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維護所謂的正義時候, 也許我們已經走上了邪惡的道路


    實際上他所花的時間遠比他想象中短,確切來說, 在他忽然掌控了如此龐大的力量,忽然聽到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聲音以後,讓自己看起來和獲得力量前沒有太多區別隻花了他不到一個小時。


    卡爾並不認為這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因為盡管強製性地讓自己冷靜下來,他腦子裏也是一團亂麻, 僅僅是憑借應激性的本能,將自己隱藏在高高的、茂密的玉米杆子中。


    他不習慣尋求幫助, 不是請人幫忙遞一下東西的尋求幫助, 而是真正意義上陷入困境後的那種尋求幫助——這是卡爾長時間在自然世界裏遊蕩, 長時間和自己獨處後所得到的經驗。


    當然出於年齡和知識的限製,他還不太能把這種存在於他的意識中的句子解釋清楚, 為此他結結巴巴、絞盡腦汁地和他的文學老師做了探討。


    他的文學老師是一個曆史學家, 同時也教導他曆史,偶爾會在他的音樂老師犯懶的時候教導他鋼琴演奏。


    有時候這位老師冷淡的態度會讓卡爾覺得自己並不討對方喜歡, 但這一次,文學老師罕見地誇獎了他, 並給了他一個較為清晰的解釋。


    “那些真正意義上的困難是無法得到幫助的。人們可以鼓勵你, 可以陪伴你,人們可以為你祈禱,為你做任何事, 但他們都無法幫助你, 在這一點上即使最親密和最值得信任的父母也不例外。”文學老師說, 手指之間一支老式鋼筆轉個不停,“因為真正難以克服的困境是心靈上的困境。”


    “為什麽心靈上的困境無法得到幫助?”卡爾執拗地問。


    他和他的老師坐在藏書室中談話,桌椅都是嚴整硬朗的樣子,絕不會讓人在閱讀和學習的過程中生起懈怠之心。


    高大的棕紅色木架高達天花板,就在他們身後,線裝書外包裹著硬麵外殼陳列在書架上。


    所有有資格陳列在這的書籍的外觀,都正如同書籍中的思想,它們在陳舊的年代中誕生,逾越百年後,依然散發著新鮮的香氣。


    “因為人與人之間是注定無法相互理解的。”文學老師在這樣的香氣裏說,低下頭看著卡爾澄澈的藍眼睛,看著那雙藍眼睛裏生性所具有的熱忱、天真,還有這個孩子所有慷慨的美意。


    “我不相信心理醫生,卡爾,我建議你也不要相信。一切非自生理病症造成的心理疾病,最終都隻能依靠自我痊愈,心理醫生所做的事情,隻是通過心理發育的共性去指引愚人找到自我痊愈的方法。而你和我,我們都可以依靠自己找到這種方法。”


    卡爾看著老師的眼神充滿渴求:“我沒有聽懂。”


    “人的心靈是迷宮,每一個人的迷宮不同且都隻有自己可見,人們有時候會因為打了個盹或者別的什麽原因迷路,這時候心理醫生的工作就是不停地說‘請往右看,是正確的路嗎?不是,好的,請往左看,這是正確的路嗎?不是,那麽請繼續往下看……’。”


    老師手指一停,把鋼筆插.進胸袋,“生理疾病讓整座迷宮改變了結構的時候,心理醫生努力讓迷宮恢複原狀或者保持不變,這時候他們的幫助才是有效的幫助。”他站起來,摸了摸卡爾的頭,製止了卡爾的話。


    “你會明白的,卡爾。”


    現在卡爾明白了,因為這一刻他遇到的困難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困難,他清楚他必須自己渡過難關。


    他慢慢地繞著圈在玉米地中走來走去,獨自摸索著,努力讓自己的每一次提步都輕輕抬起每一次踏步都輕輕落下,不在鬆軟的土地中留下過於明顯和難以解釋的印記。


    這種鍛煉方式毫無技巧卻卓有成效,與其說他是靠著聰明理智隱藏起這股力量,不如說這具身體已經飛快地適應了這種不同尋常的力道,肌肉中儲存的運動本能在指導他如何達成自己的目標。


    ——就像一個已經學會遊泳的人在落進遊泳池中後,盡管一開始會有慌亂,卻能夠迅速冷靜下來,並讓自己浮在水麵上。


    放輕力量,聽見所有聲音卻忽略它們,要做到這些,他最需要的不是練習,而是適應。


    什麽都不要想,卡爾深呼吸著,鼻腔裏卻忽然充滿了玉米杆子裏飽滿清甜的香氣,土地的腥味中夾雜著石塊的味道,石頭與石頭之間聞起來也有細微的差別,大概是因為礦物成分不同。


    原來不僅僅是視覺、聽覺和力量,他的身體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卡爾站在玉米地中仰頭看天,他感到迷茫的時候總是會這麽做,可能在他的潛意識裏,天空比父母又或是管家都距離他更近。


    天空給他莫名的熟悉和溫暖感,而那種感覺是非常、非常私密的。


    而這時候,擁有了遠超普通人類的視覺以後,卡爾突然間明白過來:不是天空令他感到親切和舒適,而是天空以外更遙遠的地方,是宇宙令他感到親切和舒適。


    然而他沒有繼續想下去了。


    他畢竟隻有十三歲,在這遠超人類極限的力量出現以前,他所受到的教育都僅僅是基礎教育,盡管作為基礎教育來說那些知識已經足夠不偏不倚、深邃開闊,卻也並沒有深入到讓他能夠自問“我是誰,我從哪裏來”的高度。


    但卡爾已經意識到了他的特殊,他已經從生活中的細枝末節和家教們的隻言片語中意識到,他被困在這樣一個偏遠地區的小農場裏是不符合他的身份的。


    從前他隻以為這是為了讓他專心學習,不為外界的花花世界所惑,這一刻他的頭腦空前混亂,卻反而又空前清醒,他無意識地動用了自己剛剛得到的能力,去傾聽那浩大的白噪音浪潮中來自他父母的聲音。


    他聽到他們的低聲喃喃:“卡爾,我親愛的卡爾,回家去,回家去問亞曆山大,他會把所有事都解釋給你聽。卡爾,我親愛的卡爾,回家去,回家去問亞曆山大,他會把所有事情就解釋給你聽。卡爾,我親愛的卡爾……”


    這兩個不同的聲線重合在一起,以同一頻率和同一高度說出同樣的語句,喋喋不休又滿含耐心,仿佛即使得不到回應也能重複到地老天荒。


    卡爾不安驚訝的心被撫平了,可更多的不安驚訝又重新浮現出來,他不知道為什麽相隔這麽遠他的父母還能知道他身上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不僅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似乎還完全不感到驚訝,好像這是一件注定發生的事情一樣。


    雖然心裏有一肚子疑問,卡爾卻在父母的安撫下完全鎮定了下來。


    他走出玉米地,然而在即將走到那條開辟給行走的小道前,他心裏忽然湧出一股惡作劇一樣的念頭,並且將這個惡作劇的一般的念頭付諸了實踐。


    他轉身衝進玉米地中,用他最快的速度奔跑,在他身後留下一路被他壓倒的玉米杆,它們倒塌下去的樣子形成了一個彎曲的、河流一樣的符號,跑到最後,卡爾雙腳離地,漂浮在了半空。


    他抱起雙臂看著玉米地中的符號,隻看了很短一段時間,短到人類肉眼和人類科技都無法捕捉到他,但對他來說這點時間已經夠了,卡爾露出一個小小的得意笑容,轉頭飛回了家中。


    最忠誠的管家亞曆山大正等在門口,見卡爾飛了回來,他平靜得像是卡爾是規規矩矩地走到他麵前一樣。


    “您回來了,主人。”他用標準的英式口吻說,“今天的點心照舊?”


    “我的老師們都在哪裏?”卡爾不答反問。


    “已經全部辭退了,農場裏現在隻有您一個人,主人。是時候讓您接觸到您的父親,我的製造者,事先為您安排的課程了。”


    卡爾看著亞曆山大,就那麽看著。


    “你的……製造者?”他慢慢地說。


    “這些都是我從實驗室裏救出來的變種人。”卡爾說。


    他露出對著鏡子練習過的微笑,攤開雙手,用這個姿勢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在學生和老師們的注視下,他從半空中緩緩降落,紅披風在他身後獵獵飛揚。


    沒過幾秒,像是接到了什麽指令似的,所有人臉上的敵意全部消失了,孩子們和老師們都好奇地圍攏過來,遠遠地打量著卡爾,卡爾保持著微笑,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開心。


    一個渾身藍色毛發,外表看起來像是動物的老師指揮著安置那些傷痕累累的小變種人,針對他們的情況,學校有專門的實驗室和病房。


    他是漢克,綽號野獸,在學院中地位和威信幾乎僅次於x教授。卡爾聽到過很多次他的名字,剛才也是這位老師警惕地安撫那些被他和他所帶來的變種人嚇住的學生。


    安吉拉也被帶走了,被帶走前她還戀戀不舍地回頭張望,心想以後還能不能見到那個好看的小孩子啊?


    她不擅長“想”,她又把心裏的話說出口了。


    “你才是小孩子,安吉拉。”那個聲音柔和地回答她,“會的,我們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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