成兩部分人馬,一隊去盯住周神父,一隊則和以前一樣保護我和我的家人。馬天才因為全程都幾乎置身事外,所以他是我們三個人當中最安全的一個。算了算時間,到明天的這個時候就恰好距離東區上一次死亡案件一個禮拜的時間,我們初步懷疑的對象則是周神父,至於懷疑的理由其實多少有些牽強,但是在大量缺乏其餘佐證的前提之下,我們能夠找到這點線索,也算是不容易了。


    當晚回家後父母也問長問短,我告訴他們我現在很安全,但是卻暫時什麽也不能告訴你們,反而是這兩天時間大家一定要留意一下進出我們店的那些客人,尤其是沒來過的生客,多加留心。


    那天夜裏,不知道是為什麽,我並沒有什麽心神不安的情緒,卻總是無法睡踏實。翻來覆去在床上折騰到淩晨,才淺淺入睡,醒來後卻依舊有那種非常疲憊的感覺。我在微信群裏問楊洪軍,現在有沒有什麽情況?楊洪軍說幹警們都盯著呢,昨天晚上周神父自打回了宿舍之後就沒再出來過,就在十幾分鍾前菜看到他從宿舍裏出來,直接去了教堂裏。看上去是沒什麽異樣。我心想那是不是就證明這個周神父不是凶手?或者說先前的四個死者隻是一種偶然的巧合,恰好是一個禮拜罷了。要知道我們國家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國,每天都有很多人因為各種原因死去,東區也範圍也不小,每天都有人是,會不會是大家錯誤地判斷了方向,恰好把這個時間節點的死亡案聯係到了一起?


    我深知想得再多,此刻也沒有什麽實際意義,當然我盡可能樂觀一些,因為我知道凶手如果要作案,除非他不按套路出牌,否則今天之內就會有消息。然而前麵四個死者之間有著一種必然密切的聯係,假如我是這個凶手,我也不會輕易去打破它。


    當天傍晚,母親已經開始要準備晚飯,楊洪軍卻在沒打電話的情況下,突然拜訪我們按摩店。我原本煎熬地等著時間熬過今夜,在楊洪軍出現在門內的一刹那就全部幻滅了。因為他麵容憔悴,甚至有些焦急。愁眉苦臉的樣子一看就沒遇到什麽好事。在此之前我一直抱有希望,而此刻從楊洪軍的表情中我明白,還是出事了。


    於是我反而鎮定了下來,給楊洪軍倒了杯水遞給他,正打算開口說話,楊洪軍卻說道:“凱子,上樓去你房間,咱倆聊聊。”於是我帶著楊洪軍去了我的房間,楊洪軍走在我身後,進屋後關上了房門,轉過身來,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捂著自己的額頭把頭發往上捋,然後對我說:“凱子,死人了。”


    我說我知道,你那副臭臉一進來我就猜到了。


    楊洪軍接著說:“我的人一直都盯著那位周神父,他除了昨天晚上回家和今天早上去教堂之外,沒有去過任何一個地方。現在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是凶手的可能性,而凶手是另有其人。”我一屁股在我的床上坐下,讓楊洪軍別焦慮,慢慢說,反正都死了,你再著急也救不活。楊洪軍說道:“就在大約一個小時之前,東區那邊才給我們匯報了情況,說是接到了報案,報案人是一名環衛工人,在清理這一代的垃圾的時候,在垃圾站的幾大包黑色垃圾袋下找到屍體,當時就報警了。”


    楊洪軍接著說:“起初接警的時候,還以為是某個醉漢喝醉了,倒地促使,但現場勘查一看,發現現場和屍體都特別詭異。”說完楊洪軍摸出手機來,翻出一張照片然後把手機遞給我。坦率地說,我不用看都知道那照片上是一具屍體,並且是一看就死得不正常的那種,我內心是有些抗拒的,但是沒有辦法,我必須硬著頭皮去看。一看之下,不免渾身汗毛倒豎。


    照片中的死者是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性,體型比較肥胖,他的眉毛高聳,頂起了自己額頭的皮膚,形成了很多抬頭紋一樣的皺紋,雙眼睜得大大的,但是卻眼仁朝上,被眼皮遮住了一大半黑眼球,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睜著眼睛突然暈厥的人。但是兩隻眼睛的四個眼角,都有血跡流出,眼白的部分也因為過度充血而布滿了血絲。其中靠近內眼瞼這一側的血則順著鼻梁邊緣流到了法令線的附近。他的嘴巴長得很大,那種樣子就好像是突然受到了什麽劇烈的驚嚇一般張大了嘴,但是嘴裏卻塞了很多東西,紅色的黑色的,看上去糊成了一團,根本分辨不出來是什麽。而此人嘴巴因為張得過大,嘴角都被撕開了一道大約一公分長的口子,血肉模糊。牙齒也因為最裏麵含著那一大堆東西而被頂得朝外有點凸出了。門牙上有些黑漆漆的東西,好像是血幹涸後的顏色,也好像是某種類似魚鱗的東西。


    繼續往下看,此人下巴上還掛著血水混合著口水,還有一種看起來髒兮兮的不曉得是什麽東西的液體,因為嘴巴張開的程度太大,所以我斷定他此刻下頜骨必然是呈斷裂狀態的。就是咱們常說的“掉了下巴”的那種。


    脖子上有很多水漬,也許是倒在了垃圾堆裏的關係,水漬上看上去好像是沾了不少髒髒的東西。而他的胸腔以下,肚子鼓得大大的,我認為那是此人太過肥胖的關係。不過他的肚子鼓起來把衣服都撐得快破掉了一般,所以我認為,他不僅僅是胖,而且死亡的時候,肚子裏還吃撐了。


    我把照片還給楊洪軍,然後問道:“怎麽,這人是吃東西噎死的?”我知道當然不是,但我故意這麽說,畢竟再度死人,我還是挺沮喪的。楊洪軍說道:“屍體是一個小時之前被發現的,拍照後第一時間現場的民警就發給我了,現在應該正在送往東區公安局的途中。我今天來這裏找你,就是要讓你跟我一起再去一趟東區,現場看看屍體。”


    我搖頭苦笑,我就知道這楊洪軍來找我,鐵定沒什麽好事。不過我也理解,作為一個警察,遇到案子躲躲閃閃的話,這警察也保護不了人民。於是我抄起床上的衣服換上,就跟著楊洪軍一起出了門。


    路上我想了許多,首先這次死第五個人足以排除周神父的嫌疑,同時也證明了這些看起來單一的死亡案其實並非意外死亡,而的確是有預謀而且有目標的謀殺。盡管現在楊洪軍還沒有證實,我敢打賭這次新死去的這個人,一定也是周神父他們教會裏的信徒,並且也在前不久才參加過教堂的活動。


    如此一來,案情反而因此有了一個比較明顯的線索,凶手是和這個天主教會有一定交集的人,或許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曾經跟幾個死者分別結怨,此人有極強的反偵察和隱蹤能力,作案則強製按照每七天一個間隔,或許是一個有強迫症的人,或許七天對於此人來說,有某種深遠的意義。另外,這個凶手還善於偽造現場。此前的死者警方的調查結果都是意外死亡,看起來是死者本身比較倒黴,實際上卻是凶手精心布置的結果,這麽說來,這個凶手幾乎是把殺人的手法當成是一種類似於藝術作品般的東西了。


    現在第五個死者已經遇害,實際上意味著我和楊洪軍這一局算是輸了,最起碼我們搭進去一條人命。我斷定這個凶手在七天之內應當是不會再度作案,所以這七天時間,是我們避免出現下一個死者及抓獲凶手的僅剩時長。


    到達東區公安局的時候,楊洪軍得知屍體已經送去了法醫鑒定室,死者的身份也查明了,其人本身是個無業的宅男,十七八歲的時候曾得過暴食症,最近一次工作記錄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之後這五年根據社區居委會反映,都沒出去工作,平日裏不是在家上網,就是去外頭茶館打牌。其他的信息現在了解不多,可能需要家屬提供說明,但是現在家屬還沒敢通知,怕引發糾紛,所以先帶回來做個驗屍再說。


    楊洪軍帶著我在法醫室門口取來了手套和口罩,然後帶著我鑽了進去。


    雖然此人的死狀先前已經在楊洪軍的照片裏看到過了,但是此刻這麽立體地親眼見到,還是讓我嚇了一大跳。因為剛才那照片裏有些模糊沒能拍清楚的東西,現在卻那麽分明而具體地在我麵前展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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