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也不再說話了,隻是用失望的眼神看著趙老,趙老一把歲數的人了,怎麽會連我這種眼神也看不出?可他非常倔強,他堅持他的想法是對的,並且不容我有質疑的機會。所以他也用那種帶著強烈對抗的眼神看著我,似乎即便在此時此刻,他也不肯承認自己做錯了什麽一樣。


    這就好比是在走夜路,或者敲黑門,你並不知道門後麵到底是五彩世界,還是萬丈深淵,所以大多數人包括眼前的趙老在內,都會選擇堅持自己的想法,即便走到這一步的時候,已經是錯無再錯。


    看他這麽執著,我就把我的眼神轉移開去,不再看著他,而是低頭看著楊安可。她仍舊還沒有醒過來,我也沒打算把她叫醒。過了幾分鍾,那個司機重新回到了屋裏,進門後就對趙老說,已經搞定了,問什麽時候拍照片?


    趙老說現在太晚了,這屋裏光線也不好,等明天天亮再說吧。趙老告訴那個司機,咱們倆輪流休息,醒著的那個人一方麵要盯著外頭的情況,一方麵要提防我耍什麽花招。我苦笑了一聲,卻沒說話,心想我還能耍什麽花招,難道我還能憑借膨脹我肌肉的方式把那紮帶給繃斷麽?我特麽又不是施瓦辛格。還是說我能夠直接把這床板高舉過頭,以它當做武器,把這倆貨給砸死?我特麽也不是綠巨人啊!


    趙老隨後又轉頭對我說道:“凱子,你也睡一會兒吧,明天…哎!明天可是漫長的一天啊…”這句看似意味深長的話,其實再明顯不過,其實就是宣告了這件事的結果,那就是明天我們就會死。既然如此,我還是不睡了,好好享受在人間的最後一點時光吧,幸好楊安可現在睡在我的腿上,雖然長時間的壓迫讓我的腿有點發麻,不過這樣的畫麵,也許是我短暫人生中,為數不多美好的回憶吧。


    雖說是打定了主意不睡,但人總歸是對抗不過疲勞的。於是那一夜,我幾乎睡一會醒一會,楊安可大約在淩晨兩點左右才醒了過來,她顯然花了點時間來習慣眼前的一幕,畢竟她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畫麵,是我正在打瞌睡,並且角度是從下巴往上的一張大臉。


    楊安可醒後,由於她的其中一隻腳被捆住,所以即便是坐起身來,她也隻能斜靠在我的身上才能夠保證不摔倒,於是她就這麽靠著。這種比較親密的動作在此刻的場景看起來,像極了一對苦命鴛鴦。為了化解尷尬,也的確沒什麽好害怕的了,於是我就當著趙老的麵,當他不存在一般,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她,楊安可畢竟歲數小,又是個急脾氣,當場就把趙老罵了個狗血淋頭,任何難聽的話語都從她嘴裏罵了出來。


    很顯然她作為楊洪軍的侄女,跟趙老的接觸要比我多很多,所以這種失望的情緒也就大了許多。更不要說我告訴了她,趙老此舉的目的,不光是要我們倆的小命,在那之前,還得先殺了楊洪軍。這更加讓楊安可怒不可遏,若不是因為手裏沒什麽東西可抓,我想她可能會把我大卸八塊,然後當做暗器投向趙老。


    趙老也不說話,就這麽默默地挨罵,臉上的表情在告訴我們,他根本就不在乎。而他跟那個司機顯然是低估了楊安可的戰鬥力及詞匯的豐富,一般人在得知自己即將被殺死的時候,如果不是如我一樣靜靜等待,就一定會跪地求饒,卻很少有人像楊安可這樣,即便手上夠不著,嘴裏也要讓自己好好痛快一番。


    這場單方麵的罵戰,足足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那司機實在是受不了了,他不是我們本地人,我們本地的方言外地人乍聽之下也不太容易聽懂,更不要提楊安可罵人的詞匯當中,大多都是一些我們本地人才能聽懂的俚語。於是他很快就極度不耐煩地站起身來,一邊挖著耳朵,一邊搖著頭逃離了現場。房間裏能夠挨罵的人就隻剩下了趙老,他這麽一把歲數的人,被一個年輕小姑娘指著鼻子臭罵,心高氣傲的他很快也開始不高興了,於是他對楊安可說道:“小姑娘,你有一張破嘴你知道嗎?死到臨頭了,你還張狂什麽。你信不信明天我當著楊洪軍的麵先殺了你!”


    楊安可毫不示弱,大罵道:“你這臭不要臉的老王八蛋,等我幺爸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這堆老骨頭給揍散架了!反正我都要被你殺,但我會記住,我楊安可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倆人這般對罵,一邊旁觀的我覺得精彩萬分。沒想到臨死之前,還能有這麽一場撕逼大戰,還真是帶勁。男人跟女人吵架,本來就沒有任何勝算,趙老又是個死要麵子的人,所以他不會動手打楊安可,隻是在被罵得無力還口的時候,隻能冷笑一聲作為回應,不過那微微抽動中、鬆弛的臉部肌肉已經說明,他早已憤怒至極。


    於是他也站起身來,走到了門邊,將身子靠在門框上,這樣他既能聽見屋裏楊安可的罵罵咧咧,隨時一回頭,也能看到我們的動靜。


    我靈機一動,心想這可是個好機會。轉頭一看,趙老先前靠在牆邊的那杆三八式步槍仍舊還在那裏,槍的位置距離趙老大約有兩米多,而距離我則差不多有四米。假如我此刻手沒有被束縛住,而能夠自由活動的話,我是有足夠的信心在這個距離下比趙老先搶到槍的。可我手邊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弄斷手上紮帶的工具,唯一有可能變得尖銳一點的,就是我褲子的拉鏈,但我未必能夠掰得下來。


    人總是這樣,在危難關頭,總能夠激發一些平日裏所不曾被發現的潛能。這時候楊安可還在指著趙老那半個背影破口大罵,當她把手抬起來的時候,我注意到她手上的假指甲。


    於是我將腦袋微微一側,朝向了楊安可的方向。她本來就是斜靠在我身上的,所以我的這個動作,可以距離她的耳朵很近地說話。而我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楊安可!你接著罵,罵大聲一點!”


    楊安可知道我鬼點子多,迅速明白了我的意思,於是繼續滔滔不絕地罵了起來,我在想這姑娘將來要是跟任何人在一起生活,都不要激怒她,否則背都能給你罵腫起來。眼看趙老還沒有轉過身子,我迅速用能夠活動的那隻手,把楊安可的手抓了回來,然後輕輕在她的指甲蓋上指了指,那意思是,我需要你的假指甲。


    楊安可斜著眼睛看著我,嘴裏還在繼續大罵,她輕輕點點頭,因為她的雙手是都能夠活動的,隻不過我並不知道女孩子做假指甲,會不會粘得非常結實,總之楊安可在那兒折騰了好幾分鍾,才把那假指甲給掰了下來。我看她的表情流露出那種微微吃痛的感覺,想來還是會有點疼。可當下我來不及細想這麽多,就偷偷從楊安可的手上接過了假指甲。


    我手裏拿著這硬邦邦的假指甲,然後把手背到了背後,摸到了床板上一塊稍微平整但有點生鏽的區域,開始來來回回幅度很小地,磨著那指甲。


    是的,也許你已經想到了,通過這樣的打磨,可以讓指甲的邊緣出現類似於刀刃的斜切麵,雖然不如刀子那麽鋒利,但如果快速在人的皮膚上劃拉,還是能夠很輕易就割出一道劃痕來的。我盡可能讓它變得鋒利一點,才好趁人不注意,把紮帶給割斷。


    當然這是我理想化的想法,實際上操作起來的時候,還是困難重重。因為我一方麵要一隻手用力把紮帶繃緊,另一隻手還要成拉鋸狀在紮帶上來回割開一個小口子。繃開的力道加上指甲的割動,盡管速度奇慢,但的確在幾分鍾後,把紮帶割出了一個三分之一的小缺口來。


    我喜出望外,因為我知道這個計謀是可行的,隻要我不被現場抓住的話。於是我必須非常小心,隨時隨地都要注意著趙老是否會轉身過來。每次隻要看到趙老的身子微微一動,我就會跟做賊似的,迅速回到原來的姿勢。


    楊安可雖猛,詞匯量雖然豐富,但那畢竟不是無窮盡的。我偷偷摸摸割紮帶的速度非常慢,於是沒過多久,她的詞語就即將枯竭了。她用胳膊肘輕輕撞著我,那意思似乎是在問我搞好了沒有她快頂不住了。我連回應她的時間都沒有。就這樣又過了幾分鍾,楊安可實在是沒力氣繼續罵下去了,趙老才突然轉頭,笑嘻嘻地看著楊安可,那意思仿佛是在說:你罵啊,你怎麽不接著罵了。


    楊安可果真不罵了,而是改唱歌。她把她會唱的歌不管是通俗的還是兒歌,統統把歌詞改成了辱罵趙老的話,聽上去別有一番滋味。趙老無奈,怒目以對,幾秒鍾後,又轉過了頭去。


    好機會,於是我趁著這個當口,開始拚命地加速割起紮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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