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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穢歌之庭(伊甸)?第五鏡界——


    延伸至地平線的黑色世界裏,兩道劍閃化為銀色的閃光。


    閃動,然後進出火花。相互衝突的劍與劍。


    這場劍鬥已超越音速,唯獨片刻的閃光和風壓化作餘韻透入凍結的空間裏。


    「喝!」


    挾帶爆炸般的轟鳴聲,雷奧往金發劍士踏出一步。


    ——瞬間鑽入其懷中。


    然後順勢刺出大劍。


    剛的一聲,劍尖似乎觸及到某物。飄散在空中的是阿爾瑪迪的金發。自大衣的肩口處切斷了數根金發後,大劍的攻擊落空。


    看準撲空的劍背,異篇卿毫不留情地砸下拳頭。


    「唔!」


    挨了這一拳後,雷奧整個身體連同大劍失去平衡。


    還來不及恢複這種不穩定的姿勢,追擊的左拳緊接著朝自己的腹部側麵襲來——


    「!」


    下一刻,阿爾瑪迪卻睜大雙眼,收回拳頭。


    其下巴處恰好掠過雷奧的肘擊。以腹部承受一擊為代價,利用對手前衝的力道予以反擊……到此為止都在算計之中,但瞬間察覺的異篇卿卻選擇了向後跳躍。


    「跟以前比起來……」


    異篇卿嘴邊浮現自信的微笑。


    「愈來愈會從劣勢中發動反擊了嗎?原本不打算放過任何攻擊你的機會,結果卻被你用於反擊。想不到短時間內居然能破解到如此地步。」


    「破解?你錯了。」


    在虛空中劃出一閃,雷奧這麽回答。


    ——包括呼吸。


    ——還有精神。


    盡管置身於一種真切的高漲情緒下,卻仍保持著出奇的冷靜。連疲勞也未累積,而是轉化為氣勢支撐著自己的大劍。


    「光是破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超越你。」


    象征著理想的哥哥背影。自己很清楚,如今所遭遇的對手便是過去一直追逐的事物。


    ……不,是更勝於此。


    ……並非隻是理想而已。


    原以為回憶會隨著時間的經過而被美化。


    害怕將來有一天,從前追逐的理想也會化為一個空殼。


    但自己錯了。隨著時間的經過,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不,是遠超越這個理想的強悍大劍使,如今就站在自己的麵前。


    阿爾瑪迪?尼斯托裏?歐法。


    異篇卿第一位,「白銀」阿爾瑪迪。


    「就是你之前提過的那件事嗎?我跟你那下落不明的哥哥十分相似。」


    異篇卿輕輕晃動著大劍。


    「原來如此,你想要超越哥哥。這就是你對實力的渴望。」


    「以前是。」


    「什麽?」


    「我的確這麽想過。然而在以前的戰鬥中,我決定僅挑戰那麽一次。」


    那時候的決戰。


    在陡峭的斷崖絕壁,激起朦朧水花的瀑布前——


    『春蕾。』


    『原諒我……這輩子唯一的任性。』


    僅此一次為了追逐哥哥的背影而挑戰。


    自己是這麽發誓的。


    僅此一次為了自己揮劍。當敗北之後,就不再為超越哥哥而追求勝利了。


    「既然如此,你挑戰我的目的是——」


    「在巫女麵前,千年獅不會再次失敗。除此以外沒有其它理由!」


    他蹬向冰之大地。


    以全身感受著呼嘯的風,雷奧自下方掄起大劍。


    「真不賴。」


    其劍尖被來自一旁的大劍掃中。


    ——然而。


    「!」


    雷奧的大劍卻將阿爾瑪迪的劍反彈回去,挾帶驚人的風壓向上揮出。


    「漂亮。」


    換上訝異和歡欣的表情,異篇卿主動前進。他瞬間收回被彈開的大劍,以牢固的劍鍔抵擋住對方的劍。


    「你沒有說謊。相較於上一次摻雜私情的決戰,你剛才的那一劍要鋒利得多,而且沒有一絲迷惘。」


    相互交鍔的平衡僅維持一瞬間。


    兩人同時跳向一旁,高舉大劍。看在常人眼裏,隻能見到兩人之間交錯著無數的閃光。


    ——超越聲音和視覺的劍鬥。


    ——感受著劍尖挾帶的風壓,從旋風的動向預測劍勢。


    這種技術無關於天分,而是十多年來雙方對自己所課以的嚴酷訓練使其成真。


    「春蕾?碧亞?努克萊寧。聽說她創下了最年輕巫女的紀錄。」


    刀刃與刀刃。


    於正麵交叉的大劍,異篇卿以驚人的臂力反壓回去。


    「伊格尼德將她擄來之際,我也不禁感到傻眼。懷疑這麽柔弱的女子真能成為巫女嗎?」


    「……」


    「一定很不輕鬆吧。每天要扶持著對自己依賴過深的巫女,在那種環境下想必無法集中精神練劍。在短期間內能夠提升實力真是不簡單。」


    「……這就是你的看法?」


    追至鼻尖處的大劍刀刃。


    雷奧以肩膀肌肉爆裂般的力道將其推擠回去。


    「那就好。」


    「什麽?」


    「能被巫女所倚靠,我求之不得。一個無法托付一切的千年獅又有何意義!」


    千年獅的任期不比巫女長。


    盡管千年獅是由巫女所選出,但若判斷此人不適任之際,巫女便會從煉護士當中再選擇新的專屬護衛。即使當事人不這麽認為,有時候也會受其它巫女的勸誡或是被周遭的護士批評。這對巫女來說是攸關性命的問題,所以不容挾帶任何的私情。


    ——特別是這個千年獅曾經失敗過。


    對塔內的士氣便會造成影響。


    「那個時候,我就算被解除春蕾的護衛一職也不足為奇。」


    但她卻仍敬自己為千年獅,給予了能夠回報她這份信賴的機會。


    「在她的麵前,我不會輸給任何人的。即使對手是你!」


    「!」


    舉起相互抗衡的刀刃,雷奧將阿爾瑪迪連同大劍一並震向遙遠的後方


    「這句話……」


    悄然落地的阿爾瑪迪將大劍高舉至上段。


    筆直朝天的劍尖。


    舍棄所有的防禦,僅專注在攻擊上的著名架勢。其精髓在於神速的第一刀、超速的步伐以及距離的控製。


    「就用行動證明給我看吧。


    「——」


    察覺對方的意圖,雷奧也將劍舉至上段。


    不同於榭爾提斯的雙劍,大劍這種武器的重量本身就不適合進行連續追擊。


    一刀見分曉.


    憑氣勢超越,以距離牽製,靠破壞力勝出。意即傾注全力在此一擊的架勢,才是大劍的真正精髓所在。


    這便是最後一戰——


    決戰已迫在眉睫。


    ?


    空氣爆裂。


    大氣被一並燒灼天空般的熊熊火焰所加熱。蘊含龐大熱量的狂風就這樣旋轉成為上升氣流,將火焰擴散至更廣大的範圍。


    火焰地獄的領域。


    吞噬一切後,其熱量隨著時間愈來愈強大。


    「……呼……呼……!」


    黑發巫女氣喘籲籲,拖著搖搖欲墜的步伐奔跑著。


    其後方是逼近的炙熱火牆。不僅後方,包括左右共三個方向都噴出火浪,仿佛要壓碎她一般高速撲來。


    「呼……!」


    將時間拖延到火焰減弱為止。


    這個意圖完全被反過來利用。即使在極度低溫的穢歌之庭(


    伊甸)這裏,異篇卿的火焰依然隨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變強。


    如今已成長至連巫女也無法輕易抵禦的程度。


    「……呼……嗚!」


    翻動法衣的裙擺,她持續奔跑著。


    目的地是冰樹之森。在冰凍大樹密集生長的場所,緊逼的火牆應該也會有所減弱才對。


    然而——


    「哎呀,逃得那麽遠真的好嗎?那個方向可是在遠離你的千年獅。」


    火牆另一端傳來娜塔拉夏意有所指的笑聲。


    「你要拋下自己的千年獅,獨自一人逃走嗎?」


    「——」


    明知是挑釁。


    但在聲音入耳的瞬間,眼底便猛然發熱。春蕾下意識停下腳步,瞪向炙熱的火焰。


    「……我……不會逃的。」


    她伸出雙臂,阻擋噴發而上的火牆。


    接觸的手指與火焰。


    下一刻,以防火纖維編織而成的法衣,裙擺至手肘處瞬間著火。


    「嗚……啊……!」


    火焰燒灼皮膚的疼痛。


    手臂的表皮燒傷,底下眼看著滲出鮮紅的血液。手臂深處傳來沸騰般的劇痛。這和巫女苦修時的痛苦又是不同的類型。


    ……要讓心靈鎮定。


    ……若是被疼痛所影響,術式就會一口氣被壓倒。


    「冰凍……!」


    無數耀眼的冰片仿佛在保護春蕾般顯現出來。


    是構成冰結鏡界的冰結晶。結晶前端與火焰接觸後,鮮紅的火焰便染上蒼藍的冰凍顏色。


    連鎖的冰結。


    觸及冰凍的火焰後,其它火焰也跟著凍結,火牆轉眼間化為巨大的冰牆,然後——


    「……碎裂吧!」


    春蕾這麽呼喊的同時,無數的火花碎裂四散。


    「哦?原來你逃跑是為了有時間組合術式。長得那麽可愛,想不到挺奸詐的嘛。」


    滿是火花與冰片的地麵。


    聲音憑空響起,卻不見發聲之人的蹤影。


    ……在哪裏?


    ……究竟躲在什麽地方?


    原先待在火牆後方的異篇卿不見了。火焰爆開後曾產生短暫刺眼的亮光。對方必定是乘機躲起來了。


    「哎呀,不就在你眼前嗎?」


    某人的手指輕觸下巴的感覺。


    聲音就來自於自己的身旁。


    「好漂亮的肌膚。經過嚴酷的修行,皮膚卻還像嬰兒一樣白嫩。怎麽樣,我可以把它烤焦嗎?」


    「!」


    一股寒意自背後湧上頸部。


    「讓我們一起熱起來吧?」


    右臉頰感到熱度的同時,春蕾立刻向左扭轉身子。


    她擺脫娜塔拉夏的手臂,整個人在地麵翻滾。不顧自己的法衣淩亂,肌膚被地麵的冰劃破,隻是想盡快拉開距離——!


    轟隆!


    下一刻。


    近似爆炸聲的衝擊和聲響綻裂,剛才所站的空間被紅蓮的火塊燃燒殆盡。


    「哎呀——真是可惜。虧人家還想幫你脫光光呢。」


    竊笑的聲音。


    飛散的火花中浮現出人影。翻騰咆哮的火柱內,一身禮服燃燒殆盡的娜塔拉夏從中現身。


    唯一完好的隻剩下內衣,其餘是殘留的禮服布料貼在皮膚上的狀態。未暴露出肌膚的部位反而占了極少數。


    望了一眼那裸露的肌膚——


    「……『寇之流民』。」


    扯動幹渴的喉嚨,春蕾這麽低語。


    是棲息於部分浮遊島上的亞種人。原先據說住在沙漠地帶的他們,皮膚為了對抗嚴酷的自然環境而覆蓋有暗綠色的鱗片。


    「哎呀,原來你曉得。包括我在內,血統純正的族人可是愈來愈少了。」


    她撫摸著身上覆有鱗片的腹部。


    暴露的兩隻手臂和大腿是白皙的肌膚。這恐怕是動手術摘除了表麵的鱗片所致。僅剩腹部尚未完成,抑或是故意保留下來。


    ……亞種人。


    ……所以才能操控如此強大的火焰。


    連自己也一並燒灼的驚人熱量。人類無法操控如此的火焰,但對於抗熱的亞種人來說就另當別論。


    「真是羨慕。」


    火焰的氣流掀起異篇卿的長發。


    「你之所以黏在千年獅身旁,是因為自己身為巫女?還是出於女人的愛意呢?」


    「……」


    「看你的表情,似乎兩者都有呢。」


    娜塔拉夏的嘴邊浮現自嘲的笑容。


    「真好——這可不是在挖苦你哦。那實在是一件很美好的事。要是我……也有委身於他人的這份率真就好了。」


    一心為阿爾瑪迪付出一切的女性。


    然而,她的自尊心卻不容許自己委身於對方。因為自己的身體和心靈實在太過於強大了。


    而且若不這樣,就是一名不合格的異篇卿。


    「所以我隻能待在在阿爾瑪迪大人的身旁,為他的勝利錦上添花。」


    手心朝上。


    欣賞著四散的火花,她繼續說了下去:


    「那邊的戰鬥差不多快結束了。你和我的立場相同。就算無法出手幫忙,也希望趕到所愛之人的身旁關注著一切。對吧?」


    「……」


    春蕾默默做出點頭的動作。


    「既然如此,我們的舞台就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砰」的一聲,她的高跟鞋開始燃燒。


    令人毛骨悚然的紅色火焰瞬間將她的鞋子炭化,接著籠罩住其全身。鮮紅的長發和白皙肌膚一並燃燒的同時,火焰仍在逐漸增強當中。


    ……被自己的火焰燒傷?


    ……是連她自己也無法控製的業火?


    「你有能耐接納我的一切嗎?」


    在翻騰的烈焰烘烤下,周遭的大氣開始扭曲。


    極寒的穢歌之庭(伊甸)裏居然會出現熱氣?


    剛才的火焰連防火纖維也被瞬間融解,如今眼前出現的火焰又蘊含多麽可怕的熱量……


    又或者,眼前那或許已經不叫火焰了。若說是化身火焰型態的純粹高能量波動,自己想必也不會有任何疑問吧。


    ……就像巫女一生都奉獻耠冰結鏡界。


    ……她也將一切投注於炎之術式,將其升華至這個地步。


    「要是能接下來,我就認同你。」


    伴隨龐大的亮度,紅光在她身後膨脹為巨大海嘯的形狀。遠遠超越她的身高,成長至連高聳冰壁也一並吞沒的高度,且熱量還在持續上升中。


    ……仿佛太陽一樣。


    僅抬頭望去,雙眼便感到燒灼般的刺痛。


    「想逃嗎?」


    「……」


    咬緊牙根,春蕾當場打開雙腿坐了下來。


    「……我……我……」


    「逃走?」


    「——我不會逃的! 」


    她聲嘶力竭地呼喊。


    自喉嚨擠出的聲音傳入大氣。


    不遜於猛烈火勢的音量。自己……究竟有多久不曾發出這般的吶喊了?


    「雷奧正在奮戰,所以我絕對不會逃避!」


    她用手指撥開滿是汗水的黑發。


    做了個呼吸。


    將冰冷空氣吸入肺部以鎮靜心靈。被火焰燒灼的疼痛,以及高漲的情緒,如今就將它們鎖在心裏深處的冰之牢籠裏。


    ……顯現係?冰結的實體化。


    ……請給我一顆堅強的心,去承受如此疼痛的火焰。


    「我,巫女第四位!」


    隆起的冰之


    大地。


    誕生於冰結鏡界的冰凍大氣,在巫女的祈禱下化為肆虐的暴風雪。


    「來……來吧……決一勝負!」


    ?


    勾勒出美麗曲線的朱紅之弓。


    夾於右手指的箭矢也是朱紅色,數量足足有四根。荷恩將它們同時搭在弓弦上,再以自己的臂力拉至極限。


    「……不是槍……而是弓箭?」


    「四枝箭。順著風和氣流,軌跡隨力量的強弱而自由變化。」


    鎮定拉高音量的異篇卿——


    「你還能夠看穿嗎?」


    荷恩放開蓄滿的弓弦。


    咻——!


    伴隨尖銳的風鳴聲,四枝箭同時射出。搭在上段的兩枝箭勾勒出由上至下的軌跡,位於下段的兩枝箭則挾帶自下而上的軌跡。


    「這……是……」


    貝多瑪發出驚愕聲。這個男人想必立刻就察覺到了。


    ——這些箭是無法擊落的。


    破風而去的子彈軌跡和順風飛行的箭矢,兩者軌道完全不同。


    即使以相同的力量拉弓,隻要放開的同時刮來一陣風,其軌道便會大幅改變。即使能判斷出軌道,箭矢也早已來到眼前了。


    「……就……試試看吧。」


    異篇卿的槍口些許抖動。


    剎那間,無聲擊出的超高速子彈撕裂空氣,迎擊逼近的箭矢


    ——刷刷!


    昆蟲振翅般的摩擦聲。


    被不可辨識的魔彈擊碎尖端後,兩枝朱紅的箭掉落地麵.但其餘的兩枝卻穿過了魔彈。


    「……嘖!」


    察覺子彈落空,異篇卿隨即後退。


    兩枝箭掠過其腹部和肩口處,深深刺入腳邊的大地。


    「真是……異常麻煩的目標。」


    「麻煩?你以為隻有這樣嗎?」


    荷恩的手中已握好另外四枝箭,搭在弓弦上。


    「那些箭的真正價值,接下來才要開始展現。」


    射出的四枝箭。


    挾帶朱紅殘光的四枝箭再度以弧狀的軌跡飛向異篇卿。


    ——在孤兒院的年幼時候。


    ——子彈對小孩子來說太昂貴了。


    高精準度的子彈,一顆的價格就等於小孩子的一餐。


    僅靠勞動賺取每日的生活費便已經相當勉強,根本就沒有餘力去玩槍。但少女的臂力又不足以拿劍練習。


    ……那個時候——


    ……我隻能夠選擇弓箭。


    最初甚至連箭也沒有。


    而是將樹枝削成一枝箭,就這樣使用了不知多少年。荷恩初次拿到的市售正規品,則是姊姊成為巫女見習生後送給自己的塔內配給品。


    轉職為雙槍使,是正護士時代的決定。


    為對抗更強大的幽幻種,有必要使用殺傷力更強的槍支。


    到此為止的十五年期間。


    自己射出的箭數已超越七位數,直達八位數門檻。由此鍛煉出的身手為——


    「和第一發……軌道又不同了……?」


    異篇卿擊出子彈。


    將荷恩的子彈悉數擊落的不可辨識魔彈,這麽一次卻僅擊落了四枝當中的一枝箭。


    「就跟子彈一樣。你難道忘記,手槍子彈和步槍子彈的空氣阻力不同了嗎?」


    「……是箭羽!」


    裝在箭矢最後方的羽毛。以裝飾來說十分優美,但那原本就是為了維持飛行軌道穩定的合理裝置。


    三根羽毛和四根羽毛的軌跡完全不同。


    即使同為三根羽毛,羽毛形狀的不同也會導致軌道變化。


    「忘記了告訴你,我的箭全都是由工匠手工製作。每一枝箭的羽毛形狀都不一樣。」


    「這就叫……老古董的堅持嗎。」


    異篇卿發出低沉的笑聲。


    「原來如此……自腰際的箭筒取出四枝箭,搭弓,拉弦。動作毫不停頓且無比洗練。以臨時湊合起來的力量來說……已經過於驚人了。箭矢……也準備得相當周全。你是何時……又是在哪裏學到這種本事的?」


    「你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從你的反應……我大致可以猜到。」


    第三次射箭。


    四枝箭當中,貝多瑪僅能擊落兩枝。剩下的兩枝箭一左一右深深削過對方的大腿,最後刺在後方的大樹上。


    「這種反其道而行的構想……你原本不是學槍,而是弓道出身的吧?」


    「你說呢?」


    「沒有必要隱瞞吧?別看這樣子……我可是在稱讚你。」


    嗬嗬——貝多瑪發出壓抑的笑聲。


    「老實說吧……第一戰時你差點讓我失望透頂。聽聞對手是千年獅,而且還是浮遊大陸上無人能及的狙擊手……結果出現在眼前的卻是個女人。而最重要的槍法盡管堪稱一流,但還不到值得一提的地步,是個隻有『天球圖畫』的未來影像較麻煩一些的對手……起碼還遠不及我心目中所期待的最佳槍戰……起初是這麽認為的。」


    「無聊。決鬥豈有最佳或最壞之分。」


    「你們女人不了解男人的本性……一種渴望遭遇強者的本性……」


    貝多瑪再度發笑。


    「假如這是劍士的話就另當別論。決定性的差異在於,這可是狙擊手之間的對決。排除一切幹擾,純粹狙擊手的相互對峙……我一直這麽渴望著,卻往往沒有什麽機會能實現。畢竟又不是劍士。」


    「——」


    「如此渴望,同時如願以償的第一戰……我剛開始的喜悅和接下來的失望……你大概無法理解吧。即使為名聲響亮的槍手,終究還是個女人……」


    「如此嚴重的男尊女卑思想,反倒讓人耳目一新呢。」


    「但現在的你成了一個令人愉快的對手。甚至足以改變我的成見。」


    來自孤高槍士的最大讚美。


    不用多久,荷恩便察覺到這一點。


    「在第一戰,你腹部所受的傷勢想必不輕吧?嚐到那種痛楚之後,想必任何人都不敢再向我提出挑戰,但是你卻不同……不僅不會恐懼,還挾帶赤裸裸的敵意向我逼近。那身影實在是美麗極了。」


    「你這種搭訕的伎倆隻能算是三流。」


    「以一名射手出身的人來說……你在槍法上所下的苦功的確值得讚賞。」


    貝多瑪用手背擦拭大腿上的出血。那動作看來幾乎未受疼痛的影響。


    「我一直認為,女人這種生物……大部分的手腳都相當笨拙……而你隻能說讓我感到意外了。子彈所不具備的軌道……的確相當特殊……」


    異篇卿靈活地弓起身子,感覺不出受過傷的樣子。


    接著。


    「不過,就是太慢了。」


    這麽宣告的同時,貝多瑪行動了。


    他瞪著荷恩射出的四枝箭——然後並未舉槍,而是即刻向後退去。


    「若是能夠輕易避開……就不需要加以擊落了……更何況……」


    以複雜軌道射來的朱紅箭矢。


    同時射出的四枝箭,其貫穿的空間裏並未見到貝多瑪的蹤影。異篇卿在頃刻間跳至距離軌道遙遠處的位置。


    「你的箭筒……還剩下幾枝箭?」


    貝多瑪的視線落在荷恩的腰帶處。


    「——」


    「想必所剩無幾吧。那麽小的箭筒……以同時射出四枝來計算,其實早已空蕩蕩了。即使不是如此……」


    「真是冷靜呢。」


    荷恩從腰帶上取下箭筒,然後將其拋開。


    落地後的箭筒發出空洞的聲響。即使在半空


    中顛倒或落地撞擊時都未掉出任何箭矢。


    ——空空如也。


    她接著放開手中的朱紅弓。


    「無計可施了嗎……?」


    「隨你怎麽解釋。我隻想給你一個忠告。」


    隨意拋出這句話後,荷恩再度拔出兩挺衝鋒槍。


    「別再以為你可以隨心所欲地擊出魔彈哦!」


    ?


    無比深邃又美麗的樹海。


    覆蓋蒼藍冰雪的大樹綿延不斷的光景帶著夢幻氣息,同時也充斥令人恐懼的寂靜。


    這份寂靜——


    「……裏茲裏魯洛……茲……裏茲洛魯魯……裏茲茲魯裏茲裏洛裏魯裏茲裏魯…………裏裏……魯魯茲裏茲茲茲魯魯……魯……裏裏……茲洛茲茲……裏魯魯魯魯……」


    被黃金術者像詠唱的奇妙咒語所破壞了。


    「是以前那種三進位法詠唱嗎?」


    「組合的單字改變了呢。若是上一次的詠唱,我已經將解法大致記在腦子裏了。現在居然連架構也一起變化……」


    手握鐵扇的黑貓恨恨地嘖了一聲。


    「這樣很難在短時間內分析完畢呢。修伊克大人,來了!」


    「規定。」


    黃金術士腳邊的冰凍大地生出了巨鳥像。帶有沁力,散發金黃色光輝的石像在術士的命令之下逐漸變化。


    「抽取地底的有機模仿創造。顏色『暗色』,性質『獰猛』,形狀『鳥』。體內帶火焰顯現吧。規定卷入並破壞眼前之敵。」


    灰色怪鳥拍動那對強而有力的雄偉翅膀。它從冰之大地飛躍而起,氣勢洶洶地朝著這邊飛來。


    ——這家夥是……!


    下一刻,第九(修伊克)的背部湧上一陣冷意。


    「不好,這家夥好像是……」


    「鳥類外型的炸彈。施加衝擊的瞬間就會爆炸,絕對不能將其擊落。」


    有機化合物。


    些許的衝擊便會引發大爆炸的化學物質。對方將其變成鳥類型態,故意引誘敵人攻擊再一並卷入爆炸當中。


    「既然被看穿,就直接撞上去。」


    瑪哈就站在黃金術士正後方。


    「去吧。」


    接獲白發異篇卿的命令,怪鳥加快了速度。


    它穿越無數的林木,就這樣呈一直線飛來——


    「快退下,黑貓。」


    這麽大叫的同時,第九(修伊克)一麵往後跳去,躲在最近的一棵大樹後方,弓起身子以抵禦衝擊。


    下一刻。


    猛烈的爆炸聲和衝擊撼動了整座冰之樹海。


    挾帶熱浪的衝擊波刮倒周圍的樹木,僅產生的風壓便足以將人吹飛。


    ……真是要命。


    ……要是不知道對方的手段,像這種威力早就讓我們退場了。


    「多虧有天結宮(索菲亞)提供的情報呢。」


    黑貓苦笑般地擦拭冷汗。


    「修伊克大人。」


    「就來試試看吧。」


    灰蒙蒙的沙塵中,第九(修伊克)自大樹後方奔出,並從腰上的固定帶取出小刀。數量為八支。


    ……這場爆炸和黑煙。


    ……對方應該也無法掌握我們的動向吧。


    「呼!」


    他輕盈地跳起,頤勢將雙手的小刀全數投擲出去。


    「——暗器!」


    沙塵另一端傳來瑪哈的聲音。


    但並未感受到小刀命中的觸感。這是第九(修伊克)以自己的沁力施加追蹤術式的武器。一共八支,無論刺中哪裏都能立刻知曉。


    冰樹的樹幹、樹枝、地麵。


    被躲開的兩支小刀則是擊中黃金術士身後的樹上。


    ……好位置。


    ……到此為止都在計劃之中。


    「不錯嘛。那麽——」


    「以沁力術式實體化的第九支小刀,對嗎?」


    怦咚——心跳瞬間加快。


    「我同樣也知道你們的底牌為何。關於你的伎倆,娜塔拉夏小姐難道就不會告訴我嗎?」


    白色的女性平靜地告知。


    一旁的黃金術士則拔出了刺入地麵的一支小刀。


    「條件為利用八支小刀圍出一塊確定的領域,再於領域內呼叫出第九支小刀。這據說就是你被稱為第九的由來。」


    「這個嘛,你說呢?」


    「我相信娜塔拉夏小姐的觀察力。而這樣一來,你就無法叫出第九支小刀了。」


    啪的一聲,小刀碎裂。


    望著被黃金術士破壞的武器,瑪哈繼續道:


    「若要更確切說明這個術式的話,就是你以附加沁力的八支小刀架起沁力結界,然後在其中心處讓銳利的沁力結晶實體化——這便是你擲出的第九支小刀,它的真麵目。」


    「……」


    「要否定也無所謂。」


    「不不,我隻是覺得女人果然很可怕。一點也沒有否認的意思。」


    以帽子遮住眼部,第九(修伊克)聳了聳肩膀。


    這是底牌徹底被看穿之後的內心反應。僅破壞腳邊的一支小刀便會導致結界機能的不完整。到此為止都說得相當正確。


    「話說真是糟糕,這下我已經沒輒啦!怎麽辦,黑貓!」


    「未免太沒用了吧!」


    「那就乖乖地消失吧。在這片寂靜的森林裏,你們兩人實在是太過聒噪。」


    眼中帶著明顯的敵意,瑪哈這麽告知。


    「因為……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黃金術士跪地,以雙手觸碰大地。


    ——劈啪!


    整座蒼藍的森林微微晃動,某種爆裂聲回蕩四周。


    ……剛才那是冰的破壞聲。


    ……不對,是凝縮的聲響嗎?


    「修伊克大人,後退!」


    後方的黑貓這麽驚叫。


    她所凝視的前方遠處,巨大的冰晶正在虛空中逐漸形成。


    「規定。」


    持續觸地的黃金術士。


    其身後的純白女性展開雙臂仰望天空。


    「抽取地底的冰結晶模仿創造。顏色『透明』,性質『勇敢』,形狀『騎士』。帶鋼鐵的意誌顯現吧。規定擊敗所有敵人之力量與榮耀。」


    接獲主人的命令,無數冰結晶凝縮起來。


    形成一具揮動巨大錘矛,全身覆蓋厚重鎧甲的馬上巨人。


    「冰之騎士……」


    「黑貓,快跳開!」


    兩人跳向一旁。


    下一個瞬間。


    躍出的身體,腹部處掠過一股使人毛骨悚然的風壓。


    「什麽?」


    第九(修伊克)的聲音不禁走調。


    ——轟隆!


    轉身一看,背後傳來天搖地動的衝擊。


    是兩人剛才站立處,冰樹被徹底粉碎的光景。位於其遙遠後方的則是冰之騎士。由此可清楚得知,剛才那便是騎士所發動的攻擊。然而……


    ……看不見。


    ……這家夥衝刺的速度也太可怕了。


    「包括速度在內,冰所構成的身體實在棘手呢。要捕捉對方的動作簡直困難至極。」


    單膝跪地的黑貓這麽說道。


    「而且,身體既然是由冰結晶所組成,我的鐵扇和某人的小刀也就毫無用武之地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啊,喂。話說回來,唯一能夠匹敵的第一居然變成那副模樣……」


    依然躺在森林入口處的第一(澤道爾)。


    盡管未被卷入剛才的攻擊實在令人感到不解,但或許該慶幸


    他倒在較遠的位置吧。


    ……還是故意留住他的性命?


    ……放在不受波及的地方,打算之後當作人質嗎?


    「無論如何,還是早點把他扛回去吧。」


    「那就必須盡快突破眼前的局麵——修伊克大人!」


    黑貓第二次的驚呼。


    在此同時,第九(修伊克)幾乎是憑借直覺猛蹬大地。風的細微變化。他僅憑這個理由迅速跳向一旁,撲進滿是冰漬的草叢裏翻滾在地。


    爆炸聲。


    位於自己身後的巨木在騎士的錘矛攻擊下粉碎成兩半。明明相隔將近十公尺遠,卻在轉眼間就拉近了距離。


    「還真累人啊。這種驚人的破壞力根本無從防禦,躲來躲去的也不知能撐多久……」


    「這樣一來,我們反而處於綁手綁腳的狀態。」


    「是啊。對付那個冰做的大塊頭根本沒意義。就算能破壞,隻要他們沒事就能不斷重生。」


    第九(修伊克)偷偷望向身後,不讓敵人察覺。


    瑪哈就站在距離兩人約二十公尺外的場所。按照一般的方式,直接攻擊她這個本體是最有效的手段。


    ……但總覺得很好奇。


    ……那個黃金術士從剛才就手貼地麵動也不動。


    .


    若自己站在對方的立場就很簡單了。再創造出另一具冰像騎士,否則就創造像剛才那樣的怪鳥進行追擊。


    ……但她卻未這麽做。


    ……如此說來,應該和那個黃金術士動也不動的模樣有所關聯。


    「你有什麽看法,黑貓?」


    「運轉成本。」


    搭檔的反應相當迅速。


    「若那個騎士是利用了冰結鏡界的冰結晶,那麽就是建立在和巫女祈禱結界的相同理論上。換句話說,那個騎士必須有人祈禱才能維持下去。」


    「負責祈禱的那個人就是黃金術士嗎。嗯,看來是這樣沒錯吧。」


    決定好了優先目標。


    好了,這下該怎麽對付黃金術士?從這裏到對麵的二十公尺距離,中途無疑會遭到冰之騎士的妨礙。


    「可以的話就使用暗器。這種距離下,跑過去攻擊實在太遠了,必定會被那個騎士追上……修伊克大人,您應該了解我的意思吧?」


    「是啊。」


    憑借自己的小刀擊倒對手。但攻擊距離一拉長便會導致小刀的威力劇減,本來就無法期待會造成多大的殺傷力。


    最確實的方法就是剛才的結界。


    再有一隻小刀刺入地麵便能完成結界。利用第九支小刀直接攻擊中心處的黃金術士才最為保險。盡管瑪哈本人有可能閃避狙擊,但很遺憾的,祈禱的條件是黃金術士無法同時活動,第九支小刀肯定能夠擊中。


    「——開跑!」


    伴隨一聲怒吼,兩人開始狂奔。


    站在瑪哈的角度,第九(修伊克)是跑向右邊,黑貓則從左方逼近。


    「……察覺到了嗎?不過已經太遲了。」


    瑪哈低語的同時,大地開始轟隆鳴動。


    「騎士過來了!」


    「快閃避,絕對不能跟它硬碰硬。從旁邊跑過去!」


    察覺到自後方逼近的超重量。


    轉身的同時,透明的巨人以狂風般的氣勢從身旁數公分處通過。不需躲避周遭的樹木。這是將直線上的樹木和地麵全數鏟倒和挖開,采取了最短路徑的奔馳。


    「被追上了!」


    「可惡,這家夥的機動力太作弊了。」


    轉眼間又阻擋在前的冰之巨人。


    冰之騎士高高舉起右手的錘矛——


    「唔!隻能動手了!黑貓!」


    「命中吧!」


    第九(修伊克)射出小刀,黑貓則拋出鐵扇。


    兩人各自使出渾身力氣投擲手中的武器。不容騎士做出反應,耀眼的刀刃和漆黑的扇子分別飛向瑪哈和黃金術士。


    然而——


    「我們異篇卿也有自己的堅持!」


    瑪哈這麽怒吼道。她以肩膀接下黑貓的鐵扇,然後搖搖晃晃來到黃金術士麵前挺身保護。緊接著——


    「……莫非!」


    換成第九(修伊克)傻眼了。


    「——嗚……啊……!」


    滴落的鮮血染紅了蒼藍大地。


    是瑪哈。她挨了鐵扇後仍舊出麵保護黃金術士,用自己的手掌接下第九(修伊克)擲出的小刀。


    ——這家夥居然不顧自己的性命,選擇優先保護黃金術士!


    執著。


    無論如何都要破壞敵人計策,身為異篇卿的執著。


    「畢竟隻是……小刀。這種距離下就算命中……」


    表情蒼白的瑪哈露出哀淒的笑容。她毫不在意失血,將小刀拔出後扔往其它方向。


    「結束了。」


    伴隨這句話。


    第九(修伊克)和黑貓被冰之騎士的錘矛直接掃了。


    ……


    ……感受不到衝擊


    整個人瞬間失去意識,回過神來已倒在地上呈現吐血狀態。黑貓也是同樣的狀況。


    「……唔……啊……」


    第九(修伊克)手貼地麵,勉強撐起單邊膝蓋。


    但這已經是極限,無法再抬起上半身或站立起來。更別說是躲避騎士的攻擊——


    「勝負已定了呢。」


    拖著搖搖晃晃的身子,瑪哈一步又一步地走近。在她麵前,依舊站著勇猛的冰之騎士。


    「是我們異篇卿——」


    「不。」


    第九(修伊克)伴隨血塊吐出這句話來。


    「沒能破解我的術式,就算是你輸了。仔細瞧瞧後麵的人偶吧。」


    「……咦?」


    睜大雙眼的瑪哈猛然回頭。


    默默佇立的黃金術士。


    他正逐漸還原成金沙的狀態。


    「為……為什麽……?第八支小刀的確被我……」


    「黃金術士的後麵。去看看是什麽東西刺中那裏了吧。」


    刺入蒼藍大地的黑色扇子。


    是黑貓與自己的小刀同時擲出的鐵扇。擦過瑪哈的肩膀後在虛空中回旋,最後刺入地麵。


    「那……那才是第八支?但那並非你的小刀——」


    「……是……是我的……」


    按住擦破皮的腹部,黑貓站了起來。


    「你大概……萬萬想不到……我的鐵扇裏藏有修伊克大人的小刀吧……」


    「——」


    這次換成瑪哈啞口無言。


    祈禱中斷的冰之騎士在她麵前逐漸崩潰。乘坐的馬匹化為無數冰片煙消雲散,剩下的騎士也緩緩融解,失去原先的型態……


    「……還沒結束!」


    瑪哈換上赴死的表情大叫。


    「騎士啊!」


    失去下半身的冰之騎士撐起身子。


    左手支撐身體,右手則舉起錘矛。其全身向後倒仰,擺出準備投擲錘矛的架勢。


    「怎麽會,居然還能活動!」


    自己和黑貓都無法再動彈,完全沒有任何閃避那超重量錘矛的方法。


    「黑貓!」


    「這下……大概有點棘手了……呢。」


    她伸手倚靠著冰樹這麽輕咳。在此同時,鮮紅的血液自她的口中冒出。


    ……糟糕,這下勝負已分了嗎?


    見到這一幕,第九(修伊克)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承認吧。隻有承認一途了。


    ……承認我們徹底失敗。


    ……是那家夥的執著


    ……贏了……


    冰之騎士擲出錘矛。


    兩人僅能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不行——!」


    「什麽?」


    第九(修伊克)下意識睜大雙眼。


    然後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製止冰之騎士的正是白發異篇卿本人。


    「……」


    手握錘矛的冰之騎士就這樣崩潰。


    但瑪哈卻對此毫不在意,僅是注視著這邊的兩人?不,是躺在更後方的那個人。


    「……啊啊,剛才……真的好險……」


    嗬——她的嘴角浮現微笑。


    注視著沉睡於森林入口的澤道爾,她帶著無比安詳的表情站在原地。


    第九(修伊克)、黑貓,還有冰之騎士。


    ——躺在這條直線上的是澤道爾。


    ——倘若騎士擲出錘矛,可能會波及毫無防備的他。


    「不過……我一點……也不後悔……」


    什麽?


    這家夥從剛才就在胡說些什麽?


    絲毫不將兩人放在眼裏,白發女性僅注視著眼前沉睡的澤道爾一人。以愛憐的眼神望著他,然後一麵開口——


    「……您真是個……罪孽深重的人……」


    澤道爾大人,自從遇見您的那一刻起……我……我……就已經一敗塗地了吧……」


    「……但願,下一次……真能舉行……兩人獨處的茶會……」


    最後留下這句話。


    異篇卿第三位,黃金瑪哈平靜地倒在地上。


    2


    距離約十五公尺。


    隔著無數冰樹和草叢,荷恩與迷彩服的異篇卿對峙中。


    視線對視線。


    槍口對著槍口,雙方動也不動。


    「……你……剛才說什麽……?」


    「沒聽清楚嗎?我不想再陪你的魔彈玩下去了。」


    「意思是……要抗衡……我的子彈……」


    貝多瑪發出低笑。


    「這種虛張聲勢……聽起來並不太高明啊……倘若真能辦到……就不會特地借助剛才的弓箭……來撐場麵了吧……」


    「一點也沒錯。」


    雙手握著衝鋒槍,荷恩一邊這麽回答。


    「我已經給過忠告了。那些箭的真正價值接下來才要開始展現。」


    「……什麽?」


    「早早放棄擊落箭矢可說是你的失策。若全數或半數以上的箭矢遭到擊落就是我輸了。」


    她踩下滾落腳邊的箭筒。


    ——嗶!


    空蕩蕩的箭筒發出電子式的機械聲響。在此同時,樹海的各處傳出輕微的爆炸聲。


    白煙。


    局部出現的煙霧瞬間擴散開來,使周遭一片迷蒙。是化學反應所形成的高密度粒狀物質。在無風的情況下可維持一個小時的效力。


    「……煙幕……?怎麽會……你完全沒有時間……」


    煙霧的另一端傳來錯愕的聲音。


    「不,不對。你剛才射箭的用意是——」


    「現在察覺已經太晚了。我在箭簇上裝了粉塵機。這些煙可沒那麽容易散去哦。」


    方才持續射箭的用意,是為了不讓貝多瑪擊中它們。


    於貝多瑪的周圍一帶放箭,再靠著前端裝置產生煙霧。這個方法唯一的顧慮是,若被擊落愈多箭矢就代表粉塵機被破壞的數量愈多,產生的煙霧量也會因而減少。


    「腦筋倒是……動得挺快的!」


    「——」


    荷恩以轉身取代回答,於白煙中開始奔跑。


    敵方的動靜則是慢了一拍。


    視野為零,雙方進入僅憑腳步聲和風的流動來察覺對方的攻防戰。


    ……條件為五五之分。


    自己無法擊落貝多瑪的魔彈。


    這是荷恩曆經一次戰敗後所得出的結論。


    初速突破每秒千公尺的魔彈已經超越人類所能辨識的速度。若說在察覺對方扣下扳機的同時便已經中彈也不為過。即使能透過天結圖畫判斷軌道,但若看不見子彈也就無從閃避。


    既然如此該怎麽辦?


    「這就是你自創的……不可辨識的魔彈嗎?」


    「這樣一來你也無法看穿我的子彈。好好享受一下和我等同的條件吧。」


    荷恩在煙霧彌漫的樹海中全速衝刺。


    一旁是與自己並行奔跑的氣息。貝多瑪同樣也察覺這邊的動靜追了上來。


    「——喝!」


    雙方朝著煙霧後方的氣息扣下扳機。


    樹海裏傳出巨響。


    「唔……」


    「……唔……」


    千年獅和異篇卿同時發出呻吟。


    荷恩被擊穿左肩。


    另一方麵,貝多瑪應該也被子彈擦傷,但仍舊呈現高速移動的模樣。


    ……沒有停下來。


    ……是傷勢太輕了嗎。


    「果真是……決定性的差距啊。」


    異篇卿的聲音依然相當有力。


    「動靜的察覺能力、運動能力、經驗,以及身為射擊手最重要的精準度。連這些身為槍手的基本功都不如……所以……在這種條件下要和我勢均力敵……還早得很。」


    「你太早下定論了!」


    避開無法動彈的左肩,荷恩舉起右手的衝鋒槍。


    射擊。


    強勁的後座力傳至右肩,同時帶動左肩產生劇痛,但她仍以鋼鐵般的意誌忍了下來。


    然而——


    「沒用的。」


    伴隨冷冰冰的這句話,樹海內響起沉悶的聲響。


    ……剛才沉悶的金屬聲是……?


    ……莫非?


    我『鈍色』貝多瑪的名號……並非浪得虛名。你以為……鈍色指的是我的子彈顏色嗎?」


    所謂鈍色便是深灰色。自己一直認為那意味著貝多瑪發射的子彈顏色。但事實上卻非如此?其真正代表的意義是——


    「『金屬的鈍重音色』……才是我鈍色的真正全名。」


    「子彈的絕對擊落技術嗎……」


    剛才的聲響也是如此。


    難道在能見度如此差的情況下還能擊落子彈?


    「這就和在暴風雪中射擊……沒什麽兩樣。從你的動靜……大致就能夠預測到了。」


    「說得倒是輕鬆。」


    荷恩麵帶不快地苦笑道。


    ……原來如此,真是不簡單的家夥。


    ……好一個怪物。簡直就是槍的化身。


    當自己學習弓道和轉職為槍使的時候,這個男人僅是專注地在磨練射擊技術。如今有種清楚見證了雙方差距的感覺。


    「來吧……你要怎麽應付?」


    「就這樣!」


    荷恩使出全力再度奔跑。


    懷著左肩噴血及位置曝光的覺悟,整個人不顧一切跑向目的地——


    「你想去哪裏?」


    「——」


    「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夠逃掉吧?」


    這個問題並未獲得回答。


    「我要向你致上敬意。」


    荷恩向身後追來的氣息這麽告知。


    「精彩。我僅能用這兩字來形容你的身手。盡管無意將姊姊的專屬護衛一職托付給他人,但你的確具備這個資格——就是這般令我佩服。倘若這場是我私人的戰鬥,或許早就乖乖投降了。不過——」


    右手握緊衝鋒槍,荷恩朗聲宣告:


    「這場勝負我是不會退讓的。就為了那些願意追隨千年獅的部下們。」


    「…


    …所以,你打算如何?」


    「接下來是最後一發。我要將一切托付於這個瞬間。」


    她咬緊牙根忍住劇痛,繼續奔向冰之樹海的深處。


    避開無數的林木,穿過草叢不斷前進。


    「莫非……你要主動離開白煙?」


    「不這麽做就無法捕捉到你的動作。既然這種狀況下還能擊落子彈,我自然就沒有理由留在煙霧裏了吧?」


    「正確……不過,你應該心知肚明吧?」


    若是逗留在煙霧裏,貝多瑪在擊落子彈時還有些許失敗的可能性。然而一旦離開了煙霧又會如何?,


    「你要選擇……毫無勝算的條件嗎?」


    「不好意思,我隻能這麽做。如今的我是槍使。無論是身為保護姊姊的妹妹,或是帶領部下的千年獅。」


    視野的深處出現亮光。


    「我說過,沒用……什麽!」


    持槍的異篇卿發出驚愕聲。


    「那把槍是……?」


    並非衝鋒槍。


    看準高密度濃煙另一側閃耀著蒼光的樹海,荷恩踏出了最後一步。


    「喝!」


    槍使身份的千年獅轉過身去。當後方逼近的氣息竄出森林的同一時刻,她以右手的槍鎖定了對方。


    荷恩的右手握著一把大型手槍。


    美麗的銀色手槍。其鋼鐵槍身仿佛蘊含著強大沁力一般,充滿了神聖的光輝。


    ——銀之王。


    ——將我的一切都托付予你。


    在大鹽湖打倒過古代幽幻種的專用槍。是前一陣子,荷恩麾下的保養員交付給她使用的。


    其力量為——


    「決一勝負吧。在『我們』和你之間。」


    她扣下銀色的扳機。


    緋紅的軌跡——直接施加了洗禮係沁力術式的一發子彈。


    「太慢了!」


    貝多瑪擊出不可辨識的魔彈。


    如此極近的距離下也可確實看出我方子彈的軌道並將其擊落……本應如此才對。


    緋紅的子彈與不可辨識的子彈。


    雙方正麵衝突的瞬間,看不見的子彈竟被緋紅的軌跡彈開了。


    「……什麽!」


    緋紅的子彈並未停止。它在虛空中分裂為十二顆小彈,每一顆都擊中了持槍的異篇卿。


    「這……是……?」


    「既然子彈的軌道會被識破,就改用威力大到無法被擊落的槍支。這便是我的想法。其結果,我手中威力最大的就是這東西了。」


    上下大幅擺動著肩膀,氣喘籲籲的荷恩繼續道:


    「但對象是你。一旦我取出這樣的武器,你想必會立刻有所警覺吧。」


    「所以……才會有剛才的……煙幕嗎!」


    自衝鋒槍換成銀之王。


    在遮蔽視線的白煙中事先更換槍支,當突然麵對麵之際以銀之王令敵人措手不及。


    ……接下來就是賭賭看威力是否足夠。


    ……真是千鈞一發的豪賭啊。


    「先讓我以為弓箭是你的底牌,其目的是利用煙幕來擾亂視線……但就連煙幕……居然也是你用來掩飾真正殺手鐧的策略……」


    槍支自異篇卿喪失力量的手中滑落。不用多久,他便雙膝跪地,身體靠在後方的冰樹上。


    「這是對付幽幻種專用的子彈,即使直接命中也應該會被防彈衣擋下才是。」


    「說得……還真輕鬆啊……真是個可憎的……女人。」


    嗬嗬,異篇卿用沙啞的聲音笑道。


    下一刻——


    「……你可以……繼續前進了……」


    異篇卿第四位,鈍色貝多瑪倒臥在地。


    ?


    火。


    人類生活所不可缺的事物,在古代哲學中是世界物質的根源,某些宗教裏也被當成神格化的存在。


    而對於娜塔拉夏來說……


    「世界彩色『真朱』——火焰啊,醒來吧。」


    全身如同太陽般明亮的異篇卿。


    熊熊的業火仿佛在守護著她,將其上空無邊無際的黑暗一並烤焦,如今充斥著令人無法直視的光與熱。


    「……」


    麵對火焰的光輝,春蕾平靜地拭去滑落臉頰的汗水。


    ……好驚人的熱量。


    ……倘若這裏不是穢歌之庭(伊甸),真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


    汗流如瀑是因為太熱的緣故,抑或是迎麵而來的沉重壓力所產生的恐懼所致?


    當然,自己已完成用於迎擊的術式。


    盡管完成,但胸中的那份不安仍在擴散。巫女修行中所經曆的一切熱浪以及火焰都變得毫無意義。因為眼前的火焰必定已超越它們,位居於另一個次元的高度。


    ——所以……


    ——力量的平衡應該無法維持太久。轉眼間便會分出勝負。


    是那道火焰以烈火般的速度燒毀自己的迎擊術式。


    或是自己的防禦足以遮蔽這些光與熱。


    「……」


    想吞個口水卻辦不到。喉嚨已不剩一滴水分,無比幹燥。一切都被火焰的熱量所奪去。


    「……全部。」


    「?」


    「全部都……奪去吧。奪去我的全部……我的一切。」


    唯獨一點。


    巫女和千年獅的情誼絕對不會放手。無論火焰如何燒灼自己——


    「決一勝負……!」


    【lin endes pel on nes】


    (我,開放千變萬化的祝詞。)


    唱出的開放序詞。


    引此同時,黑發巫女全身浮現淡色的光粒子。它們祝福著詠唱的巫女,化為守護那嬌弱肉體的光壁。


    「一切始於火焰——」


    真紅異篇卿做出絕對宣言。


    「火焰啊!」


    光芒爆裂。


    稱之為火焰太過龐大,稱為高熱又過於美麗的光輝。眼前噴發而出的物質已經化為燒灼一切萬物的純粹光波。


    好刺眼。


    這是春蕾最初的感覺。


    她伸出雙手。湧來的光之漩渦和蒼藍光壁正麵衝突了。


    光與光。


    熱浪與冷空氣的鬥爭。


    ——劈……劈啪……劈啪!


    手指前端的冰之薄膜出現裂痕。祈禱冰結鏡界的巫女以全力編織而成的防禦術式。


    在前所未有的光熱洪流下逐漸被侵蝕。


    一層,兩層,三層四層五層,六,七,八,九……


    ……滋!


    耀眼的紅光觸及了手指。


    ……?


    ……不會痛?


    沒有想象中的熱度與疼痛。春蕾隻是屏息注視著那紅色光輝從自己的手指到手掌。


    再從手掌滲透至手腕的樣子。


    接著。


    超乎一切想象的痛楚在下一刻到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抽搐,喉嚨強製發出悲鳴。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術式的控製和心鎮都一並退至意識的深處,僅當下的劇痛占據了整個意識。


    ——眼皮底下強製湧出淚水。


    ——就連這些淚水,也在熱浪的烘烤下瞬間被蒸發。


    自己從未掉以輕心。


    隻不過是認為亮光在觸及手指的瞬間便會伴隨劇痛。


    既然不會痛,那麽防禦術式被破說不定也隻是自己的錯覺。當腦中掠過如此低的可能性後,疼痛便隨之到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腫成通紅的雙手。


    ……不,不對。雙手的皮膚因熱量而剝落,正噴出鮮血來。但光的侵蝕仍未停止,


    岩漿般的熱度直直透入骨髓。


    ……居然……如此地……


    ……是……這麽可怕的事……


    「——」


    自己從未想過戰鬥是如此可怕的事情


    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


    ……不同於修行的痛苦。


    ……也絕非被魔笛侵蝕時的恐懼感。


    傾注了令人發寒的覺悟後,術式竟會「疼痛」。雙手的皮膚破裂,滿是鮮血。血管裏的血液沸騰,連骨頭也被燒灼的劇痛。


    ……這就是……戰鬥……嗎?


    ……這就是……所謂的……傷害他人……嗎?


    我討厭這樣。絕不願這麽做。


    從不知道戰鬥是如此痛苦的事。我……向來隻清楚戰鬥最為英勇且果敢的部分。


    這又是為什麽?


    因為——


    因為,總是有個千年獅在代替自己承受傷害。


    銀發的大劍使雷奧?尼斯托裏?歐法。


    有人曾問自己,在五十名煉護士當中為何要挑選此人作為千年獅。


    碧歐拉選擇自己的親妹妹。


    梅玫兒選擇成績最優秀的煉護士。


    優米則是選擇一直生活在一起的青梅竹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那麽,我呢?


    ……我隻是覺得……他好像會保護我。


    ……覺得……他是個相當溫柔的人。


    真的隻是一種直覺。


    但直到如今,自己還是認為這種直覺最為準確。甚至身邊的巫女和巫女見習生都說自己選了一個最優秀的專屬護衛。


    ……可是。


    ……這也就代表著,那個人一直在代替我受傷。


    在塔內,他比任何人都對自己課以更嚴酷的訓練。


    每天受傷,每天精疲力盡,即使如此還是來到我的房間關心我。所以我……


    不知道戰鬥究竟為何物。


    因為那個人總是挺身保護著我。


    「……雷奧——!」


    流著幹涸的淚水,春蕾這麽叫道:


    「對不起——!我——總是!總是讓你承受痛苦——!」


    疼痛停止。


    胸口深處湧上的激情,將火焰的痛楚推擠至遙遠的彼端。


    世界染成了蒼藍。


    「……什麽!」


    火焰內部的術者發出驚愕聲。


    溢出的光之洪流突然停了下來。就仿佛時間靜止,仿佛……凍結了一般。


    「我不會再哭泣了……因為我不願讓雷奧再次受到痛苦——!」


    耀眼的光之結晶。


    群聚的蒼藍冰結晶誕生於巫女的腳邊,開始逐一修複遭破壞的防禦術式。


    「冰結鏡界的凍氣!有一套,果然有心就辦得到嘛!」


    呼應娜塔拉夏的霸氣,火焰高聲咆哮。


    衝上天際,連黑暗也一並燒焦的地獄火焰。


    紮根於地、連黑暗也一並凍結的冰凍氣息。


    那已經不是火或冰。而是紅光與藍光,照亮世界的兩種執著相互間的衝突。


    「……贏家是——」


    「…………是雷奧!」


    「………………!我說是阿爾瑪迪大人才對,你這嘴硬的家夥!」


    光芒爆裂。


    火花融化冰塊,凍氣奪去熱量。對立的波動正麵交會,彼此融合,最後——


    僅留下令汗水濡濕的頭發舒暢飄動的微風。


    已沒有火或冰。


    僅大地留下兩種波動衝突的巨大痕跡,而兩個人影就倒在其中。


    一人是黑發的嬌小少女。


    另一人則是鮮紅發色的修長女性。


    「……」


    「……」


    「…………」


    「…………,唉——糟透了。衣服都破破爛爛的……」


    娜塔拉夏仰躺在地上,用呻吟的語氣這麽喃喃自語。


    身上的鮮紅禮服已是黑色灰燼狀態。僅剩的纖維等於碎屑程度,裏麵的內衣也是類似狀態。


    「……想過去嗎?」


    「……」


    「想去的話就隨你便……反正像我這副一絲不掛的模樣,就算想見阿爾瑪迪大人一麵也無法如願。」


    「……」


    這句話,讓春蕾搖搖晃晃地撐起上半身。


    法衣從袖子到肩口處都燒得一幹二淨。裙擺破爛不堪,腰帶也變得焦黑。.


    「騙你的騙你的……我是真的動不了了。精疲力盡了。」


    她重重地歎一口氣。之所以保持仰躺的姿勢動也不動,想必就是這個緣故吧。


    「勝負已分。幹得不錯嘛,巫女大人。你應該不擅長冰的術式吧?」


    「……因為是在這裏。」


    「嗯?」


    「如果……這裏並非穢歌之庭(伊甸)……我就完全不是對手了……」


    籠罩有冰結鏡界凍氣的極寒世界。


    能讓普通的篝火瞬間熄滅的冰雪狂風,再加上腳下的這片冰之大地。在這種地方,炎之術式究竟還能發揮出多大的威力呢?


    ……這個人……不可能不明白這點才是。


    「選擇地點的人是異篇卿。那可不能成為我的借口哦。」


    她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不過……真不甘心呢。我明明也很努力了。」


    維持倒地的姿勢,她舉起發顫的雙手。


    她的手已被自己的火焰燒爛。這是身為操控火焰之人的宿命。駕馭過於強大的火焰時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這身皮膚很沒有女人味,對吧——」


    「……」


    麵對這麽反問的異篇卿,黑發巫女卻是將自己的上臂貼近.


    「……你——」


    娜塔拉夏睜大雙眼。僅看了一眼她便明白了。


    染成紫色的上臂。


    被凍傷的肌膚。為對抗娜塔拉夏的火焰而建構的冰之術式,其付出的代價。


    「……這樣就扯平了。」


    「……!噗……啊……啊哈哈!你……你這是在幹嘛?不光隻有我受傷的意思嗎?啊——真是的,什麽啊。我也太自我中心了。真丟臉……!」


    娜塔拉夏的胸膛起伏,這麽爆笑道。


    無視於對方的反應,春蕾徑自站了起來,往自己要去的場所邁出步伐——


    「等一下。」


    背後叫住自己的聲音是誰,根本用不著多問。


    「把手伸出來。」


    「……?」


    傾頭不解的春蕾,雙手被一股溫暖的蒸氣所包覆。


    「……!」


    「那些凍傷繼續放著不管,一兩根手指頭就會不見的哦。心愛的男人送你戒指,要是戴不下就很傷腦筋了吧?」


    她撐起上半身,將臉別過一邊去。


    「這道火,你就帶過去吧。」


    「……」


    「好了,快去快去。我已經很累了。」


    「……謝謝你。」


    春蕾垂下脖子深深行了一禮。


    對於這番動作——


    「……哼。」


    輕哼了一聲,異篇卿第二位再度倒仰於地.


    ?


    起初是撼動大地的強烈衝擊襲來。


    接著是特別響亮的槍聲回蕩四周。


    而就在剛才。


    仿佛要將天空烤焦的熊熊火焰被蒼藍之光所籠罩,化為一陣吹拂而過的舒暢微風。


    ——結束了。


    保持劍舉上段的姿勢,兩名劍士領悟到戰鬥已到了尾聲。


    之所以閉口不提,是因為這兩人也不知會以哪一方勝利的形式落幕。已經展開的三戰鬥,獲勝的是異篇卿,抑或是——


    ——每個人都在等待。


    ——等待第四場,兩人的戰鬥結果。


    兩名劍士不發一語。


    在飽經鍛煉的臂力支撐下,大劍直挺地朝向天空,那利刃麵對極寒的風也未曾擺動過一公厘。


    完美無缺的控製。


    劍、氣和心的完全同化。


    天上的水滴。


    地麵的沙粒。


    甚至是冰之樹海搖曳的一片樹葉,都無法擾亂兩名劍士的意誌。


    唯有曆經過漫長得令人昏厥的星霜,在風吹雨打下揮劍,頂著烈日揮灑汗水之人才能到達的境界。


    因為彼此——


    在那定睛而視的盡頭處,都存在著自己的絕對聖域。


    身為千年獅。


    身為異篇卿。


    兩人並非漫無目的地追求劍鬥的極致,而是在揮劍之際隨時描繪著自己的展望。


    ——就和他們的劍一樣。


    巫女祈禱的冰結鏡界,其冰結晶所精煉而成的大劍。


    另一邊則是瑪哈的黃金六麵體所造的鋼鐵材質。再透過娜塔拉夏的火焰提煉,貝多瑪擔任刀匠,最後由諾耶和諾艾西斯這對雙子祈禱而成的大劍。


    並非單純的名劍。


    這麽一把劍,寄托了與自己所背負的一切同等的重量。


    彼此都理解這一點。


    所以才有這場戰鬥。


    下一個瞬間,必定是其未來的——


    地麵顫動。


    兩名劍士開始奔跑。


    從兩人出劍的距離,剎那間縮短至己方出劍的距離。


    於自己的距離停下腳步。


    在進入自己的距離瞬間使勁握住大劍。


    然後——


    兩名劍士同時揮下大劍。


    「——!」


    「——!」


    無光的黑暗中,兩道耀眼的劍閃。


    劍與劍,劍尖與劍尖的相互碰撞。僅劍與空氣的摩擦便產生火花,劍尖與劍尖觸碰的瞬間進發出耀眼的金屬色亮光。


    比任何的星光都要強烈,卻比月光更加虛幻無常的光輝——


    「……唔!」


    「……努嗚!」


    交叉的劍。


    劍尖互觸,彼此重疊的平衡僅維持一瞬間。


    下一刻,雙方的劍挾帶著後座力,連同兩名劍士一並被彈飛出去。


    ——奇跡似的一致。


    力量。


    速度。


    還有距離。甚至於決心和覺悟都不相上下。


    既然如此,決定勝負的便是……


    天空震動。


    兩名劍士並未停止。


    彈向後方的同時於空中調節姿勢。在利用大劍刺地降落地麵後,雙方隨即又同時猛蹬大地。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聲音與聲音的唱和回蕩於穢歌之庭(伊甸)。


    阿爾瑪迪從上段的位置揮下大劍,雷奧則是自下方掄起大劍。


    目光隻追逐著彼此的劍——


    金發異篇卿確實捕捉到雷奧與其大劍的軌跡。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場決戰,一旦有片刻的分心便會導致落敗。


    但銀發千年獅——


    雷奧的視線卻投向阿爾瑪迪的更後方。


    自地平線跑來的黑發巫女。


    身體搖搖欲墜。


    頂著被燒焦的破爛法衣和淩亂的頭發,她——


    「——」


    叫不出聲音來。


    不擅言詞的他一時之間想不出如何開口,更何況時機也不恰當。如今並無暇呼喚黑發巫女的名字。


    但相對地——


    與阿爾瑪迪的大劍交叉後,雷奧仍未停止,而是比對方多踏出一步,腳踩大地跑了過去。


    僅僅一步。


    就為了往她身旁多靠近一步。


    「………………………………………………………………………………………………………………………………………………原來如此。」


    維持揮下大劍的姿勢,阿爾瑪迪這麽低語。


    「這就是你……決心比我更強一分的……原因嗎。」


    大劍自異篇卿的手中滑落。


    右肩有著鮮紅的裂傷。鮮紅色的液體沿著放開大劍的指尖,滴落在大地上。


    「……我不知道。」


    雷奧這麽回答。


    他毫不掩飾急促的呼吸,以大劍代替拐杖勉強支撐著身體。


    「總覺得……狀況如果反過來,勝敗也會隨之顛倒吧。」


    「……那也是算是一種實力……我並不打算苛責娜塔拉夏。」


    阿爾瑪迪的嘴唇揚起虛弱的笑意。


    勝負已定。


    背對著這邊的異篇卿第一位單膝跪地。


    接著——


    「你之前說過,一直在尋找哥哥對吧。而那位哥哥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不,應該說我和你哥哥長得很像才對。」


    「…………」


    「我的回答依然沒有改變。倒在生態保育區的我,偶然之下被諾耶和諾艾西斯發現,然後由瑪哈救回。至於以前的記憶完全空白。


    「可是——」


    對阿爾瑪迪來說或許是如此。


    但對於雷奧而言卻不一樣。與哥哥酷似的容貌、名字以及卓越的劍術。無論是哪一點都隻有哥哥符合條件。


    「就算我是你哥哥,那又怎麽樣?」


    「……「


    「你……是千年獅,而我是異篇卿。想必無法和平共處吧。我有……仰慕我的異篇卿。而你也——」


    聽到這裏。


    雷奧才終於發現那緊貼自己背部的感覺。


    「春蕾,那燒傷!還有……凍傷也是。」


    「……我沒事。雖然會痛,但已經不痛了。因為我可以忍耐。」


    少女將手臂繞至身後,仿佛在掩飾蒼白的凍傷痕跡。


    「……走吧。我們必須追上優米。」


    「……」


    「看來巫女比你還要清楚呢。」


    異篇卿用壓抑的語氣笑道。


    「這是使出全力後仍舊失敗者的宿命。我不會再阻擋你們前進了。」


    「……說得也是」


    雷奧拍拍春蕾的肩膀,點點頭,然後朝著前方可見的樹海走去。


    就在這時。


    「……幫我轉達一下…………」


    是金發異篇卿。


    他依舊背對這邊,保持膝蓋跪地的姿勢。


    「我……不是你哥哥。但有一天……你或許會在偶然之下找到自己的哥哥。到那個時候……幫我轉告他一句話。」


    「你的弟弟已經變強了,不需要再連他的份一並努力了。」


    「……就這麽告訴他吧。」


    就是那副背影。


    不允許我將他和過去所崇拜的哥哥背影……重疊在一起嗎?


    「去吧。」


    「——」


    默默。


    雷奧和春蕾一同邁出步伐。


    不再回頭。


    往優米跑去的方向,在穢歌之庭(伊甸)裏直直前進。


    兩人的腳步聲消失。


    其背影也沉入遙遠的地平線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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