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巴士團第三天早晨。
「嗯……」
我在旅館床上醒來。
「嗯……嗯？」
同時，我注意到一件事。
「嗚咦咦咦咦咦！」
為什麽……為什麽裘可拉會睡在我旁邊？
「姆呢姆呢……嘿嘿嘿……」
她本人是睡得鼻息陣陣，一副很爽的樣子啦，但現況可不容我像她那麽悠哉。
……鎮定點，冷靜回想昨天發生的事。
昨晚，我的確是一個人上床，之前當然沒喝過酒，也沒遭遇會讓我喪失記憶的事。
而且，房門會自動上鎖，所以可能的入侵途徑隻有——
「窗戶、嗎？」
這麽說來，我不記得自己鎖過窗。裘可拉的房間就在隔壁，陽台又相連，沒任何物理性的障礙能防止她入侵。
……算了，方法並不重要，問題是她跑來這裏做什麽。
「真是的……搞什麽——唔！」
我一扯下她的毯子就傻住了。
太、太難看了吧……隻穿了上半身的睡衣都散開——
「嗚、嗚哇啊啊！」
瞄到一點點的我慌得急忙別開眼睛。這、這家夥……裏頭竟然沒穿！
她、她在想什麽啊，這幾乎等於全裸嘛。
我亟力不去看裘可拉臉部以下，試圖搖醒她。
「喂，起來啦……快醒醒啊，裘可拉。」
「姆呢姆呢……謝謝招待。」
不行……完全不像搖得醒。
還有，謝謝招待又是什麽意思？
「……嗯？」
裘可拉嘴邊沾了些食物殘渣般的白色液體。
我看看桌上，原本還剩超過一半的巧克力點心「香菇夾心餅」已經變成空袋了。
……她該不會是被食物香味引到這房間來，吃完就睡著了吧？……就裘可拉而言，這推論超有可能的。
所以那些白色液體是……
經過檢查，發現我從附近便利商店買來放冰箱的黏稠香濃優格（夏天就是黏稠香濃係列最對味）也被喝個精光，扔進了垃圾桶。
「呼咪？」
這時，裘可拉總算是醒了。
「咦？奏森森？」
裘可拉坐起來，雙腿呈w形貼在床上，愛困地揉著眼睛。
我努力不讓視線往下掉，從行李抽出一條牛仔褲拿給裘可拉。
「……我等等再罵人，你先把這個穿——」
「嘿嘿嘿～」
裘可拉突然抱住了我。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麵！你下麵沒穿啦！這樣貼過來很危險啦！
「嘿嘿……奏先生～」
不、不行，她完全睡傻了。她平常的起床呆已經夠嚴重了，今天特別糟糕。
「放……開啦！」
我使盡吃奶力氣，把裘可拉推回床上。
「嗚嘰……呼咪……」
簡直不敢相信，裘可拉居然又睡著了……照這情況看來，恐怕來硬的也很難叫醒她。
「唔……要趕快想想辦法才行……嗯？」
背後的房門叩響了。
現在才六點半，誰會那麽早來敲門？
我向門後應聲說：
「來、來了……」
「甘草同學，早安喲克紅丸。」
……這聲音、這語氣、這般能毫不害臊地玩特定縣民哏的可怕神經……保證是富良野。
糗大了……要是她看見這種狀況，不知道會被罵得多難聽。
不管她有何貴幹，這時候絕不能放她進來。於是我吸了口氣，向門後問：
「有、有什麽事嗎？」
「我是聽見你尿褲子的聲音才來的。」
「最好是聽得見！」
「哎呀，你不否認呀？」
「不要再玩這套了啦！」
怎麽一大清早就耍低級……
「……說真的，你來做什麽？」
「……七早八早叫那麽大聲，還問我來做什麽？」
發現裘可拉時的尖叫被她聽見了嗎……我隻是忍不住叫了一下，沒想到大聲到對麵房間的富良野都聽見了……
「不、不好意思，是不是吵醒你啦？那沒什麽大不——」
「啊，是富良妹耶！」
唔……屋漏偏逢連夜雨，門後多了謳歌的聲音。
「哎呀，連遊王子同學也聽見啦？」
「就是啊，突然有人叫那麽大聲，當然會擔心呀～所以我就來看看了。」
「連、連謳歌也來啦……不好意思，讓你們多操心了。」
「嗯，因為你昨天樣子怪怪的，讓人有點擔心……如果真的沒事就算了……可是你怎麽不開門呀？」
唔……的確。她們是關心我才來的，隔著門說話實在很失禮。
這時候硬是不開門，反而容易惹來懷疑。裘可拉是睡在裏麵，稍微開門露個臉應該無所謂。
我便開了條縫，讓她們能看見我。
多半是聽見我慘叫（？）就急忙跑來探視了吧，她們都還穿著睡衣，而且這裏開那裏露的。
若是平常，我多半會眼睛不知道往哪裏擺，緊張得手忙腳亂……但現在不是那種時候。
「真的什麽都沒有啦……隻是做了點惡夢……」
「是喔……叫得那麽慘，應該是很恐怖的夢吧。其實我也剛剛做了很恐怖的夢，不知道是誰的比較猛呢。」
「……你做了什麽夢？」
「有富士山跟老鷹。」
「拜托，那不是好兆頭嗎？」
不過那不是今年初夢，或許沒特別吉利吧。
「後來關進狹小的房間，被迫隻靠抽獎過日子一直到死。」
「是那個茄子啊！」（注：茄子為日本搞笑藝人，曾挑戰「電波少年的抽獎生活」節目，並因此出書、獲錄金氏世界紀錄。）
一輩子靠那種東西過活……的確很恐怖。
「那甘草同學你又是做了什麽夢？」
「這、這個嘛……就是……」
我一時詞窮了。我本來就不擅長即興演出，想在這種時候臨時找藉口混過去，實在有困難。
「……遊王子同學，你怎麽看？」
富良野盯著我的臉打量了一會兒，並對身旁的謳歌這麽問。
「嗯……很有說謊的味道喔～」
對喔，謳歌說過隻要是夠熟的人，看眼睛就能知道有沒有說謊……
富良野也對我投以懷疑的眼光。
「我同意遊王子同學的看法，這一帶確實有點腥臭。」
「最好有那種事啦！」
「可是阿奏，要是什麽也沒有，你怎麽會流那麽多汗？」
「……咦？」
經謳歌一提我才發現，我臉上冷汗直流。唔……就算是夏天，這時間也沒熱到會出汗……真不妙。
「……感覺怪怪的呢。」
「嗯……怪怪的。」
怎、怎麽辦？事情變得愈來愈難處理了……看來我必須在把自己的台折光之前設法趕她們回去。
「其、其實我現在肚子有點痛……我先去廁所蹲一下，麻煩你們先——」
『呼……咪。』
……剛、剛剛從裏麵傳來的細小聲音是……
「剛才……裏麵是不是有人聲呀？」
「嗯嗯，我也聽到了。」
裘可拉的夢囈被她們兩個逮個正著。
「有問題……」
「等、等一下，不是你們
想的那樣——」
慘、慘了，這下子鐵定會穿幫——
【選吧：1找個臭臭的藉口。 2找個色色的藉口。】
……兩邊根本沒差吧？
「我、我就老實招了啦……我是一起床就開電視看a片頻道……一不小心太興奮就叫出來了……剛、剛剛那也是電視的聲音吧……哈哈。」
「「……」」
她們跟著對我投以難以言喻的眼神。
「好吧，看你也不是完全在瞎掰的樣子……」
「嗯……可是那聽起來好像還有什麽瞞著我們耶～」
盡管不多，她們的懷疑總歸是減少了些，非得乘勝追擊不可！
「既、既然我都說清楚了，你們也該回去了吧，我還趕快去上廁——」
咚沙！
……你可以再白目一點！
「剛剛……好像有東西摔到地板上的聲音耶。」
「嗯嗯，聽起來好像很大喔。」
她們確定了什麽似的這麽說。
「……警長，我判斷我們勢必得進去調查清楚才行呢。」
「……是啊。」
並在對看一眼後——
「所以這是最後通牒。甘草同學，你再不開門，我可要拔槍羅。」
「不要說這麽危險的話啦！」
「那我就拔你胯下那把槍吧。」
「這樣說更恐怖吧！」
「訂正，我就拔你胯下那把模型槍吧。」
「我那可是真貨！」
在我吐槽富良野時，謳歌退後幾步，騰出助跑的距離。
「注意注意～阿奏，不要待在門邊，很危險喔！」
「你、你別衝動——」
「我踢——！」
「呃啊啊啊！」
我頂不住謳歌加注全身重量的飛踢，整個人被她撞開。
「進攻～！」
「究竟……會跑出些什麽呢？」
謳歌和富良野直接跨過倒地的我，入侵了我的房間。
「等、等一下啊！」
我的製止隻是白費力氣，她們一下子就來到床前。
麵前地上，有團裹著毯子的物體。
扭扭……扭扭……
「哇啊啊啊啊！」
我急忙衝過去，但為時已晚。
從毯子裏鑽出來的……是半裸的裘可拉。
「姆呢……啊，奏先生？」
「「……」」
兩個人都僵住了。
「啊，不是的，誤會啊！」
「「…………」」
謳歌和富良野臉上的血色愈來愈淡。
「裘、裘可拉，你自己說嘛，這明明就不是那回事對不對？幫我向謳歌和富良野解釋——」
「我要抱抱～!」
咿咿咿咿咿！
我都火燒屁股了，你還不快點給我醒一醒！
「「………………」」
「你、你們兩個聽我說啊！這真的都是誤會……！」
我一麵拚命推開裘可拉，一麵拚命解釋。
「你說……誤會？那我倒想聽聽，你要怎麽解釋裘可拉同學嘴邊的白色液體。」
「那、那隻是普通的優——」
「奏先生的……好濃……好好吃喔。」
「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吧！」
「嘿嘿嘿……香菇……我滿嘴……都是香菇。」
「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
我全身都是捏她臉罵人的衝動，但現在不是那種時候。
「阿奏……和裘可妹……做了色色的事……」
「就、就說你誤會了嘛！那是裘可拉趁我睡覺的時候自己——」
「奇怪？我沒穿內褲耶……」
咿呀呀呀呀呀！
「……我受夠了。」
「……阿奏……阿奏大笨蛋——！」
「啊、喂！喂！」
富良野和謳歌就這麽頭也不回地出了我房間。
剩下的，隻有絕望得一個頭兩個大的我，以及依然狀況外的裘可拉。
「呼咦？剛剛怎麽了嗎？」
「事情大條了啦！」
2
前往旅程最後目的地的巴士上。
「那、那個……富良野小姐？」
「……」
我試著和鄰座的富良野說話，她卻不理不睬。
「喂，聽我解釋嘛，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了嗎？」
「好幾次？喔……我看你是跟裘可拉來了好幾次吧。」
「你在說什麽啊！」
「給我閉嘴，你這個○菇席。」
「什麽啦！」
「我叫你閉嘴呀。」
「……對、對不起。」
富良野的殺氣讓我反射性地道歉了。
「……」
之後她說什麽就是不開口，完全當我是空氣。
……這樣不行啊。
再說，我還得向另一個人解釋這場誤會。
「那個……謳歌小姐？」
「哼！」
我來到後座的謳歌旁想安撫她的情緒，卻硬生生吃了閉門羹，真教我有種求救無門的感覺。
「阿奏大色狼。」
「唔……」
她這麽說我實在回不了嘴。就算我清清白白，裘可拉半裸地睡在我房裏也是不爭的事實。
「騙我們說自己在看色色的影片，結果自己在裏麵做更色的事……」
謳歌怨慰地瞪來。
「哪、哪有啊，就說那是誤會嘛。」
這時，謳歌身旁的裘可拉說話了。
「就是呀，謳歌小姐，我們什麽都沒做。我隻是睡昏頭，不小心爬到奏先生床上而已，這旱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你說那幹什麽啊！」
好啦，其實那真的滿常發生（當然我很快就會趕她走），可是……為什麽要在這時候說出來……
「原來……你們常做那種事。」
「那、那也是誤會——」
「不管你了啦！」
謳歌直接把整個後腦杓對著我。
……話說回來，她們兩個怎麽會氣成這樣？
就當作事情一如她們所懷疑，我確實和裘可拉有一腿，可能真的是個問題；但這又不是什麽違反公平正義的事，氣成這樣實在是有點誇張。
「嘻嘻嘻。」
「嗚喔！」
這時我身旁突然冒出小滿的臉，嚇得我當場跳開。
「甘草弟弟，打擾一下。」
小滿就這麽拉起我的手，一路把我帶到最後一排坐下，並讓我坐在她旁邊……喂，你不用工作喔？
「嗬嗬嗬，事情好像變得很好玩耶。」
「……一點也不好玩好嗎？」
「所以，你覺得誰比較好？」
「什麽誰？」
「又來了～還在裝傻啊，你這個小壞蛋～」
「裝傻是什麽意思？」
「甘草弟弟……你是認真的嗎？」
「什麽認不認真……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
小滿錯愕得睜圓了眼，沉默一會兒後——
「噗……啊哈哈哈哈！」
突然捧腹大笑。
「有、有什麽問題嗎？」
「噗、咯咯……你真是極品耶甘草弟弟，你們真的超好玩的！」
小滿不停拍著我的肩膀這麽說。
「拜托……這真的一點都不好玩啦。」
「哪有，很好玩呀……」
突然間，小滿的音調沉了下來。
「非常喔？」
「……小滿？」
她像是霎時變了個人，使我不禁盯著她看。
「嗯？這樣子看姊姊是想做什麽呀？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沒有啦，不是那樣……」
「還是被肛了呢？」
「你們怎麽都這麽愛男男哏啊！」
……果然還是那個小滿。
接著小滿離開座位，伸伸懶腰說：
「好啦，我就適可而止，不逗你了……現在該做什麽好呢～」
喂，你不用工作喔？
3
巴士在大型休息站停下，做一段較長的休息。
雪平富良野注視洗手間鏡中的自己，心想：
（甘草同學……這個笨蛋。）
當然她心裏明白，奏和裘可拉之間什麽也沒有。
因為她知道奏……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應該是經過了某些曲折，裘可拉才跑進他房間吧-
但這是一回事，能不能一笑置之又是一回事。
富良野一直避免去想，奏和裘可拉同居的事實。
他們之間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早上那種情況……或者更進一步。
（嗚嗚……不行不行！）
富良野要甩開浮現腦海的景象般用力搖頭。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富良野很清楚，一定要設法讓奏了解她的心意才行。
（為什麽……為什麽我就是不能更坦率一點啊？）
當她為自己的不爭氣歎息時——
「雪平妹妹，打擾一下。」
有人輕輕點了點她的肩膀。
回頭一看，原來是導遊小姐。
「……有事嗎？」
富良野立刻恢複對外模式，麵無表情地問道。
「那個，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隻要是我能回答的，你就問吧。」
話說這導遊小姐，也實在是怪得可以（雖然自己沒資格說別人）。不知道她會丟出什麽問題的富良野，不禁表現出防備的姿態。
「雪平妹妹你，喜歡甘草弟弟對吧？」
「！」
如此直接的問題，讓富良野嚇得瞪大眼睛。
「我、我哪有……」
富良野雖想否定，對方卻賊笑起來，反過來否定她的回答。
「喵哈哈，想騙人也沒用啦沒用，誰都看得出來好不好。」
「……」
「不隻是裘可拉妹妹，就連遊王子妹妹也很明顯地對他有意思喲。」
「這……是沒錯。」
富良野一不小心就說出了真正的想法。
「奇怪奇怪，怎麽突然軟掉了咧。雪平妹妹你平常那樣……該不會是裝的吧？」
「……」
「唔呼呼，你好像壓抑了很多東西嘛～要不要和姊姊聊聊呀？」
「……」
「好嘛好嘛，反正我們今天就要珍重再見了，和我這樣的人聊比較沒有後顧之憂吧？」
「……」
「姊姊我對三年前的甘草弟弟知道得不少，或許能幫上你一點忙喔～」
「………………那、那個……」
富良野情不自禁地說出自己對奏的感受。
為什麽會對前天才認識的人談這種事呢……雖這麽想，雪平的嘴仍被小滿慢慢鬆開；等她回神，已經停不下來了。
「——像今天早上就特別嚴重……我知道那意外不是他的錯，可是他就是不懂我為什麽生氣——」
就這樣，雪平將今早發生的事全盤托出。
「嗯嗯嗯，甘草弟弟真的是遲鈍到有病耶……」
小滿仔細聽完後雙手抱胸頻頻點頭。
「你、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是啊是啊，對喜歡他的人來說，一定是急得受不了吧～」
「就、就是說啊！剛才也提示過他了，結果他還是那個死樣子……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在裝傻……雖然他那個人是不會那樣啦。」
這時，小滿稍微改變口氣說道：
「這樣啊……不過呢，我還是希望你能體諒他。」
「……咦？」
「甘草弟弟他呀，對戀愛遲鈍成這樣是有原因的。」
「你說……原因？」
小滿點個頭繼續說。
「其實三年前，甘草弟弟曾經愛上一個女生。」
「真、真的嗎！」
「哎呀，是怎樣？嚇到了嗎？」
「啊，我……是有一點嚇到……可是我真正騖訝的，是甘草同學戀愛的樣子實在太難以想像……」
「啊～從他這兩天的表現來看，也難怪你會這麽想啦～可是可是，三年前的甘草弟弟可不是這樣的人喔～」
接著，富良野忐忑地擠出她的問題：
「那麽……他愛上的女生是誰？」
「我。」
「……咦？」
過於唐突的回答，讓富良野聽傻了眼。
「就是這樣～其實甘草弟弟三年前愛上的女生就是我～」
「……」
「喂喂喂，雪平妹妹，反應多一點嘛，這樣我很冷耶～」
「啊，對、對不起。」
「唔呼呼，你的樣子好放心喔。」
「那個……人家是很認真在問你耶……」
「喵哈哈，抱歉抱歉。我不開玩笑繼續說羅～」
小滿如自己所言，壓低聲音說道：
「甘草弟弟和他在旅行團裏邂逅的女生很投緣，一下就走得很近；到了旅途後半，雖然沒真的變成男女朋友，但感覺也差不多了，在旁人眼中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可是……」
小滿賣了點關子，之後慢慢低聲說：
「後來甘草弟弟……遇到一件很悲慘的事。」
「悲慘的事？」
遊王子謳歌將她剛聽見的話重複一遍。
「對。我想，那應該是甘草弟弟的初戀吧，可是那卻因為一件悲慘的事……整個破滅了。甘草弟弟的心因此受了巨大的創傷，讓他的身體開始排斥戀愛。」
「排斥？」
「從他這兩天的反應就看得出來了吧，遲鈍成那樣實在有點異常對不對～動漫畫裏雖然也有很多大木頭，可是他們根本不是同一個層級。」
「我也有……同樣感覺。」
昨天在河邊都說得那麽明了，他還是一點也會意不來。到這種地步，若不像裘可拉那樣當麵告白，恐怕他永遠不會懂。
「我看他多半不知道，自己會下意識地拒絕理解異性的示好呢。」
這麽說來，過去那些案例就解釋得通了。若單純隻以遲鈍論，未免也太過誇張，後天因創傷而產生心理障礙的說法還比較可信。
「可是導遊小姐……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啊？」
謳歌提出質疑。
「因為那時候，離事發現場最近的就是我呀……那真是太悲慘了，甘草弟弟整個人都錯亂，哭得唏哩嘩啦地呢。」
「阿奏……哭得唏哩嘩啦……」
三年前，奏已經是國中二年級，不是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掉淚的年紀。
「應該是承受不了那種打擊吧……從此甘草弟弟的腦就為了保護他的心靈，把那段記憶鎖起來了。」
「而且……也忘了導遊小姐。」
「對呀對呀。事後我問過他爸媽，發現他把自己參加過這趟三天兩夜旅遊的事忘得幹幹淨淨……他一定是非常痛苦吧。
所以我也裝做不清楚，避免刺激到他。」
「三年前……阿奏到底是怎麽啦？」
「嗯，甘草弟弟喜歡的那個女生啊——算了，詳細的經過，不是我能隨便透露的。」
「咦？不、不要賣關子啦！」
「嗯……不過這關係到甘草弟弟的個人隱私耶～」
「嗯……」
小滿都這麽說了，謳歌也不好意思問下去。
這時，小滿在心裏發悶的謳歌身旁想到什麽似的拍了一下手。
「啊，對了對了。我來找你其實不是為了說這些啦。」
小滿瞬時卸去至今的嚴肅神情，以原來的輕佻口氣說：
「那個那個啊，我是站在你這一邊才跟你說的喔。」
她壓低聲音，在謳歌耳邊說道：
「雪平妹妹她呀……要趁今晚向甘草弟弟告白耶。」
「謳歌小姐要向奏先生……告白？」
裘可拉錯愕得睜圓了眼。
「對呀對呀。」
「滿小姐，從她之前做的那些事來看，應該不太可能——」
「怎麽會不可能呢!那是她親口告訴我的，當然是真的羅。該怎麽說呢，應該是所謂夏天和旅遊的解放感，讓她變得比較大膽吧？」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好了……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剛剛我不就說過了嗎，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呀。」
「站在我……這一邊？」
「對對對。根據我這兩天觀察下來，最配得上甘草弟弟的就是你喔～」
一聽小滿這麽說，裘可拉的狗尾毛就豎得直挺挺地。對於這撮一激動就會亂動的頭發，裘可拉也不明白個中緣故。
「真、真的嗎？」
「真的真的。光是用看的，就知道甘草弟弟非常非常重視你喔。」
「對呀，奏先生他對我好好喔！」
「可是……再這樣下去很危險喔？」
「咦？」
「遊王子妹妹說她今天要告白，雪平妹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衝……就算我覺得你跟甘草弟弟最速配，他想選誰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呀～」
「可是……我已經對奏先生說過我喜歡他了……」
「天真！裘可拉妹妹你真是太天真了！說了喜歡就以為對方會懂，簡直和以為成為輕小說作家就能靠版稅爽爽過、身邊的人都大師大師地拍馬屁、把妹從此所向無敵的人一樣天真啊！」
「咦？那……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唔呼呼……當然是接吻呀。」
「接吻？」
「就是呀，接吻接吻。對於說話聽不懂的呆頭鵝來說，就是要用行動來表示羅～」
「可、可是那會不會太——」
「我隻是提供你一種表現愛情的方式而已，之後該怎麽做就得靠你自己決定啦。」
「我自己決定啊……」
「對對對。就這樣，要加油喔～」
說完，小滿轉過身去，手慢慢揮呀揮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裘可拉，則是緊緊握拳。
「我自己……決定。」
離開裘可拉身邊後，小滿望著天空白個兒喃喃說道：
「到底……甘草弟弟能不能獲得幸福呢？」
4
休息時間過後，再度駛動的巴士上——
「……」
「……」
「……」
……現在是什麽情況，氣氛亂僵一把的。
之前雖然因為惹火了富良野和謳歌，氣氛絕對算不上輕鬆，可是現在該怎麽說……性質不太一樣。
「…………」
「…………」
「…………」
對象似乎不是我，三人之間有種異樣緊繃的平衡感，彷佛在互相牽製……
「那、那個……」
「！」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先向鄰座的富良野出個聲，卻讓她全身跳了一下。
「怎、怎麽了嗎……」
「你們三個……好像怪怪的耶？」
「才沒那種事……奇怪的是你的……你的……唉。」
不、不會吧……富良野的耍蠢竟然會中斷？
她就這麽轉向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讓我也想看看後座兩人的狀況，將頭伸過椅背問：
「謳歌、裘可拉？」
「咦！有、有有有、有事嗎？」
「請、請有什麽事？」
……這兩隻果然也不太對勁。
「你們剛剛在休息站怎麽了嗎？」
「沒、沒有啊～」
「真的是什、什麽也沒有發生。」
……你們也太不會騙人了吧……這擺明就是出過事嘛。
「喂，你們不要裝——」
「砰——！」
「哇！」
小滿又半路殺出來鬧場。
「爆炸吧你！」
「呃，啥啊？」
「甘草弟弟，爆炸吧你！砰——！」
「你、你沒事在亂說些什麽啊……」
不要叫得那麽大聲好嗎，耳朵會痛耶。
「甘草弟弟，你看到她們三個這樣子有什麽感想嗎？」
「什麽感想……就是怪怪的啊……」
「咚——！」
「不要再扯爆炸了啦……」
「那又不是爆炸，是被喪黑福造盯上的效果聲。」（注：漫畫《黑色推銷員》的主角。）
「那比爆炸更恐怖吧！」
「咚！」
「……這次是航海王的效果音嗎？」
「嘎巴喬。」（注：60年代木偶劇《葫蘆島奇遇記》的角色。）
「太老了吧！」
「內衣教父完結了讓我好失落喔，我該怎麽辦？」
「誰知道啊！」
不過那確實是名作啦……中山秀征在連續劇版裏超帥，找凪羅健壱演生倉也是神選角。
「玩笑就開到這裏為止……甘草弟弟，你不覺得應該要趕快化解這種氣氛才對嗎？」
「呃，就算我想，也得先知道原因才行啊……」
「……甘草弟弟，我看你還是爆炸成肮髒的煙火算了。」
「這樣氣氛反而更糟吧！」
「………………」
「………………」
「………………」
……我和小滿的胡扯，也勾不起她們三個任何反應。
巴士就這麽滿載著微妙的凝重氣氛，往目的地繼續前進。
5
雪平富良野下定了決心。
自己……喜歡甘草奏。
無論是在教室說話、被他發現自己在屋頂開一人反省會、一起參加對抗賽、去水上樂圍、模擬約會時，全都有這種感覺。
雖然直到後來的變裝聯誼雪平才肯承認自己的心意……但她確實很早之前就對奏有意思了。
然而，事情從那之後毫無進展。雪平明白，這得歸咎於自己的不坦率。
這樣的個性，使得雪平一再地傷害奏，同時也一再地對自己感到厭惡。
而她認為，這是莫可奈何的事，甚至最近還開始覺得這樣若即若離的感覺反而令人安心。
但不久前，在休息站聽聞裘可拉企圖一吻定江山時，她心中爆發了一種強烈的意念。
不想把奏拱手讓人……不想被其他人奪走。
她覺得，這樣想並不好，可是……那急漲的意念瞬時淹沒了罪惡感，使她無法自持。
因為雪平
富良野就是喜歡甘草奏。
所以今天……她決定告白。
遊王子謳歌下定了決心。
起先，她也不太清楚。
隻是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快樂，覺得他很有趣，是個變化莫測的人。
同時，也覺得他和其他男同學不同，但不知道原因出在哪裏。
在這樣的日子裏，和小凰風出去玩被奏看到內褲、對抗賽時也被他看到內褲、在水上樂園連胸部都被他摸了。
經過了這些意外，在變裝聯誼上，謳歌才終於明白。
自己，喜歡甘草奏。
奏很遲鈍。據說，過去發生了一些事，使他從此下意識地排斥戀愛。
所以……謳歌希望自己能助他破繭而出。
無論他曾受過多深的創傷，都希望自己能以怏樂為他釋懷。
希望自己的陪伴，能讓他過得快樂。
希望……希望能和他永遠在一起。
希望這個角色……是由自己來扮演，而不是富良野或裘可拉。
因為遊王子謳歌，喜歡甘草奏。
所以今天……她決定告白。
裘可拉下定了決心。
她對甘草奏一見鍾情。
自己的記憶模糊不明，隻記得自己是神的仆人，被植入對任務目標的好感後派來這個世界。
所以，她認為自己喜歡奏是因為這個緣故，且不抱任何疑問。
但在一天天相處之下，她開始覺得自己錯了。
這不一樣……這不是那種「喜歡」。
直到變裝聯誼，她才確定那是戀愛的感覺。
此後，她對奏的態度跟著轉變，希望他能將自己視為女性，一個戀愛的對象。
可是奏對她卻總是在兩者之間畫出一條界線，保持著距離。
奏是個老實人，應該認為在絕對選項這詛咒解除之前，無法和異性有所結果吧。
既然如此，自己隻要執行原來的任務，全力支援奏完成任務即可……但現況有所不同。
裘可拉……已耗盡耐心，再也等不下去了。
因為她對奏的喜歡不是因為自己是神的仆人，而是出自自己的心意。
所以今天……她決定重新告白。
6
「啊……已經這麽晚啦。」
想到要注意時間，才發現自己已在這觀景公園待了好幾個小時，四周暗了不少。
巴士團的最後活動，是來這裏賞夜景。公園占地廣大，團員們各自在綠意盎然的園內隨意遛達放鬆身心，直到天黑才回來集合。
至於我呢……則是在能了望山下的開闊地點，獨自尋思到現在。
能這麽清靜，也是因為巴士一到公園，裘可拉、富良野和謳歌就全都一陣風似的不見蹤影，沒人陪我消磨時間。
幸好我有不少事好想，沒得閑就是了……
首先是關於「親親」這個任務目標……我腦子真的空得可以，一點想法也沒有。反正期限是暑假結束為止，回去似後也有好幾天時間……可是考慮到對象成員，不在這趟旅程中搞定恐怕夜長夢多。
以平常論，我這時應該急得直跳腳；但是現在有件更讓我掛意不下的事，奪走了我大半的思考力。
那就是我喪失的記憶……三年前發生的某件事。
這趟旅程中，我數度瀕臨憶起邊緣卻都遭到強烈惡心阻礙的，我與某女孩間的故事。
可是旅程都步入尾聲了，我還是什麽也想不起。既然行程和三年前是同一套，表示我應該來過這座觀景公園才對……不行，還是完全沒頭緒。
而且就算我能想起，也會在緊要關頭被那陣惡心——
「嗯？」
想到這裏，我感到背後有人而回頭。
「甘草同學。」
「……是富良野啊。」
富良野表情嚴肅地站在那裏。
「富良野，之前在巴士上——」
「阿奏。」
這時又有聲音從其他方向傳來，我跟著轉頭。
「謳歌……」
見到的，是表情凝結的謳歌。
「奏先生。」
接下來，裘可拉也出現了。
「甘草同學。」「阿奏。」「奏先生。」
三人的喚聲分毫不差地重疊。
「怎、怎麽了？」
她們三個看看彼此後沉默不語。
幾秒後——
「「「那、那個……」」」
又同時開口。
再次地，沉默來訪了幾秒鍾。
「我有話要和你說，希望能借一步說話。」「可以陪我到沒人的地方去一下嗎？」「我想和你單獨談點事。」
第三次重疊……她們的表情，並沒有事先串通開我玩笑的樣子。
「你、你們三個是怎麽啦？突然變得和平常不太一樣——」
「暫停暫停～先讓我打擾一下你們這微妙的四角關係好嗎～」
一陣悠哉喊聲，想吹散這緊繃氣氛似的傳來。
「……小滿？」
這個人怎麽老是這麽神出鬼沒？
「你為什麽會在這時候跑出來啊？」
「唔呼呼，不為什麽，因為這個狀況就是我安排的嘛～」
小滿吊起一側唇角，轉向三位女孩說：
「雪平妹妹、遊王子妹妹、裘可拉妹妹，不好意思喔～哎呀，姊姊我原以為事情會很順利，想不到你們三個竟然會同時開口呢～」
「「「……」」」
「虧我還很期待你們順序不同會造成怎樣的結果呢！你們下決心的速度真的好慢喔。」
小滿一開口就是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又轉向我。
「甘草弟弟，可以的話，我是很想等你自己想起來……可是你也未免拖太久了吧～」
並動作誇張地點了點手表。
「所以羅，甘草弟弟，就讓姊姊告訴你一個很棒的故事吧。」
故事？從這情況來看……會跟我的記憶有關嗎？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男孩。」
她以說書般的口吻娓娓道出。
「男孩在一次旅行中，愛上了一個女孩。」
「……咦？」
「男孩和女孩情投意合，一起度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旅行到最後，男孩舍不得和女孩分開，決定向她表白。」
是怎樣……這個人突然在胡言亂語什麽？
「沒想到，女孩的回答居然是『ok』呢！」
「……」
小滿每多說一句，我心裏就愈是鼓噪一分。
「可是接下來……發生了一件非常悲慘的事，讓男孩忘了關於那女孩所有的一切。」
小滿逼到我的眼前，繼續說：
「好，現在問題來了。三年前——那個女孩和男孩之間到底出了什麽事呢？」
什麽事……對啊.到底出了什麽事？我……就是想知道這個。
「甘草弟弟，現在你真的非想起來不可羅？」
「……你說那個女孩嗎？」
「對。以防萬一，我要先確定你的意思。甘草弟弟，你是真的希望想起她是誰嗎？」
「咦？」
「對你而言，關於她的記憶是很痛苦的……真的是非常痛苦，你確定要想起來嗎？」
「……確定。」
我斷然頷首。再怎麽……再怎麽痛苦的記憶也無所謂，現在這樣一無所知、懵懵懂懂的感覺，我已經受夠了。
「這樣啊……」
小滿表情嚴肅地低下頭後——
「那麽……我也沒辦法了。」
露出前所未見的嫵媚神情。
緊接著——
「我就不客氣啦。」
「什麽……！」
「「「！」」」
她的唇堵上了我的嘴。
「——！」
是、是怎樣？
怎麽了？
現在……是什麽情況？
小滿兩手緊緊箝住我的臉頰，使我動彈不得。
她在……和我……接吻嗎？
當我腦中終於有此認知——
「嗚……嗚嗚嗚！」
強烈的……惡心又……！
「你還沒想起來嗎，甘草弟弟？」
小滿看戲似的看著捂住嘴的我。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
惡心在我質問小滿時也逐漸加劇，使我不禁跪下。
「嗯……噎……」
「再一下下……隻差一點點羅，甘草弟弟。好吧，我就給你一個重點提示。」
「重點……提示？」
「對，就是被你藏進心靈最深處的那個女生的——名字。」
我抬起頭，對小滿問：
「那個女生……那個女生叫什麽名字？」
小滿咬字清晰地慢慢說出答案。
「天上空。」
天上空……天上空……天上空。
「啊……」
有陣大腦翻轉一圈的感覺襲來——
我……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切。
巴士團第三天早晨。
「嗯……」
我在旅館床上醒來。
「嗯……嗯？」
同時，我注意到一件事。
「嗚咦咦咦咦咦！」
為什麽……為什麽裘可拉會睡在我旁邊？
「姆呢姆呢……嘿嘿嘿……」
她本人是睡得鼻息陣陣，一副很爽的樣子啦，但現況可不容我像她那麽悠哉。
……鎮定點，冷靜回想昨天發生的事。
昨晚，我的確是一個人上床，之前當然沒喝過酒，也沒遭遇會讓我喪失記憶的事。
而且，房門會自動上鎖，所以可能的入侵途徑隻有——
「窗戶、嗎？」
這麽說來，我不記得自己鎖過窗。裘可拉的房間就在隔壁，陽台又相連，沒任何物理性的障礙能防止她入侵。
……算了，方法並不重要，問題是她跑來這裏做什麽。
「真是的……搞什麽——唔！」
我一扯下她的毯子就傻住了。
太、太難看了吧……隻穿了上半身的睡衣都散開——
「嗚、嗚哇啊啊！」
瞄到一點點的我慌得急忙別開眼睛。這、這家夥……裏頭竟然沒穿！
她、她在想什麽啊，這幾乎等於全裸嘛。
我亟力不去看裘可拉臉部以下，試圖搖醒她。
「喂，起來啦……快醒醒啊，裘可拉。」
「姆呢姆呢……謝謝招待。」
不行……完全不像搖得醒。
還有，謝謝招待又是什麽意思？
「……嗯？」
裘可拉嘴邊沾了些食物殘渣般的白色液體。
我看看桌上，原本還剩超過一半的巧克力點心「香菇夾心餅」已經變成空袋了。
……她該不會是被食物香味引到這房間來，吃完就睡著了吧？……就裘可拉而言，這推論超有可能的。
所以那些白色液體是……
經過檢查，發現我從附近便利商店買來放冰箱的黏稠香濃優格（夏天就是黏稠香濃係列最對味）也被喝個精光，扔進了垃圾桶。
「呼咪？」
這時，裘可拉總算是醒了。
「咦？奏森森？」
裘可拉坐起來，雙腿呈w形貼在床上，愛困地揉著眼睛。
我努力不讓視線往下掉，從行李抽出一條牛仔褲拿給裘可拉。
「……我等等再罵人，你先把這個穿——」
「嘿嘿嘿～」
裘可拉突然抱住了我。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麵！你下麵沒穿啦！這樣貼過來很危險啦！
「嘿嘿……奏先生～」
不、不行，她完全睡傻了。她平常的起床呆已經夠嚴重了，今天特別糟糕。
「放……開啦！」
我使盡吃奶力氣，把裘可拉推回床上。
「嗚嘰……呼咪……」
簡直不敢相信，裘可拉居然又睡著了……照這情況看來，恐怕來硬的也很難叫醒她。
「唔……要趕快想想辦法才行……嗯？」
背後的房門叩響了。
現在才六點半，誰會那麽早來敲門？
我向門後應聲說：
「來、來了……」
「甘草同學，早安喲克紅丸。」
……這聲音、這語氣、這般能毫不害臊地玩特定縣民哏的可怕神經……保證是富良野。
糗大了……要是她看見這種狀況，不知道會被罵得多難聽。
不管她有何貴幹，這時候絕不能放她進來。於是我吸了口氣，向門後問：
「有、有什麽事嗎？」
「我是聽見你尿褲子的聲音才來的。」
「最好是聽得見！」
「哎呀，你不否認呀？」
「不要再玩這套了啦！」
怎麽一大清早就耍低級……
「……說真的，你來做什麽？」
「……七早八早叫那麽大聲，還問我來做什麽？」
發現裘可拉時的尖叫被她聽見了嗎……我隻是忍不住叫了一下，沒想到大聲到對麵房間的富良野都聽見了……
「不、不好意思，是不是吵醒你啦？那沒什麽大不——」
「啊，是富良妹耶！」
唔……屋漏偏逢連夜雨，門後多了謳歌的聲音。
「哎呀，連遊王子同學也聽見啦？」
「就是啊，突然有人叫那麽大聲，當然會擔心呀～所以我就來看看了。」
「連、連謳歌也來啦……不好意思，讓你們多操心了。」
「嗯，因為你昨天樣子怪怪的，讓人有點擔心……如果真的沒事就算了……可是你怎麽不開門呀？」
唔……的確。她們是關心我才來的，隔著門說話實在很失禮。
這時候硬是不開門，反而容易惹來懷疑。裘可拉是睡在裏麵，稍微開門露個臉應該無所謂。
我便開了條縫，讓她們能看見我。
多半是聽見我慘叫（？）就急忙跑來探視了吧，她們都還穿著睡衣，而且這裏開那裏露的。
若是平常，我多半會眼睛不知道往哪裏擺，緊張得手忙腳亂……但現在不是那種時候。
「真的什麽都沒有啦……隻是做了點惡夢……」
「是喔……叫得那麽慘，應該是很恐怖的夢吧。其實我也剛剛做了很恐怖的夢，不知道是誰的比較猛呢。」
「……你做了什麽夢？」
「有富士山跟老鷹。」
「拜托，那不是好兆頭嗎？」
不過那不是今年初夢，或許沒特別吉利吧。
「後來關進狹小的房間，被迫隻靠抽獎過日子一直到死。」
「是那個茄子啊！」（注：茄子為日本搞笑藝人，曾挑戰「電波少年的抽獎生活」節目，並因此出書、獲錄金氏世界紀錄。）
一輩子靠那種東西過活……的確很恐怖。
「那甘草同學你又是做了什麽夢？」
「這、這個嘛……就是……」
我一時詞窮了。我本來就不擅長即興演出，想在這種時候臨時找藉口混過去，實在有困難。
「……遊王子同學，你怎麽看？」
富良野盯著我的臉打量了一會兒，並對身旁的謳歌這麽問。
「嗯……很有說謊的味道喔～」
對喔，謳歌說過隻要是夠熟的人，看眼睛就能知道有沒有說謊……
富良野也對我投以懷疑的眼光。
「我同意遊王子同學的看法，這一帶確實有點腥臭。」
「最好有那種事啦！」
「可是阿奏，要是什麽也沒有，你怎麽會流那麽多汗？」
「……咦？」
經謳歌一提我才發現，我臉上冷汗直流。唔……就算是夏天，這時間也沒熱到會出汗……真不妙。
「……感覺怪怪的呢。」
「嗯……怪怪的。」
怎、怎麽辦？事情變得愈來愈難處理了……看來我必須在把自己的台折光之前設法趕她們回去。
「其、其實我現在肚子有點痛……我先去廁所蹲一下，麻煩你們先——」
『呼……咪。』
……剛、剛剛從裏麵傳來的細小聲音是……
「剛才……裏麵是不是有人聲呀？」
「嗯嗯，我也聽到了。」
裘可拉的夢囈被她們兩個逮個正著。
「有問題……」
「等、等一下，不是你們
想的那樣——」
慘、慘了，這下子鐵定會穿幫——
【選吧：1找個臭臭的藉口。 2找個色色的藉口。】
……兩邊根本沒差吧？
「我、我就老實招了啦……我是一起床就開電視看a片頻道……一不小心太興奮就叫出來了……剛、剛剛那也是電視的聲音吧……哈哈。」
「「……」」
她們跟著對我投以難以言喻的眼神。
「好吧，看你也不是完全在瞎掰的樣子……」
「嗯……可是那聽起來好像還有什麽瞞著我們耶～」
盡管不多，她們的懷疑總歸是減少了些，非得乘勝追擊不可！
「既、既然我都說清楚了，你們也該回去了吧，我還趕快去上廁——」
咚沙！
……你可以再白目一點！
「剛剛……好像有東西摔到地板上的聲音耶。」
「嗯嗯，聽起來好像很大喔。」
她們確定了什麽似的這麽說。
「……警長，我判斷我們勢必得進去調查清楚才行呢。」
「……是啊。」
並在對看一眼後——
「所以這是最後通牒。甘草同學，你再不開門，我可要拔槍羅。」
「不要說這麽危險的話啦！」
「那我就拔你胯下那把槍吧。」
「這樣說更恐怖吧！」
「訂正，我就拔你胯下那把模型槍吧。」
「我那可是真貨！」
在我吐槽富良野時，謳歌退後幾步，騰出助跑的距離。
「注意注意～阿奏，不要待在門邊，很危險喔！」
「你、你別衝動——」
「我踢——！」
「呃啊啊啊！」
我頂不住謳歌加注全身重量的飛踢，整個人被她撞開。
「進攻～！」
「究竟……會跑出些什麽呢？」
謳歌和富良野直接跨過倒地的我，入侵了我的房間。
「等、等一下啊！」
我的製止隻是白費力氣，她們一下子就來到床前。
麵前地上，有團裹著毯子的物體。
扭扭……扭扭……
「哇啊啊啊啊！」
我急忙衝過去，但為時已晚。
從毯子裏鑽出來的……是半裸的裘可拉。
「姆呢……啊，奏先生？」
「「……」」
兩個人都僵住了。
「啊，不是的，誤會啊！」
「「…………」」
謳歌和富良野臉上的血色愈來愈淡。
「裘、裘可拉，你自己說嘛，這明明就不是那回事對不對？幫我向謳歌和富良野解釋——」
「我要抱抱～!」
咿咿咿咿咿！
我都火燒屁股了，你還不快點給我醒一醒！
「「………………」」
「你、你們兩個聽我說啊！這真的都是誤會……！」
我一麵拚命推開裘可拉，一麵拚命解釋。
「你說……誤會？那我倒想聽聽，你要怎麽解釋裘可拉同學嘴邊的白色液體。」
「那、那隻是普通的優——」
「奏先生的……好濃……好好吃喔。」
「你是故意這樣說的吧！」
「嘿嘿嘿……香菇……我滿嘴……都是香菇。」
「你是不是跟我有仇啊！」
我全身都是捏她臉罵人的衝動，但現在不是那種時候。
「阿奏……和裘可妹……做了色色的事……」
「就、就說你誤會了嘛！那是裘可拉趁我睡覺的時候自己——」
「奇怪？我沒穿內褲耶……」
咿呀呀呀呀呀！
「……我受夠了。」
「……阿奏……阿奏大笨蛋——！」
「啊、喂！喂！」
富良野和謳歌就這麽頭也不回地出了我房間。
剩下的，隻有絕望得一個頭兩個大的我，以及依然狀況外的裘可拉。
「呼咦？剛剛怎麽了嗎？」
「事情大條了啦！」
2
前往旅程最後目的地的巴士上。
「那、那個……富良野小姐？」
「……」
我試著和鄰座的富良野說話，她卻不理不睬。
「喂，聽我解釋嘛，我不是說過好幾次了嗎？」
「好幾次？喔……我看你是跟裘可拉來了好幾次吧。」
「你在說什麽啊！」
「給我閉嘴，你這個○菇席。」
「什麽啦！」
「我叫你閉嘴呀。」
「……對、對不起。」
富良野的殺氣讓我反射性地道歉了。
「……」
之後她說什麽就是不開口，完全當我是空氣。
……這樣不行啊。
再說，我還得向另一個人解釋這場誤會。
「那個……謳歌小姐？」
「哼！」
我來到後座的謳歌旁想安撫她的情緒，卻硬生生吃了閉門羹，真教我有種求救無門的感覺。
「阿奏大色狼。」
「唔……」
她這麽說我實在回不了嘴。就算我清清白白，裘可拉半裸地睡在我房裏也是不爭的事實。
「騙我們說自己在看色色的影片，結果自己在裏麵做更色的事……」
謳歌怨慰地瞪來。
「哪、哪有啊，就說那是誤會嘛。」
這時，謳歌身旁的裘可拉說話了。
「就是呀，謳歌小姐，我們什麽都沒做。我隻是睡昏頭，不小心爬到奏先生床上而已，這旱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
「你說那幹什麽啊！」
好啦，其實那真的滿常發生（當然我很快就會趕她走），可是……為什麽要在這時候說出來……
「原來……你們常做那種事。」
「那、那也是誤會——」
「不管你了啦！」
謳歌直接把整個後腦杓對著我。
……話說回來，她們兩個怎麽會氣成這樣？
就當作事情一如她們所懷疑，我確實和裘可拉有一腿，可能真的是個問題；但這又不是什麽違反公平正義的事，氣成這樣實在是有點誇張。
「嘻嘻嘻。」
「嗚喔！」
這時我身旁突然冒出小滿的臉，嚇得我當場跳開。
「甘草弟弟，打擾一下。」
小滿就這麽拉起我的手，一路把我帶到最後一排坐下，並讓我坐在她旁邊……喂，你不用工作喔？
「嗬嗬嗬，事情好像變得很好玩耶。」
「……一點也不好玩好嗎？」
「所以，你覺得誰比較好？」
「什麽誰？」
「又來了～還在裝傻啊，你這個小壞蛋～」
「裝傻是什麽意思？」
「甘草弟弟……你是認真的嗎？」
「什麽認不認真……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
小滿錯愕得睜圓了眼，沉默一會兒後——
「噗……啊哈哈哈哈！」
突然捧腹大笑。
「有、有什麽問題嗎？」
「噗、咯咯……你真是極品耶甘草弟弟，你們真的超好玩的！」
小滿不停拍著我的肩膀這麽說。
「拜托……這真的一點都不好玩啦。」
「哪有，很好玩呀……」
突然間，小滿的音調沉了下來。
「非常喔？」
「……小滿？」
她像是霎時變了個人，使我不禁盯著她看。
「嗯？這樣子看姊姊是想做什麽呀？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沒有啦，不是那樣……」
「還是被肛了呢？」
「你們怎麽都這麽愛男男哏啊！」
……果然還是那個小滿。
接著小滿離開座位，伸伸懶腰說：
「好啦，我就適可而止，不逗你了……現在該做什麽好呢～」
喂，你不用工作喔？
3
巴士在大型休息站停下，做一段較長的休息。
雪平富良野注視洗手間鏡中的自己，心想：
（甘草同學……這個笨蛋。）
當然她心裏明白，奏和裘可拉之間什麽也沒有。
因為她知道奏……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應該是經過了某些曲折，裘可拉才跑進他房間吧-
但這是一回事，能不能一笑置之又是一回事。
富良野一直避免去想，奏和裘可拉同居的事實。
他們之間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早上那種情況……或者更進一步。
（嗚嗚……不行不行！）
富良野要甩開浮現腦海的景象般用力搖頭。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富良野很清楚，一定要設法讓奏了解她的心意才行。
（為什麽……為什麽我就是不能更坦率一點啊？）
當她為自己的不爭氣歎息時——
「雪平妹妹，打擾一下。」
有人輕輕點了點她的肩膀。
回頭一看，原來是導遊小姐。
「……有事嗎？」
富良野立刻恢複對外模式，麵無表情地問道。
「那個，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隻要是我能回答的，你就問吧。」
話說這導遊小姐，也實在是怪得可以（雖然自己沒資格說別人）。不知道她會丟出什麽問題的富良野，不禁表現出防備的姿態。
「雪平妹妹你，喜歡甘草弟弟對吧？」
「！」
如此直接的問題，讓富良野嚇得瞪大眼睛。
「我、我哪有……」
富良野雖想否定，對方卻賊笑起來，反過來否定她的回答。
「喵哈哈，想騙人也沒用啦沒用，誰都看得出來好不好。」
「……」
「不隻是裘可拉妹妹，就連遊王子妹妹也很明顯地對他有意思喲。」
「這……是沒錯。」
富良野一不小心就說出了真正的想法。
「奇怪奇怪，怎麽突然軟掉了咧。雪平妹妹你平常那樣……該不會是裝的吧？」
「……」
「唔呼呼，你好像壓抑了很多東西嘛～要不要和姊姊聊聊呀？」
「……」
「好嘛好嘛，反正我們今天就要珍重再見了，和我這樣的人聊比較沒有後顧之憂吧？」
「……」
「姊姊我對三年前的甘草弟弟知道得不少，或許能幫上你一點忙喔～」
「………………那、那個……」
富良野情不自禁地說出自己對奏的感受。
為什麽會對前天才認識的人談這種事呢……雖這麽想，雪平的嘴仍被小滿慢慢鬆開；等她回神，已經停不下來了。
「——像今天早上就特別嚴重……我知道那意外不是他的錯，可是他就是不懂我為什麽生氣——」
就這樣，雪平將今早發生的事全盤托出。
「嗯嗯嗯，甘草弟弟真的是遲鈍到有病耶……」
小滿仔細聽完後雙手抱胸頻頻點頭。
「你、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是啊是啊，對喜歡他的人來說，一定是急得受不了吧～」
「就、就是說啊！剛才也提示過他了，結果他還是那個死樣子……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在裝傻……雖然他那個人是不會那樣啦。」
這時，小滿稍微改變口氣說道：
「這樣啊……不過呢，我還是希望你能體諒他。」
「……咦？」
「甘草弟弟他呀，對戀愛遲鈍成這樣是有原因的。」
「你說……原因？」
小滿點個頭繼續說。
「其實三年前，甘草弟弟曾經愛上一個女生。」
「真、真的嗎！」
「哎呀，是怎樣？嚇到了嗎？」
「啊，我……是有一點嚇到……可是我真正騖訝的，是甘草同學戀愛的樣子實在太難以想像……」
「啊～從他這兩天的表現來看，也難怪你會這麽想啦～可是可是，三年前的甘草弟弟可不是這樣的人喔～」
接著，富良野忐忑地擠出她的問題：
「那麽……他愛上的女生是誰？」
「我。」
「……咦？」
過於唐突的回答，讓富良野聽傻了眼。
「就是這樣～其實甘草弟弟三年前愛上的女生就是我～」
「……」
「喂喂喂，雪平妹妹，反應多一點嘛，這樣我很冷耶～」
「啊，對、對不起。」
「唔呼呼，你的樣子好放心喔。」
「那個……人家是很認真在問你耶……」
「喵哈哈，抱歉抱歉。我不開玩笑繼續說羅～」
小滿如自己所言，壓低聲音說道：
「甘草弟弟和他在旅行團裏邂逅的女生很投緣，一下就走得很近；到了旅途後半，雖然沒真的變成男女朋友，但感覺也差不多了，在旁人眼中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可是……」
小滿賣了點關子，之後慢慢低聲說：
「後來甘草弟弟……遇到一件很悲慘的事。」
「悲慘的事？」
遊王子謳歌將她剛聽見的話重複一遍。
「對。我想，那應該是甘草弟弟的初戀吧，可是那卻因為一件悲慘的事……整個破滅了。甘草弟弟的心因此受了巨大的創傷，讓他的身體開始排斥戀愛。」
「排斥？」
「從他這兩天的反應就看得出來了吧，遲鈍成那樣實在有點異常對不對～動漫畫裏雖然也有很多大木頭，可是他們根本不是同一個層級。」
「我也有……同樣感覺。」
昨天在河邊都說得那麽明了，他還是一點也會意不來。到這種地步，若不像裘可拉那樣當麵告白，恐怕他永遠不會懂。
「我看他多半不知道，自己會下意識地拒絕理解異性的示好呢。」
這麽說來，過去那些案例就解釋得通了。若單純隻以遲鈍論，未免也太過誇張，後天因創傷而產生心理障礙的說法還比較可信。
「可是導遊小姐……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啊？」
謳歌提出質疑。
「因為那時候，離事發現場最近的就是我呀……那真是太悲慘了，甘草弟弟整個人都錯亂，哭得唏哩嘩啦地呢。」
「阿奏……哭得唏哩嘩啦……」
三年前，奏已經是國中二年級，不是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掉淚的年紀。
「應該是承受不了那種打擊吧……從此甘草弟弟的腦就為了保護他的心靈，把那段記憶鎖起來了。」
「而且……也忘了導遊小姐。」
「對呀對呀。事後我問過他爸媽，發現他把自己參加過這趟三天兩夜旅遊的事忘得幹幹淨淨……他一定是非常痛苦吧。
所以我也裝做不清楚，避免刺激到他。」
「三年前……阿奏到底是怎麽啦？」
「嗯，甘草弟弟喜歡的那個女生啊——算了，詳細的經過，不是我能隨便透露的。」
「咦？不、不要賣關子啦！」
「嗯……不過這關係到甘草弟弟的個人隱私耶～」
「嗯……」
小滿都這麽說了，謳歌也不好意思問下去。
這時，小滿在心裏發悶的謳歌身旁想到什麽似的拍了一下手。
「啊，對了對了。我來找你其實不是為了說這些啦。」
小滿瞬時卸去至今的嚴肅神情，以原來的輕佻口氣說：
「那個那個啊，我是站在你這一邊才跟你說的喔。」
她壓低聲音，在謳歌耳邊說道：
「雪平妹妹她呀……要趁今晚向甘草弟弟告白耶。」
「謳歌小姐要向奏先生……告白？」
裘可拉錯愕得睜圓了眼。
「對呀對呀。」
「滿小姐，從她之前做的那些事來看，應該不太可能——」
「怎麽會不可能呢!那是她親口告訴我的，當然是真的羅。該怎麽說呢，應該是所謂夏天和旅遊的解放感，讓她變得比較大膽吧？」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好了……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剛剛我不就說過了嗎，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呀。」
「站在我……這一邊？」
「對對對。根據我這兩天觀察下來，最配得上甘草弟弟的就是你喔～」
一聽小滿這麽說，裘可拉的狗尾毛就豎得直挺挺地。對於這撮一激動就會亂動的頭發，裘可拉也不明白個中緣故。
「真、真的嗎？」
「真的真的。光是用看的，就知道甘草弟弟非常非常重視你喔。」
「對呀，奏先生他對我好好喔！」
「可是……再這樣下去很危險喔？」
「咦？」
「遊王子妹妹說她今天要告白，雪平妹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衝……就算我覺得你跟甘草弟弟最速配，他想選誰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呀～」
「可是……我已經對奏先生說過我喜歡他了……」
「天真！裘可拉妹妹你真是太天真了！說了喜歡就以為對方會懂，簡直和以為成為輕小說作家就能靠版稅爽爽過、身邊的人都大師大師地拍馬屁、把妹從此所向無敵的人一樣天真啊！」
「咦？那……我該怎麽做才好呢？」
「唔呼呼……當然是接吻呀。」
「接吻？」
「就是呀，接吻接吻。對於說話聽不懂的呆頭鵝來說，就是要用行動來表示羅～」
「可、可是那會不會太——」
「我隻是提供你一種表現愛情的方式而已，之後該怎麽做就得靠你自己決定啦。」
「我自己決定啊……」
「對對對。就這樣，要加油喔～」
說完，小滿轉過身去，手慢慢揮呀揮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裘可拉，則是緊緊握拳。
「我自己……決定。」
離開裘可拉身邊後，小滿望著天空白個兒喃喃說道：
「到底……甘草弟弟能不能獲得幸福呢？」
4
休息時間過後，再度駛動的巴士上——
「……」
「……」
「……」
……現在是什麽情況，氣氛亂僵一把的。
之前雖然因為惹火了富良野和謳歌，氣氛絕對算不上輕鬆，可是現在該怎麽說……性質不太一樣。
「…………」
「…………」
「…………」
對象似乎不是我，三人之間有種異樣緊繃的平衡感，彷佛在互相牽製……
「那、那個……」
「！」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先向鄰座的富良野出個聲，卻讓她全身跳了一下。
「怎、怎麽了嗎……」
「你們三個……好像怪怪的耶？」
「才沒那種事……奇怪的是你的……你的……唉。」
不、不會吧……富良野的耍蠢竟然會中斷？
她就這麽轉向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讓我也想看看後座兩人的狀況，將頭伸過椅背問：
「謳歌、裘可拉？」
「咦！有、有有有、有事嗎？」
「請、請有什麽事？」
……這兩隻果然也不太對勁。
「你們剛剛在休息站怎麽了嗎？」
「沒、沒有啊～」
「真的是什、什麽也沒有發生。」
……你們也太不會騙人了吧……這擺明就是出過事嘛。
「喂，你們不要裝——」
「砰——！」
「哇！」
小滿又半路殺出來鬧場。
「爆炸吧你！」
「呃，啥啊？」
「甘草弟弟，爆炸吧你！砰——！」
「你、你沒事在亂說些什麽啊……」
不要叫得那麽大聲好嗎，耳朵會痛耶。
「甘草弟弟，你看到她們三個這樣子有什麽感想嗎？」
「什麽感想……就是怪怪的啊……」
「咚——！」
「不要再扯爆炸了啦……」
「那又不是爆炸，是被喪黑福造盯上的效果聲。」（注：漫畫《黑色推銷員》的主角。）
「那比爆炸更恐怖吧！」
「咚！」
「……這次是航海王的效果音嗎？」
「嘎巴喬。」（注：60年代木偶劇《葫蘆島奇遇記》的角色。）
「太老了吧！」
「內衣教父完結了讓我好失落喔，我該怎麽辦？」
「誰知道啊！」
不過那確實是名作啦……中山秀征在連續劇版裏超帥，找凪羅健壱演生倉也是神選角。
「玩笑就開到這裏為止……甘草弟弟，你不覺得應該要趕快化解這種氣氛才對嗎？」
「呃，就算我想，也得先知道原因才行啊……」
「……甘草弟弟，我看你還是爆炸成肮髒的煙火算了。」
「這樣氣氛反而更糟吧！」
「………………」
「………………」
「………………」
……我和小滿的胡扯，也勾不起她們三個任何反應。
巴士就這麽滿載著微妙的凝重氣氛，往目的地繼續前進。
5
雪平富良野下定了決心。
自己……喜歡甘草奏。
無論是在教室說話、被他發現自己在屋頂開一人反省會、一起參加對抗賽、去水上樂圍、模擬約會時，全都有這種感覺。
雖然直到後來的變裝聯誼雪平才肯承認自己的心意……但她確實很早之前就對奏有意思了。
然而，事情從那之後毫無進展。雪平明白，這得歸咎於自己的不坦率。
這樣的個性，使得雪平一再地傷害奏，同時也一再地對自己感到厭惡。
而她認為，這是莫可奈何的事，甚至最近還開始覺得這樣若即若離的感覺反而令人安心。
但不久前，在休息站聽聞裘可拉企圖一吻定江山時，她心中爆發了一種強烈的意念。
不想把奏拱手讓人……不想被其他人奪走。
她覺得，這樣想並不好，可是……那急漲的意念瞬時淹沒了罪惡感，使她無法自持。
因為雪平
富良野就是喜歡甘草奏。
所以今天……她決定告白。
遊王子謳歌下定了決心。
起先，她也不太清楚。
隻是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快樂，覺得他很有趣，是個變化莫測的人。
同時，也覺得他和其他男同學不同，但不知道原因出在哪裏。
在這樣的日子裏，和小凰風出去玩被奏看到內褲、對抗賽時也被他看到內褲、在水上樂園連胸部都被他摸了。
經過了這些意外，在變裝聯誼上，謳歌才終於明白。
自己，喜歡甘草奏。
奏很遲鈍。據說，過去發生了一些事，使他從此下意識地排斥戀愛。
所以……謳歌希望自己能助他破繭而出。
無論他曾受過多深的創傷，都希望自己能以怏樂為他釋懷。
希望自己的陪伴，能讓他過得快樂。
希望……希望能和他永遠在一起。
希望這個角色……是由自己來扮演，而不是富良野或裘可拉。
因為遊王子謳歌，喜歡甘草奏。
所以今天……她決定告白。
裘可拉下定了決心。
她對甘草奏一見鍾情。
自己的記憶模糊不明，隻記得自己是神的仆人，被植入對任務目標的好感後派來這個世界。
所以，她認為自己喜歡奏是因為這個緣故，且不抱任何疑問。
但在一天天相處之下，她開始覺得自己錯了。
這不一樣……這不是那種「喜歡」。
直到變裝聯誼，她才確定那是戀愛的感覺。
此後，她對奏的態度跟著轉變，希望他能將自己視為女性，一個戀愛的對象。
可是奏對她卻總是在兩者之間畫出一條界線，保持著距離。
奏是個老實人，應該認為在絕對選項這詛咒解除之前，無法和異性有所結果吧。
既然如此，自己隻要執行原來的任務，全力支援奏完成任務即可……但現況有所不同。
裘可拉……已耗盡耐心，再也等不下去了。
因為她對奏的喜歡不是因為自己是神的仆人，而是出自自己的心意。
所以今天……她決定重新告白。
6
「啊……已經這麽晚啦。」
想到要注意時間，才發現自己已在這觀景公園待了好幾個小時，四周暗了不少。
巴士團的最後活動，是來這裏賞夜景。公園占地廣大，團員們各自在綠意盎然的園內隨意遛達放鬆身心，直到天黑才回來集合。
至於我呢……則是在能了望山下的開闊地點，獨自尋思到現在。
能這麽清靜，也是因為巴士一到公園，裘可拉、富良野和謳歌就全都一陣風似的不見蹤影，沒人陪我消磨時間。
幸好我有不少事好想，沒得閑就是了……
首先是關於「親親」這個任務目標……我腦子真的空得可以，一點想法也沒有。反正期限是暑假結束為止，回去似後也有好幾天時間……可是考慮到對象成員，不在這趟旅程中搞定恐怕夜長夢多。
以平常論，我這時應該急得直跳腳；但是現在有件更讓我掛意不下的事，奪走了我大半的思考力。
那就是我喪失的記憶……三年前發生的某件事。
這趟旅程中，我數度瀕臨憶起邊緣卻都遭到強烈惡心阻礙的，我與某女孩間的故事。
可是旅程都步入尾聲了，我還是什麽也想不起。既然行程和三年前是同一套，表示我應該來過這座觀景公園才對……不行，還是完全沒頭緒。
而且就算我能想起，也會在緊要關頭被那陣惡心——
「嗯？」
想到這裏，我感到背後有人而回頭。
「甘草同學。」
「……是富良野啊。」
富良野表情嚴肅地站在那裏。
「富良野，之前在巴士上——」
「阿奏。」
這時又有聲音從其他方向傳來，我跟著轉頭。
「謳歌……」
見到的，是表情凝結的謳歌。
「奏先生。」
接下來，裘可拉也出現了。
「甘草同學。」「阿奏。」「奏先生。」
三人的喚聲分毫不差地重疊。
「怎、怎麽了？」
她們三個看看彼此後沉默不語。
幾秒後——
「「「那、那個……」」」
又同時開口。
再次地，沉默來訪了幾秒鍾。
「我有話要和你說，希望能借一步說話。」「可以陪我到沒人的地方去一下嗎？」「我想和你單獨談點事。」
第三次重疊……她們的表情，並沒有事先串通開我玩笑的樣子。
「你、你們三個是怎麽啦？突然變得和平常不太一樣——」
「暫停暫停～先讓我打擾一下你們這微妙的四角關係好嗎～」
一陣悠哉喊聲，想吹散這緊繃氣氛似的傳來。
「……小滿？」
這個人怎麽老是這麽神出鬼沒？
「你為什麽會在這時候跑出來啊？」
「唔呼呼，不為什麽，因為這個狀況就是我安排的嘛～」
小滿吊起一側唇角，轉向三位女孩說：
「雪平妹妹、遊王子妹妹、裘可拉妹妹，不好意思喔～哎呀，姊姊我原以為事情會很順利，想不到你們三個竟然會同時開口呢～」
「「「……」」」
「虧我還很期待你們順序不同會造成怎樣的結果呢！你們下決心的速度真的好慢喔。」
小滿一開口就是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又轉向我。
「甘草弟弟，可以的話，我是很想等你自己想起來……可是你也未免拖太久了吧～」
並動作誇張地點了點手表。
「所以羅，甘草弟弟，就讓姊姊告訴你一個很棒的故事吧。」
故事？從這情況來看……會跟我的記憶有關嗎？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男孩。」
她以說書般的口吻娓娓道出。
「男孩在一次旅行中，愛上了一個女孩。」
「……咦？」
「男孩和女孩情投意合，一起度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時光。旅行到最後，男孩舍不得和女孩分開，決定向她表白。」
是怎樣……這個人突然在胡言亂語什麽？
「沒想到，女孩的回答居然是『ok』呢！」
「……」
小滿每多說一句，我心裏就愈是鼓噪一分。
「可是接下來……發生了一件非常悲慘的事，讓男孩忘了關於那女孩所有的一切。」
小滿逼到我的眼前，繼續說：
「好，現在問題來了。三年前——那個女孩和男孩之間到底出了什麽事呢？」
什麽事……對啊.到底出了什麽事？我……就是想知道這個。
「甘草弟弟，現在你真的非想起來不可羅？」
「……你說那個女孩嗎？」
「對。以防萬一，我要先確定你的意思。甘草弟弟，你是真的希望想起她是誰嗎？」
「咦？」
「對你而言，關於她的記憶是很痛苦的……真的是非常痛苦，你確定要想起來嗎？」
「……確定。」
我斷然頷首。再怎麽……再怎麽痛苦的記憶也無所謂，現在這樣一無所知、懵懵懂懂的感覺，我已經受夠了。
「這樣啊……」
小滿表情嚴肅地低下頭後——
「那麽……我也沒辦法了。」
露出前所未見的嫵媚神情。
緊接著——
「我就不客氣啦。」
「什麽……！」
「「「！」」」
她的唇堵上了我的嘴。
「——！」
是、是怎樣？
怎麽了？
現在……是什麽情況？
小滿兩手緊緊箝住我的臉頰，使我動彈不得。
她在……和我……接吻嗎？
當我腦中終於有此認知——
「嗚……嗚嗚嗚！」
強烈的……惡心又……！
「你還沒想起來嗎，甘草弟弟？」
小滿看戲似的看著捂住嘴的我。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樣……」
惡心在我質問小滿時也逐漸加劇，使我不禁跪下。
「嗯……噎……」
「再一下下……隻差一點點羅，甘草弟弟。好吧，我就給你一個重點提示。」
「重點……提示？」
「對，就是被你藏進心靈最深處的那個女生的——名字。」
我抬起頭，對小滿問：
「那個女生……那個女生叫什麽名字？」
小滿咬字清晰地慢慢說出答案。
「天上空。」
天上空……天上空……天上空。
「啊……」
有陣大腦翻轉一圈的感覺襲來——
我……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