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凡夫俗子來說,當我掌握了一個比較獨特的技能,而這個技能卻是他人所不具備的時候,除了必要的低調之外,人們還是會希望得到他人的認可,甚至是讚許。我就是一個典型的這樣的人。自打跟著楊洪軍一起參與辦案開始,我每次因為摸骨而提供的信息線索,我總是有意無意地顯擺炫耀,當我用最直白的語言,把別人藏在心裏或許並不希望說出來的秘密公開的時候,我得到了大家讚許甚至是崇拜的眼神。


    然而我是很小的時候就跟著我父親學習的摸骨,除了我們父子之外,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使用跟我們一樣手藝的人。小時候也曾因為這個問題問過我的父親,說為什麽除了咱們沒有人再會摸骨術,是不是這是我們家的獨門絕學呀。父親當時告訴我說,並非沒有人會,隻是會的人很少。摸骨術比較挑學生,大多數學生都是盲人,喪失了視覺之後,其他的感官尤其是觸覺會比明眼人更加敏銳一些,手指的觸摸是直通師傅們的心靈的,這就是為什麽盲人界總會出很多摸骨大師的原因。


    所以像我這樣明眼人學摸骨的,可謂是少之又少,連盲人師傅懂摸骨的我都沒見過,於是當眼前這家夥突然跟我說起我的骨相的時候,心裏的那份驚訝也就不言而喻了。


    可能是看我半張著嘴巴久久說不出話,這個精瘦的中年人露出一絲得意的表情,然後對我說道:“小子,很意外對吧,我也會摸骨術,我也和你一樣並不是盲人。知道今天找你,是為什麽嗎?”我沉默不語,因為我想我知道他們為了什麽,可是我不能說,害怕說出來正好給了對方一個對付我的理由。


    “強哥”說道:“你很是聰明,昨天收到了我寄給你的包裹,當天就讓你父母離開了,既然如此,咱們也別繞彎子了。早在組織盯上你的時候開始,你就注定了是死路一條,之所以昨天才以這樣的方式正式告訴你,是因為我也接到了要求,盡量留你一名,不過你必須就從此跟了我們走,將來隻當你沒有這個家,重新生活,作為交換條件,我們可以保證不再為難你的父母。”


    強哥半彎下腰,幾乎跟我鼻尖對鼻尖地說道:“送去警察局就安全嗎?那裏和這裏一樣,隻有四麵牆和一個屋頂罷了。你好好合作,父母就太平無事,隻要你答應跟著我們一起做事,今後雖然見不到父母,但能夠知道他們可以安度晚年,我不覺得你有更多的選擇,所以你也沒有考慮的必要。”


    他的話聽上去非常霸道,似乎那意思就是代替我已經做了決定一般,這個決定我顯然不能接受,且不論他給我的條件即便是比現在好上千萬倍,就單單憑借著我對蓮花堂的了解,知道這個組織的黑暗之處,我就不可能答應他。但對方的架勢,似乎是非如此不可,頭暈腦脹之下,我飛速地在腦子裏盤算著,試圖用點什麽方法來化解,既然對方是要我的能力,那麽在我沒有正式答應或者拒絕之前,應該還不會對我怎麽樣。


    於是我岔開話題地問那個強哥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拉我入夥,我隻是個小小的按摩師而已,我能幫上你們什麽忙?這句話一出口,先前那個踹了我肚子一腳的家夥就說道:“你嚷嚷個啥,你說俺們是啥人?你這不明知故問嗎。你也別裝模作樣說你是個按摩師,你的底子,俺們這些天都已經摸得透透的了,你跟你那老不死的爹,不就是打著按摩推拿的幌子,給人摸骨斷命,想方設法跟俺們作對的人嗎?”


    這家夥脾氣不太好,一邊說,一邊伸腿在我的腳肚子上不輕不重地踢著。他似乎連普通話都不會說,嘴裏念叨的,全都是一些方言。好在這種方言和普通話大多隻是音調上的區別,仔細聽還是能基本聽懂。於是我搶白道,你們要拉我入夥,起碼要告訴我你們是幹什麽的吧?我現在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入你們的夥啊?


    那家夥又踢了我一腳,這次稍微用力一些,令我的腳肚子隱隱生疼,他罵道:“你這鱉孫,跟俺們裝蒜不是?書裏邊那朵紅蓮花你是瞎了是不是?還問俺們幹啥的。”我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狀,知道這時候裝作不知道這個組織顯然是行不通了,搞不好還得挨揍,於是我長長地“噢~”了一聲,然後說道,原來你們就是這個組織的人啊,蓮花堂嘛!你幹嘛不直說啊!


    本以為我這種裝腔作勢能夠避免挨揍,可那家夥聽到之後,竟然冷笑了一聲,然後又一腳踹了過來,這回他的腳鋒偏高,並沒有側踢,而是用一種類似於蹬踏的動作,踹到了我右側的肩膀上。我手腳被綁,本來能夠坐直了都挺費勁的,這一下雖然並沒有很重,但卻讓我失去了重心,我歪歪斜斜地朝著左邊倒下,嘴裏發出慘不忍聞的慘叫聲“哎呀~~~!”


    其實並不痛,我故意如此,因為我的房間在二樓,我的窗戶又是臨街的。而此刻的我就坐在窗戶底下,周圍的街坊都基本上是看著我長大的,隨便一轉頭都能看到好幾個熟人,我故意大聲叫喊,一方麵避免了直接喊救命而給自己帶來皮肉之苦,一方麵也能夠起到提醒周圍街坊注意的作用。


    當然我並不確定那真的有作用,畢竟現在的時間正是大家熱火朝天的時候,手裏做著事的人大多聽不見這些響動,而且我剛剛才叫了一聲,就被另外那個人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掄起拳頭作勢要打我,但卻隻是在嚇唬我。


    踢到我的那個口音娃嘲諷地說道:“你這鱉孫,還棉花糖,俺看你還是個棒棒糖呢!”我回答他說,不是棉花糖,是蓮花堂!本來還想補上一句“你是不是耳屎沒挖幹淨”之類的話,但還是不要去找死的好。


    那家夥說道:“俺告訴你小兔崽子,別給俺們整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中不中?俺們忠義芙蓉會啥時候改叫棉花糖了,俺就說這陣子怎麽派一個人抓一個人,肯定是你小子跟那個肥頭大耳的家夥幫著那楊洪軍搞事情吧?”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那個“強哥”喝止住了,隻聽強哥大聲斥罵道:“你跟他廢那麽多話幹什麽,你這嘴漏風是不是,什麽都往外說,你是不是想像唐老鴨那樣,被人拔了氣門?”強哥的語氣充滿威嚴,他這麽一喝止,那個口音娃立馬就不說話了,但是還是在邊上氣鼓鼓的,好像是對於自己遭受的這一頓斥責感到不服,但又不敢反抗一樣。而另外那個就比較有趣了,他至始至終話都很少,既不會主動向我問話或者做點什麽,也不會幫著強哥訓斥那個口音娃,感覺就是一個徹頭徹尾唯那個強哥馬首是瞻的人。謹小慎微,害怕做錯什麽事情。


    強哥罵完之後,轉過頭來瞪著我,那本身就下垂的眼角因為鼓起眼睛看上去顯得更加奇怪。他對我說道:“臭小子,我這傻弟兄口無遮攔,一不留神就讓你知道我們組織的名稱了,不過那也沒關係,今天你要麽就加入到組織當中來,成為我們的一員,歃血兄弟,要麽你就腦子裏記著這個名字,帶到墳墓裏去,負責任地告訴你,倘若你今天不答應,你沒辦法活著離開。”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遭受到這樣生命的威脅,也不是說話最狠的一次,但我隱隱感覺對方可能真的不是在虛張聲勢。為了保住我的小命,我開始跟這個強哥插科打諢,問他道,好吧,你們剛剛說的這個忠義芙蓉會,需要我來幹什麽,既然你知道我會摸骨,為什麽還要招攬我這麽個人來跟你搶生意?你歲數比我大,剛剛聽你分析我的骨相,覺得你的功力更是遠勝過我,既然這樣,把我拉入夥有什麽意義?


    強哥好像有點不耐煩,但被我恰到好處地拍了個馬屁,看上去還是有點暗爽的。他衝著我嚷道:“你哪那麽多問題,我剛才已經說了,你覺得你有更多的選擇嗎?至於為什麽拉你入夥我怎麽會知道,你當是我想招攬你嗎?這都是上頭的吩咐,我隻需要落實就行了。將來你加入我們,你也會跟我一樣,少問,多做。”


    做什麽?綁人殺人?強拉人入夥?幹這種事你叫什麽忠義芙蓉會啊,這算是哪門子的忠義?我本身就是想要插科打諢拖延戰術,好讓我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對策,所以這句話,也算是一下子就脫口而出了。


    強哥聽我這麽說,斜眼輕蔑地看著我,然後說道:“忠義芙蓉會這幾個字,你別一次一次給我掛在嘴邊,我可告訴你,就算你今天答應了入夥,我們動手宰了你,跟上頭說你不答應也就是了。我們是幹什麽的?我們是替天行道的人!”


    強哥這句話大義凜然,頗有種驕傲感,卻讓我心裏搖頭,覺得這人性的扭曲實在太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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