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賢國說完那句抱歉的話之後, 就直奔外頭。
沈子夏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問了李麗敏她也說不知道。
等到沈賢國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他一臉急匆匆。
家裏正準備吃完飯，李麗敏剛開口叫他吃飯，他隻拿了碗盛了口稀粥，喝了幾口，又急忙忙出門了。
李麗敏問他要去哪裏, 他說要去找大隊長一下，讓他們先吃, 等會他就回來。
沈賢國風風火火的，誰也不知道他要去幹什麽？
等到一家人吃了飯, 張金花一群人這才到家。
李麗敏聽到聲音就站了起來, 沈子夏看著她, 隻見李麗敏朝著沈子春吩咐道：“去叫你爸回來, 說他們都回來了。”
說完, 她直接朝隔壁沈賢業家走去。
沈子夏跟著大姐沈子春走到一半，沈賢國就回來了, 見了兩人忙問怎麽了？
“爺爺他們都回來了。”
聽到這話, 沈賢國臉色沉了沉, 說了句，“知道了。”腳步急忙往家裏趕。
二叔夫妻已經在家裏等著了, 見沈賢國回來, 忙站起來, 兄弟倆說著話。
沈賢業忙問道：“哥, 咱們現在怎麽辦？”
沈賢國下巴朝著主屋微抬，“去主屋。”說著，帶著各自的媳婦，直奔主屋。
沈棟材屁股還沒坐熱，就看到門口進來的兩個兒子。
兩人喊了聲爸，沈賢國說道：“我們來找你說點事。”
這一聲爸可把沈棟材喊的臉不自在。
他們來找他為了什麽事，沈棟材心裏清楚的很。
隻見李麗敏左右張望，又問道：“爸，張姨呢？”
張金花回了家裏直往房間去了，嚷嚷著走累了，要睡會。
沈棟材答了聲，“屋裏休息，怎麽了？”
他這一聲詢問，讓李麗敏臉色更差了，她板著一張臉，讓沈棟材有些不悅。
他習慣了當一家之主，又是長輩，由不得別人對他甩臉色。
而李麗敏這還算好的，倒是趙翠直接冷哼道：“她倒也睡的著？良心過的去嗎？”
沈棟材聽了更加不喜，但是自知理虧，擺手道：“你們都先坐下，有什麽事情慢慢說。”
沈賢國見自家老子這副樣子，心裏更加不悅。
想到媳婦跟他說的那些話，他也懶得廢話，“爸，我們就不坐了，今兒個我們來找你們，沒別的，就跟你說說今天張姨把我們家的錢拿去抵預支的事情。”
沈棟材一聽，果然是為了這事來的，隻能示意小兒子去把張金花叫出來。
張金花進屋躺著就聽到外頭的聲音，本來不想理會的，被小兒子敲門，隻能氣憤起來，嚷道：“都什麽時候了，有什麽事情不能明天再說嗎？”
“不能！”沈賢國答道。
張金花一愣，“我跟你爸走了一路，累的很，有你們這麽當兒子的嗎？等明天都不行。”
“就是不行！”沈賢國硬氣道，目光直盯著房門口站在的張金花，“你把我們家的錢拿走了，還讓我們等明天？除非現在把錢給我拿出來，否則大家今天都別睡。”
“你……”張金花氣的瞪大了眼睛。
哪曾想，沈賢國會突然那麽硬氣。
反應過來，張金花臉上也沒半點緊張，直問道：“我當是什麽事，這事難道副隊長沒跟你說嗎？咱們家之前可沒分家，這預支的錢，大家一起用的，從你們那邊劃點，不是很正常？”
劃點？正常？
沈子夏在屋外就聽到這話，暗道，張金花莫不是在做夢？
當然，便宜爹也沒就這麽咽下這口氣。
沈賢國為這事煩透了，一直想著好歹一家人，就算要回錢，也不打算撕破臉皮的。
但是現在，他可沒這心思跟他們笑咧咧。
也許就是自己一直退讓，才讓他們得寸進尺，以為他們家好欺負的。
就像麗敏說的，不為自己也得為幾個孩子著想。
沈賢國點了根煙，一邊抽著，一邊看著張金花，說話的時候，白霧從嘴裏冒了出來，“之前說好了的，分家了就把所有的東西都分開了，包括我們自己賬上自己的錢，你們誰預支的就算誰那裏的，我們預支就算我們的，你現在直接把我們的錢拿走算什麽？不覺得很過分嗎？”
“過分？”張金花冷笑，“分家才幾個月，這些錢都是之前就預支的，都用在家裏頭了，你們也有份用的，怎麽就不能拿你們的錢了？”
“張姨，你這樣說也太過分了！”李麗敏氣道，“分家說好什麽樣就是什麽樣，哪能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怎麽就不能了？錢又不是隻有我用了，你們家裏五個人，沒少花錢，難道不該出點嗎？”
沈賢業夫妻也反駁著，張金花直接罵了回來。
不單止如此，沈賢文沈賢武兄弟倆，包括張文蘭劉曉梅兩妯娌，也加入爭吵中。
沈賢國四人要回錢，他們自認為分家錢就已經預支了這筆錢用了，不該還回去。
一屋子頓時吵吵嚷嚷，沈子夏在外頭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這吵架吵的太厲害了，就算沈子夏讀了那麽多年書，估計也無法抵抗他們的嘴炮。
最後是沈棟材拍桌怒吼，“好了，吵什麽吵？”
掃了一屋子人，沈棟材罵道：“都多大的人了，一個個吵，這個家就是這麽被吵散的，有什麽事不能坐下來慢說？”
他們心裏都說著不能，但麵上卻什麽都沒說。
沈棟材狠狠瞪了張金花一眼，見她要說話，怒喝了句，“你閉嘴！”
張金花被罵的臉色很差，卻隻能把話憋回去。
沈棟材又看向沈賢國兄弟兩個。
“這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張姨做這事是不對，我也說過她了，之前咱們一家的確沒分家，大家都是一起吃穿，用掉的錢這會也算不清楚的，這不該拿的，應該是分家後預支出來的錢，不過現在我們手裏也有些錢，這樣吧，你們兩家我和你張姨各給回你們八十塊錢，這事情就過去了。”
沈賢國看著他爸，忍不住冷笑，“爸，八十？”
沈棟材想想也覺得少了點，畢竟張金花攥了不少的錢。
“那就一百吧，你看行不行？之前沒分家花的，就不用算了，分家後你張姨也沒預支多少。”
張金花這三百塊並不是一下子全部預支的錢，有時候要買糧食，有時候要這要那的，什麽都從生產隊預支，逐漸的，也累積了三百多塊。
生產隊對張金花這人頭疼，她要求不算太出格的，盡量滿足了，大不了年底再扣除。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分家！
在沈棟材看來，分家後預支的錢拿出來，他們再貼上一筆出來，這事情就算了。
之所以他會這麽打算，也是因為回來的路上，張金花對他說的那些話。
他和老伴年紀也不小了，沒個錢傍身是不行的，他漸漸也沒法去上工，老伴更不用說了，到時候有點病痛拿不出錢，想做點什麽也沒有錢。
他們以後沒有生錢的能力，隻能守著手裏這筆錢，拿多一點，就當兒女孝順的。
他自己也是省錢的人，想著回到家裏，把錢從老伴手裏拿過來，好好存著，沒什麽急事不動，也挺好的，要是幾個孩子有點什麽事，他這些錢也能應急。
所以，在沈棟材看來，兩個兒子各自給回一百塊，也算可以的了。
換了往常，沈賢國可能會吃點虧答應下來。
可他現在卻硬氣著沒應，反而笑道：“爸，這是我們家的錢，孝敬您的錢，我們以後會給，但是現在，這筆錢是我們家的，不能這麽抵扣。”
張金花先不樂意了，“誒，賢國，你怎麽回事，一百塊不是錢啊，你們之前沒吃沒喝啊！”
沈賢國也不怕她，“張姨，這些年你從我們身上拿了多少錢，你自己心裏比我還清楚，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裏了，要是不把我們的錢一分一毫拿出來，今天大家就別睡了，我等會直接去找村支書他們。”
“找他們做什麽？”
沈賢國笑道：“能做什麽？舉報你們，大義滅親唄。”
沈賢國的樣子看著特別邪性，張金花看著他這樣子，整張臉瞬間黑了。
沈棟材更是氣的站了起來，“你這混球想幹什麽？”
沈賢國也站了過去，“我能幹什麽？爸，你那麽護著他們，那就繼續護著，我和賢業從來就不是你兒子，你除了從我們身上剝削，還會幹什麽？既然不當我們兩人是你兒子，那就斷絕關係，錢我們也可以不要了，就當這是我們做兒子最後孝敬你的。”
“你……”
“爸，你偏心就算了，但不能不把我們當你兒子，既然沒那心思，那就斷絕關係，我們也不用每天對著你們，你們也不用對著我們。”
“大哥，你這說的什麽話？”一旁沈賢武忙喊道。
沈賢國沒理會他，反而是看向張金花，“張姨，這些年你從我家和賢業家拿了多少錢，你摁著自己的良心算算。”
張金花先是一愣，下一秒，直接坐在地上，大哭大鬧起來。
沈子夏就這麽站在門口，看著張金花情緒來的比演員還快。
她雙手揮著地板，大喊著，“哎呦，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一個個是想氣死我啊，不是親娘就是這麽對我的，我哪裏對不住你們了，辛苦拉大見不著我的好就算了，分家也沒想過我這個當後娘的，現在家裏過的困難，你們有閑錢孝敬孝敬兩老都是要的，又說要回去，老天喲，你怎麽不開眼啊……”
張金花來來回回哭的話也就這幾句，旁的人都聽厭煩了，甚至都會一字不落的學出來。
如果張金花能好好的把錢拿出來，沈賢國可以當作這事就這麽過去了，也不再追究，但是這會看到張金花這副麵容，臉色更冷了幾分。
他也不管張金花哭鬧，直接道：“今天不把錢拿出來也行，我直接去舉報你們，到時候，大家都別好過。”
張金花聽了話一噎，那張剛才還在哭的臉瞬間停了下來，下一秒，又哭了。
“哎呦，天殺的啊，還要舉報我呢，這當後娘可真苦啊，繼兒見不到你的好，現在為了那點錢要去舉報我啊，我前世做了什麽孽啊，現在要來折磨我？”她一邊哭一邊觀察著周圍的人，最後朝著老伴沈棟材的方向，“沈棟材，當初我就不該嫁給你，當後娘就是吃力不討好，你倒是說說話啊，我這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誰？”
“你當然是為了你自己，難道還是為了我們嗎？”沈賢國旁邊站著的李麗敏開口回道。
要不是不想落人口實，說她欺負一個老人，她真想一巴掌揮過去，把張金花打清醒了。
李麗敏也算豁出去了，麵對張金花的哭鬧，十分鎮定，順著丈夫之前的話說，“你就繼續哭吧，我們到時候直接舉報，錢我們也不要了。”
張金花一噎，卻還是哽著脖子，硬氣道：“你能舉報啥？”
“多的是，你對幾個孩子什麽樣，村裏有的是人能看到，你拿我們家的錢，我同樣可以去告你們，錢我也不打算要了，但是大家都別好過。”回答的人是沈賢國。
他說著，像是想到什麽，“哦”了一聲，說道：“副隊長那邊，這幾年你們沒少給他東西吧，這事我差點忘了，現在才想起來。”
沈賢國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卻讓張金花大變了臉色。
如果之前沈賢國說的那些話她還不怕的話，那麽給副隊長送東西這事，卻讓她害怕。
張金花畢竟不是那種聰明人，平時也就隻能在窩裏橫，欺善怕惡。
她自己做了壞事，心裏也害怕的，隻是沒人捅出去，自以為沒事。
這些年，她能在村裏橫著走，多虧了副隊長，而這種多虧，可不隻是表麵那一層淡淡的親戚關係，畢竟這村子都姓沈，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隔著親的。
之所以副隊長能這麽照看她，最主要還是她平時沒少許好處給他們，就算不是給副隊長，也是給他媳婦的。
這一來二去，有點什麽事情，張金花就會拿點東西，去找他們幫忙的。
今年兩兒子的工分提高了幾分，這也是她從中幫忙才讓副隊長弄回來的，不然以兩個兒子的能耐，哪能拿到八九工分？
張金花臉色變了幾變，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就連沈棟材也忍不住心裏的擔心，喝了句，“賢國，你這說的什麽話？”
“爸，你知道我說的什麽話？”沈賢國緊緊的盯著沈棟材，目光嚴肅認真。
“張姨這些年都幹了什麽，你比我清楚，現在什麽時候，你也清楚，副隊長這麽多年，收了多少禮，估計爸你也是知道的吧？”
沈棟材沒想到沈賢國會說這個。
生怕被人聽見，他喝道：“不許再說了，這事不許再說了。”
沈棟材被嚇狠了，這副隊長收受賄賂的事情，不單止是他一個人的事，牽連極廣。
特別是張金花這些年，沒少給副隊長好東西，到時候如果把人咬出來，就算不至於打上壞分子的標簽，他們也要被拎去批鬥大會批鬥。
更何況，沈棟材向來要麵子，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而且，不止會被批鬥，到時候還會被人背後指著罵他們缺德。
越想，沈棟材心裏越害怕，隻好應道：“這事不許再說了，你要錢，過兩天給你，現在時候不早，你們先回去吧！”
沈賢國沒聽，眼皮都不帶眨的，冷冷的看著他這個曾經尊敬過的父親。
父子幾十年了，沈賢國了解他爸。
他爸就喜歡拿話先把人堵著，等以後再慢慢算這事，到時候不管是勸，還是怎麽著，反正按照他的心思來。
沈賢國對他也是沒了那份情，耐性也用光了。
“爸，如果之前，你把全部錢拿出來我也不說其他了，但是現在，錢要拿，我覺得，像副隊長這樣的人，也該舉報，不能讓他繼續橫行霸道下去！”
“你說什麽？”
“爸，副隊長收受賄賂，這是在挖社會主義的牆角，是壞風氣的行為，這些年副隊長收了那麽多賄賂，這事情我已經跟大隊長說了，也通知了村支書，也讓人去管理區跟秦書記說了，至於錢這事，你們拿了多少，都拿出來吧！免得到時候引火上身，害了自己。”
沈棟材沒想到這話是從沈賢國嘴裏說出來的，他這會被嚇懵了，反應過來，氣的直接朝沈賢國臉上打了過去。
“你瘋了！”
沈棟材那一巴掌打的結實，沈賢國也沒閃，倒是李麗敏被嚇了一跳。
大喊了聲，“賢國！”
她想上前，卻被沈賢國用手止住，表示自己沒事。
沈賢國有他的思量，他爸這巴掌揮過來，打的不隻是他的臉，連同父子隻見的那點情分也打完了。
但凡他爸能護著他們兩家一點，他也不想把這事情做絕，既然他爸心裏沒他這個兒子，他也沒必要再顧著他們了。
他用手放在被打的左臉頰上，也許是這些年風吹日曬的多了，也許被打麻了，臉卻不會太疼。
他笑了笑，“爸，我沒瘋，瘋的人，應該是你們吧！”
父子兩人就這麽四目對著，沈棟材滿臉氣氛，沈賢國卻從沒有像今天那麽高興，嘴角掛著笑看他爸，整個人跟上次分家一樣，魔怔了似得。
張金花嚇的也不哭了，直接從地上起來，她站不穩，邊上兩個兒媳婦連忙扶著他。
沈賢文沈賢武兄弟倆這會也不敢爭著自家老娘，隻勸著他們的大哥，希望家和萬事興，自家鬧鬧就算了，也別出去說，大不了這錢都拿出來，也別再揪著不放了。
沈賢國沒理他們。
看他冷漠的樣子，沈賢武氣道：“大哥，你就這麽不待見我媽嗎？她年紀大，做了蠢事，你說她就是了，幹嘛出去說？你讓一家人都不安生，這樣做的對嗎？”
沈賢國看著他，“到底是誰鬧的不安生，老四，你心裏清楚。”
即便到了這一刻，他這兩個弟弟也沒覺得有什麽錯的。
對，都是他鬧的，因為他傻，就這麽被欺負了幾十年也不帶反抗的，所以讓他們以為，他就該任勞任怨，不反駁不能生氣，他們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可他不是傻子，他做這一切，無非因為兩個字：親人！
他們還想說點什麽，卻被沈賢國直接打斷，“行了，你們也不用說什麽了，這事，我早告訴大隊長了。”
張金花膝蓋又是一軟，想到要被拎出去批鬥，腿腳都軟了。
她連忙喊道：“賢國，賢國，你不能這麽對我……”
張金花的手還沒碰到沈賢國，他就退開了。
緊接著，外頭一陣腳步聲，沈子夏的聲音傳了進來，“保宗叔。”
沈子夏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問了李麗敏她也說不知道。
等到沈賢國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他一臉急匆匆。
家裏正準備吃完飯，李麗敏剛開口叫他吃飯，他隻拿了碗盛了口稀粥，喝了幾口，又急忙忙出門了。
李麗敏問他要去哪裏, 他說要去找大隊長一下，讓他們先吃, 等會他就回來。
沈賢國風風火火的，誰也不知道他要去幹什麽？
等到一家人吃了飯, 張金花一群人這才到家。
李麗敏聽到聲音就站了起來, 沈子夏看著她, 隻見李麗敏朝著沈子春吩咐道：“去叫你爸回來, 說他們都回來了。”
說完, 她直接朝隔壁沈賢業家走去。
沈子夏跟著大姐沈子春走到一半，沈賢國就回來了, 見了兩人忙問怎麽了？
“爺爺他們都回來了。”
聽到這話, 沈賢國臉色沉了沉, 說了句，“知道了。”腳步急忙往家裏趕。
二叔夫妻已經在家裏等著了, 見沈賢國回來, 忙站起來, 兄弟倆說著話。
沈賢業忙問道：“哥, 咱們現在怎麽辦？”
沈賢國下巴朝著主屋微抬，“去主屋。”說著，帶著各自的媳婦，直奔主屋。
沈棟材屁股還沒坐熱，就看到門口進來的兩個兒子。
兩人喊了聲爸，沈賢國說道：“我們來找你說點事。”
這一聲爸可把沈棟材喊的臉不自在。
他們來找他為了什麽事，沈棟材心裏清楚的很。
隻見李麗敏左右張望，又問道：“爸，張姨呢？”
張金花回了家裏直往房間去了，嚷嚷著走累了，要睡會。
沈棟材答了聲，“屋裏休息，怎麽了？”
他這一聲詢問，讓李麗敏臉色更差了，她板著一張臉，讓沈棟材有些不悅。
他習慣了當一家之主，又是長輩，由不得別人對他甩臉色。
而李麗敏這還算好的，倒是趙翠直接冷哼道：“她倒也睡的著？良心過的去嗎？”
沈棟材聽了更加不喜，但是自知理虧，擺手道：“你們都先坐下，有什麽事情慢慢說。”
沈賢國見自家老子這副樣子，心裏更加不悅。
想到媳婦跟他說的那些話，他也懶得廢話，“爸，我們就不坐了，今兒個我們來找你們，沒別的，就跟你說說今天張姨把我們家的錢拿去抵預支的事情。”
沈棟材一聽，果然是為了這事來的，隻能示意小兒子去把張金花叫出來。
張金花進屋躺著就聽到外頭的聲音，本來不想理會的，被小兒子敲門，隻能氣憤起來，嚷道：“都什麽時候了，有什麽事情不能明天再說嗎？”
“不能！”沈賢國答道。
張金花一愣，“我跟你爸走了一路，累的很，有你們這麽當兒子的嗎？等明天都不行。”
“就是不行！”沈賢國硬氣道，目光直盯著房門口站在的張金花，“你把我們家的錢拿走了，還讓我們等明天？除非現在把錢給我拿出來，否則大家今天都別睡。”
“你……”張金花氣的瞪大了眼睛。
哪曾想，沈賢國會突然那麽硬氣。
反應過來，張金花臉上也沒半點緊張，直問道：“我當是什麽事，這事難道副隊長沒跟你說嗎？咱們家之前可沒分家，這預支的錢，大家一起用的，從你們那邊劃點，不是很正常？”
劃點？正常？
沈子夏在屋外就聽到這話，暗道，張金花莫不是在做夢？
當然，便宜爹也沒就這麽咽下這口氣。
沈賢國為這事煩透了，一直想著好歹一家人，就算要回錢，也不打算撕破臉皮的。
但是現在，他可沒這心思跟他們笑咧咧。
也許就是自己一直退讓，才讓他們得寸進尺，以為他們家好欺負的。
就像麗敏說的，不為自己也得為幾個孩子著想。
沈賢國點了根煙，一邊抽著，一邊看著張金花，說話的時候，白霧從嘴裏冒了出來，“之前說好了的，分家了就把所有的東西都分開了，包括我們自己賬上自己的錢，你們誰預支的就算誰那裏的，我們預支就算我們的，你現在直接把我們的錢拿走算什麽？不覺得很過分嗎？”
“過分？”張金花冷笑，“分家才幾個月，這些錢都是之前就預支的，都用在家裏頭了，你們也有份用的，怎麽就不能拿你們的錢了？”
“張姨，你這樣說也太過分了！”李麗敏氣道，“分家說好什麽樣就是什麽樣，哪能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怎麽就不能了？錢又不是隻有我用了，你們家裏五個人，沒少花錢，難道不該出點嗎？”
沈賢業夫妻也反駁著，張金花直接罵了回來。
不單止如此，沈賢文沈賢武兄弟倆，包括張文蘭劉曉梅兩妯娌，也加入爭吵中。
沈賢國四人要回錢，他們自認為分家錢就已經預支了這筆錢用了，不該還回去。
一屋子頓時吵吵嚷嚷，沈子夏在外頭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這吵架吵的太厲害了，就算沈子夏讀了那麽多年書，估計也無法抵抗他們的嘴炮。
最後是沈棟材拍桌怒吼，“好了，吵什麽吵？”
掃了一屋子人，沈棟材罵道：“都多大的人了，一個個吵，這個家就是這麽被吵散的，有什麽事不能坐下來慢說？”
他們心裏都說著不能，但麵上卻什麽都沒說。
沈棟材狠狠瞪了張金花一眼，見她要說話，怒喝了句，“你閉嘴！”
張金花被罵的臉色很差，卻隻能把話憋回去。
沈棟材又看向沈賢國兄弟兩個。
“這事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張姨做這事是不對，我也說過她了，之前咱們一家的確沒分家，大家都是一起吃穿，用掉的錢這會也算不清楚的，這不該拿的，應該是分家後預支出來的錢，不過現在我們手裏也有些錢，這樣吧，你們兩家我和你張姨各給回你們八十塊錢，這事情就過去了。”
沈賢國看著他爸，忍不住冷笑，“爸，八十？”
沈棟材想想也覺得少了點，畢竟張金花攥了不少的錢。
“那就一百吧，你看行不行？之前沒分家花的，就不用算了，分家後你張姨也沒預支多少。”
張金花這三百塊並不是一下子全部預支的錢，有時候要買糧食，有時候要這要那的，什麽都從生產隊預支，逐漸的，也累積了三百多塊。
生產隊對張金花這人頭疼，她要求不算太出格的，盡量滿足了，大不了年底再扣除。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分家！
在沈棟材看來，分家後預支的錢拿出來，他們再貼上一筆出來，這事情就算了。
之所以他會這麽打算，也是因為回來的路上，張金花對他說的那些話。
他和老伴年紀也不小了，沒個錢傍身是不行的，他漸漸也沒法去上工，老伴更不用說了，到時候有點病痛拿不出錢，想做點什麽也沒有錢。
他們以後沒有生錢的能力，隻能守著手裏這筆錢，拿多一點，就當兒女孝順的。
他自己也是省錢的人，想著回到家裏，把錢從老伴手裏拿過來，好好存著，沒什麽急事不動，也挺好的，要是幾個孩子有點什麽事，他這些錢也能應急。
所以，在沈棟材看來，兩個兒子各自給回一百塊，也算可以的了。
換了往常，沈賢國可能會吃點虧答應下來。
可他現在卻硬氣著沒應，反而笑道：“爸，這是我們家的錢，孝敬您的錢，我們以後會給，但是現在，這筆錢是我們家的，不能這麽抵扣。”
張金花先不樂意了，“誒，賢國，你怎麽回事，一百塊不是錢啊，你們之前沒吃沒喝啊！”
沈賢國也不怕她，“張姨，這些年你從我們身上拿了多少錢，你自己心裏比我還清楚，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裏了，要是不把我們的錢一分一毫拿出來，今天大家就別睡了，我等會直接去找村支書他們。”
“找他們做什麽？”
沈賢國笑道：“能做什麽？舉報你們，大義滅親唄。”
沈賢國的樣子看著特別邪性，張金花看著他這樣子，整張臉瞬間黑了。
沈棟材更是氣的站了起來，“你這混球想幹什麽？”
沈賢國也站了過去，“我能幹什麽？爸，你那麽護著他們，那就繼續護著，我和賢業從來就不是你兒子，你除了從我們身上剝削，還會幹什麽？既然不當我們兩人是你兒子，那就斷絕關係，錢我們也可以不要了，就當這是我們做兒子最後孝敬你的。”
“你……”
“爸，你偏心就算了，但不能不把我們當你兒子，既然沒那心思，那就斷絕關係，我們也不用每天對著你們，你們也不用對著我們。”
“大哥，你這說的什麽話？”一旁沈賢武忙喊道。
沈賢國沒理會他，反而是看向張金花，“張姨，這些年你從我家和賢業家拿了多少錢，你摁著自己的良心算算。”
張金花先是一愣，下一秒，直接坐在地上，大哭大鬧起來。
沈子夏就這麽站在門口，看著張金花情緒來的比演員還快。
她雙手揮著地板，大喊著，“哎呦，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一個個是想氣死我啊，不是親娘就是這麽對我的，我哪裏對不住你們了，辛苦拉大見不著我的好就算了，分家也沒想過我這個當後娘的，現在家裏過的困難，你們有閑錢孝敬孝敬兩老都是要的，又說要回去，老天喲，你怎麽不開眼啊……”
張金花來來回回哭的話也就這幾句，旁的人都聽厭煩了，甚至都會一字不落的學出來。
如果張金花能好好的把錢拿出來，沈賢國可以當作這事就這麽過去了，也不再追究，但是這會看到張金花這副麵容，臉色更冷了幾分。
他也不管張金花哭鬧，直接道：“今天不把錢拿出來也行，我直接去舉報你們，到時候，大家都別好過。”
張金花聽了話一噎，那張剛才還在哭的臉瞬間停了下來，下一秒，又哭了。
“哎呦，天殺的啊，還要舉報我呢，這當後娘可真苦啊，繼兒見不到你的好，現在為了那點錢要去舉報我啊，我前世做了什麽孽啊，現在要來折磨我？”她一邊哭一邊觀察著周圍的人，最後朝著老伴沈棟材的方向，“沈棟材，當初我就不該嫁給你，當後娘就是吃力不討好，你倒是說說話啊，我這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誰？”
“你當然是為了你自己，難道還是為了我們嗎？”沈賢國旁邊站著的李麗敏開口回道。
要不是不想落人口實，說她欺負一個老人，她真想一巴掌揮過去，把張金花打清醒了。
李麗敏也算豁出去了，麵對張金花的哭鬧，十分鎮定，順著丈夫之前的話說，“你就繼續哭吧，我們到時候直接舉報，錢我們也不要了。”
張金花一噎，卻還是哽著脖子，硬氣道：“你能舉報啥？”
“多的是，你對幾個孩子什麽樣，村裏有的是人能看到，你拿我們家的錢，我同樣可以去告你們，錢我也不打算要了，但是大家都別好過。”回答的人是沈賢國。
他說著，像是想到什麽，“哦”了一聲，說道：“副隊長那邊，這幾年你們沒少給他東西吧，這事我差點忘了，現在才想起來。”
沈賢國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卻讓張金花大變了臉色。
如果之前沈賢國說的那些話她還不怕的話，那麽給副隊長送東西這事，卻讓她害怕。
張金花畢竟不是那種聰明人，平時也就隻能在窩裏橫，欺善怕惡。
她自己做了壞事，心裏也害怕的，隻是沒人捅出去，自以為沒事。
這些年，她能在村裏橫著走，多虧了副隊長，而這種多虧，可不隻是表麵那一層淡淡的親戚關係，畢竟這村子都姓沈，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隔著親的。
之所以副隊長能這麽照看她，最主要還是她平時沒少許好處給他們，就算不是給副隊長，也是給他媳婦的。
這一來二去，有點什麽事情，張金花就會拿點東西，去找他們幫忙的。
今年兩兒子的工分提高了幾分，這也是她從中幫忙才讓副隊長弄回來的，不然以兩個兒子的能耐，哪能拿到八九工分？
張金花臉色變了幾變，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就連沈棟材也忍不住心裏的擔心，喝了句，“賢國，你這說的什麽話？”
“爸，你知道我說的什麽話？”沈賢國緊緊的盯著沈棟材，目光嚴肅認真。
“張姨這些年都幹了什麽，你比我清楚，現在什麽時候，你也清楚，副隊長這麽多年，收了多少禮，估計爸你也是知道的吧？”
沈棟材沒想到沈賢國會說這個。
生怕被人聽見，他喝道：“不許再說了，這事不許再說了。”
沈棟材被嚇狠了，這副隊長收受賄賂的事情，不單止是他一個人的事，牽連極廣。
特別是張金花這些年，沒少給副隊長好東西，到時候如果把人咬出來，就算不至於打上壞分子的標簽，他們也要被拎去批鬥大會批鬥。
更何況，沈棟材向來要麵子，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而且，不止會被批鬥，到時候還會被人背後指著罵他們缺德。
越想，沈棟材心裏越害怕，隻好應道：“這事不許再說了，你要錢，過兩天給你，現在時候不早，你們先回去吧！”
沈賢國沒聽，眼皮都不帶眨的，冷冷的看著他這個曾經尊敬過的父親。
父子幾十年了，沈賢國了解他爸。
他爸就喜歡拿話先把人堵著，等以後再慢慢算這事，到時候不管是勸，還是怎麽著，反正按照他的心思來。
沈賢國對他也是沒了那份情，耐性也用光了。
“爸，如果之前，你把全部錢拿出來我也不說其他了，但是現在，錢要拿，我覺得，像副隊長這樣的人，也該舉報，不能讓他繼續橫行霸道下去！”
“你說什麽？”
“爸，副隊長收受賄賂，這是在挖社會主義的牆角，是壞風氣的行為，這些年副隊長收了那麽多賄賂，這事情我已經跟大隊長說了，也通知了村支書，也讓人去管理區跟秦書記說了，至於錢這事，你們拿了多少，都拿出來吧！免得到時候引火上身，害了自己。”
沈棟材沒想到這話是從沈賢國嘴裏說出來的，他這會被嚇懵了，反應過來，氣的直接朝沈賢國臉上打了過去。
“你瘋了！”
沈棟材那一巴掌打的結實，沈賢國也沒閃，倒是李麗敏被嚇了一跳。
大喊了聲，“賢國！”
她想上前，卻被沈賢國用手止住，表示自己沒事。
沈賢國有他的思量，他爸這巴掌揮過來，打的不隻是他的臉，連同父子隻見的那點情分也打完了。
但凡他爸能護著他們兩家一點，他也不想把這事情做絕，既然他爸心裏沒他這個兒子，他也沒必要再顧著他們了。
他用手放在被打的左臉頰上，也許是這些年風吹日曬的多了，也許被打麻了，臉卻不會太疼。
他笑了笑，“爸，我沒瘋，瘋的人，應該是你們吧！”
父子兩人就這麽四目對著，沈棟材滿臉氣氛，沈賢國卻從沒有像今天那麽高興，嘴角掛著笑看他爸，整個人跟上次分家一樣，魔怔了似得。
張金花嚇的也不哭了，直接從地上起來，她站不穩，邊上兩個兒媳婦連忙扶著他。
沈賢文沈賢武兄弟倆這會也不敢爭著自家老娘，隻勸著他們的大哥，希望家和萬事興，自家鬧鬧就算了，也別出去說，大不了這錢都拿出來，也別再揪著不放了。
沈賢國沒理他們。
看他冷漠的樣子，沈賢武氣道：“大哥，你就這麽不待見我媽嗎？她年紀大，做了蠢事，你說她就是了，幹嘛出去說？你讓一家人都不安生，這樣做的對嗎？”
沈賢國看著他，“到底是誰鬧的不安生，老四，你心裏清楚。”
即便到了這一刻，他這兩個弟弟也沒覺得有什麽錯的。
對，都是他鬧的，因為他傻，就這麽被欺負了幾十年也不帶反抗的，所以讓他們以為，他就該任勞任怨，不反駁不能生氣，他們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可他不是傻子，他做這一切，無非因為兩個字：親人！
他們還想說點什麽，卻被沈賢國直接打斷，“行了，你們也不用說什麽了，這事，我早告訴大隊長了。”
張金花膝蓋又是一軟，想到要被拎出去批鬥，腿腳都軟了。
她連忙喊道：“賢國，賢國，你不能這麽對我……”
張金花的手還沒碰到沈賢國，他就退開了。
緊接著，外頭一陣腳步聲，沈子夏的聲音傳了進來，“保宗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