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中沉睡的金發男子有著一副世間罕見的俊朗容顏, 五官輪廓深刻,好似色彩濃烈的油畫裏繪著的傳說故事裏的騎士,但比起高潔的騎士來說他又多了幾分人世貴族紳士間的華貴。


    這是一位兼具騎士與紳士氣質的男子。


    偏紫紅的血液滴落在棺槨中人灰白的皮膚上, 濺起一朵朵妖冶詭魅的血花。


    棺槨中人額頭被劃開的口子處沒有血液溢出,那些濺落在他額頭的血液便如細線一般通過他額頭的傷口慢慢的朝皮膚內入侵。


    諾拉手腕處滑落的血珠越來越多,棺槨中人青白的皮膚也開始漸漸褪去青灰色的死氣,那頭齊耳的金發慢慢的無風自動,好似水中輕擺身體的水草。淡淡的流光自他頭發的根部到發尾末梢一閃而過, 好似夜空中短暫劃過的流星。


    下一刻, 棺槨中人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如同晨星閃耀的眼眸,淺淡的紫色如同盛放在珠寶盒裏的紫水晶。


    “歡迎醒來,我的同伴, 勞倫斯。”


    血月之下,銀發閃耀的月之子正俯身對棺槨中的人微笑,他對棺槨中人伸出了手,以示邀請的態度。


    被親王之血和特殊秘法強行喚醒的血族親王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細碎的金色睫毛上上下下, 夜空中的那輪血月在他眼中也開始變成了重影。


    好幾秒後, 他頭腦中的那份暈眩感才依稀散去一些。


    他抬起戴著白紗手套的手,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有些脹痛的額角,這才抬眼看清喚醒自己的是誰。


    “諾拉。”


    勞倫斯揉著額角,強壓下被強行喚醒的怒氣, 盡量平和的對麵前的人提出疑問:


    “你強行喚醒我們, 是血族出了什麽大事嗎?”


    諾拉的天賦能力強於他們四位, 所以對於諾拉從千年的長眠中清醒這件事,勞倫斯並不感覺意外。他擔心的是:諾拉前來強行喚醒還在沉睡中的親王是為了什麽?是血族發生了關乎種族存亡的大事嗎?不然不應該如此急躁的喚醒親王。


    諾拉沒有話語,隻是微笑著將勞倫斯從棺槨中拉起。


    灰白色的濃霧彌漫,泛著金屬光澤的銀灰色荊棘似蛇一般悄然無聲的蔓延到了勞倫斯的棺槨底部,妖嬈嗜血的魔花靜靜的綻放,紅色的光霧悄無聲息的吞吐。


    “我隻喚醒了你,勞倫斯。”


    銀發親王拉著勞倫斯的那隻手上,紅寶石的戒指發出詭秘而妖冶微光。


    勞倫斯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略微下移,他注意到了諾拉手上的戒指:


    “[原血之戒],你想幹什麽?”


    勞倫斯再次抬眼看向諾拉,那頭如帶流光的齊耳金發無風自動,那張輪廓深刻的臉上褪去騎士的氣質,顯露出了屬於血族的威懾感。


    諾拉說隻喚醒了他,勞倫斯便敏感的察覺到異常。五位親王中,他與諾拉並不算親和,他們在大多數的事情上觀點相駁,與諾拉稍微算得上親和的恐怕隻有始終中立的莉迪西婭。


    隻喚醒他而沒有喚醒莉迪西婭,勞倫斯瞬間感覺自己的處境有些不妙了。


    “我需要你的力量,勞倫斯。”


    諾拉低頭看著他,有著月之美貌的臉上一片平和,過分的平和反而透出幾分不管不顧的瘋狂來。


    “我們重回人間,需要你的力量。”


    刺骨的寒意在玉白石的棺槨上蔓延開來,在棺槨下悄然生長的荊棘猝不及防的被寒意凍結,薄薄的冰層覆蓋在那些妖嬈的魔花之上,將它們凍結成了一株株屬於冬日的藝術品。


    極強的寒意從勞倫斯的身體旁溢出,他所身體所接觸的地方薄冰開始蔓延,他坐在棺槨之中,看著諾拉的目光極為的冰冷,還帶著幾分如蛇一般的陰涼。


    “聖戰我們已經輸了,你還想帶著整個血族陪你一起瘋嗎?”


    “承認失敗吧,諾拉。”


    諾拉收回手,依舊微笑著看著他,臉上的神情沒有半分的不悅,他略微抬頭看了看夜空中高掛的血月,自顧自的聊起了他的想法:


    “有裁決天使在,我們就不會贏。”


    從棺槨中站起的勞倫斯發出嘲諷的輕笑:


    “所以呢?你想去天國除掉裁決天使嗎?”


    他的表情像是在嘲笑一個表演失敗的小醜。


    諾拉依舊沒有生氣,他隻是回過頭來看著勞倫斯,頗有幾分豔色的唇邊勾起一抹有些詭秘的笑容:


    “不,勞倫斯,我們需要讓他下來。”


    勞倫斯臉上的表情僵住了,他目光凝固在諾拉的臉上,似乎在判斷他言語的真實性。幾秒後,他不敢置信的得出了結論:


    諾拉是認真的。


    “你瘋了嗎?”


    “這個時代需要更多的想法,不是嗎?”


    諾拉那雙鮮豔的眼眸如岩漿般亮起,含著笑看著他:


    “勞倫斯,我需要你的幫助。”


    棺槨底部被冰封住的魔花瞬間突破冰層,銀灰色的荊棘如蛇一般順著棺槨盤旋而上,將勞倫斯的雙腿固定在了地麵。


    勞倫斯蒼白的麵上顯現出了幾分猙獰之態,那雙如同紫水晶一般的眼眸也如虹膜破裂般的顯現出了幾分血色。


    大量的紅色光霧自魔花中吞吐而出,勞倫斯臉上的表情不斷的變換,抵觸掙紮的神色也越來越弱。


    諾拉看著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勞倫斯,我需要你的幫助。”


    最終,勞倫斯的眼眸恢複了紫色,一圈一圈的漣漪自他的眼眸中蕩開,原本憤怒的神色也開始漸漸的趨於平和。


    “那麽,歡迎你的加入,勞倫斯。”


    諾拉對他伸出了手:


    “我需要你去往母神的身邊,為我們取一些東西回來。”


    …………


    諾拉派係的畢維斯伯爵重歸血月之境不久後,血月之境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位據說醒來卻從不見人的諾拉親王第一次走出了聖地墓園,他召集了目前所有派係的主事人開了一場會議,並宣告了一個計劃:


    重返人間的計劃。


    ·


    純潔無暇的天國,那仿佛能洗滌人心中所以不安的歌聲在回蕩,縹緲虛無,如同幻夢。


    在那份歌聲中,阿娜斯塔西亞感覺到了一種自雲端墜落的安詳感。


    類似終結,卻又不是終結。


    …………


    克萊因王都教會,阿娜斯塔西亞再次醒來時已是滿天霞光。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照耀進屋子裏,讓她感覺到了幾分溫暖。


    她從床上下來,走到窗戶邊遙望著布滿雲霞的天空,感覺上午被審問恐嚇的心情完全恢複了,現在的她隻感覺心情意外的開闊,甚至於看窗台旁不知何時長出的野玫瑰也順眼了幾分。


    阿娜斯塔西亞心情很好的伸出手指去撥弄窗台上長出的野玫瑰,然後不經意間她注意到,這兩株野玫瑰中有一株枯萎了。


    她撥弄野玫瑰的手收了回來,她記得早上這裏還隻有一株野玫瑰的,看來是錯覺,隻是沒看到那株枯萎的野玫瑰而已。


    忽然間,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阿娜斯塔西亞簡單的理了理頭發便去開了門,一身白袍的修士站在了她的麵前:


    “斯圖爾特小姐,您的家人想見見你。”


    今天上午艾伯特主教審問了阿娜斯塔西亞,與此同時,斯圖爾特伯爵一家也在國王陛下的授意下被帶到了教會盤問。


    時至傍晚,如果他們沒有像菲爾德母女那樣不配合的話,現在應該已經被審查完畢了。


    阿娜斯塔西亞猜大概是伯爵夫人想要見自己,她剛剛的好心情便又消退了幾分。


    白袍人帶她穿過教會內部迷宮樣的回廊後,來到了一間房間前,而與此同時她的身側,身穿祝福主教製服的金發主教抱著聖典恰好經過。


    阿娜斯塔西亞下意識的停住腳步,微微側臉看了過去,而那剛走出幾步的金發主教也恰好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然後沒有然後了。


    他手上纏繞著金色的細鎖鏈,腳步有些偏快的朝著一個方向走去了,看上去似乎有急事。


    阿娜斯塔西亞正要打開房間門,艾伯特來時的方向卻又走出一位祝福主教模樣的人。這是為女性主教,較為寬大的祝福主教袍似乎被她改良過,腰身的部分略微收緊了幾分,使得這身袍子看上去不再顯得寬大了。


    “斯圖爾特小姐?”


    艾琳娜主教十分友善的向阿娜斯塔西亞打了聲招呼。


    阿娜斯塔西亞頗有些意外,因為事實上她和這位艾琳娜主教並不怎麽熟悉,她們僅僅見過幾麵而已。


    打完招呼後,艾琳娜主教到也沒繼續說什麽,隻是慢悠悠的沿著艾伯特離開的方向走去了。


    阿娜斯塔西亞心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她再次繼續剛才的動作,打開了房間的門。


    她有些意外,房間中的人並不是斯圖爾特伯爵夫人。


    棕發碧眼的少年正站在房間中看著她。


    她身後的房間門被關上,標準貴族儀態的少年慢慢的走近她,那張與她有幾分相似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擔憂:


    “斯塔夏,因為貝琳達女爵的事,父親和母親都被審查了,你呢?自那夜後,你就沒回過家。”


    “這幾天裏,教會不允許探望。”


    塞德裏克走近阿娜斯塔西亞,伸手抱住阿娜斯塔西亞的肩膀,聲音盡量平和冷靜的問道:


    “沒定罪不能對貴族用刑。但我聽說教會的審問類神術不比刑具效果差,他們有對你怎麽樣嗎?”


    塞德裏克今天自己就切身感受了一下相關的神術,所以他毫不懷疑阿娜斯塔西亞也受到了神術審問。因為阿娜斯塔西亞與卡瑞娜的關係大家有目共睹,他覺得教會恐怕會重點盤問阿娜斯塔西亞。


    “並沒有怎麽樣,審問我的是艾伯特主教。”


    在這裏見到塞德裏克,阿娜斯塔西亞雖然感覺有些意外,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她還是無法接受和塞德裏克有些親近的行為,如果他沒有表現出血緣畸戀的話,對於這類親近行為,阿娜斯塔西亞覺得自己大概還能心安理得一些。畢竟從血緣關係上來說,她們勉強算是“兄妹”。


    見阿娜斯塔西亞說是艾伯特,塞德裏克臉上的神色便真正平和了幾分。


    作為常年來斯圖爾特伯爵府祝福的主教,塞德裏克對那位總是抱著書帶著溫和笑容的主教還算有幾分熟識。自他們六歲那年開始,艾伯特主教就一直為斯圖爾特伯爵府提供祝福,與他們算得上是熟識,也算得上是長輩。而艾伯特主教又常年抱著書,一副很少過問太多的好脾氣模樣,這使得塞德裏克稍微放心了幾分。


    至少看在往日的情誼上,艾伯特主教就不會對阿娜斯塔西亞太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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