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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偏偏門口還擠著人,讓沈棟材臉色極為難看。


    林大娘平時就喜歡八卦,看有人在這裏,也跑來八卦, 剛一聽到沈子夏這邊哭的那麽傷心,她連擠進去, 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跟沈棟材說了一遍。


    林大娘說的話,和沈子夏的出入不大,最主要的是, 說了張金花自己坐那嗑瓜子, 讓兩個小的幹活的事。


    “這不是親的啊, 就是狠心喲,要我家珠珠每天幹那麽活,我得心疼死, 蓋上棺材板, 我都要出來給她幫忙, 哪能看著還嫌棄孩子,再說了,你們一家子那麽多人, 讓一個孩子洗你們那麽多衣服,合適嗎?賢文賢武媳婦還有家玲也都可以洗啊!再說了, 咱們現在不是舊時代了, 現在是新社會主義, 咱們可不興壓榨剝削奴隸的那一套,金花這樣子做,就跟舊時代貴太太剝削奴才一樣啊。”


    沈棟材越聽,臉色越差,目光落在身旁的張金花身上。


    張金花張著嘴,想說話,可悲沈棟材那滲人的眼睛盯著,隻不停重複,“你別聽他們說的,不是這樣的……”


    說起來,沈棟材和林大娘的丈夫沈三連是打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平時沈棟材見了林大娘,都要稱呼一聲嫂子。


    所以比起沈子夏的話,林大娘的話沈棟材更相信一些。


    兩人說的出入不大,那證明張金花說謊了。


    特別是林大娘後麵說的那幾句,讓沈棟材的臉色倏然大變。


    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貧農,世代耕田為生,早年鬼子入侵,打了十幾年的仗才還了這太平,他是見識了舊時代的黑暗,所以很高興能迎來社會主義好日子,直說社會主義好,領導人領導的好,是十足的社會主義好分子。


    他雖然在家裏說一不二,十分霸道強勢,但是可是奉公守法的好農民,這剝削壓榨封建資本主義的行為,是萬萬不能有的。


    張金花被氣了個半死,好你個林鳳喬,居然這麽汙蔑她。


    她知道沈棟材什麽德性,所以在林大娘說完之後,忙擠了難看的笑容問道:“林嫂,你這說的什麽話?我什麽時候壓榨她們兩姐妹了?你不要什麽話都亂說。”


    林大娘是大隊長的娘,可不怕張金花。


    她笑道:“你有沒有剝削壓榨他們姐妹倆,你心裏清楚,我們那麽多人可看著呢。”


    其他人紛紛附和,基本都是下午知道事情經過的人。


    張金花是牆倒眾人推,她這潑辣貪小便宜的性子本來在村子就得罪不少人,所以大家在看到沈賢國閨女被她一次次磋磨之後,難免找到了這個突破口,想要挫一挫她的銳氣。


    “你說什麽?別胡說!”張金花大駭,指著林大娘吼道。


    之前林大娘在一群女人麵前說,張金花雖然一駭,但是也沒什麽好怕的,他們最多說說。


    可現在跑沈棟材麵前說,意義卻不一樣了。


    林大娘可不怕她有多難纏,村子裏很多婦女怕她,可林大娘的兒子可是大隊長,會怕張金花?


    “你有沒有剝削壓榨兩個孩子,你心裏清楚,就連大妞歡歡兩人,也沒少被你使喚吧,張金花,你還真把自己當作慈禧在世呢,可勁兒的使喚這些小輩的。”


    “你……你……”


    她被氣的跳腳,剛才開口,被氣了個半死的,一直沒說話的沈棟材卻突然站了起來,伸出手,朝她的方向揮了過去。


    “啪!”


    那一巴掌打了個脆響,張金花隻覺得整張臉了都痛的麻了。


    “混帳東西!”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丈夫,“沈棟材,你……”


    “你什麽你,還能不能讓家裏安生點了,攪事精攪事精,你一天不攪事是不是就難受了?啊?我平時在外頭,都不知道你這樣對幾個小的,你怎麽當奶奶的,就這樣對這幾個孩子?”


    沈棟材一張臉憋的通紅,胸口因為起伏上下浮動著,氣的不輕,特別那雙眼,瞪的跟銅鈴似得,可把張金花嚇慘了。


    沈棟材雖然平時在家裏對幾個兒子橫的很,但是張金花畢竟是他的妻子,加上張金花的哥哥的原因,沈棟材平時就算生她的氣,也沒像今天打的那麽狠。


    沈棟材氣的不隻是張金花對他這兩個孫女怎麽樣?而是被那麽多人看見,現在人家還跑他們家來指摘他們。


    他沈棟材活到六十歲,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丟臉的事情,而丟他的臉的,還是他的妻子。


    張金花被打蒙了,沒想到沈棟材的手會打她。


    這些年沈棟材生氣了也不是罵她,但是卻沒有當那麽多人的麵罵她,還打了她!


    畢竟這男人那麽要麵子,怎麽能在別人麵前把家醜揚出去。可今天,他卻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打她。


    沈子夏喜聞樂見,真是打的好。


    張金花就是沒被她這便宜爺爺打老實,所以才每天那麽囂張,都快爬到便宜爺爺的頭頂了。


    不過也是林大娘給力,沒想到會幫的她那麽多,以後有機會可要好好感謝林大娘才好。


    剛開始她也隻是用哭的來博同情,她吃不準沈棟材的性子,但是她隻要哭軟,順便把事情說一遍,沈棟材雖然不至於放過她,至少不會完全相信張金花的話。


    再說,她哭的那麽凶狠,街坊鄰居靠的那麽近,沈棟材就算要揍她,也要看看情況,她一個剛鬼門關走過的人,又被張金花甩了一巴掌,諒沈棟材也不敢亂來。


    她都沒有想到剝削壓榨封建資本主義這些,倒是林大娘自己想到了。


    ……


    沈賢國和妻子剛去挑完豬糞回來,就看到了家裏圍了一大堆人。


    有人看見夫妻倆,忙說道:“你們可回來了,你家孩子正在裏頭呢,你爸可氣不輕。”


    沈賢國一聽,嚇的不輕,忙問:“怎麽了?”


    “不知道,說是今天的事,你快進去看看。”


    擔心自家孩子,夫妻倆連忙進去,剛好是看到了沈棟材把張金花給打了。


    張金花眼底裏啜著淚,一手捂著被打的臉頰,“沈棟材,你打我?”


    沈棟材被氣狠了,雖然這麽多年,也不是第一次打張金花,但是以前也是氣狠了,輕腳踹過她,不會像今天打的那麽狠。


    他在氣頭上,哼了聲,“我沒打死你算不錯了。”


    一旁沈家玲倒是想替張金花說話,但是看到沈棟材的氣勢,嚇的又連忙往後退。


    這個家裏,沈棟材如同王法,他們可不敢去觸他的逆鱗。


    沈賢文剛好回來,看著那麽多人圍觀,又見自家老娘捂著臉,即便不知道怎麽回事,也猜了幾分。


    他連忙上前,“爸,你這是幹什麽?”


    沈賢文的媳婦連忙勸散了門口站著的人,等人走了,一家人才坐在裏頭,關了門。


    偏偏張金花並不打算就這麽算了,聲音連哭帶喊,“賢國,我雖然不是你親媽,但是也是從小看你們兄弟幾個長大的,難道我還會害你們不成?四丫這情況,吃太多就是不好。”


    沈子夏在家裏排行第四,張金花不喜歡叫他們的名字,都按照順序叫,除了自己親生的孫女。


    沈賢國擰了擰眉心,不想再和她爭執下去。


    “既然這樣,分家吧,分家了各過各的,到時候也不用這樣擠著一個廚房,免得大家吃的不好。這幾天夏夏是怎麽過來的,爸,你當爺爺的,也看在眼裏,她能熬過來,證明老天爺都是疼她,不想把她收走,我過來沒別的,不過是想給她煮碗粥喝喝,好補補精氣,難道這都不行嗎?就算她現在吃不下,那放明天熱一熱總行吧,如果你們嫌棄夏夏,咱們不如分家吧,到時候我們吃糠吃觀音土,也都是我們自己的事!”


    沈賢國聲音鏗鏘有力,不隻是張金花愣住了,就連他老子沈棟材也沒有想到他會說這些話。


    沈賢國早就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後母生的兩個兒子都已經結婚十多年了,可這一家,卻始終沒分家,不是說老頭子身體不好,就是家裏沒什麽錢,要麽就是因為上頭的奶奶去世。


    家裏沒錢,分家更加麻煩,擰成一股繩才好。


    前頭他也提過分家,這十多年,提了好幾次,可就是沒分出去。


    至於不肯分的原因,沈賢國目光看著後母,心裏比誰都清楚。


    家裏早年有十個勞動力,後來兩老年紀大了,隻剩下八個勞動力,剩下的孩子老人,有去上工就有記工分,沒有就沒有工分。


    按照家裏有那麽多勞動力,村子每年掙的集體錢可不少,隨便幹一幹活,一年下來,家裏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可是……


    想到後麵的兩個弟弟,沈賢國隻覺得惡心。


    他多次開口分家一直沒同意,也不敢硬來,畢竟要是有張金花在撒潑,總會引到他們兄弟倆不孝敬老子。


    這年頭要是不孝順老子,會被街坊鄰裏的唾沫星子淹死,甚至可能拖出去遊街示眾。


    兩年前,沈棟材生了一場大病,花了不少錢,家裏見底,更加不敢說分家。


    可現在,閨女的命都差點沒了,他也不想忍受這氣。


    張金花怔愣過後,反應過來,直接坐門檻上,大哭道:“哎呦,又說分家的事情了,沈棟材,我剛才說的那些,哪句話不對了?開口就是分家,現在家裏那麽困難,分家了幾個孩子日子不是更難過,我不是想著家裏擰成一股繩才好嗎?可你瞧他,你瞧你的好兒子是怎麽對我的?沈棟材,我嫁給你三十幾年了,為這個家勞心勞力的,結果臨老了還要被繼子嫌棄。”


    張金花的聲音越嚷越大聲,沈棟材雖然也不想分家,但是聽著妻子這麽嚷嚷,向來愛麵子的他,忙嗬斥道,“行了,多大點事,哭哭哭,把鑰匙給我,你回屋去。”


    張金花沒法,在沈棟材的淩厲目光下,隻得把廚房的鑰匙拿出來,卻不願意走。


    沈棟材見她不嚷嚷了,也懶得理會她,轉身回屋去,卻對大兒子說要分家的事情置若罔聞。


    沈賢國接過鑰匙,看著老父親回屋的背影,自嘲笑笑。


    說到底,還是後頭的兩個兒子重要,他和賢業,就是幹活的奴才。


    心裏憂心著閨女,沈賢國也沒有那時間傷春悲秋,拿了鑰匙開了廚房門,從米缸抓出一抓糙米,放鍋裏煮稀粥。


    張金花當然不可能任由沈賢國在廚房煮東西,沈賢國進來,就跟了進來。


    她站在一旁,看著沈賢國抓著一大爪糙米,略有些心疼,但是想到剛才沈賢國剛才說分家的事情,又忍了忍。


    算了,就讓他給賠錢貨多吃點,反正這五天賠錢貨也沒吃東西。


    沈子春燒火,沈賢國擔心屋裏頭二關叔那邊看了病還要給點酬勞,囑咐沈子春好好燒火,就出去了。


    等沈賢國一走,張金花直接冷嘲熱諷起來。


    “我說春子,你爸多疼你這妹妹啊,你們平時吃的都不好,你妹妹隨便生個病,就吃的那麽多那麽好,嘖嘖……”


    沈子春低著頭燒火,沒理會一直在挑撥離間的後奶,隻當有人在放屁。


    看著沈子春油鹽不進,張金花更是啐了兩口,嘴裏罵著不好聽的話。


    沈賢國回到屋內,二關叔也準備走了。


    村子裏看病沒有用藥倒也不用給什麽診金,家裏有點什麽,給人拿些,有多拿多,有少拿少,大家街坊鄰居,倒也不介意。


    家裏也沒什麽東西了,沈賢國從床底下掏出三個最大的雞蛋遞了上去,“二關叔,家裏也沒別的,這幾個雞蛋,你拿著!”


    二關叔隻覺得那三個雞蛋墜手,但是想到沈賢國的性子,要是不收他估計過意不去,點點頭,“那好,我就收下了。”


    二關叔家距離沈家這邊有點遠,黑燈瞎火的,沈賢國請人過來,自然得把人送回去。


    等他一走,這西廂第一間發生的動靜,早就引起了同住一個屋簷下其他人醒來。


    老四沈賢武和妻子劉曉梅回娘家喝喜酒去了,還沒回來,剩下老二老三兩家。


    “一個賠錢貨,有必要浪費咱們家的米糧嗎?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勢,煮點番薯葉湯水就差不多了,咱家家旺平時生病也沒啥好吃的呢,爹怎麽能那麽偏心?”


    李麗敏正細聲詢問閨女哪裏不舒服,外頭有女人故意揚高聲音說話。


    這是老三媳婦張文蘭,跟婆婆張金花正好是一個村子的。


    沈子夏看不到人,她這會還沉浸在驚愕中。


    外頭沈賢文在勸著,“行了,少說兩句吧,我們是過來看小夏的,你別嚷嚷這些了。”


    “誰看啊,我是被吵醒的,要看你去看吧,我不去。”


    窸窸窣窣的走動聲,不一會有三人走了進來,和屋內照顧沈子夏的李麗敏打了個照麵。


    “大嫂,小夏沒什麽事吧?”


    李麗敏看著老二夫妻關心的樣子,笑著點頭,“沒什麽事了,二關叔說,醒來就沒事了。”


    目光睨在跟著老二夫妻進來的老三身上,李麗敏笑容卻慢慢壓了下去,外麵老三媳婦說的話,她可都聽見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三沈賢文忙點頭,目光卻在房間裏四處搜尋著什麽?


    李麗敏看在眼裏,心裏冷笑著,隻見沈賢文見沒別的事情,就說明天再來看沈子夏,匆匆的出了門。


    老二沈賢業是沈賢國的親兄弟,等這個弟弟一走,這才和妻子李翠上前關心。


    “嫂子,夏夏真的沒大礙了吧?”


    這五天時間裏,侄女一直沒醒來,他們做叔嬸的,心裏也擔心。


    李麗敏剛才冷下來的臉色聽到孩子二叔的話,臉色才緩和了些,“沒什麽大礙了,你和阿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趙翠擔心屋裏頭的小兒子,跟大嫂說了兩句,拿了兩塊冰糖,“這是給夏夏的,吃了嘴巴好受點。”


    趙翠說著,又讓大嫂別多想剛才外頭的話,這才和丈夫離去。


    李麗敏笑著應了聲,倒是感激兩人前來關心,這才親人真正的關心。


    隻是想到剛才外頭的聲音,以及沈賢文一副做做樣子的模樣,臉色又冷了幾分。


    要不是這邊的動靜太大,加上又要開廚房,他們也不可能起來看,生怕他們會把廚房的東西拿多了,又哪是什麽真心探望?


    沈賢國粥一煮好,廚房就被張金花鎖緊了。


    他端著熱騰騰的稀粥到門口,想到剛才後娘那些舉動,沈賢國心裏又沉了幾分。


    李麗敏接過滾燙的稀粥,說道:“他二叔二嬸剛才來看夏夏了,還給了兩顆冰糖夏夏。”


    沈賢國點點頭,自家弟弟有心了,這次送閨女去鎮上醫院,他也幫忙了不少。


    可當妻子又說,“老三也來了,不過他家那口子沒進來。”沈賢國卻冷笑了起來。


    “他們有那麽好心?估計借著看夏夏,盯著咱們,生怕我進廚房多拿東西了。”


    張金花已經盯的夠緊了,他這個弟弟弟媳還是擔心盯的不夠。


    估計除此之外,是來看看,他女兒醒來是不是自己攢了不少私房錢有錢給女兒看病呢。


    沈賢國啐了一口,又怕閨女看到自己父親罵別人不好的一麵,幹脆不說了。


    李麗敏歎了口氣,眼神晦澀,“我來喂夏夏吧,你先去休息,明天還要早點上工,可不能遲到。”


    這幾天因為閨女生病的事情,她和丈夫上工的時間都比平時晚了,大隊長那邊雖然好說,但是難免別人會嚼舌根子,說他們借故偷懶。


    沈賢國深深的看了沈子夏一眼,又囑咐兩個閨女去休息,這才離開。


    喂了沈子夏吃飽之後,李麗敏把碗洗幹淨,這才回屋躺在閨女身邊睡覺照看。


    這幾天害怕閨女出事,她一直和女兒一起睡,丈夫直接在堂屋的地板上睡,幸好天兒雖然涼爽了,但是粵省這天氣還不會冷。


    也許是太困了,李麗敏在閨女耳邊輕喚了聲,“快睡吧。”沒兩下就睡著了。而她身旁的沈子夏卻睜著眼睛差不多到天亮。


    可沈賢國這會早就聽了鄰居你一句我一句說了今天的事情,連忙開口,“爸,你也看見了,咱們這樣像什麽話?天天這麽鬧騰。”


    沈棟材氣的很,也不說話,嫌棄的看了一眼張金花,又掏了煙葉卷了抽起來。


    沈賢國見他不說話,也不傻,這看著老子是在教訓他這個後母做錯了事,不如說是因為他被那麽多人看著,下不來台,怕被人嚼舌根子把事情作大,然後捅上麵去,到時候這剝削壓榨的名聲,就算沈棟材張金花不至於坐牢,支書一頓教育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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