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歲數已經不小了,他這個年紀的人,一般來說早在這通電話之前兩個小時就已經上床睡覺了。我突然的去電,本身是一種特別不禮貌的行為,但是我故意等到這麽晚才打,並非沒有理由,而是為了告訴趙老,眼下的事情已經非常緊急,急到我不得不這麽晚給您打電話了。


    電話在響了七八聲之後才被接通,從趙老的聲音判斷,他的確是已經入睡了,我吵醒了他,他的聲音感覺挺沒有精神的。我告訴趙老我們目前遇到的情況,尤其是楊洪軍的那件事。現在警察內部準備要調查革職楊洪軍,可他一旦下課,我和馬天才就有可能遇到危險了。


    趙老告訴我,早在幾天前楊洪軍就親自給他打過電話說了這件事,由於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許多年,這期間公安局的領導人事換了好幾波,本以為不會再有人提起,可這世上還真是沒有不漏風的牆啊。趙老說,楊洪軍口中那個另外一個知情的警察,現在已經下海經商的那位他也認識,這些天自己也在想辦法尋找對方回憶一下當初說這件事的時候,在場都有哪些人。得到的回饋是那是幾年之前一次宴請北方某個集團老總的時候,喝多了酒就把這件事給說了出去,隻不過當時楊洪軍的這名知情人也並沒有指名點姓說那個人就是楊洪軍,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有些事情在如今信息高速發達的時代,是很容易就查得到一些線索的。可現在卻不能因此去判斷這個北方集團的高管就是跟這蓮花堂有瓜葛的人。


    我告訴趙老,我們現在抓獲的兩個犯罪分子背後有一個比較奇怪的國際信息公司在負責轉賬等事宜,請趙老記下了這個公司的名字,看看這家公司是否跟那個所謂的北方集團有一定聯係,倘若是有的話,基本上就事實清楚了,接下來就是要證明的問題了。


    趙老在掛上電話之前跟我說,讓我放心,順其自然就是了,他這邊會想法子和現任的分局領導商討一下,並非是要掩蓋楊洪軍早年犯下的錯誤,而是對給楊洪軍一些時間,不要這麽快就急著把他給辦下去。趙老還說,楊洪軍前幾天電話裏也說了,隻需要把蓮花堂的問題查清楚,他會主動辭職,並為當年自己的犯罪承擔責任。


    趙老在電話裏的語氣就我能夠想象到的那種老人的語氣,大聽起來還是會有些擔心。畢竟已經退休這麽長時間了,就算人家肯賣麵子,但也不會置國法於不顧,聽趙老的口氣,延長楊洪軍的在崗時間並非是不可能,而是比較難辦而已。


    眼下看來,似乎也沒有別的法子了。我的這通電話也突然變得意義不大了。


    第二天中午,楊洪軍在群裏問我和馬天才是否要來警察局一趟,今天下午那律師就要來,你們可以看看這家夥到底是什麽貨色。我率先答應了,馬天才隨後也說要來。自從幾天前楊洪軍在審訊室外麵跟我說了一些這個律師的基本情況之後,我便對此人在沒見麵的情況下有了一種強烈的厭惡感。我雖然無法對他做些什麽,但是如果能夠讓我親眼見一見這家夥,根據我掌握的摸骨術,我能夠把此人斷個七八分。倘若有機會的話,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弱點,然後讓楊洪軍想法子對其施壓。


    這有點卑鄙,我當然知道,可事已至此,我們也沒辦法君子下去了。


    於是我午飯也沒在家吃,就直奔了公安局而去。到了楊洪軍的辦公室,他正在翻閱著先前對那兩個犯人的審訊記錄,他告訴我這些內容等一下是都要讓律師過目的,所以自己要先看一看,如果這個律師尋找漏洞對我們發難的話,我們要提前想好怎麽應對才是。


    我問楊洪軍,這個律師真的就有那麽厲害,厲害到你們諾大的司法係統都對他沒辦法嗎?楊洪軍聽我這麽問,於是合上了手裏的卷宗,接著對我說道:“這個律師歲數比我大了差不多一輪,現在已經五十歲左右了,曾經是中國七十年代教育製度的犧牲者。國家在經過一係列變革之後,重新恢複了高考,他是恢複高考之後的第一批大學生,也是我國在改革開放之後拿到律師資格證的第一批律師。專業知識非常淵博,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找不到的,即便是明麵上的證詞和證據不具備,此人還會想方設法在法律許可的條件下,去製造一些旁證出來,這些旁證雖然單一並不能夠說明什麽,但如果數量多了起來,就可以推翻原有的論據,所以他是個很大的絆腳石,卻無法除掉。”


    我問楊洪軍,這人一貫以來都是如此嗎?他保護犯罪分子逃脫法律製裁,同行們就沒什麽說法嗎?楊洪軍說:“我早年就跟他有過正麵交道,此人的感覺怎麽說呢,比較冷血無情吧。受害人的家屬無論哭得再凶,再動之以情,他也不會受到影響,所以我才說他是個拿錢辦事的小人。至於律師行業裏的其他同行,自然是非常看不慣此人,但也沒有辦法,既然大家都不願意替那種明擺著要輸的重刑犯辯護,那他偏偏不信這個邪,專挑這種有難度的案子來打,久而久之,反倒是這一塊市場,被此人給幾乎壟斷了。”


    楊洪軍還告訴我,這個律師姓白,名叫白德平。主要的活動範圍還是在北方,不過近年來由於有些惡名昭彰,很多壞人犯了案,但凡拿得起錢的,都想要請他來幫忙辯護,包括我們市內,十幾年下來,從他手上救走或者輕判的重刑犯,已經不下十人了。以至於到後來每次這個白律師到了警察局來,大家連話都不願意多跟他說幾句,生怕那句話就被抓住了把柄,從而變成給罪犯翻盤的機會。


    過了一會兒馬天才也趕到了,我們三人就到會客廳去等待這位“白律師”大駕光臨。等候了大約一個小時,一個身穿黑色西裝,沒扣扣子,裏頭打著一根深棕色領帶,穿著白襯衫,身高大約一米八左右的男人提著手提包就走了進來。這外形,和我想象當中那種律師的形象差不太多,所以即便對方還沒有自報家門,我就猜到,這就是那位白律師。


    進來之後,他先是很禮貌地和我們一一握手,但臉上基本上沒什麽表情,也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握手之後就對楊洪軍說,楊警官,多年不見,今兒可算是又重逢了。語氣客氣,但比較生硬,說是客套都有些勉強。楊洪軍也繃著臉說:“白律師,我們這裏可真是不太願意你的光臨啊,你的口碑在業內也都擺在那兒了,不過你這次來要辯護的當事人,人家可是擺明了衝著我來的,還為此殺害了一名無辜的女人,此前有沒有別的殺人行為我們還在調查,然後綁架了我,差點把我打死,為這樣的人,你也要辯護嗎?”


    白律師幾乎沒有抬頭看楊洪軍一眼,而是不斷翻找著自己的手提袋,一邊翻一邊說道:“楊警官,至於殺沒殺人,我需要看看你們的審訊筆錄,還有當事人是否在精神狀態良好的情況下做出的供述,這個要按照國家的法辦條件來,不是你我說了算的。而至於是不是殺你,這就更加難說了,你現在不也好好地坐在這裏嗎?咱們依法辦事,要講證據的。”


    短短幾句話,讓我對此人有些刮目相看。且不說我們立場不同,單單是他的這份沉穩冷靜,就讓我感到絕對是個不好對付的家夥。不由得仔細觀察起此人來。他的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發際線可能是因為年齡的緣故有些偏高,而在發際線的兩側,呈u字形朝著頭頂延伸了出去,這樣的人頂門沒有禿,發際線卻奇高,這樣的人可謂是聰明之極。而他的眉毛比較細長,而且比較偏淡,眼睛也很小,就這樣的小眼睛還隔著一副我看上去度數並不算很高的眼睛,營造了一種非常有知識分子氣息,且內心滿是韜略,完全看不懂此人心事的感覺。


    鷹鉤鼻,眼睛因為比較小的緣故顯得臉蛋的部分會很長。嘴巴也小,並非大吃四方之相,卻也是不經思考不出口的象征。左側的鼻翼上有一粒大約綠豆大小的凸起肉痣,顏色隻比周圍的皮膚稍微深一點點,看上去更像是因為內分泌失調而出現的痘痘,而並非是痣。通常來說,鼻翼上的痣自古以來都被認為是一種漏財的現象,這一點是有過萬萬千千例子的。但對方身為一個律師,而且楊洪軍說他也是拿錢辦事的那種,多年來專門為重刑犯辯護,想必是應該不缺錢才對,那麽這個骨相看起來,讓我產生了懷疑。


    他的耳垂很大,但左右耳朵的耳廓中段有一個明顯的凹陷,以至於我們的耳朵大多都是c字狀,而他的耳朵卻更像是一個“3”。這是一種骨相上比較典型的“棋子耳”,是為“白手起家,中年富貴”之意。


    就在我打算進一步觀察他的耳朵天地人三輪以便推測他的過往的時候,他仿佛突然察覺到我在看他,於是小眼睛一下子就準確無誤地盯住了我。


    這個眼色其實並不可怕,我卻不知道為什麽竟微微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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