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下來的連夜突審,從一開始就遇到了難處。


    那天處理好襲擊者的傷口之後,還給他補充了很多葡萄糖,本身也都並不是致命傷,隻是人會比較痛而已。起初這家夥那個詭異的笑容,一直讓我覺得很是不解,當一切準備就緒,打算開始審訊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四點半。


    馬天才就沒來參與審訊了,被護送去了醫院取出子彈,不用說也知道,在醫院裏他肯定又是哭爹喊媽地大鬧了一場。而那個襲擊者,打從我和楊洪軍進入審訊室後,就一直非常不配合。開始的時候,是一直裝作身體虛弱,閉著眼睛,對我們的提問置若罔聞,隨後就開始以種種借口例如身體不適之類的,要求要離開。


    此人和之前的那幾人一樣,都是北方口音,卻有別於我知道的那幾個省份,很像是那種含糊不清的漢語,大概是來自少數民族地區。身上沒有身份信息,經過指紋和容貌比對後,也一時半會沒能分析出結果來。還沒問幾個問題的時候,審訊就陷入了僵局。


    楊洪軍有些無奈,畢竟不能因為對方不肯開口,就濫用暴力。但若是容忍他繼續這麽裝聾作啞下去,到最後他還是會要求找律師,而極大的可能,他會找那個白律師。事到如今,我們決不能讓他有這樣的機會。


    看到楊洪軍不知道怎麽辦好的時候,我湊到他耳邊輕輕問道,楊警官,我能問幾個問題嗎?楊洪軍不解說,你當然可以問,不過這家夥未必會回答。我點點頭說我試試。


    因為我要問的問題,並不會一開始就直奔主題,問他背後的主使人等信息,而是問他,是從什麽樣的方式進入我父母的房間,繼而襲擊我父親的。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心裏是知道的,但是我需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打開這場問話。不出所料,他仍舊不理不睬,不過跟楊洪軍審問他的時候不同,他這回是半眯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按照常理來說,我咬掉了他半截耳朵,還在他臉上留了個大傷疤,他應該對我恨得咬牙切齒才對,可他那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反倒讓我又一種難以預測的可怕。但審訊還是要進行下去的,我和楊洪軍隻需要找到一個方式,打開他的話匣子罷了。


    我沒有其他的本領,摸骨術是我唯一算的上擅長的,見他不說話,於是我開始現場觀察摸骨。一邊觀察一邊對他說道:“你平額頭粗眉,眉毛雜亂,眉毛跟發際線距離不均,說明你做派另類,常常不在人的預料之內,你曾經試圖進入過別人的圈子但因為自身太過於特立獨行而被排斥,甚至被人看扁瞧不起,人家都覺得你這個人腦子不正常,把你當成神經病。你顴骨比較大,下頜骨寬且長,顴骨與腮幫之間有明顯的咬肌突出,證明你這個人心狠手辣,下得去手,做事情會不計後果。下巴超前微微凸出,下排牙超過了上排牙,有點地包天,這說明你早年間有可能會因此而被人取笑,你的性格形成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這個時期的自卑,受辱而產生了偏移,在形成途中就走了彎路,成年後更加難以糾正。而你的眼睛眼角呈倒八字狀微微朝著眉毛上揚,眉眼之間距離很近,這樣的眼睛稱之為丹鳳眼,說明你雖然性格不怎麽樣,但其實是很聰明的。這一點能夠在你的鼻子跟耳朵得以印證。你是塌鼻梁,鼻尖的高度幾乎與耳垂相當,這說明你的人生發展是會受到限製的,本來求個安穩,卻距離你的理想總是差了一步。並不是你不夠努力或者做得不好,而是你要得太多,且一直覺得自己差點運氣。耳朵內是典型蝸狀,耳朵的三段看起來也都相對平整,說明你思路清晰,做事情有自己的一套法則,但你的這套法則或許是你理想化的,現實當中,未必實用…”


    說到這裏的時候,那家夥的表情開始有點不自然了,他銬著手銬坐在我的對麵,此刻被我抽絲剝繭,一點一點把我觀察到的內容說給他聽,換位思考一下,假如我是他的話,我此刻的感覺就好像是衣不遮體,被人指指點點地說著我這裏好那裏不好等等,一個人如果變得沒有秘密可言,那他就完全失去了安全感。


    我的此舉,其實大可不必跟這家夥說,之所以說出來還盡可能的細致,就是為了讓他失去安全感。他起初的那個詭異笑容讓我覺得他心裏有種有恃無恐的感覺,這樣的感覺我必須先將其粉碎。


    看到他眼神開始閃爍,這代表他內心已經因為我的這一番話而受到影響,於是我指了指他被包紮好的耳朵,補充道,今天對不住了,情急之下咬了你的耳朵,希望你要明白我雖然不是直接受害者,但你襲擊的是我的父母,所以我也不會讓你有好下場的。說完這句話,我也開始露出那種有點得意,又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好像他剛才的表情一樣。


    俗話說,打蛇打七寸,攻擊對方的時候,就要選擇對方最脆弱的部分。果然在我提到他耳朵的時候,他就明顯露出那種憤怒的表情,本來就有點地包天的嘴巴,因為咬合牙齒太用力,導致臉頰兩側的肌肉隆起,那本來就很粗卻很雜亂的眉毛,更是因為生氣的關係,而微微抖動。


    我見起效了,於是趕緊接著說道,你以為你今天什麽都不說,你就可以安全,可以逃脫嗎?我可以跟你保證,就算警察審不出了一個字來,你也沒可能活著出去,知道為什麽嗎?


    我提高音量,堅定語氣,一副我早就知道結果的樣子。而很顯然,這個襲擊者雖然知道自己犯下重罪,但他並沒有造成他人嚴重受傷或者死亡,就算他是非法入室並挾持了他人,嚴格來判的話,量刑也不會特別重。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這麽有恃無恐,或許在他心裏想著可能最多關一些年頭就會被放出去吧,而當我突然說道他沒可能活著離開,這是他從未想到過的結果,原本憤怒的臉上,突然出現了極為不解的表情。


    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對他說道,你自己看看你肩膀上的傷,你早就知道外頭埋伏了槍手,可知道為什麽槍手要射擊你嗎?你真以為是拉上了窗簾,所以看不見嗎?襲擊者繼續不說話,但很明顯,此刻他的思路已經被我帶著帶著,朝著不好的方麵去聯想了。我稍微大聲地說道,因為那一槍就是瞄準了你打過來的,隻不過打偏了一點而已,往上或往下再精準一寸,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楊洪軍這時候走過來補充道:“沒錯,一個槍手既然敢於來執行這樣的任務,那他的準確度是不會有太大問題的,也許槍手的目標是我或者其他人,但最後開槍的時候,目的就是為了殺死你,因為你知道一些他們的秘密,你被抓了,他們會不安全,所以趁著你被我們的人帶走的時候,那短短幾秒鍾,迅速決定要殺你滅口,懂了嗎?”


    襲擊者的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憤怒,取而代之的,是無比驚訝的表情。他對於我們說的這些完全沒有想過,直到楊洪軍這麽直白地告訴他之後,他才察覺到自己原來距離死亡的距離,僅僅隻有一寸。


    驚訝的表情之後,他開始有點懊惱傷心,不過這樣的情緒也僅僅隻有幾秒鍾,就又重新轉化為憤怒。不同的是,這次他的憤怒不再是針對我和楊洪軍的,而是針對那個要殺死他的人。趁此機會,楊洪軍放緩了語氣說道:“我們願意相信你做出這些事,一定是出於一定的理由,不過那並不重要,你這麽賣命的替組織背黑鍋,結果他們還想直接就把你給殺掉,比起把你抓起來被我們沒完沒了地逼問,一顆子彈顯然就來得簡單多了。所以請你配合我們,把這些要殺你的人繩之以法,給自己一個公道,也讓我們的工作順利進行。”


    襲擊者氣得連連喘著粗氣,他心裏也明白,自己交代或不交代,想要離開這裏都很難了。本來自己忠誠於組織,到最後卻差點被組織殺死,換了是誰,都會心裏想不通。於是他終於開口,對我和楊洪軍說道:“好,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們,我犯了罪,沒什麽好說的,但我要帶上幾個人墊背,他們既然想讓我死,我也不會讓他們好好活!”


    楊洪軍一拍巴掌說道:“這就對了,而且你的交代如果對我們抓獲犯人破獲案件有幫助的話,還是你的一個立功表現,將來真的要判你的時候,會因為這個原因而給你減輕責罰的,而那個時候相信我們已經抓住了要殺死你的人,你關幾年放出去,重新做人,也就沒有危險了。”


    襲擊者點點頭,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後開口對我們說道:“我們這次一共來了三個人,一個是聯絡人,一個是我,槍手隻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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