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早上。


    在晨霧未散的首都郊外,馬希洛等人受邀參加了即將派往緩衝地帶的師團閱兵典禮。不用說,馬希洛的參加本身是非正式的。他們隻是混在高級將領們的親屬當中,坐在觀禮台的一個角落參觀。也因為場麵並不十分正式,今天傑斯和愛蜜特也能一起參加。


    擔任一行人導遊的嘉德麗亞,擺出如同展覽女郎般的專業笑容。


    「您瞧,這是不是非常雄壯威武呢,殿下。這就是我們共和國引以為傲的超精銳部隊,名為裝甲師團。」


    姑且不提傑斯和愛戴爾瓦斯一如既往的撲克臉……帕莉艾爾和愛蜜特雙雙瞪大了眼。


    眾多的鋼鐵方箱在耀眼的朝陽下高舉著大炮,腳下則是被稱為履帶的鋼鐵輪帶。


    「怪……怪獸一樣的汽車……」


    愛蜜特的形容貼切無比。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厲害,好厲害啊,帕莉艾爾!實在太厲害了!看啊,戰車數量有這麽多!!」


    馬希洛幾乎傻眼,但仍像個幼童般興奮大叫著。


    「喔……我是第一次看見戰車……」


    這確實很厲害。


    粗略算起來應該有一百輛吧。和武裝商隊競賽起跑前的氣氛很相像,不過有一點不同,那就是這些車並不是用來搬運,而是用來戰鬥的。它們遠比卡車昂貴,而且因為不用輪胎而用履帶,光是整修本身就需要相當高的技術及工夫。


    但也因此這些車不管地形是否有鋪路麵,無論在荒野還是山地都能奔馳,以一般魔物為對手的野戰中可說已達到近乎無敵的境界。對於魔人比例較其他國家少的共和國而言,麵對該如何以人類為主力來保護國土這個頭痛問題,這就是他們所得出的答案。在魔導文明全盛的大陸上,共和國軍所貫徹的熱兵器教義之頂點,就是這支戰車部隊。


    帕莉艾爾望向身旁的希娜。


    「……希娜好像不太驚訝呢!」


    「我可是出生在這個國家的。雖然說,我也沒看過這麽多戰車並排在一起的場麵。聽說最近的男孩子,比起當個冒險者,更想成為戰車手呢。」


    就在兩人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嘉德麗亞提到:


    「殿下也是男孩子呢,能讓您滿意實在是無比榮幸。」


    「當然了,嘉德麗亞小姐。你看那些主炮又長!又粗!又硬!看起來何等雄壯!身為男人怎麽可能不憧憬!?」


    啪!愛戴爾瓦斯揮下張閃。


    ……


    「他應該不是那個意思吧,希娜?」


    「當、然、呀!」


    帕莉艾爾和希娜的反應先擺到一旁。


    嘉德麗亞幹咳了一聲,說道:


    「不過這些隻是閱兵用的一小部分而已。實際上將會有超過一千的車輛,即將開往中原的緩衝地帶。」


    「能不能停個一百輛在我們國家?」


    「車馬隊的車庫可裝不下這麽多,王子。」


    忍不住想像那場景的帕莉艾爾歎了口氣。別說車庫了,要是不把王宮後院的森林砍掉,根本沒辦法讓這麽多戰車開進城裏吧。大概。


    「隻要出動這種※p式戰車一個師團,想攻陷帝國的萊恩要塞也隻是時間的問題吧。」(譯注:panther,德國豹式戰車。)


    嘉德麗亞不經意說出的話,讓馬希洛變了眼神。


    「怎麽會……共和國打算進攻嗎?」


    「哎呀,您說這話就奇怪了。否則還能用來做什麽呢?不正是因為盟軍攻不下來,現在才感到束手無策嗎?」


    麵對嘉德麗亞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馬希洛搖頭否定。


    「不,隻是沒有必要進攻。」


    「那麽中原各國打算慢慢等帝國放棄侵略嗎?」


    「不是那樣,隻是……」


    「殿下。」


    愛戴爾瓦斯開口。


    「那不過是一介幹員的玩笑話而已。」


    「不……呃,這樣說也是……」


    馬希洛語塞。嘉德麗亞的柔和笑容裏則混入幾分厭惡。


    「哎呀,侍從長閣下這話可嚴重了。難道位在cic中樞的我會騙人嗎?」


    「不,我隻是向殿下進言,拿了假貨還能厚顏無恥地回國的人所說的話沒有聽的價值。還是說,這個國家的諜報部隊隊長閣下會把一介女侍的玩笑話當真嗎?哎呀,看來貴國還真是閑得發慌呢。真是教人羨慕。」


    「唔……你這家夥……!」


    麵對說一句回三句的愛戴爾瓦斯,嘉德麗亞隻能氣得咬牙切齒。


    如此不饒人的態度,帕莉艾爾隻能當作沒聽到。要是現在和嘉德麗亞對上眼的話,難保她不會咬過來。


    在如此令人難受的氣氛下,總統的演講總算結束,觀禮台上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等到總統在歡呼聲中揮著手從演講台上走下來後,嘉德麗亞馬上起立。看到她的表情一下子就恢複往常,帕莉艾爾不禁感歎著,這也是對方的厲害之處。


    「……那麽,之後總統將與各位進行餐會。總統從昨天就非常期待能與殿下會談呢。」


    馬希洛突然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餘今天將會直接切入核心。再怎麽說也不會飯吃到一半就說要趕去處理下一個公務吧。」


    「……呿,盡是一些讓人不愉快的家夥。」


    嘉德麗亞轉向一旁,故意用能讓人聽見的聲音吐露真心話。但愛戴爾瓦斯又補上一句:


    「怎麽了嗎?」


    「沒什麽,不過是一介幹員的玩笑話而已。」


    帕莉艾爾看了看,就隻有個性較好的愛蜜特臉上掛著像是胃痛的表情。


    一行人走下觀禮台,跟在嘉德麗亞身後。


    馬希洛開口:


    「如何,傑斯?你也是第一次看見戰車吧?要是能單手操縱的話,你應該也會覺得不錯吧?」


    「西域倒是有不少在跑。順帶一提,如果沒有裝載高科技的配件,別說是單手,就連一個人也操縱不來。」


    馬希洛眨了眨眼。


    「……你好像很清楚?」


    愛蜜特也眨眨眼。


    「我的勇者,西域到底有多可怕呀?」


    「誰知道。如果是對付魔物,戰車的確很行。對付魔人就難說了。」


    實際上,共和國領地內的戰車部隊在驅除魔物上確實有相當大的戰果。不過,一旦碰到帝國軍也許有困難……帕莉艾爾也這麽覺得。


    問題是在魔導皮膜技術的發達。若是小口徑的子彈,光是施展在布衣上的皮膜就能加以彈開。如果是用鎧甲那樣的厚重材料,想必就能施加與質量成正比的強大魔導皮膜。


    子彈是消耗品,但魔導皮膜如字麵上所示是鍍上去的,一般而言並不會有所磨損。如果一定要以槍械與之對抗,就必須仰賴一種灌注了魔力,名為斷導彈的子彈……不過成本很高。


    然而如果碰上劍與魔法,不知為何魔導皮膜的威力卻會減半。有一種說法是使用者的劍氣或靈力等物質會附加於刀刃、魔法上,能對魔導皮膜產生侵蝕作用。據說目前還沒有任何能夠完美抵擋這些東西的魔導皮膜。以這點來說,就隻能單純依靠材質的硬度,以及作戰者的經驗了。


    箭矢的質量大,因此容易附加靈力,如果射手的技術夠,將能發揮出遠超過一般刀劍的威力。當初長穀部沙耶香用來貫穿希娜肩膀的長弓就是這樣。但如果是子彈,在與手指隔離的狀態下發射出去,原則上無法施加靈力。也許有人會說幹脆一開始就把靈力灌入子彈……斷導彈就是基於此種想法而開發出來,但成本很高,而且隻能用一次。


    這就是


    在古文明時代中表現亮眼的槍炮武器,如今在對人戰鬥中走向荒廢的原因。


    帕莉艾爾走著,又回頭望向戰車列隊。


    即使那些大炮的威力強到能夠忽視魔導皮膜……如此厚重的鐵塊,真的能夠瞄準行動靈活的騎兵嗎?在遠距離遭到魔法狙擊的時候,有辦法躲開嗎?若是躲不開,它的裝甲又能彈開魔法嗎?


    「……如果被靠近,可能出乎意料地弱呢!」


    「恐怕不是一個弱字可以形容。」


    麵對帕莉艾爾的疑問,馬希洛像是帶著嘲笑:


    「古文明的武器,設計時是將心血投注在從遠距離、安全地將敵人擊破上。記得那個p式當時是用來對付戰車的車輛,也就是對付大型目標用的。如果光靠那些戰車想對付重騎士、騎兵或魔導騎兵,是相當困難的事情。」


    發現明明討厭戰爭的馬希洛竟和自己有相同的看法,帕莉艾爾有點驚訝。


    「那……」


    「我是說『光靠』那些戰車。所以說隻要這邊也有騎士或騎兵伴隨,不讓敵人接近就好了。雖然說這些老戰術隻是我從書上讀到的。」


    原來如此。帕莉艾爾總算明白那些戰車屬於何種類型的兵種。這就像是強大的魔法兵周圍會有重騎士團構成防護壁,兩者相輔相成的道理。差別在於戰車的大炮與攻城魔法不同,隻要持續填彈就能連續不斷地開火。以這點來看,同樣是很有威力。


    「不過,他們最大的目的大概是……」


    「大概是?」


    麵對帕莉艾爾如同鸚鵡般回問,馬希洛把話說得像是一文不值。


    「大概隻是為了炫耀共和國國力給中原看吧。」


    「啊……」


    說的也是。就算是在中原數一數二的賽姆、拉斯露卡,也沒有能製造出這麽多戰車的工業力。當然也沒有翻修古文明車輛的技術,恐怕連資源也不夠。話又說回來,一輛戰車所耗費的資源,不知能製造出幾十人份的刀劍或鎧甲。中原上能買到的板甲平均重量是二十~六十公斤左右,那戰車光是一輛就重達幾十噸。光以這點來看,就可以得知那是多麽奢侈的武器。


    更何況現今的戰鬥不論是劍也好、魔法也罷,都非常依靠使用者的能力與技術。但以人類為主體的共和國,卻找到了隻要學會操縱方法,任誰都能發揮同樣強大攻擊力的戰車路線。如果隻需在大炮後麵扣扳機的話,隻要一根食指就夠了。即使是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女人小孩也都能成為戰力。其普遍性及便利性都不容忽視。


    就算成本很高,但國力強大的共和國就是將其化為可能。光是為了閱兵典禮就聚集了百輛,實際上出發的將有千輛。如果考慮到共和國的廣闊國土,想必會有更多吧?


    擠在狹小中原的小國家群當中,會有哪位國王想與它們正麵交鋒?至少官兵們都不會想麵對那些鋼鐵團塊吧。


    不過,以這角度來想,不隻對中原,戰車對帝國士兵們應該也很具衝擊性……


    「……」


    當一行人離開閱兵會場,看見移動用的加長型禮車時——


    「……霧?」


    在中原,像今天這種晴天早上也常常起霧。可是現在已經上午十點了,這時間就算放晴也不奇怪,霧沒道理會變得更濃。


    「等等……眼前變得白茫茫……」


    由於眼前一下子就被遮蔽,愛蜜特發出疑惑的聲音。簡直像是被丟了煙霧彈一樣。


    馬希洛似乎察覺了什麽:


    「這個霧……」


    「殿下,請不要遠離我。」


    當愛戴爾瓦斯發出比霧還冰冷的聲音,一陣急促的跑步聲隨即傳了過來。在白色的霧中,出現了紅色,那是遮住嘴巴的紅色麵罩。


    「唔喔喔喔!!」


    「……!」


    帕莉艾爾一拔刀,就接下了對方揮過來的破劍。對方沒有架式,隻靠蠻力。服裝上看起來也像是平民。簡直是外行人。但這個狀況很不妙。在這樣的視野下,根本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比起尊重馬希洛的想法,保護他的安全才是最高原則。情非得已之下,帕莉艾爾一擊刺穿了暴徒的心髒。


    左右兩邊同樣響起了男子臨死的慘叫。從最後能看見的景象研判,那兩個位置應該是傑斯跟愛戴爾瓦斯。一個短而急促的聲音則是希娜。現在隻能靠聲音來判斷狀況。


    「怎麽可能!居然是red k……!」


    從嘉德麗亞發出叫聲的方向,傳來兩、三聲尖銳的槍聲。接著又是人與刀劍一同落下的聲響。


    然後,突然傳來身體遭到打擊的低沉聲音。


    「!?」


    那聲音很近,是從馬希洛應該站著的方向傳來的。臉色大變的帕莉艾爾急忙回頭。


    「王子!!」


    「……人我借走了。勿怪。」


    那是一道朦朧的男聲,不像是透過空氣,反而像是透過霧氣傳播而來。


    「慢著!!白鴉,你這家夥!!白鴉!!」


    嘉德麗亞再次大叫,但對方沒有回答。然後仿佛夢醒一般,霧一下子散了。


    「王子!王子……!!」


    帕莉艾爾環顧四周並且大叫著,但馬希洛的身影已經不在了。就隻剩下幾具襲擊者的屍體。


    「……失態了。」


    愛戴爾瓦斯發出罕見的明顯歎息聲,皺著眉頭說道。


    2


    經過數小時的全麵搜索——


    為了討論對策,帕莉艾爾等人被帶到總統官邸,卻聽說了耶斯曼總統也在同一時刻遭到綁架的消息。副總統夏克斯和國防部長瑟莉雅娜都露出沉痛的表情。


    嘉德麗亞以更加沉重的表情說明狀況:


    「白鴉……他是管理局菁英部隊『crow code』的成員,是能夠自由控製霧氣的魔人。」


    「你是說他背叛了嗎?」


    愛戴爾瓦斯淡淡地問道。嘉德麗亞則以帶著焦躁的嚴肅眼神回應:


    「他的動機不明。沒想到他居然會參與革命,這已經超出我能理解的範圍了。」


    「這樣啊,真是一隻沒教養的狗呢。」


    嘉德麗亞瞪著愛戴爾瓦斯,但她卻隻是坐在沙發上冷冷回望。確認嘉德麗亞隻能咬著雙唇無法回話之後,她轉頭看向目前擁有最高權限的夏克斯。


    「這件事未來再追究責任,請先告訴我們貴國今後會如何行動。」


    「我們會盡全力找人,但是在無法確認總統和王子兩人之安全的情況下,我們——」


    夏克斯還沒說完,愛戴爾瓦斯已經追問:


    「即使這邊沒有找到人,對方遲早會提出要求吧。到時——」


    「我會和國防部長、警察局長以及cic官員們共同討論並做出決定。目前還……」


    (哪有那種時間……)


    對方含糊不清的回答,聽在帕莉艾爾耳裏隻像是在逃避責任,更何況她內心極為焦慮。可是也正因為她們什麽也做不到,才會在這裏與這些人麵對麵。


    (唔……)


    毫無辦法,隻能幹著急。


    對,當時帕莉艾爾什麽也做不到,那簡直可用束手無策來形容。


    就因為對方是組織成員,才能做得如此俐落吧。包括警備及其漏洞,如果不是因為對方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要不是有內賊、吃裏扒外的人在,對方那些外行人怎麽可能逼近到那麽近的距離?結果在他們聲東擊西的作戰下,那個叫白鴉的人就把馬希洛擄走了。


    「……你剛才說襲擊的雜兵叫做red k是嗎?」


    「那又怎麽樣?」


    麵對態度凶惡的嘉德麗亞


    ,愛戴爾瓦斯隻是淡淡說道:


    「他們的據點在諾提斯卡,而紋章的祭壇也在諾提斯卡。事情很明顯吧。」


    「……可是,到底為了什麽?」


    「這種事情我也不清楚。隻不過……如果隻是要提出要求,光是捉走總統一個人就足夠了。而殿下除了與紋章相關的事情之外,可以說毫無價值。」


    聽到愛戴爾瓦斯口無遮攔的發言,共和國方的三人都傻住了。但事實上,如果反政府組織的目的是改變這個國家,而打算以馬希洛作為人質提出要求,那實在是很奇怪,畢竟這裏和位在中原的密斯瑪路卡實在距離太遙遠了。


    夏克斯說道:


    「……嘉德麗亞少校,諾提斯卡那邊的情形如何?」


    「已經派赤鴉和潘希(紫羅蘭)趕去了。不過,他們作為據點的古城相當偏僻,收到報告可能會花上兩天時間。」


    此時傑斯開口了:


    「要是那兩人在途中碰上那個叫白鴉的怎麽辦?」


    「恐怕不可能。」


    嘉德麗亞看向手上的報告夾板。


    「距離現場約五百公尺左右的地方,發現了疑似簡易型長距離傳送法陣的痕跡。白鴉光靠那個就能離開首都圈外了。如果這個計劃準備得很周詳,很有可能連準備囚禁人質的地點也備妥了傳送陣。也許他們已經藉由連續跳躍到了諾提斯卡也說不定。」


    簡易傳送陣並不是想飛哪裏都行的東西。出發點與終點都必須備妥魔法陣。雖然沒辦法用於進攻,不過像這樣逃跑時將能發揮極大的效果。當然,這並不是能隨便買到,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弄到手的東西。


    夏克斯再次轉向愛戴爾瓦斯。


    「如您聽到的,不論是報告先到,還是要求先到……在他們的所在位置確認之前,應該避免輕舉妄動。在那之前,為了安全起見,各位也請住在官邸裏吧。這裏的戒備不會有問題的。」


    一行人為了找馬希洛已經很累了。既然現在沒有情報,光是在此麵麵相覷也沒有用,眾人就在夕陽西垂的時分解散了。


    ◆


    在失去主人的總統官邸裏的其中一室——


    「……汝勿殺生。」


    「啊啊,抱歉。」


    傑斯不打算辯解,就隻是閉著嘴等待愛蜜特的下一句話。但她並沒有露出歇斯底裏的態度,反而表情一緩。


    「汝還真率直呢!」


    「……怎麽,你沒生氣啊?」


    「沒有啊?我的勇者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隻要知錯就行了,沒必要生氣吧。」


    她的這種個性,雖然平時總是愛開玩笑,但嚴肅的時候卻也帶著奇妙的說服力。這讓傑斯深深感受到對方的確是位修女。


    「而且這次,打破不成文規定的異端是對方呢。」


    「……這樣解釋沒問題嗎?」


    「沒問題啦。」


    昨晚希娜好像也說了類似的話。


    「宗教不是為了讓人煩惱才存在的,而是為了讓人幸福而存在的。隻要承認自己做錯事,道歉請求原諒的話,就能得到救贖。睡一覺醒來而得到被原諒的感覺,就是一種幸福。明白了嗎?」


    「還真是方便的東西啊!」


    「就是呀,超方便的。正所謂聖書曰:『汝勿煩惱』。不然信徒算什麽?」


    (……)


    也許,比起生氣,她反而還更擔心傑斯因為殺了人而感到內疚呢。但很遺憾的,對於西域那種力量就是法律的地方,要遵守聖言實在很難。畢竟那裏腦袋有問題的家夥太多了。若不是像蘭戴爾迪那種身心都強韌的人,實在很難辦到。


    「……護衛小姐也一樣,明明生得那麽可愛,卻因為擔心王子大人的安危而不得不出手。活在世上還真是辛苦。希望那位王子大人之後別因此鬧別扭才好。」


    「應該沒問題吧。」


    「哎呀,為什麽這麽說?」


    傑斯想起馬希洛的各種表情,說道:


    「隻要是有正當道理的行為,那家夥就會接受。如果要指責帕莉艾爾保護他有錯,他就要有本事把霧弄散,或是在對方被殺死前擊倒來犯者。既然他做不到這些事情,就沒有立場抱怨。」


    「……汝的道理還真是亂七八糟呢。」


    「就算是亂七八糟,隻要拿出這樣的理由,那家夥就會接受。大概吧。」


    不過,傑斯還有更在意的事情。


    「……你,真的是修女嗎?」


    「幹、幹嘛突然說這種話?又不是勇者希娜,汝莫懷疑!」


    雖然傑斯這麽說,但……如果說她不是修女,又能是什麽人?這點傑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當濃霧散去的時候,這位修道院長大的修女竟沒有發出慘叫,簡直像是看慣了屍體一般。


    「那麽,我去看看護衛小姐……」


    傑斯喊住了假惺惺從沙發上起身的愛蜜特。


    「沒必要吧。」


    「……為什麽?」


    「跟你一樣,那家夥居然也看慣屍體了。說得更明白點,她和我一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的眼神看起來就是那樣。」


    愛蜜特隻能歎氣,然後臉上浮現帶著困擾的笑容。


    「……明明隻有一隻眼睛,觀察得可真仔細呢。」


    「啊啊,所以現在不用管她。她對馬希洛被綁走這件事更無法忍受吧。」


    愛蜜特隻好又坐回沙發上。


    ◆


    另一間房間。


    「你無須道歉也無須煩惱。」


    「是……」


    帕莉艾爾明明是坐在沙發上,但內心卻如坐針氈。雖然愛戴爾瓦斯似乎沒打算責怪她,不過沒盡到護衛職責的悔恨與自責,依舊折磨著帕莉艾爾的心。


    「……現在的你是軍人,如果因為區區一兩次戰敗而感到挫折,是沒有益處的。」


    「是……」


    「不過,能坦然接受失敗並且加以反省,也是你的優點。」


    雖然很難得受到了誇獎……但帕莉艾爾並沒有為此感到高興的從容。當然情況也不允許。


    愛戴爾瓦斯喝了一口自己泡的紅茶,然後突兀地說道:


    「別再對殿下抱持過度的期待了。」


    「……請問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難道你真的認為,殿下能以那樣的小國統一大陸嗎?」


    帕莉艾爾低下頭。她原本就常低著的頭,如今角度垂得更深了。從擊退露娜斯公主那一天開始,就隻有這位愛戴爾瓦斯總是斷定馬希洛的行為不過是種狂言、妄想。


    「這麽說是為了你好。」


    「……」


    畢竟,馬希洛隻是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密斯瑪路卡的麵積也僅相當於其他國家一塊地區的大小而已。如果要說有什麽特別,就隻有王朝時代的若幹曆史,及其遺產罷了。實際上,國王與馬希洛也隻不過靠著過去的遺物,才能纏鬥至今。


    「護衛是你的任務,並不是朋友間的來往。就連陛下都不帶私情,抱著可能發生這種事情的覺悟,把自己的孩子送往各地。如果太過投入感情,要是發生什麽萬一的時候,可是會很痛苦的。」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冰冷,但話語中卻讓人感覺得到操心。平常給人完美印象的愛戴爾瓦斯,會說這種話真教人意外。


    「王子會平安無事嗎……」


    「應該沒事吧,我不記得有將他扶養成隻是碰到這點小事就叫苦的人。」


    看來忠告歸忠告,這也許才是她的真心話。


    帕莉艾爾回想起馬希洛與愛戴爾瓦斯平常的互動。如果馬希洛從小就是那個樣子,愛戴爾瓦斯說的也有


    道理。如此一想,心情就舒緩了一些。


    「希望別給遊擊隊的人添麻煩就好。」


    「要是有漂亮的女孩子,也許真的會給對方添麻煩呢。」


    愛戴爾瓦斯喝了一口紅茶。


    「隻有這次,殿下的三寸不爛之舌起不了作用吧。」


    「……為什麽?」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不知退讓。一種是宗教家,另一種則是思想家。信念對於他們來說是一切的開端,所以理所當然地,這兩種類型的人根本不會改變想法。況且,red k是即使賭上性命也要改變這個國家的集團,隻靠言語不可能改變他們的意誌。」


    「可是……如果這麽說,王子不也一直賭上性命嗎?」


    對,記得傑斯說過。


    「就像把性命當作打牌的小錢一樣。」


    「以賭博而言,他出手太過大方了。」


    「不,不就是因為太過大方,大家才會被王子的氣勢壓倒不是嗎?包括我在內,還有凱恩大人、露娜斯公主,以及尤莉卡公主也是……」


    「賭博不是隻有贏,輸也是構成的要素。」


    這倒也是。既然賭上性命……輸了就等於——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還是不要太過投入感情。」


    「可是……這些話請您也告訴王子吧。他那麽平易近人,要人不投入感情也難。」


    「說的也是。那麽等殿下回來以後我再告訴他吧。不論是你、傑斯還是我也一樣,什麽時候會喪命都很難說。」


    「……」


    要是那個叫白鴉的男子想那麽做,王子當時就已經被殺了。不,甚至可以說,當時在場的我方所有人都包含在內。


    帕莉艾爾的腦中浮現了從白霧中揮出的刀刃,深不見底的恐懼讓她不禁咽下口水。


    3


    夜晚的空氣冰冷,但石砌的粗糙地板卻更讓人心寒。


    「……你還好吧,王子。醒了嗎?」


    「……呃,咦……總統……?」


    馬希洛隻記得後腦挨了一記衝擊,以及後來被扔進傳送陣後,像是浮在半空中的感覺。


    「這裏是……?」


    四周很暗,房間內的光線隻仰賴著一支搖晃不定的火把,還有發著暗光的鐵柵欄……不對,意思是說這裏不是房間,而是牢房?


    「這裏就是上次提到的……古諾提斯卡帝國的王城,現在已經成了red k的據點。我和你都被他們綁來了。」


    總統輕鬆地聳了聳肩,看起來完全沒有喪氣的樣子。馬希洛慢慢地坐起身來。


    「這個……不對,姑且不說我……怎麽連你也被綁了?戒備不是很嚴密嗎?」


    「醒了嗎?」


    原本一點氣息也沒有的鐵柵欄外,突然傳來了聲音,於是馬希洛回頭望去。那裏站著一名男子,他全身由上而下都統一成白色調,穿著一件袖子如同和服一般長的外套,還以一條上麵寫著一個陌生文字的麵罩蓋在嘴上,從嘴邊一直垂到胸前。


    「你是……?」


    「我就是抓你過來的人。順便一提,這是古文明上古時期所流傳的文字,叫做梵文。」


    他捏著如同布簾的麵罩,晃了幾下。


    「這是可以借代所有神佛的字,讀『阿』。」


    「『阿』。」


    「沒錯。」


    馬希洛心想,就恐怖分子來說,這人還真有趣。


    「那,那些霧也是你製造的?」


    「你似乎已經發現到了,在貝羅尼卡支援嘉德麗亞的人也是我。雖然說那女人最後完全被你的機智騙倒了。」


    聽到這裏,馬希洛感到疑惑。如果他是嘉德麗亞的同伴,應該是共和國的人才對,為什麽會綁走這個國家的領導人並關起來?


    「……王子,他是crow code的成員,名叫白鴉。是管理局菁英部隊中最出色的幹員。」


    「白鴉……難道說,這個最出色的幹員背叛了……?」


    或許是基於不願承認的心情,總統避開馬希洛的目光,深深地歎了口氣。但要不是那樣,對方怎能以如此漂亮的手法綁架總統?


    「連身為國賓的你也因此陷入危險,這全是我的錯。實在很抱歉。」


    「啊……不,餘無所謂,出國本來就有這種風險……可是現在連總統也被綁架,事情是不是有點嚴重……?」


    「哈哈,你還真是有膽識呢。在這種狀況下,一般就連大人都會怕得發抖呢。」


    「但總統你看起來也好端端的……」


    他挺起胸膛:


    「我嗎?是啊,身為國家元首碰到這種事,怎麽能夠狼狽不堪呢。幹脆我們兩個人一起試著逃獄看看?如此一來,我的支持度應該會上升,你也……」


    「豈有此理!!」


    原本寂靜無聲的走廊上,響起一聲斥喝。接著,一道充滿焦躁的腳步聲接近。


    「豈有此理!你這個對弱小無產階級剝削打壓,對資產階級阿諛奉承的可悲帝國主義分子!」


    帶著幾名手持步槍的衛兵現身的是一名手拄拐杖,年紀與總統相近,留著胡子,頭上混著不少白發的男子。他的身材高瘦,其中一隻腳則是粗製濫造的義肢。雖然看起來是領導人,卻和身旁戴著紅色麵罩的人穿著同樣的卡其色製服。


    痛罵完總統後,他的目光又緩緩移到馬希洛身上。


    「……以及落後的封建主義分子。」


    「你好。雖然我覺得自己隻是碰巧沒有生在共和國而已……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伊蘇爾基·朱可夫,大陸市民解放革命軍『red k』的總書記。」


    「明明是軍隊……你的職務卻是總書記?」


    「這是從古文明時代流傳下來的正統職務。我的義務就是把帝國主義分子們的所有惡形惡狀,以及即將開始的革命曆史忠實記錄下來,並且留傳給後世。」


    他再次轉向總統,並且把拐杖敲在地板上。


    「下定決心了嗎?現任塞比魯姆帝國主義政府總統,安迪·j·耶斯曼。」


    「……不管問多少次,我的想法都不會改變。首先,共和國不是我一個人的,是由每一位國民的意誌所建立的國家。我身為被選出來的人民代表,怎麽能屈服於你們這些擅自妄為的不正當暴力之下?」


    「那麽,我就讓你看看每一位國民的真正意誌到底是什麽吧。你就以那因坐擁權力而變得懶散怠惰的心,深刻體會民眾的力量有多麽偉大吧!」


    伊蘇爾基以拐杖敲打鐵欄,然後轉身離去。馬希洛從鐵欄向外望去,發現一群像是幹部的人正聚集在像是看守哨所的地方。


    即使隔著一道厚重鐵門,洋溢著革命氣息的他們,聲音還是高亢地回蕩在寂靜的監牢中。


    「讓我們用如同紅色高射炮的烈火,擊落那些搜刮弱者的社會高層!為這座腐敗的大陸帶來革命,重新建立真正平等的市民社會吧!本人現在以總書記伊蘇爾基·朱可夫的名義,向各分部下令!太陽將再次升起!!」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陣驚人的怒吼聲回應著他的話語。這樣的氣魄就連一般的軍隊也難有。光從他們的氣勢就能看出其決心。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場更勝於戰爭的鬥爭。所有人並非為了薪水,受將軍命令而趕赴戰場,而是為了自己心中存在的正義而戰。這就是他們與軍隊不同的地方。


    「太陽將再次升起……?」


    「……很有可能是武裝起義的暗號。」


    總統神情嚴肅地說道。


    「他的本名叫做※石動。石動因為太過崇拜古文明的賢人


    ,才仿自那些賢人生長的國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伊蘇爾基·朱可夫。像是想在這座大陸點亮革命之火一般。」(譯注:音近伊蘇爾基。)


    「……你對他還真清楚。」


    「因為我和夏克斯、伊蘇爾基在首都學院是同一屆的學生。」


    馬希洛眨了眨眼。從凱恩也是在那裏學習政治來看,隻能說他們真不愧是享譽大陸的菁英家族。


    「從當時他就是那樣了。他現在的話語,和當時侃侃而談的理想沒有任何悖違。這下該怎麽辦呢……」


    能怎麽辦,如今被關在這種地方,什麽也做不了。


    「……伊蘇爾基太過理想化,夏克斯則太過現實主義。最後卻是由兩邊都稱不上,抱著半吊子理想的我當上總統。」


    「我想這是應該的吧。過於追求理想令人生厭,過於現實則令人喘不過氣。會有這種結果,隻代表著人們心中所得的最大公約數就是你吧!」


    「你明明這麽年輕,竟然能陪我聊如此無聊的話題呢。」


    「王國也差不多。若是不胸懷大誌,將得不到人民的愛戴;但如果太過追求理想,人心又會叛離。畢竟不像民主主義那樣可以更換首腦,分寸相當難以拿捏。」


    「哈哈哈……我也會被換掉嗎?」


    「啊,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仔細一看,白鴉已經消失不見了。馬希洛注視著石動離開時,他明明沒有跟著出去。


    (……看來共和國底下有相當厲害的人物呢……)


    令人惋惜的是,如今那人已經背叛成為敵人了。原本如果有什麽機會可以逃獄的話,設法說動那位高手才是最實際的做法……


    「……能不能多說一些關於白鴉的事情?」


    「嗯?」


    「例如弱點,或是喜歡、討厭的東西之類的。」


    「這個嘛,我沒聽說過呢……雖說是最出色的成員,但站在我的立場來看,他也隻不過是cic中的一名幹員罷了。」


    這個國家的地位全是由職務決定的,既不像王國那樣有血統上的關係,也不會像將軍、貴族之間那樣頻繁來往,因此彼此之間不會有什麽私下的聯係。


    「對了,記得他也是風牙眾出身的吧。」


    「風牙眾?」。


    「大八洲之忍……簡單地說就是忍者,cic有不少從那裏出身的幹員。」


    「你說的忍者,就是會投擲手裏劍,不用魔法也能走在水麵上,會施展火遁、水遁之類非魔法的魔法——亦即忍法或忍術,那個傳說中的職業嗎……!!」


    「哈哈,我也不知道實際上有沒有這麽厲害。白鴉好像是魔人,就算會魔法也不奇怪……不過呢,和故事裏登場的忍者不一樣,現在的忍者部落好像是類似間諜培訓學校的組織。真正的忍者,在古文明的工業革命時代以後就已經消失了吧。他們隻是有樣學樣……雖然這麽說也許不太禮貌,但既然大八洲剛好是忍者的發源地,把那些特色當作賣點也不足為奇吧。」


    「什麽嘛,原來是這樣……真是遺憾……」


    傳說中的武器——手裏劍。馬希洛真想見識一下。不過仔細想想,白鴉既沒有拿著文獻插圖中所畫的忍者刀,也沒有穿著包得緊緊的忍者服,更沒有戴頭巾或穿足袋,最重要的是,他全身白成那樣,根本躲不起來。


    「唔……被騙了……!剛才興奮成那樣的餘真像個笨蛋……!」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鐵柵欄對麵,白鴉不知何時又從那裏現身了。


    「你!就是在說你!如果是個忍者,就該有個忍者的模樣吧,難道你一點想隱藏的意思也沒有嗎!?看你一身純白色的打扮,別告訴我你其實是在強忍羞恥心!!」


    「……這小子還真是有趣啊。」


    白鴉麵罩下的喉嚨發出咕咕的笑聲。他把手裏的毛毯、裝著麵包的袋子以及水壺放在牢房前。


    「如果是在暗夜裏的黑暗底下,就算不是烏鴉也有辦法躲藏……但如果想要隱藏在白霧之中,可是相當有難度的。」


    「不行。就算你故意把話說得很玄,隻要你不把食指闔在一起說『忍忍』之類的,餘就絕對不認同。」


    馬希洛說著,然後把手伸出鐵柵欄外,想要拿麵包。但一根棍棒卻放在他的手上,像是不準他拿食物。馬希洛抬頭一看,白鴉正單手持著一根十分華麗的金屬棍棒。


    「怎麽,你生氣啦?」


    「有事一問。關於聖魔杯的紋章,解除封印的鑰匙是什麽?」


    「啥?什麽,這種事……情……?」


    馬希洛發現自己伸出的手動彈不得。明明棍子隻是放在上麵,但他的手卻像是被壓到石地板底下一般,完全無法移動。


    「是指紋嗎?視網膜?血?還是基因?」


    「……如果是的話?」


    「簡單至極,我隻要取下你的手腕,拿去祭壇一試就行了。」


    棍子的力道更重了。


    「誰知道,我沒有實際去過。如你所知,在貝羅尼卡找到的紋章是什麽都沒做就直接問世了。連我自己都想知道呢。」


    「……你父親沒告訴你嗎?」


    「你認為他會告訴……唔……!?」


    力道繼續增強。明明白鴉看起來沒有施力,但馬希洛的手腕卻像骨頭要被壓碎一般。


    「嗚……!」


    「說謊的舌頭會被閻羅王拔掉喔。就算我拿著這隻手腕去試一試,也沒什麽不方便的。雖然你會流點血,但還不至於會死吧。」


    「嗚……嗬嗬,哈哈哈。」


    「……有什麽好笑的?」


    「如果這麽容易的話,幹嘛要讓王族四處遊走?要是我能回答你的問題,別說手腕,整隻手臂都可以送給你。」


    馬希洛笑道。


    「小子,我可是認真的。要是這麽年輕就失去一隻手,可是相當痛苦的事情。」


    「想必會很痛苦吧。我認識一個比我還小的時候就失去一隻眼和一隻手的家夥……不過我沒有他那樣的毅力,一定會絕望得活不下去吧。嗬嗬,這樣我反而有正當理由自殺了。」


    白鴉繼續俯視著馬希洛的眼睛。


    「……真是個離譜的家夥。」


    「你說誰啊?」


    當馬希洛裝傻地回答時,棍子已經收回去了。


    「總有一天,你不願意也得奉陪。」


    於是,白鴉就這樣離開了監牢。


    「……什麽啊,真無聊。」


    馬希洛撿起麵包袋、水壺,把毛毯拉了進來,然後和看起來被嚇得魂飛魄散的總統平分。


    「馬希洛王子……你太亂來了吧!?他剛才可是真的打算砍下你的手啊。難道你平常總是做那麽危險的交涉嗎?」


    「有什麽關係。要是他真有那個打算,我抵抗也沒有用。至少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


    「……難道你不明白自己的立場嗎?你應該多為自己著想。要是死掉了怎麽辦?」


    「啊哈哈,常有人這麽說我呢。那麽請問總統,要是你死了又能怎麽辦?」


    總統一時之間無法回答。


    「……不,的確是什麽都做不到。可是,正因如此才更必須活下去,不是嗎?」


    總統從袋子裏拿出麵包,咬了一口,然後喝起水壺裏的水。


    「為了活下去而吃!為了活下去而喝!雖然任何人都有死的一天,可是王子,總不能死在這種地方吧?」


    「……原來如此。嗯,你說得也有道理。」


    於是,兩人開始吃起沒有味道的幹扁長條麵包。


    4


    設置在廢城一角的


    指揮所裏,石動問道:


    「如何?白鴉。」


    「沒辦法。」


    聽見這個回答,石動用力拍打鋪著共和國地圖的辦公桌。


    「沒辦法是什麽意思?像他那種頹廢主義分子的小鬼,稍微讓他吃點苦頭不就招了嗎?」


    「不,最好不要那麽做。我看過很多人的死,但不像他那樣。即使我們沒有殺他的打算,但要是逼迫得太過火,他可能會自己尋死。」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突然跳到死不死的問題。明明質問的是我方,卻像被他試探一般。


    以這點來說,他毫無疑問是置生死於度外的家夥。隻是在玩弄我方而已。仿佛像是劍士為了名譽而在戰鬥中賭命,他竟然為了玩弄對手而在談判中賭命。


    「不信的話你就拿著tt手槍或ak,指著他的太陽穴試試吧。你會明白我的意思。」


    「所以無法得知其他紋章的所在地嗎?」


    「是啊,要是他知道的話,就不會在帝國宣戰後,隔個兩、三個月才行動吧。」


    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理由了。密斯瑪路卡與帝國之間的延期開戰不過是口頭上的約定。如果威脅隨時都可能降臨,他們應該會把握每分每秒,盡早收集完所有的紋章才對。既然他們沒那麽做,看來不用說兒子,恐怕連國王本身也不是全都知道吧。


    ……當然,密斯瑪路卡國王的計策就是要讓別人這麽想,這一點曾在管理局的白鴉並沒有發現,而馬希洛也是國王欺騙敵人前先被欺騙的自己人之一。


    石動歎息:


    「……那麽姑且不論沉睡在這片土地上的紋章,結果我們還是得帶著那個封建主義分子的敗家子四處尋找嗎?」


    「如果聖魔杯沒有收集到全部紋章就無法使用的話,隻要我們得到其中一枚,情況就截然不同了。目前已知的紋章,隻有在貝羅尼卡找到的那一枚,以及在這諾提斯卡沉睡的一枚而已。如果總共隻有兩枚的話,我們等於得到了一半。」


    「少瞎扯,實際上到底有多少枚?」


    石動把桌子上的地圖翻過來,反麵是整座大陸的地圖。


    「誰知道。管理局也沒有了解到那種程度……不過也對,不太可能是兩枚吧。恐怕……這裏就有一枚。」


    白鴉靜靜地把手指放到極東的前方。


    「……大八洲嗎?」


    「在那裏的富土山山腳下,自古以來有一群自稱葉多枝黨的人。傳聞他們支配著潛藏巨大力量的紋章。如果那是事實,就不能完全否定其可能性。有一種說法,指稱聖魔杯的力量已經轉化為一種守護人類居住地的結界,以紋章的型態散落在各地。如果是這樣……」


    石動望著白鴉的手指所向。


    「……諾提斯卡帝國也是這樣。古文明崩壞以後,很早就成為人們紮根的地方……西方是教團領地,南方則是古馬吉斯帝亞王國嗎?」


    「這隻是我個人的想法。」


    盯著地圖的石動抬起頭來。


    「……為了凝聚大陸市民的心,象征是有必要的。一個能讓不隻是帝國主義分子,甚至連仰賴著根本不存在之神的神殿教團,都能臣服的正義象征,那就是名為聖魔杯的標誌。反正他們盡是一些權威主義分子,如果是在聖魔王這個權威之下,就算是再怎麽抱持貪念的人,也會和所有人類一樣變得完全平等。本次的『r號作戰』不過是打基礎而已。真正的革命,將由聖魔杯實現。」


    「……到時候將由誰來成為聖魔王?」


    麵對白鴉像是玩笑話的詢問,石動輕輕發出『哼』地一聲。接著他答出白鴉完全無法預料的答案。


    「是誰都無所謂。」


    「……什麽?」


    「就隻是個象征罷了。蓋在廣場上的雕像,或是蓋在公園裏的紀念碑,那些東西何須做些什麽?標誌隻要存在著就夠了。既然如此,誰來當聖魔王都一樣吧。」


    「……這倒也是。」


    這男人的想法也很徹底。石動的信念看起來堅定無比,真不愧是光靠群眾運動就能聚集到足以計劃顛覆政府之同誌的人物。塞比魯姆共和國建國以來,從沒有被人進攻的先例。既然如此,這名男子將是史上頭一個對塞比魯姆發出宣戰布告的人物。


    石動露出銳利的眼神。


    「不過,首先要完成這個『r號作戰』。你們那些諾耶西斯(noesis)的歧視主義分子沒問題吧?」


    「不必擔心。正因為是歧視主義分子的魔人,對於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將會絕對服從。決定參與這次行動的不是別人,正是總帥,諾耶西斯將會全力協助你們。」


    「白鴉,你們……魔人組織諾耶西斯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提高魔人於共和國內的地位。」


    「胡扯!你們不也是被帝國的行動刺激,想自己支配人類嗎?當那些家夥的魔掌囊括中原,跨越柯諾利特河來到共和國,你們肯定會和他們裏應外合吧。你們這些失敗主義分子。」


    「不然你打算如何?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難不成要和我們諾耶西斯決裂嗎?red k、諾提斯卡帝國餘黨、柯諾利特水賊聯盟、西伯利亞民兵團……雖然數量聽起來很多,但光靠這些人就能推翻政府嗎?我問你,把總統和密斯瑪路卡的小鬼抓來的是誰呢?」


    白鴉得意洋洋的態度讓石動感到咬牙切齒。就因為他們理想崇高,也因此太過清高。白鴉看著他的模樣,麵罩底下的嘴不客氣地笑著,然後就轉身背向石動。


    「別那麽激動。等到推翻政府以後,也許我們之間還有合作的可能也說不定。總之,得先安排總帥與你會麵。」


    石動拍桌。


    「……好吧。你就去吧,白鴉。作戰已經開始了。既然你如此有自信,後天的黎明時分,就讓我見識成果吧。」


    「沒問題,你好好期待吧。」


    隻見一陣白霧如同龍卷風一般地聚集過來,下一秒鍾白鴉就靜悄悄地消失了。簡直像是白色的身影融化在霧氣之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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