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奏美眉騷動幾天後。


    「好,大家看這邊~今天我們的三名男主角終於要公開亮相囉~!」


    愚呂澤迫不及待地在講桌前歡聲宣告。


    應該和我之前一樣,提早一個小時到校,在話劇社社辦裏化了妝吧。


    「那麽,雪平、遊王子、裘可拉,請出場!」


    三人隨愚呂澤的促請上台,立即在班上掀起一陣騷動。


    「雪、雪平好野性喔……」「謳歌好像小男生,好可愛喔!」「裘可拉戴眼鏡超萌的啦啊啊啊!」


    富良野飾演「歐加」,半邊瀏海梳高,臉頰上用化妝特效做了一條疤。


    謳歌飾演「尤特」,一副惶恐不安的樣子,站在最前麵。


    裘可拉飾演「索庫拉斯」,麵戴細框眼鏡,手持厚重字典。


    三人扮相都和平時印象判若兩人,原來就端正姣好的五官,讓她們扮起男性也非常英挺。


    愚呂澤滿足地嗯嗯點頭,並對富良野說:


    「那麽現在,我們就請雪平當場扮演她的角色,向各位看倌即興說幾句話吧。」


    「知道了。」


    富良野就近找個女同學,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說:


    『嗬,你長得還挺可愛的嘛。』


    「咦?我?……哇哇哇……」


    那個女生霎時滿臉通紅。


    圍觀的同學也驚歎連連。


    「天啊,她好帥喔……」「我、我好像看到新世界了……」「就像是『富良野大人』的感覺呢。」


    富良野像是被這些誇讚灌了迷湯,得意地做出更多表演。


    『沉醉在本大爺的美技中吧。』


    呃,那是別的角色吧。


    『本大爺的美技可是有一○八式喔。』


    那又是另一個人啦……


    『本大爺的美技可是有十三公裏喔。』


    「你隻是想趁機會說說看而已吧!」


    『那是本大爺的豆皮壽司。』


    「你最好有那種東西!」


    『你這豆皮壽司還真是囉嗦。』


    「沒事幹麽把我當○蛋啊!導演!可以讓她這樣隨便亂來嗎!」


    「可以呀。」


    「可以喔!」


    愚呂澤對富良野用力豎起大拇指說:


    「演戲這種事啊,最好的就是演員能夠積極演出。雪平她演得很生動,okok的啦!」


    富良野跟著擺出「聽到了沒?」的表情。


    唔……這家夥明明心裏羞得要死──不行不行,不可以往這邊想,否則連我也要臉紅了。


    ……還沒有答案的我,隻能把她當作平時的富良野對待。


    「好,接下來換遊王子演一段。」


    「好好~」


    被點中的謳歌走到教室中央。


    神色和平時的她一樣活潑。


    這樣沒問題嗎?才剛這麽想,她的表情就忽然變樣。


    『那、那個……不嫌棄的話,能請你……收下這些花嗎?』


    且抬起楚楚可憐的烏亮眼睛說:


    『啊、對、對不起……如果不要……也沒關係。』


    最後喪氣地垂下了頭。


    「討、討厭啦啊啊啊!」「好想抱抱喔喔喔喔喔喔!」「尤特底迪咿咿咿咿咿咿!」


    部分女生瞬間神魂顛倒。


    「讚啦讚啦!遊王子也很完美喔!」


    愚呂澤也興奮得鼻孔噴氣。


    的確,就連外行人也能看出謳歌演得有多棒。由此可知,她是個什麽都很行的人。


    「…………」


    這樣是很好啦,不過……希望她不要再用那麽可憐的眼神偷瞄我,也拜托不要在那一瞬間從少年變回少女。


    冷靜一點啊,那是謳歌,平常那個小屁孩謳歌啊……我不斷對自己這麽說。


    「那最後,請裘可拉來個壓軸表演!」


    「包在我身上!」


    裘可拉信心十足地回答。這個索庫拉斯可是個頭腦明晰、沉著冷靜的角色啊……她演得起來嗎?


    『嗬……你們這些愚昧無知的下賤小輩給我聽好,我這人可是凡事都以求知欲為優先的。』


    「「「「…………」」」」


    教室中漫出一股無法言喻的氣息。


    『你怎麽會有這種念頭、這種想法呢?說穿了,人類的存在隻不過是概念上的東西;因此,我們都是形而上的東西,也是經過高度幾何式發展的光化學物質。』


    聽起來,她像是在說些很艱澀的事,我一丁點也聽不懂。光化學物質……跟煙霧同類嗎?(注:光化學煙霧是大氣汙染的一種,指工廠或車輛廢氣中的物質遭光分解而形成有害氣體的現象,影響為眼睛刺痛、咳嗽,嚴重時甚至呼吸困難、手腳發麻。)


    而且如果寫成字,感覺好像通篇都是平假名,和裘可拉平時的說法方式差不多……好怪……怪得亂七八糟。


    這次……會有什麽反應?


    「咿咿咿咿咿!」「好可愛喔喔喔喔喔!」「新、新的屬性『學識呆』誕生啦啊啊啊!」


    ……看來是我多慮了。話說,最後那個好像算是損人耶……


    「ok~!不錯不錯,這樣也滿有趣的!裘可拉,讚喔!」


    「嘿嘿嘿,我成功囉!」


    裘可拉被愚呂澤誇得臉上堆滿笑容。


    「那麽,今天放學以後就要開始排練芙羅莉亞和三個男主角的對手戲囉,好期待好期待喔~!」


    我是完全期待不起來就是了……


    2


    時間來到放學後。


    「我們趕快開始吧!首先,從故事開頭,芙羅莉亞和歐加的場麵開始喔~」


    看來幹勁十足的愚呂澤大力拍了手上的喇叭筒一下。


    我已經把劇本讀得很熟,台詞差不多都背起來了,她們三個應該也一樣。


    不過,扮演女性的我在練讀時雖得到愚呂澤的大力讚賞,實際與人對戲時是否也能那麽順利就不知道了。


    畢竟對象還是她們三個……


    我略帶緊張地對富良野開口說:


    『哎呀,歐加,你好哇。』


    ……說得比我想像中的自然多了耶。感覺不會很平板,笑得應該也不會很僵。


    而富良野則是很入戲地以唯我獨尊的表情回話:


    『喔,芙羅莉亞?你的咪咪還是一樣讚呢。』


    「你沒事亂說什麽啊!劇本不是這樣寫的吧!」


    「對不起。我太緊張,一時說錯了。」


    還一臉毫不在乎的表情。是沒什麽啦,我也猜到她會亂來了……


    於是我重整旗鼓,重新開始。


    『哎呀,歐加,你好哇。』


    『喔,芙羅莉亞?還不快去洗個澡,你不是「芙羅」莉亞嗎,嘎哈哈!(注:芙羅與浴室同音)』


    「你這大爺怎麽變成普通的老頭子啦!」


    我忍不住吐槽了。


    「甘草同學,加一點即興表演能讓戲劇看起來更鮮活,是不可或缺的喲。」


    這哪裏算「一點」啊……角色個性整個都變了吧。


    不過,愚呂澤自己也覺得這樣有點過頭,勸阻富良野說:


    「嗯~我個人是很歡迎即興表演啦~不過現在還是先照劇本走比較好,要即興等練熟以後再來吧。」


    「……我知道了。」


    富良野不太情願地點頭答應。


    『哎呀,歐加,你好哇。』


    『喔,芙羅莉亞?你怎麽還是一副衰樣啊?』


    此後,富良野不再亂插即興表演,老實地


    排練;演技方麵也沒有任何顛簸,順利地結束第一幕。


    「ok~雪平表現得很棒喔。當然,是有一些些可以再加強的地方,但以第一次來說真的很讓人意想不到呢。就我看來,你不像完全是第一次,該不會真的有演戲經驗吧?」


    「!」


    不知為何,愚呂澤這個問題似乎讓富良野嚇了一跳。


    「演戲啊……」


    「咦……這是不太方便回答的問題嗎?」


    愚呂澤疑惑地看著似乎有些難言之隱的富良野問。


    「不會,我沒事。不好意思,請別放在心上。」


    怎麽啦?……剛才那問題有哪裏刺激到她了嗎?


    愚呂澤雖和我一樣覺得不可思議,但沒有追問下去,繼續講評。


    「是嗎?那就好。我繼續說囉,你整體表現都很好,特別厲害的是你心裏對芙羅莉亞的感情!雖然沒說出口,可是我可以強烈感覺到你非常喜歡芙羅莉亞喔!」


    「!」


    哇啊……


    愚呂澤同學……那不是演出來的……事情就是這麽回事啊。


    「…………謝謝你的誇獎。」


    極力保持鎮定的富良野,在後來的場景也展現出優秀的演技。


    「嗯嗯,雪平,以第一天來說真的很完美喔!再來,換遊王子的戲吧。」


    愚呂澤滿足地轉向謳歌。


    「那麽,直接從尤特出場的那一幕,芙羅莉亞發現他倒在森林裏的地方開始~!」


    「好~」


    謳歌精神奕奕地回答,並躺在指定位置。


    劇情設定是天生體虛的尤特貧血發作,昏倒了。


    而芙羅莉亞正好經過森林,發現有人倒在路上。


    『哎呀,那是……尤特?』


    我想我這邊也演得挺自然的。富良野的部分,我始終都維持一貫水準,不要想太多就應該沒問題。


    『尤、尤特,你怎麽了!』


    芙羅莉亞慌張地跑上前去。


    『啊,芙羅莉亞……對不起,我剛有點暈……』


    謳歌的演技也沒有不自然之處。


    『還好嗎?』


    『隻是有點貧血,不要緊──咳噗!』


    「嘰呀啊啊啊啊!」


    謳歌冷不防吐出一大口血,嚇得我當場大聲尖叫。


    「這、這是怎樣……」


    「嗯?我想讓貧血更逼真一點,所以就自己準備假血了。」


    「這哪是貧血,是吐血好嗎!」


    「你看你看,我還特地加了像內髒的東西喔。」


    「惡耶!」


    幹麽把技術浪費在這種地方……


    「遊、遊王子,這實在是真的有點……」


    愚呂澤也出聲製止。


    「啊哈哈,抱歉抱歉。」


    第二次就完全照著劇本走,平安結束了這一幕。隻要不胡鬧,富良野和謳歌都表現得很好嘛……


    後麵的場景也沒有值得一提的問題,順利排完。


    「遊王子,你真的超good的喔!和雪平一樣能感覺到濃濃的感情喔。膽小的尤特,將他對芙羅莉亞的熱切愛意藏在心裏……都被你演出來了呢!」


    「唔……」


    謳歌的臉一下子全都紅了。


    愚呂澤同學,就跟你說那不是演出來的嘛……


    「啊、啊哈哈……為了演好這出戲,我會更努力的。」


    想混過去的笑容,完全像是抽筋。


    「最後就是索庫拉斯啦。裘可拉,準備好了嗎?」


    「好了,沒問題。」


    愚呂澤對雀躍地舉手的裘可拉滿意地點點頭,開始練習。


    首先,是出門購物的芙羅莉亞碰到索庫拉斯步出書店的場景。


    『哎呀,索庫拉斯,你好哇。』


    『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啊……你的笑臉怎麽還是一樣蠢兮兮的啊。』


    『嗬嗬,你才是說話一樣那麽毒呢,大家都說索庫拉斯的毒舌很可怕喔。』


    『說話毒?才不是這樣,我隻是單純說出事實罷了。如果會覺得這樣就算毒,表示那個人也隻能忍受這一點點刺激而已。』


    『啊哈哈……』


    以苦笑回答的芙羅莉亞為了改變話題,看著索庫拉斯手上的書說:


    『你看的書好像很高深耶。』


    『我是將人生奉獻給學問的人,有這點素養是應該的。話說,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是來買菜做晚飯的呀。』


    芙羅莉亞跟著笑嗬嗬地說出今晚的菜單。


    『你說漢堡排?哼,小孩子才吃那種東西。』


    咕嚕~


    『是嗎,應該沒有這種事吧?吃漢堡排,會讓人覺得很幸福喔。』


    『幸福?無聊透頂。進食隻是維持生命所需的最基本行為,對我來說,除了攝取營養以外沒有任何意義。這鎮上的居民老是要聚在一起吃,還笑得蠢兮兮地,怎麽看都是浪費時間。』


    咕嚕嚕~


    『你的想法好孤僻喔。飯當然是愈多人圍在一起吃愈香呀。啊,對了,最近我會請朋友到我家聚餐,索庫拉斯你要不要來呀?』


    『哈!少開那種玩笑。在那種吵鬧的環境用餐,我簡直想都不敢想。與其受那種罪,我還寧願一個人到路邊吃草呢。』


    咕嚕嚕嚕~


    「你根本想吃到不行嘛!」


    裘可拉的肚子都叫得像打雷一樣。


    愚呂澤當然也喊卡了。


    「因為漢堡排好像很好吃嘛……」


    也許是不忍心看裘可拉這麽無辜的模樣,愚呂澤也為她說話。


    「裘可拉,既然餓了,就休息一下吃個點心吧?」


    「可以嗎!」


    裘可拉一聽,臉又光彩四射。別太寵她啦,這樣不好……


    不過,看到裘可拉笑嘻嘻地嚼著愚呂澤給她的巧克力,我也沒心情訓她了……我想我也很寵她吧。


    點心時間後,裘可拉肚子裏的蟲總算安分下來,順利結束了關於漢堡排的對話,之後的場景也進行得暢通無阻。


    「──好,那我們今天就在這邊結束吧,大家辛苦啦~」


    今天的排練,就這麽在愚呂澤的號令中落幕。


    「辛苦了。」


    「辛苦囉!」


    「大家辛苦了!」


    富良野、謳歌和裘可拉和和氣氣地相視而笑。


    可是下一刻──


    「好,下一次排練,就是從三人在鎮上相遇,說出自己對芙羅莉亞的愛的場景開始囉。」


    「「!」」


    富良野和謳歌都顫了一下。


    「要演得比今天更賣力──奇怪,你們兩個怎麽啦?」


    「「………………」」


    她們沒回答愚呂澤的問題,沉默不語。


    這也難怪,因為這一景需要她們三人一起演出。


    當然,她們事先應該都看過劇本;隻是真的要麵臨這一刻時,心裏難免會起些波瀾。


    「「………………」」


    富良野和謳歌視線交錯,像是窺探彼此。


    「我會加油的!」


    隻有裘可拉還是笑嘻嘻的…………事情會變成怎樣咧?


    ●


    ……到目前為止,我都熬過來了。


    和甘草同學的第一次排練──


    原以為會弄得亂七八糟,實地開始以後竟表現得和平常差不多,讓我很意外。


    沒問題,我做得到……到目前為止。


    可是,下一次就難說了。


    在接下來要排練的場景


    ,就要對甘草同學說我喜歡他了。


    雖然劇情是歐加和索庫拉斯跟尤特三人互相宣示自己對芙羅莉亞的愛,不是直接告訴他……但甘草同學當然會在一邊看我們排練。


    光是想像,我的腳就忍不住發抖。


    不行這樣!怎麽可以因為這種事就害怕呢?和裘可拉跟謳歌演的這場戲還隻是前奏,不可以敗在這時候。


    因為後麵就是「正式演出」了。


    3


    隔天,又到了排練的時候。


    今天一如愚呂澤的預告,排練歐加、尤特和索庫拉斯針鋒相對的場景。


    「好~那我們就開始吧,你們準備好了嗎!」


    「好了。」


    「嗯,ok的喲!」


    「好了,沒問題!」


    是睡了一晚心情安定了嗎,富良野和謳歌表麵上看起來和平時相仿……我是緊張到胃都揪成一團了。


    不過,這一段還隻是前奏而已呢……會讓人胃整個扭過去的場景還在尾聲等著我……


    今天的排練,就這麽在我的糾結之中開始了。


    『喔?』『啊。』『嗯?』


    某天,歐加、尤特和索庫拉斯,在街上偶遇。


    三人在這之前,都隻是各自和芙羅莉亞有所往來,彼此之間從未接觸;這個場景,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經過。


    『搞什麽,原來是娘娘腔和書呆子啊。』


    歐加一開口就對尤特和索庫拉斯出言挑釁。


    『你才是智商一致公認地低,低到出門散步就會忘了怎麽回家的野猴子吧?』


    索庫拉斯推高眼鏡,加強火力還以顏色。


    『你說什麽!』


    『好、好了啦,你們冷靜點嘛……』


    尤特擋到兩人之間勸架。


    『嘖……』


    『哼。』


    『哎喲,你們為什麽一見麵就吵架啊,有什麽事需要這麽敵對──』


    說到這裏,尤特像是發現了什麽,愕然停下。


    『『『…………』』』


    三人忽然欲言又止地不說話了。


    沒發現的隻有芙羅莉亞自己,他們三個都能隱約感到對方對她的愛意。


    『……喂。』


    率先發動攻勢的,是歐加。


    『你們兩個,最近跟芙羅莉亞走得很近嘛。』


    『啊、嗯……我是還滿常找她聊天的……』


    『我是不否認,不過那又怎麽樣,跟你沒關係吧。』


    索庫拉斯一雙銳眼刺向歐加。


    『是、是這樣沒錯啦……』


    『你還有臉說我們,最近很多人說,常看見你在那個女人身邊打轉呢。』


    『啊,我也聽說過類似的事。人家說他和芙羅莉亞在一起的時候比較容易笑喔。』


    『唔……』


    歐加氣焰一減,索庫拉斯就補上決定性的追擊。


    『你……是傾慕那個女人嗎?』


    『你……混帳東西,哪可能有那種事!』


    緊張全寫在臉上的歐加大聲抗辯,這樣的態度,已經等同默認。


    『真是難以理解。我承認,芙羅莉亞的相貌確實很出眾,可是……那種時常作些怪異舉動的人,我實在無法當做異性來看呢。』


    『可是索庫拉斯,我聽說你前幾天才和芙羅莉亞一起吃飯耶……』


    『……那是因為那個女人一直吵著向我推薦漢堡排那種幼稚的食物,我拒絕不來,才勉為其難吃了那一餐的;最近時常和她一起做這做那,也隻是因為我從醫學角度對她那些特異行徑感到好奇而已,並不包含任何個人感情。』


    『哈!又沒問你這麽多,你自己講得那麽高興幹什麽啊?』


    『……唔。』


    索庫拉斯反駁不了歐加的批評,沉默不語。


    『果然索庫拉斯……也是嗎?』


    『……你的問題太抽象,我聽不懂。』


    索庫拉斯露骨地回避了問題。


    接下來,歐加改往尤特瞪去。


    『話說回來,尤特你剛剛話都說得一副好像跟你沒關係的樣子,本大爺聽了實在很不爽。你自己到底是怎樣啦?』


    『我、我……那個……』


    『『『……………………』』』


    這時,三個人都不說話了。


    『『『……………………』』』


    無言的牽製,就這麽持續了十來秒。


    最後,尤特慢慢開口說:


    『我……我喜歡芙羅莉亞。』


    『『!』』


    歐加和索庫拉斯臉上滿是震驚。


    『我這麽沒有男子氣概,她還是對我很好;而且她看起來很柔弱,實際上很堅強;更重要的是,和她在一起讓我很快樂……所以我,喜歡芙羅莉亞。』


    「!」


    我心髒蹦了一下。


    剛剛那一瞬間……真的隻是短短一瞬間,謳歌向我瞥來。


    對她來說,那也許隻是下意識的反射動作,是以前的我絕不會察覺的,試探。


    在我心中震蕩的同時,故事仍然進行。


    聽了尤特的話,歐加也惱怒地開口:


    『嘖……連這種窩囊廢都敢承認了,我繼續隱瞞下去豈不是比他還不如……對啦,本大爺…………………………也喜歡她。』


    「!」


    富良野也像謳歌一樣,短短地向我瞥了一眼。


    冷、冷靜一點啊!反應太過剩可是會穿幫的啊!


    在我拚命佯裝鎮定時,換索庫拉斯說話了。


    『……和你們兩個臭味相投,實在讓我十分遺憾……不過都到了這個地步,再否認下去也沒有意義……我就承認我也將那個女人視為異性,對她有點興趣吧。』


    「…………」


    裘可拉彷佛是模仿前兩位,也朝我看來。


    對於曾公開表示喜歡我的裘可拉,我是不怎麽緊張,但總歸來說……這場練習對心髒真的很不好。


    『可是芙羅莉亞她……沒發現我們的心意吧。』


    『是啊。那個女人實在遲鈍得很誇張。』


    『受不了……如果她是男人,真想揍一頓。』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在心中磕頭道歉時,歐加瞪著其他兩人說:


    『既然話都講到這邊來了,就乾脆趁這機會說清楚吧。本大爺……是絕對不會把芙羅莉亞讓給你們的。』


    尤特也難得露出攻擊性的眼神回嘴:


    『我也是……我對芙羅莉亞的心意,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接著,索庫拉斯以類似的話相互較勁。


    『我不認為我身為男人的魅力會輸給你們兩個。我會證明,她眼裏隻有我一個。』


    『『『……………………』』』


    三人這下又進入無言互瞪模式。


    按照劇本,芙羅莉亞會在這時經過,且沒看出場麵凝重,傻呼呼地打斷他們。


    演芙羅莉亞的人還真尷尬……呃,就是我啊!


    ……拜托,我哪有辦法走進現在的他們三個之間啊……


    「甘草同學,可以囉,go go go!」


    愚呂澤推推我的背,小聲催趕。


    唔……我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吧。


    於是我下定決心,向她們三個走去。


    『哎、哎呀,好、好藍得看到裏們三狗聚、聚在一擠喔。』


    「卡卡卡──!」


    愚呂澤當場喊停。


    「怎麽啦,甘草同學?你好像不是單純的吃螺絲耶。」


    「這、這


    個,對不起。看到她們演得這麽好,我好像有一點怯場……」


    我臨時掰的藉口,竟引來愚呂澤的熱烈反應。


    「這樣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們真的都演得非常非常認真呢。哎呀~實在是太棒──奇怪?」


    愚呂澤忽然發出疑問。


    『『……………………』』


    因為謳歌和富良野到現在還在互瞪。


    「那個……遊王子,雪平?」


    「咦?啊、啊啊,已經完啦?」


    「…………哎呀。」


    她們倆這時才總算發現排練已經中斷。


    見狀,愚呂澤的眼睛閃閃發光。


    「good!竟然入戲到這種地步,超ecellent的啦!」


    「啊哈哈,好像有點太認真了。」


    「……我認真起來,還遠遠不隻有這樣呢。」


    愚呂澤滿足地嗯嗯點頭,轉向我說:


    「哎呀~你可要拿出你的男子……不對,要拿出女子氣魄來喔!被這樣的人愛上,真是幸福死了呢!」


    「是、是啊,我想也是……」


    怎、怎麽又說這麽難反應的話啊……


    「唔呼呼,這讓我好期待喔,芙羅莉亞最後到底會選誰咧~」


    你、你幹麽多嘴啦!


    「「…………………………」」


    ……不用看也知道,剛才排練中那三道強烈的視線,全都打在我的背上。


    我的胃…………我的胃好痛。


    ●


    我說出來了……我終於說出來了!


    『本大爺………………………………也喜歡她。』


    回想起自己剛說的台詞,我還是會心髒通紅,滿臉撲通撲通地跳。


    啊,反了。


    不行……我心裏好像還很亂。


    說出那一句之後,我腦袋就一片空白,不記得後來自己做了什麽。


    我好像是就這麽幾乎無意識地演下去,和謳歌一直互瞪到最後……不行,完全想不起來。


    可是,我還是說出那句重要的話了;以自己的力量,說「我喜歡他」了。


    我想這應該是很大的進步吧。


    這樣,事前準備就做好了。


    我間接地說出我喜歡他了。


    再來,就看「正式演出」時能不能直接說出口。


    加油……加油啊,我自己。


    4


    幾天後,更讓人胃痛得快爛掉的時刻到來了。


    「好,那我們就來演眾所矚目的那個場景吧!」


    「「「!」」」


    三人都一個樣地臉色凝重。


    不需要她說,我們也很清楚那個場景是哪個場景……就是歐加、尤特、索庫拉斯向芙羅莉亞表達情意的場景。


    在宣戰之後,他們分別用自己的方法向芙羅莉亞示好;但遲鈍得簡直有病的芙羅莉亞,對他們的所作所為完全沒有感覺。


    最後歐加、尤特、索庫拉斯都再也忍受不了,開了個小會議,決定同時向她告白。


    順道一提,臉色凝重的三人指的是富良野、謳歌──還有我。


    裘可拉還是保持一貫的傻樣,或許是最先表白的優勢讓她有恃無恐吧。雖然如此,她似乎還是有點怕富良野和謳歌會後來居上就是了……


    不行,我沒餘力去管裘可拉的事吧,現在必須專心處理眼前的問題……由於劇本隻寫到這裏,這便是最後一個場景;我要接受她們的同時告白,並選擇其中之一……


    雖說決定不用今天下,是校慶當天的事──


    「那我們趕快開始吧。」


    「「…………」」


    對謳歌和富良野而言,她們馬上就得對我說出擬似告白的話……心裏一定很不平靜。


    而我,也不曉得該以何種心態麵對。無論告訴自己多少次,她們是歐加和尤特,但我屆時看到的仍是富良野和謳歌……冷靜點……這是演戲……是演戲。


    但這點自我催眠,根本不能幫助我冷靜……排練就這麽在我懷著輕微嘔吐感的同時開始了。


    時間是夜晚,地點是湖畔。


    芙羅莉亞同時收到三人邀約,即使覺得奇怪,也仍來到了他們指定的地點。


    提早一段時間抵達後,芙羅莉亞見到歐加、尤特和索庫拉斯都在那裏表情嚴肅地等著她。


    歐加朝狀況外的芙羅莉亞前進一步說:


    『我們已經公平地抽好順序了……由本大爺先打頭陣。』


    『順序?』


    芙羅莉亞一個字也聽不懂,歪起了頭。


    『呃,沒什麽。那是我們三個之間的事,跟你沒關係……話說,突然叫你來這邊,不好意思啊。』


    『不會,我也沒事要忙,無所謂……你們三個,表情有點嚇人耶,是怎麽啦?』


    芙羅莉亞接連查看歐加、尤特和索庫拉斯的臉。


    『我們……有點重要的事要對你說。』


    『重要的事?』


    『對。既然看到我們三個同時叫你出來談事情,你也……該懂了吧?』


    芙羅莉亞聽了一臉地錯愕。


    『懂?懂什麽?』


    歐加不耐地用力搔頭說:


    『受不了耶!你為什麽會這麽遲鈍啊……到底是在遲鈍什麽的啦!』


    然後惡狠狠地瞪著我……這是演技吧?


    順道一提,劇本上「為什麽會這麽遲鈍啊」這邊隻有一次而已……


    『我、我真的聽不懂耶,對不起喔。』


    我借芙羅莉亞的口由衷地道歉。


    『話說回來,如果你會這樣就發現,我們也不用這麽辛苦了……到了這種時候,還沒辦法直接說出口……我怎麽會這麽沒用啊!』


    歐加突然拍起自己的臉,嚇了芙羅莉亞一跳。


    但在芙羅莉亞問起前,歐加先以下了某種決定的口吻說:


    『好……我要說囉。』


    『唔、好……雖然弄不太懂,但既然是重要的事,我也會仔細聽的。』


    看似非同小可的狀況,讓芙羅莉亞屏息以待。


    『本大爺……本大爺……』


    『你怎麽樣?』


    『就是……本大爺啊……其實一直很……』


    『你一直很怎樣?』


    『一直很……喜……』


    『一直很喜?』


    『喜……喜……』


    『一直很喜喜?』


    「洗洗屁股睡啦你──!」


    「嘰啊啊啊啊啊!」


    霎時間,我還搞不懂發生了什麽事。


    直到倒在地上,發現腹部傳來極不尋常的痛楚,才明白我捱了一記翻身踢。


    「你、你幹什麽啊!」


    「……對不起。不該隻洗屁股,應該全身都要洗乾淨才對。」


    「問題不在那裏吧!」


    「……我果然…………還是不行。」


    「!……」


    她說得這麽小聲,能聽見的,隻有近在身邊的我而已吧。


    「你、你怎麽啦,雪平?」


    愚呂澤急忙上前關切。


    「……對不起。我有點不太舒服,能請你們先排練下一段嗎?」


    「咦?不、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去一下保健室啊?」


    「沒關係,我隻是有點暈甘草而已。」


    「那什麽鬼!」


    「和名字一樣,一看到甘草就會非常煩躁,想嘔吐和殺人的現象。」


    「會不會太過分啊!」


    「甘草同學,你再不讓開,我就要用嘔吐物嗆死你喔。」


    「這樣死也太慘了吧!」


    「好、好吧,既然還能開玩笑,應該是真的沒怎樣吧……」


    仍放心不下的愚呂澤見到富良野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也認為她沒有大礙。


    畢竟她多半是真的沒有生理上的問題,至於心理怎麽樣就不知道了……


    「嗯。那就從尤特那一段開始囉。因為是直接跳到中間開始演,可能會有點難度喔!」


    在愚呂澤的號令下,排練繼續進行。


    『咦?……咦?』


    芙羅莉亞聽了歐加的告白非常震驚,一時間無法相信,而尤特更火上加油地對尚未平複的她說:


    『芙羅莉亞,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亂;但是對不起,我也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咦?……該不會……』


    都到了這種狀況,芙羅莉亞再遲鈍也不會想不到尤特要說些什麽。


    『沒錯,你猜對了。』


    尤特意誌堅定的雙眼,注視著芙羅莉亞。


    『不、不會吧……不隻是歐加,連尤特也──』


    『等等。』


    尤特以溫柔,但能感到深藏著剛強的口吻,打斷芙羅莉亞。


    『我想,你已經知道我的心意了……可是接下來……我希望是由我自己說出來。』


    『尤特……』


    尤特深吸了一口氣後,慢慢開口說:


    『芙羅莉亞……我……我一直很……』


    『…………』


    和歐加表白時不同,芙羅莉亞沒有重複尤特的話,默默等他說完。


    『我一直很……一直很……喜……』


    『…………』


    『喜……喜……』


    『…………』


    『喜……喜……喜……』


    『…………』


    『喜……喜……喜……喜……』


    『…………』


    『喜……喜……喜……喜……喜……』


    『…………』


    『喜……喜……喜……喜……喜……喜……』


    『…………』


    『喜……喜……喜……喜……喜……喜……喜……』


    「卡卡卡──!」


    愚呂澤忍不住喊停了。


    「遊王子,這邊劇本上的確是要你多拖幾次啦……可是拖成這樣實在有點久耶。」


    「啊、啊哈哈,就是說啊……真的有點太久了。」


    「嗯,那就再來一次吧,剛剛的三分之一就好。」


    愚呂澤雖想繼續排練,但是──


    「那、那個……可以先等一下嗎?」


    謳歌滿懷歉意地請求。


    「怎麽啦?」


    「就、就是……這一段,可以讓我個別練習嗎?」


    「咦?什麽意思?」


    「這一段,我想先找阿奏……芙羅莉亞以外的人,單獨練習一下……」


    「咦?為什麽?」


    從愚呂澤的角度來看,這是當然的疑問。


    「可、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在正式演出的時候再說出來……排、排練就說出來,到時候好像就沒有那種感覺了……」


    謳歌整個人變得非常忸怩。


    聽完解釋,愚呂澤麵有難色地回答:


    「嗯……我是能明白你的想法啦,可是沒實際排練過就正式來,有點危險耶……當然,因為這出戲的重點是最後讓甘草同學自己選擇結局這種即興的地方,如果什麽都排好,可能有點違背原先的概念;可是為了加強最後選擇的效果,我還是覺得先確實練妥那之前的場景會比較好。」


    「可、可是……」


    「就聽謳歌的吧。」


    看不下去的我也幫謳歌說話。


    「甘草同學?」


    「對我來說,到正式演出才第一次聽她那麽說,反應大概會更切身、更真實;而且隻要和代替我的人好好練過,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才對。」


    「嗯……我是很想尊重演員的意見啦,可是……」


    愚呂澤似乎還不能完全接受。


    這是當然的。雖然我盡力掰了個似乎頗像回事的理由,但事實上卻是狗屁不通。


    「我也覺得這樣不錯,請你答應吧。」


    這時,富良野開口了。


    「雪平……你也想保持臨時麵對的感覺嗎?」


    「不,我隻是不想把甘草同學吐個滿身而已。」


    「你怎麽還在講那個啊!」


    「因為我那樣子,會讓你很高興嘛。」


    「再m也不是這樣的好嗎!」


    ……不過,仔細一看,富良野雖然嘴上胡鬧,拳頭卻緊握得都變色了……不知道她心裏有多糾結。


    愚呂澤終於死心,吐口氣說:


    「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麽說,我也不能一意孤行……那裘可拉呢?」


    「有!我要正常練習!」


    裘可拉幹勁十足地回答,不過她當然不會拒絕就是了。


    「有機會能對奏先生多說幾次『我喜歡他』,當然要把握呀!」


    「「!」」


    謳歌和富良野突然露出被什麽刺中的表情。


    「ok~那就從索庫拉斯那一段開始囉。甘草同學,準備。」


    「喔,好……」


    「好,那麽,開麥啦!」


    芙羅莉亞接連受到歐加和尤特的表白,心裏慌亂至極,而索庫拉斯更在這時候補上最後一擊似的說:


    『最後,也讓我說句話吧。』


    『索庫拉斯……你也是嗎?』


    索庫拉斯以動作代替回答般,推了推眼鏡。


    『既然前兩位的表白都結束了,如果我還拖拖拉拉的,我想是沒有任何意義。』


    「「…………」」


    聽著裘可拉這麽說的謳歌和富良野,似乎滿懷愧咎。


    『為了節省時間,我就簡單扼要地說了。』


    『唔、嗯……』


    芙羅莉亞吞口氣,等待索庫拉斯下一句話。


    『不過,怎麽說呢,就是……我並不擅長這種直接表現情緒的行為……原本,我是想用更富文學性的語句,以暗喻的方式來說出心裏的話……』


    但他卻與預告相反,拖泥帶水地說了一大堆。


    再多說幾句令人似懂非懂的藉口後,索庫拉斯似乎是終於篤定心意,直視芙羅莉亞說:


    『──但我最後的結論是,在這特別的一刻,話說得愈單純會愈有效果。所以──我要對你這樣說──』


    『……嗯。』


    『我喜歡你。』


    他的說法,真的是非常直接。


    「「…………」」


    謳歌和富良野,麵容沉痛地注視著我們。


    『我喜歡你。』


    接著,又說了一次。


    就這麽多。索庫拉斯的告白,就這樣結束了。


    「好,ok~!」


    愚呂澤笑容滿麵地對裘可拉說:


    「太棒了!你真的好棒喔,裘可拉!最會找理由的索庫拉斯,在告白的時候卻最簡短的劇情安排,原本就夠動人了,可是你投注的感情更是讓人驚豔啊!你的演技太完美了!」


    「嘿嘿嘿,因為那不是演技,是我的真心話嘛。」


    「啊,對喔,差點忘了。」


    愚呂澤點點頭表示理解。


    「嗯~看到你表現這麽好,讓我更擔心歐加跟尤特不先練就直接上場行不行了呢……雪平、遊王子,可以請你們重新一下好──人咧?」


    不知不覺間,謳歌和富良野都不見了。


    ●


    不行


    ……我說不出口。


    「正式演出」果然不一樣,我沒辦法當麵說我喜歡他。


    無論怎麽說……那個詞就是說不出口。


    明明是個大好機會……好得不能再好的機會。


    如果投注足夠的感情,說不定甘草同學就會發現我的心意。


    不過,說不出口的不隻我一個。


    謳歌也和我一樣。


    ……嗯?


    這時,我忽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


    剛剛排練時……謳歌為什麽會那麽猶豫?


    若在現實中拿不出勇氣告白,還能夠理解。之前她下了好大的決心卻被意外打斷,要凝聚回這樣的決心,當然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可是,謳歌雖然是告白未遂,但總歸是曾經打算在現實中告白的人;對戲裏的告白那麽抗拒,甚至明顯在我之上,感覺很不自然。


    那究竟是怎麽回──


    「咦?……該不會是……富良妹吧?」


    突然間,我聽見她本人的聲音──呃,本人?


    「遊、遊王子同學……」


    我盡力克製情緒以免破聲。她、她怎麽會跑來這裏。


    謳歌也像是沒想到我會在這裏,笑得有點尷尬。


    「啊哈哈,一不小心就回來了。」


    ……和我一樣,我也是一回神就發現自己回到了這間大家剛用來排練的教室。


    「「…………」」


    如果能馬上回答「這、這樣啊」之類的就沒事了,可是我好像錯過了時機,弄得兩個人都不說話。


    「「…………」」


    最後,謳歌彷佛是受不了了,先開口說:


    「那、那個……之前對不起喔。」


    不用明說,我也知道她為何道歉。是因為上次排練時那次互瞪吧。


    「我、我才是。瞪你瞪成那樣,對不起。」


    即使心裏慌張的我好不容易能夠回話──


    「「…………」」


    對話還是持續不下去。


    好、好尷尬喔……


    有、有沒有什麽能幫我們改變話題的事呢──


    「咦?富良野小姐、謳歌小姐?」


    這時,一道傻氣的熟悉聲音闖入我們之間。


    「裘可妹……」


    怎、怎麽會……


    「我是回來拿我忘在桌子抽屜裏的豆沙包的……你們在忙嗎?」


    為什麽我們三個……會在這種狀況下聚在一起?


    「沒有,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我為了讓自己冷靜,以比平時更冰冷的語氣回答。


    「這樣啊。啊,我找到我的豆沙包了,那我回──」


    「等一下。」


    謳歌拉住了裘可拉。


    「既然我們三個又碰麵了……富良妹、裘可妹,我……有話想先對你們說。」


    謳歌注視我和裘可拉後,表情嚴肅地說:


    「我喜歡阿奏。」


    「!……」


    我知道……雖然我知道,可是聽本人直接說出口,它就變成了沉重的事實,幾乎要壓垮我。


    「嗯,我也好喜歡奏先生喔!」


    可是裘可拉卻大大方方地,用平時那張笑咪咪的表情大聲那麽說。


    接著,兩人的視線轉向了我。


    「我、我……對甘草同學……也很……也很……」


    ……後麵的話,我說不出來。


    我受不了了……為什麽我到現在還是這樣……


    不堪自責的我,硬是改變話題問:


    「遊、遊王子同學……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麽事?」


    「剛才排練……你要說『喜歡』的時候,為什麽掙紮那麽久還說不出來呢?」


    這問題,使謳歌一臉錯愕。


    「咦?……哪有為什麽……富良妹你也是一樣吧?」


    當、當然是一樣啊……都是害羞得說不出口嘛……


    「對、對呀,大概……」


    但我真正想問的是,從謳歌的狀況來說,為什麽會抗拒得那麽不自然──


    「所以囉……誰想做那種假的告白嘛。」


    …………………………咦?


    「這種話啊,果然還是得從自己……不是尤特,得從遊王子謳歌的嘴說出來才行。」


    「!」


    這句話,為我帶來腦袋被直接揍了一拳般的衝擊。


    我……我竟然犯了這麽大的錯。


    我認為是「正式演出」的事,在謳歌眼裏竟隻是「假象」。


    我認為是「終點」的地方,對謳歌而言「連起點都算不上」。


    我們的決心……差別太大了。


    「富良野小姐,你還好嗎?臉色很糟耶?」


    我甚至沒有心力答覆裘可拉的關切。力量快速流失的感覺侵占全身,使我幾乎當場癱倒。


    不行……不能繼續這樣下去。我要……我要趕快找點話來說才行。


    「裘可拉同學……你為什麽能這麽輕鬆呢?」


    「咦?」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為何會問這種事。不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你為什麽能在這種狀況下笑得那麽開心?……因為你有甘草同學最喜歡你的自信嗎?」


    天啊……現在的我,感覺好討厭。


    但是……盡管明知如此,我還是攔不住湧出口中的話。


    「我明明這麽辛苦……為什麽你可以那麽開心?」


    想不到,裘可拉用滿麵笑容回答我說:


    「因為我也很喜歡富良野小姐和謳歌小姐呀!」


    「……咦?」


    「雖然你們都想跟我搶奏先生,可是我不需要因為這樣就討厭你們,因為你們是我寶貴的好朋友嘛。沒錯,大概就是寫成『情敵』,念作『競爭對象』的感覺吧。」


    又、又不是漫畫,少說那麽好聽的話敷衍──


    「可是這種話,可能隻是在敷衍你們而已。」


    裘可拉彷佛是聽見了我的心思,不閃不躲地注視我,繼續說:


    「假如富良野小姐和謳歌小姐和我站在同一個擂台上,我可能就會更嫉妒,說不定還會對你們有不太好的情緒。」


    「同一個擂台?你果然……」


    「沒錯,你們還沒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奏先生。用比較不好聽的說法,現在的你們,還不夠跟我比。」


    接著,裘可拉的視線轉向謳歌。


    「「…………」」


    對……雖然謳歌已經遠遠超越我了,不過裘可拉更在她之上。


    「隻要我在你們還在猶豫的時候更積極地繼續對奏先生進攻,他可能真的會喜歡上我;可是我,覺得那樣很不公平,所以我這陣子做了一些像是挑釁你們的事。我還是希望我們能在相同條件下比賽,然後……再讓奏先生真正地喜歡上我!」


    如此宣告的裘可拉,臉上笑容中透露著強烈的意誌。


    為什麽……為什麽她可以這麽坦率……而我,又為什麽會這麽沒用呢?


    她都……她都說得這麽明白了……我還是沒有對甘草同學告白的動力。


    這時,謳歌朝裘可拉踏近一步說:


    「……嗯,我決定了。我要在校慶之前對阿奏告白……然後跟裘可妹一決勝負。」


    「好!」


    答得很響亮的裘可拉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些什麽,表情暗下來。


    「……可是,我可能根本就沒有立場跟你們說這些話……奏先生告訴我說,之前我喪失記憶還改變人格的時候,謳歌小姐本來有話要對他說,結果被我打斷了…


    …那時候,你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吧……對不起。」


    裘可拉跟著低頭道歉。


    謳歌笑著往裘可拉肩上一拍,說:


    「啊哈哈,不用在意啦。我知道那時候的裘可拉不是現在的裘可拉……而且,最主要的其實是我意誌不夠堅定呀。如果我真的想告白,隻要推開你大聲說出來就好了嘛。」


    謳歌吸口氣,繼續說:


    「可是呀……我不會再猶豫了,也不會再讓任何人阻止我,我一定要向阿奏告白。」


    那是段毫無躊躇、堅決不移的宣言。


    「好!」


    裘可拉聽了高興地點點頭。


    「…………」


    ……而我,隻能呆呆看著這樣的她們。


    沒救了……真的沒救了……我甚至開始覺得,謳歌和裘可拉好像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或許根本沒資格和她們競爭。


    5


    從那次排練後,又過了幾個星期。


    「好,ok~!大家辛苦了!」


    校慶的日子,已近在明天。


    服裝、大小道具全告完工,旁白及背景音樂的時機、燈光調整等所有舞台效果,也都彩排完畢。


    「哎呀~有累到耶~」「嗯嗯,大家都好用心,感覺好充實喔。」「太早了吧,明天才要正式來呢。」「啊,對喔。」


    這樣的對話帶來了一些笑聲。


    也難怪氣氛會突然輕鬆下來,畢竟剛才的彩排就是這麽地成功。


    這幾星期間,我們全班團結一氣,卯足了勁準備這出戲。說句有點老氣的話,能和大夥兒為同一個目標一起努力,感覺真的很棒。


    明天的戲……絕對要成功。


    若說還有何懸念,應該就隻剩我還沒決定最後該選誰──


    「遊王子、雪平,明天上場就萬事拜托囉!」


    「唔、嗯……」


    「……包在我身上。」


    以及這兩位。


    其餘部分在彩排時的成果都非常好,我想是沒什麽問題。


    問題就在,她們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拒絕排練的告白場景,能否在正式上場時順利演出。


    「那麽,為了保留明天的精神,今天我們早點解散吧。各位同學,明天要加油加油喔~!」


    「「「「「喔──!」」」」」


    在我為明天擔憂時,這天的排練已在班長一聲令下解散。


    「奏先生,我們一起回家吧。」


    「喔,好……」


    我在裘可拉的趕促下挪動腳步。


    「…………」


    出了校門,一語不發地走了一段後,裘可拉窺視我的臉問:


    「奏先生,你好像很沒精神耶,還好嗎?」


    「…………我還好。」


    其實一點都不好。


    除了剛才為明天的戲所擔憂的那些,更頭痛的是現實上,我仍舊無法對她們的心意給出任何答案。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要想,可以讓我先一個人靜一靜嗎?」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裘可拉乾脆地點頭答應,自個兒回家了。


    「現在……」


    我獨自邊走邊想,可是──


    「……不行啊。」


    怎麽想也想不出答案。


    反而有種愈想就愈是滑向穀底的感覺。


    「喔,已經這麽晚啦。」


    一回神,與裘可拉分頭至今已過了不少時間,差不多該回去了。就在這時──


    「……嗯?」


    手機響了。


    「謳歌打來的……」


    什麽事啊?我按下通話鈕。


    「喂?」


    『啊,對、對不起喔……』


    謳歌一開口就是道歉。


    「怎麽了嗎?」


    『那個……不好意思突然找你,可以占用你一點時間嗎?』


    「……怎麽了嗎?」


    我懷著某方麵的預感,重複同樣的疑問。


    『唔、嗯……』


    電話另一頭的謳歌猶豫片刻……但最後仍清晰明確地告訴我:


    『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


    一轉眼,明天就是校慶的日子了。


    謳歌和裘可拉說了那些話之後,過了幾個星期。


    其他場景都練得差不多了,隻有告白那段到頭來一次也沒練過。


    因為……在知道那隻是「假象」後,對我也沒有意義了。


    但話說回來,我也沒有因此拿出「真告白」的勇氣……這幾天不曉得咒罵了自己多少次,拖呀拖地就拖到了這一天。


    謳歌她……不知道告白了沒。


    從他們在教室的氣氛來看,好像是還沒。她說要在校慶之前告白,所以……最晚也該在今天行動吧。


    光是想像那個畫麵,我的胸口就揪得好痛。


    我看我還是──


    不行……我做不到。


    因為,我光是想像自己告白那一刻,都會怕得全身發抖。


    我……我沒有裘可拉或謳歌那麽堅強。


    我不想就這樣直接回家,便在學校附近的運動公園跑慢跑的步道上漫步。


    即使繞了全長逾三公裏的步道一圈,我也沒有得出任何具建設性的想法,歎出不曉得是第幾次的氣。這時──


    「……謳歌?」


    我見到一名熟悉的黑發女孩,站在離步道有一小段距離的長椅邊。


    於是我出聲喊了她。


    「遊王子同學。」


    「咿!」


    謳歌全身猛然抖了一下,還差點弄掉手上的手機。


    「富、富良妹……」


    「對不起……好像嚇到你了。」


    我對自己沒多想就胡亂喊她,感到很後悔。


    因為看樣子,謳歌應該是──


    「遊王子,你該不會是現在要……」


    「嗯……我剛就是打電話叫阿奏過來。」


    我就知道……


    「對不起,我先回去了。」


    不可以妨礙她……像我這樣一點決心都拿不出來的膽小鬼,怎麽能妨礙她。


    我咬著唇轉身,要就此離去。


    真羨慕下定決心的人……可以這麽堅定。


    「啊……」


    那聲音讓我反射性地回頭查看,發現謳歌的手機掉在地上。


    「……拿去。」


    我撿起向我溜來的手機,遞給謳歌。


    「謝、謝謝……」


    我的動作,應該很確實才對──


    「啊……」


    可是謳歌又弄掉了手機。


    「遊王子同學?」


    謳歌的手……在發抖。


    仔細一看,臉上還布滿了汗水。


    「遊王子同學,你是身體不舒──」


    「我好怕喔。」


    「……咦?」


    謳歌露出非常無力的笑容說:


    「哈哈……很好笑吧。說什麽不會猶豫、不會讓任何人妨礙我,講得很好聽,結果到了真的要告白的時候……才怕成這個樣子……」


    「遊王子……同學。」


    「其實啊,我原本是打算更早一點告白的,可是我一直下不了決心……之前想告白的時候,是因為那個情況讓我一時衝動……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麽說的謳歌,手一直在抖。


    抖得比剛才更厲害。


    「富良……妹?」


    我下意識地握起了她的手。


    「對不起。」


    「……咦?」


    我……真傻。


    才不是什麽堅不堅強、決心夠不夠的問題。


    對喜歡的人告白這種事……有誰會不害怕呢。


    我一直沒考慮過這一點,不斷地逃避。


    拿自己沒資格和她們比、膽子太小當藉口。


    還認為……裘可拉和謳歌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才沒有我這麽掙紮,以為我最難受。


    但我錯了。現在在我眼前的,隻是個戀愛中的普通女孩,和我沒什麽不同。


    「遊王子同學,這樣子怎麽行。」


    我放開一手,從口袋抽出手帕,擦去謳歌臉上的汗。


    「你全身發抖又滿頭大汗,誰會想接受這種女生的告白呢?」


    「富良妹……」


    謳歌臉上先是一陣錯愕──


    「這樣啊……就是說啊!」


    接著又露出以往的笑容。


    嗯,謳歌還是適合這樣的表情。


    「富良妹,謝謝喔!」


    不客氣,我才該謝你呢。


    多虧了謳歌──


    「咦?富良妹,你的表情是不是跟剛才不太一樣啊……」


    我微笑著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我也準備好麵對我的戰鬥了。」


    6


    接到謳歌的電話後幾分鍾。


    我來到了她指定的公園。


    「阿、阿奏,對不起喔,突然叫你過來。」


    謳歌一發現我就露出一臉的歉意。


    「啊,不會啦,這沒什麽……」


    那當然是無所謂……可是這狀況非常有所謂。


    「……阿奏。」


    「什麽事?」


    「我剛在電話裏說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我認得謳歌這樣的表情。


    之前來我家吃飯,還有在運動會時,都曾見過。


    謳歌的表情和那些時候一樣,彷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當然,就算認不得這種表情,我也很清楚她要對我說什麽。


    「重要的……事?」


    可是我……卻隻能這麽反應。


    「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


    謳歌對不知所措而愣住的我緩緩開口說:


    「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想告訴你了……有一次──不對,有兩次,我都已經下定決心了,結果遇到很多事,都沒說出來……」


    沒錯,因此這就是謳歌第三次……不,恐怕是最後一次下這樣的決心吧。


    「在那之後,我原本打算趕快說出來,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結果現在……已經沒時間了。」


    我很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到了明天……話劇開演以後,「尤特」就要向「芙羅莉亞」告白了。


    「因為我還是……想用遊王子謳歌的身分說出來。」


    這就是她拒絕練習那個場景的原因吧。就算隻是演戲,謳歌還是不想作虛假的告白。


    「所以今天……現在,我要說囉。」


    謳歌直視著我,甜甜地微笑。


    接著──


    「阿奏,我──」


    「謳、謳歌,先等一下!」


    我不顧一切地打斷謳歌的話。


    謳歌現在完完全全是真心真意……我可不能用半吊子的心態聽她說這種話。


    「……怎麽了?」


    現在,即使謳歌對我說出她的心意,我也答不出yes或no。抱著這種心態接受謳歌的告白,太對不起她了。


    「抱、抱歉,我突然想起我有急事……」


    「……急事?」


    「呃,這個,是有點私人的事所以很那個……既然,你要說的事很重要……等以後有時間,我再慢慢聽你──」


    「阿奏,你在騙我。」


    「咦?」


    「……你的表情,好像在說你不想聽。」


    「沒、沒有啦,怎麽會呢……」


    心思被她說中,讓我一時詞窮。


    「對不起喔,我知道我這個要求很任性……可是我無論如何,都希望你現在能聽我說完。」


    怎麽辦……怎麽辦?


    要接受……還是不接受?


    我……是喜歡謳歌沒錯……但我有自信說,那是將她視為異性的喜歡嗎?


    我不知道……愈是想這些問題,腦袋就愈是混亂。


    「那個……那個啊,其實我,一直都很──」


    「等、等一下!」


    我下意識地製止了她。


    我沒辦法聽……我不想聽……至少現在不想。


    「…………」


    謳歌的臉瞬間暗了下來。


    「啊,哎呦,不是啦,那個……我不是不想聽你說──」


    「對不起,還是算了……」


    謳歌垂著肩膀轉過身,一步步地離去。


    「啊,謳歌……」


    雖想拉住她,但我在踏出一步後便停住了。


    拉住她以後……我要怎麽做?


    我就這麽望著那逐漸縮小的背影,沒有任何一句話能對她說。


    「…………」


    沒多久,謳歌的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唔……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我明明是不想傷害謳歌的啊。


    我剛才……要怎麽做才對呢?


    就在我陷入半恍神狀態時,手機鈴聲響起。


    ……是富良野。


    「…………」


    『甘草同學。』


    聽見的,是一如往常的冰冷聲音。


    「…………什麽事?」


    『……………………………………………………………………啊,對不起,你的聲音實在太難聽,讓我稍微昏過去了。』


    她的話還是一樣胡鬧。


    「太過分了吧,我又沒惹你!」


    所以我也用平時的方式回答……希望對話能以平時的感覺結束。


    可是──


    『……我有點重要的事想對你說。』


    ●


    我的手好抖,汗也像噴的一樣。


    對,狀況和剛才的謳歌一模一樣。


    我已經明白,就算說自己下了決心,並不表示到時候不會害怕。


    忍受恐懼和煎熬,貫徹自己的意念──下定決心就隻是這麽回事。所謂的戰鬥,就隻是這麽回事。


    可是不行……我不能這個樣子。我不是才剛對謳歌說過不能這樣嗎。


    我抹去汗水、做個深呼吸,等待發抖的手停下來。


    「……呼。」


    接著操作手機,選擇甘草同學的號碼。


    隻要撥打出去……就沒得回頭了。


    過去,和甘草同學的種種回憶,在腦中打轉。


    快樂的事、高興的事、難過的事、懊悔的事,發生了好多好多……真的好多好多。


    可是,這些感情隻指向一個結論。


    那就是,我喜歡甘草同學。


    沒錯,我隻需要把這麽簡單的情緒告訴他而已。


    於是,我按下了撥號鈕。


    「啊……」


    我這時才想到。


    說不定……電話會在謳歌告白的途中響起。


    假如真的是這樣,就等於是妨礙她了吧。


    糟了……我隻想著自己的事,完全忘了這點。


    但就在我的手指急忙挪到結束通話鈕時──


    『…………』


    甘草同學接了電話。


    至少這表示,謳歌的告白已經結束了吧。


    我摸摸胸口,開口說:


    「甘草同學。」


    結果……會怎麽樣呢?


    『…………什麽事?』


    不對,想這個做什麽,我隻要做我該做的事就對了。


    「……………………………………………………………………啊,對不起,你的聲音實在太難聽,讓我稍微昏過去了。」


    我先扮演平常那個雪平富良野。


    『太過分了吧,我又沒惹你!』


    甘草同學的反應也和平常一樣。


    可是,接下來我可不能像平常那麽做。


    我想讓他聽見我的心聲。


    想告訴他──我喜歡他。


    「……我有點重要的事想對你說。」


    7


    沒想到,富良野選的地點也是謳歌剛指定的公園。


    雖是公園,但沒有設置小朋友的遊樂器材,而是周圍鋪了慢跑步道的大型運動公園,兩人指定的位置當然完全不同……假如地點和目的都一樣,我一定會落荒而逃。


    至於目的一樣,純粹是我的推測……不過是八九不離十吧。


    「…………」


    「…………」


    ……已長達一分多鍾的沉默,以及富良野的神情,都在說我猜對了。


    我想,她應該還沒發現我心裏在想些什麽,可是我的腳扭得非常厲害。


    ……終於受不了這般沉默的我,小聲地對她說:


    「……喂。」


    「呀咿!」


    她的反應出乎意料地可愛。


    然而,她很快就恢複平時的撲克臉,以不帶情緒的語氣回話。


    「……我居然在公園被可疑人士搭訕了。」


    「呃,是你找我來的好嗎……」


    為了讓場麵保持自然,我小心地以平時的不耐反應回話。


    「好像真的是這麽回事呢……那我就開始說吧。」


    是、是怎樣……剛才猶豫了那麽久,現在要突然切入正題嗎?


    「甘草同學……你對我有什麽看法?」


    唔……不是直球,要用變化球進攻是吧。


    「呃,什麽看法喔……」


    「順便告訴你,其實我一直都──」


    富良野突然飛快地這麽說。覺得危險時,已經太遲了。


    說得這麽快……我來不及阻止她啊!


    「覺得你是個大○製造機。」


    「有必要說這種話嗎!」


    我錯了……不是直球也不是變化球,而是故意的大暴投。


    「是沒有。如果你能自己領會,我也不想挑出來說呀……誰要挑你這坨○。」


    「為什麽能接得這麽漂亮啊!」


    這家夥沒救了……她真的是打算告白的人嗎?


    真的有點受不了的我仔細查看富良野的麵孔──然後改觀了。


    「太好了……終於鎮定一點了。」


    富良野臉上,出現前所未有的平靜表情;眼中,還含著下定決心般的光輝。


    那些低級對話,或許是富良野自己做心理準備的方式吧……為了對我說出她的心意。


    「甘草同學……我知道這很突然,不過我希望你仔細聽我說。」


    ……來了。


    「什、什麽事?表情這麽嚴肅幹麽……很不像你耶。」


    「是啊……可是我等等要說的事,會讓你覺得更不像我……請你一定要用心聽我說。你可能一時間很難相信……但我絕對沒有騙你,也不是在開玩笑。」


    她的態度是空前地認真,應該不會說到一半又亂開玩笑吧。


    「我有很多話想說……真的有很多很多話想說,可是……我還是先說結論好了。」


    她的雙眼,直直地鎖定在我身上。


    唔……這狀況和謳歌那時一樣。即使她告白了……我也無法給出明確的答覆。


    「我、我隻說一次……仔細聽喔。」


    最後我強行打斷謳歌,讓她非常難過地走了。


    「其、其實我……」


    所以……應該先聽她說完嗎?


    「就是……從很久以前……」


    呃,問題也不是應不應該。我阻止了謳歌,卻聽了富良野的告白,這樣對謳歌很不公平吧?


    「就一直……一直……」


    再者,就算不想這些問題,姑且先聽了她的告白……那我要怎麽回答?


    難道要告訴她,因為還有其他女生也喜歡我,可否讓我晚一點再回答嗎?……這種話,我怎麽說得出口啊。


    「一直都很……」


    怎麽辦?怎麽辦?


    不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


    「……咦?」


    這時,我忽然從沉思回到現實。


    剛剛……她說什麽?


    難道她……已經告白了?


    我完全沒在聽……明明有個女孩子正對我表明她的心意,我卻沒在聽。


    ──我真是太可惡了。


    「…………」


    我的錯愕表情,在富良野眼中多半隻是被她告白而不知所措的反應吧。她沒有多說一個字,靜靜等待我的反應。


    ……我隻聽見最後的「你」。


    從整個狀況來看,那之前的詞十之八九是「喜歡」。大概是那樣沒錯,應該吧。


    ……可是這又怎麽樣。


    你想用「大概」的反應對待女生的告白嗎?


    對她投注所有心意的肺腑之言,用「應該吧」的心態答覆嗎?


    ……開什麽玩笑。


    「富良野……對不起。」


    「!」


    我的話讓富良野睜大了眼。


    不對……不是那樣,富良野。


    絕對不是那樣……是更之前的問題。


    「我剛才在想事情……沒聽清楚……對不起。」


    「……咦?」


    富良野表現出與剛才不同的訝異。


    我……無論得重複幾次,我都要解釋到富良野明白為止……至少,我必須拿出這樣的誠意。


    「我在想別的事情……沒聽清楚你剛才說的話……真的很對不起。」


    「這樣……啊……」


    富良野臉上的感情,全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那和平時的麵無表情完全不同,彷佛是失了魂的臉。


    「可以告訴我……你在想什麽嗎?」


    「啊,這個……就是……」


    ……我怎麽能說呢。


    「…………不用說了。」


    「不、不是啦,富良野!這次我真的會仔細聽,你再──」


    「抱歉浪費你的時間……再見。」


    那是,微弱得幾乎隨時會消失不見……卻又隱含強烈的抗拒,阻絕所有來自我的一言一語……傷心欲絕的聲音。


    「富良野……」


    而我,隻能望著她的背影遠去。


    現在是怎樣……現在是怎樣……這不就和之前一樣了嗎!


    我跪下來,握拳捶地。


    誰……誰來告訴我啊!


    我……我剛才到底該怎麽辦?


    以後又該怎麽辦?


    8


    「…………」


    我默默地打開家門。


    「奏先生,歡迎回──奏先生?」


    前來迎門的裘可拉,發現我的樣子不太對勁。


    「奏先生,你臉色好糟喔,還好嗎?」


    「…………」


    我沒回答裘可拉,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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