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去承受人世的危難, 一同去輕蔑現實的限定  他感激他的管家沒有告訴他真相, 而有了變種人的新聞做鋪墊,再加上管家若有若無的暗示, 他會很容易聯想到自己其實是個變種人, 所以才會被這樣嚴密地保護起來。


    前兩年裏他也確實以為自己是一個變種人, 隻不過空前強大, 他也確實在以為自己是個變種人以後安心了很多,因為變種人進入人們的視線已經很長時間, 而且有已知的兩個組織會接納他們。


    和克拉克不同, 他不知道他是唯一特殊的那個。


    他鮮少感覺到自己是被隔離的。他知道自己與眾不同,但那種認知更偏向於驕傲的、良性的方麵。他也會因為自己的力量不安、茫然,可是相較於克拉克來說他的惶恐感太輕微了,完全是一個孩子可以接受的程度。


    天知道這有多重要。


    在卡爾成功說服了管家以後,他終於被允許可以在小範圍之內暴露自己了。


    要去解救變種人, 首先要解決的是製服。


    就像警服一樣, 製服是一個超級英雄最醒目和最重要的標誌, 能夠幫助民眾迅速記住某一個英雄的形象,而且一個英雄一旦有了固定的形象, 隻要稍做改變,就很容易能保守住身份的秘密。


    因為卡爾的速度太快, 力量太強,製服的原材料必須非常特殊, 要是卡爾一個人絕對搞不定, 還好有管家, 卡爾要做的隻是設計好圖案。


    其實穿普通的衣服飛行也是沒問題的,卡爾能夠在身體外部產生一種生物能量,它們可以保護他的衣著,不過如果能擁有製服,卡爾還是希望他的製服是特殊和難以仿製的。


    管家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第二天他就把製服做好了。


    根據卡爾的畫,這身製服以藍色為主,胸前的紅、黃兩色符號是鑽石形之內一個稍有些變體的“s”,背後的紅披風能將卡爾整個人都包裹住。


    頭一回穿上製服的卡爾還有些小激動,他懸浮在鏡子前打量自己,因為他年紀還小,這身衣服並不非常緊身,更類似有彈性的連體運動服,鏡子裏的人麵孔看上去還有些稚嫩。


    卡爾試著微笑,鏡子裏的他也微笑起來,很奇異的是,盡管那張臉還是那麽年輕稚嫩,一旦笑起來,就會顯得強大和可靠。


    “您看起來非常好。”管家以一貫的冷靜語調說,“等您再長大一些,我會為您製作新的製服。”


    卡爾低下頭衝管家笑了笑,然後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超級聽力上——平行世界的超人似乎可以自如地關閉和開啟超級聽力,卡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他從來都沒有嚐試過關掉它。


    那些聲潮是他早就習慣的背景樂,他可以輕易地分辨出每一個聲音,但在他不主動分辨的時候,它們隻是溫柔無害的白噪音。


    他總能聽到一切,那些快樂和幸福,痛苦和悲傷。


    他已經聽過了太多,也已經無視了太多。


    遙遠的大地上,各種各樣的聲音像野草一樣生長著,那些驚慌失措、充滿痛苦、急需幫助的聲音穿過他飄遠了,卡爾根本不用仔細去找。


    他聽了片刻來確定方位,又搜尋了一下記憶中的美國地圖,管家隻看見紅披風輕輕一閃,卡爾便消失在原地。


    沒有任何一個被襲擊的實驗室有在卡爾麵前還手的能力,不是說他們沒有做出有效的防護手段,而是說他們所擁有的那些高科技武器、經過改造的超級士兵,還有他們為了防止被衛星等等科技手段發現而設計的防護罩,包括他們將實驗室建造在地下深處數百米甚至數公裏的努力,在卡爾麵前都不堪一擊。


    所有人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就是一陣風。


    他們甚至感受不到那一陣風,好像隻是輕微的恍惚,而後一切都天翻地覆。


    上一秒他們還在會議室中為了實驗所得和經費的分配吵得不可開交,幾乎要把武器對準對麵那個實驗數據一塌糊塗還拚命申請經費的白癡,下一秒他們就端坐在實驗中心或者隨便什麽可以同時容納下他們的會議室裏,渾身上下的武器都被拆除得幹幹淨淨,口裏塞著他們自己的白大褂,並且手和腳都被綁在一起。


    那些手無寸鐵,毫無還手之力的實驗員在反應過來實驗室被人入侵以後,還會左右轉動著頭尋找警衛,以為遲早會有人來救自己,實驗室中手握大權的領導人員則早已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他們當然很輕易地能看出來實驗室中的人被一網打盡了。


    實際意義上的、一點也不打折扣的一網打盡。


    這裏大概匯集了全世界最尖端武器和最頂級智慧(他們自以為)的人,而在幾公裏深的,用鋼牆鐵壁來形容都太脆弱的隔層的重重防護下,那個不知名的敵人從發現他們的蹤跡直到把他們一網打盡都沒露出半點馬腳讓他們發現,他們甚至沒有覺察到自己究竟是怎麽被對方撂倒的。


    隻能祈禱那個未知的敵人有賜予他們死亡的仁慈了。


    然而這裏所有人,這裏每一個人,上到負責人下到保潔員,都算得上惡貫滿盈——他們清楚自己在變種人身上都做了什麽,因此更能明白自己絕無可能被寬恕和憐憫。


    發現他們的一定是一個強大到史無前例的變種人,這一刻,所有人腦中不約而同地閃過了這個念頭,隨即而來的則是驚慌、茫然、焦躁,還有對未知的未來的痛苦。


    攻擊者始終沒有出現,他們焦灼地等待著,等待著,有人在這樣令人窒息的無聲的折磨裏哭泣起來,有人含糊不清地念著禱告詞。


    更多的被綁住的人是優異的戰士,他們運用一切他們所掌握住的技巧試圖掙開束縛,而在他們費盡力氣甚至不惜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以後,隻是更絕望地發現那些束縛他們的手銬和鎖鏈正是他們用以束縛那些最強大最具有攻擊力的變種人的,完全沒有掙脫的可能。


    讓所有人吃驚的是,那個攻陷了整個實驗室的人很快就露麵了。


    他看上去很年輕,當然這不至於讓他們太吃驚。


    這裏的人都知道,變種人的能力不受到年齡的製約,年長的變種人沒有年輕的變種人強大是常有的事。


    讓他們吃驚的是這個年輕的變種人的表情。


    平靜、安穩,鎮定到仿佛他已經親眼目睹了太多慘劇,親身經曆過太多折磨,可那些慘劇和折磨也並非令他麻木不仁,因為他的眼中依然燃燒著怒火。


    他的冷靜讓他的怒火格外醒目和深沉。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眼中不僅有痛恨和憤怒,甚至還有悲哀和愛。


    然後他說話了:“我本來應該厭惡你們、敵視你們,我應該折磨你們,把你們向別人施加的痛苦千百倍地返還你們,你們所做的一切都讓你們死不足惜——但我不會這麽做,這一點你們大可放心。”


    沒有人鬆懈,所有人都在等他的未竟之語。


    然而卡爾什麽都沒說,他沒有做出任何解釋,也沒有留下別的任何話。他隻是和這些人一一對視,確保自己記住了每一個人的臉,盡管這毫無必要,因為他早就記住了這些人的聲音。


    在他將關注投向遙遠的宇宙時,他能聽到遙遠處超新星爆炸、新世界誕生的聲音,宇宙是真空的,沒錯,然而宇宙中有光,光同樣可以作為導體,甚至對卡爾來說,光粒子才是最為有效的導體,借此他可以聽到人類聽不到的聲音。


    他自然也能聽到地球上的所有聲音,隻要他願意。


    從很久以前開始卡爾就在關注這些惡人了,幾乎是從他得到超級聽力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在這麽做。


    他聽到的東西那麽繁多,而人是如此複雜,在變種人麵前殘忍無情的實驗員,有一些因為親人被變種人殺死而仇視所有變種人,有一些在鄰居親朋麵前是如此善良,風趣幽默,即使無人注視的時候也會親昵地喂食野貓和救助受傷的小鳥。


    沒有人是毫無人性、無法解救的。真是難以置信。即使小醜也沒有表現出純粹的惡。


    甚至卡爾很難去痛恨他們,痛恨這些壞人。他隻是覺得悲傷和羞恥,是那種“我某一個朋友做了糟糕透頂的壞事,而我竟然無法下定決心去恨他”的悲傷和羞恥。


    他匆匆別過頭離開這裏,留下這些被他牢牢綁住的人。他們會被實際掌控著這裏的更高層發現的,無論他們會被如何處理,卡爾都不打算多管。


    他隻是將注意力投注到遙遠的地方,投向宇宙之中。


    宇宙裏的聲音那麽多,木星像長廊裏的空嘯,海王星是長段嘈雜加上時隱時現的嗚鳴,天王星環是鋼琴的長低音和短促而有節奏的高音敲擊,土星是呼呼的風聲。


    而地球?地球唱著歌。


    卡爾已經轉過身準備起飛了,他笑著問:“經驗之談?”


    “經驗?不不不,是醫學。每個人都有無法愈合的傷口。痛苦是誕生的一部分。”


    飛在天上的時候卡爾一直在想到底那是什麽傷口,因為博士聽起來真的非常認真,不像是隨口一說,他甚至還給托尼發了條信息問這個問題。


    托尼正在實驗室裏折騰他的人工智能。


    程序幾乎都寫好了,所有測試都做過好幾遍,理論上說“賈維斯”(是的他連名字都已經取好了)將會是一個獨一無二的、極其優秀的人工智能,它甚至有可能在未來自主生成意識,成為科幻小說裏那種擁有自我擁有感情的高等智能生物。


    而且賈維斯會意味著,他在人工智能這方麵的研究已經超過他的父親。


    正是因為賈維斯如此重要,托尼才遲遲下不了決心讓它真正誕生。


    他在實驗室中焦躁地走來走去,神奇地沒有被那些奇怪的管道、亂扔的零件和廢紙掩蓋下稀奇古怪的東西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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