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陪他過的第一個生辰。


    何東生難得那麽開心, 說是他生日卻給她買了好幾件衣服。她問他怎麽不給自己買, 他笑說我一男的夠穿就行了。


    他一直都是這樣,對什麽都不講究。


    和他分別回到學校的第二天周逸就又收到一箱子書,室友秦華陪著她搬回來的。兩個女孩子癱坐在宿舍很有規律的喘氣, 然後同時幹了一大杯水。


    陳迦南從外頭玩回來看這架勢笑了笑:“又寄這麽多書?”


    “可不是。”大冬天的秦華穿著羽絨還熱的一身汗,“我一個不愛看書的都羨慕死了。”


    陳迦南坐在椅子上翹了個二郎腿, 說:“有什麽好羨慕的。”說著笑意盈盈的看了周逸一眼, “往後當做嫁妝還不都是人家的。”


    秦華一聽哈哈大笑起來。


    周逸不是沒有想過幾年後和他結婚的樣子, 有時候光是想想清晨醒來躺在他的臂彎都會笑出來。


    “有男朋友疼就是不一樣。”秦華說,“可憐我母胎單身都二十年了。”


    周逸笑了一下在慢慢整理書。


    “差點忘了個事兒。”秦華突然道,“我朋友在一個培訓班做兼職, 你們有沒有人考會計資格證啊?”


    “考會計幹嗎?”陳迦南篤定道, “我以後要做生物工程師研究細胞的。”


    秦華and周逸:“……”


    “多學個本事不好嗎。”秦華說,“你看周逸都修了中文你不考慮考慮?”


    陳迦南哼笑:“我連常春藤畢業的碩士生導師柏知遠的課都不去……”接著頓了一下道, “幹嗎浪費那時間。”


    嘖。說的這一長串定語。


    “咱大二了好吧。”秦華說,“再一年半就該找實習單位了, 簡曆上什麽都沒有怎麽行。”


    那一天她們極其罕見的討論起了這件事情。


    “咱班隔壁那幾個聽說前幾天都報了教師資格證。”秦華說, “普通話都開始準備了。”


    周逸被秦華說的莫名緊張起來。


    陳迦南趁機反問:“那你不趁著周末看書還跑兼職?”


    “我這不是掙點零花嗎。”秦華歎了口氣, “學這些報名費還不定多少呢。”


    陳迦南才不管這個, 一針見血道:“掙錢以後有的是機會, 你讀大學幹嗎來了浪費這麽多好時光四年一到甩甩屁股就走人,是這樣嗎?”


    “行了你。”周逸笑, “還說秦華呢你明天試試去上柏知遠的課。”


    秦華也笑了, 跟著附和:“就是。”


    讓她們瞠目結舌的是第二天陳迦南還真去上課了, 跟她並肩坐在第一排特別認真的做起筆記。周逸一時有些不適應,湊上去看這姑娘寫了什麽——你猜他點不點名。


    周逸:“……”


    她還沒發表意見便聽見講台上柏知遠清了清嗓子:“我們點個名。”像是感冒了聲音有些嘶啞。


    周逸沒忍住差點笑了出來。


    柏知遠的課陳迦南統共也就來了幾次,好巧不巧都會遇到點名。不知是該說幸運還是什麽,陳迦南都有些飄飄然了。


    那節課柏知遠講的少,留給了大家一些自由發言時間。有個挺逗比的男生站起來說:“老師你留學回來英語肯定沒得說,教幾招好讓我們應付四級唄。”


    柏知遠目光淡淡的,問:“你想考多少?”


    男生嘿嘿笑,說不多不多最低425能過就行。


    “抱歉了同學。”柏知遠看起來還挺認真的樣子,“讓你考425真沒把握,424我有經驗。”說完停頓了片刻,“要不要聽聽?”


    全班:“……”


    回去的路上陳迦南笑的前仰後合,說沒想到柏知遠還挺風趣。周逸懶得理她這樣子,直接奔去圖書館複習英語了。


    她一直都對英語把握很大,沒理由失算。


    考四級的前一天晚上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肚子疼到半夜,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去校醫院買了藥硬吞下去就往考場趕。


    好像走黴運似的,那天她的英語廣播一句聽力都聽不見。周逸最後幹脆將廣播一關,憑著還存在的那點黴運和英語老師說過的“聽力不知道選哪個先男後女先正麵後負麵挑最特別的走”的規律把abcd填了進去。


    考完她就跑去衛生間,把膽都快吐了出來。


    何東生的電話這會兒剛好過來,聽見她蔫蔫的聲音皺了下眉頭。周逸還在強撐著說沒事兒買藥了,一邊捂著肚子一邊下樓往回走。


    還能和他開玩笑:“你卷子做完了嗎?”


    “聽力屁都聽不懂。”何東生說完聽她聲音實在不對勁,眉頭又皺了起來,“回去填點肚子再喝一頓藥睡覺。”


    周逸額頭的汗虛冒,說:“沒胃口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點。”何東生強製要求,“喝點粥也行知道嗎。”


    周逸“嗯”了一聲,都沒力氣說話。


    “現在走哪兒了?”他問。


    周逸抬頭看了一眼:“大學路。”


    她連聲音都有氣無力的樣子,何東生歎息了一聲說看著點路別低頭。周逸又慢慢把頭抬起來,走了一會兒又低了下去。


    她沒有吃飯,回宿舍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中何東生又打電話過來,問她藥吃了沒有。周逸還閉著眼睛隻是“嗯”了一聲,然後就真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天都黑了,她出了一身汗。


    趙瑩和秦華從外頭逛回來一邊吃零食一邊說話,看見她醒了說周逸下來一起看鬼片。周逸剛要開口手機響了起來,何東生問她睡醒了?


    “嗯。”她腦袋清醒了很多,“剛醒。”


    “還難受嗎?”他問。


    周逸說:“好多了就是有點頭暈。”


    大冬天的裹著被子捂一身汗,從醫學角度來講是不對的,但周逸覺得對她很管用。然後她聽見他說把衣服穿好出來,我在你們樓下。


    她愣了一下,匆匆下床就跑了出去。


    何東生穿著黑色羽絨站在那棵光禿禿的枇杷樹下,看見她光著腳踩著拖鞋就跑了出來。白色羽絨裹著她纖瘦的身體,那雙眼睛跟白雪似的。


    她跑到他身邊,仰頭問:“你怎麽來了?”


    何東生看她睡醒精神還不錯的樣子,故意淡淡“嗯”了一聲,說那行你沒事兒我走了。周逸蹙著細眉又輕又急的“呀”了一聲,何東生瞬間笑了出來。


    他抬手覆在她額上,片刻後道:“進去把衣服穿好。”


    周逸在他的手搭過來的時候心裏暖的跟爐火似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回宿舍收拾。趙瑩吃驚的問你男朋友來了,周逸點了下頭把書包一拿,說:“我先走了。”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就點了根煙。


    看見她出來何東生把煙掐了,俯身過去將她書包一接。他帶她去了步行街喝了碗粥,才一起慢慢走回賓館。


    剛進房間他的電話就沒斷過,周逸躺在床上先睡下了。


    房子開著暖氣,他一邊打電話一邊脫掉外套,對那邊人道你說。他站在陽台那邊,背影看起來有些疲憊蕭索。


    過了會兒打完電話,何東生將手機輕放在桌子上。


    他看了床上的女孩子一眼,本以為她睡著了卻聽見她低聲問:“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啊?”


    何東生笑笑:“沒有。”頓了下又問她,“頭還暈嗎?”


    “一點點。”她的臉貼著枕頭,從低處看他有點費力,想爬起來被他胳膊一攔,便道,“我睡了一天了睡不著。”


    何東生將她扶起來靠在床頭,又倒了杯熱水遞給她。


    “何東生你給我講個故事吧。”她聲音很輕,有些撒嬌的味道,“什麽都行。”


    房子裏很安靜,暖和的不像冬天。


    她難得這樣軟弱起來,有些像湖邊被風吹倒的稻草。何東生心裏也軟的不行,往她身邊一坐伸手將她一摟。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片寂靜的森林。”他的聲音很幹淨,“聽說進去的人從來沒有出來過。”


    周逸歪頭看他:“鬼故事啊?”


    他輕拍了一下她的頭:“好好聽。”周逸努了一下嘴立刻變乖了。


    “有一天一個小女孩在公路邊玩,被一隻蝴蝶吸引跑了進去,然後就迷路了。她在森林裏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的時候發現了一座兩層的木屋,木屋很舊很老,旁邊還有一棵很粗很大的樹將整個屋子蓋了起來,冷風刮過來樹跟著搖晃,像有人在哭。”


    周逸忍不住向他蹭了一蹭。


    “小女孩沒處可去隻好硬著頭皮推開那扇木屋的門,剛一進去便聽見吱呀一聲,像是從二樓傳來的。她很害怕,屋子裏很黑沒有光。”


    何東生低頭看她一眼,笑了笑。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走上了二樓,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了,是從走廊最裏麵的房間傳過來的。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輕輕推開門,房間裏隻有一張床,一扇窗戶,而聲音卻忽然消失了。”


    “她想回頭,卻發現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關上了。”


    周逸的眼睛咕嚕咕嚕轉著,一聲不吭。


    “於是她咬著牙狠狠閉了閉眼,往前又走了一步,那個聲音又來了。她豎著耳朵一聽,發現那聲音好像就在背後。”


    講到這兒,他察覺到懷裏的姑娘僵了一下。


    “小女孩慢慢的轉過身去看,能感覺到前麵有一團陰影但她不敢睜眼。她嚇得腿都抖了,慢慢的將眼睛睜開一個縫兒,剛好窗戶上有月光這時候照了進來,慘白慘白的,然後她看見——”


    他忽然停到這兒不講了。


    周逸忍不住問:“看到什麽了?”


    “想知道?”他抬眉,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臉,半天不見她動,笑道,“那算了。”


    周逸咬牙瞪他,這時候還不忘揩油。


    她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臉,動作還沒收回來便被他握緊了腰捏住下巴親住了嘴。她輕輕推了他一下說你還沒告訴我呢,他沿著她的嘴巴親到脖子低低笑了一下說:“是老鼠。”


    周逸:“……”


    他還是很克製的,看見她一臉嬌羞迷茫的樣子卻又忍不住了。想起宿舍幾個男生曾經討論過破處這個事兒,程誠問他打算什麽時候。


    何東生不是沒想過這個事兒。


    他們倆談了也有一年了,彼此都熟悉感情也穩定好像繼續往下發展也再正常不過。周逸的性子看起來軟實際上比誰都銅牆鐵壁,他想強行要她估摸這姑娘也不會太吭氣,但何東生不想做混蛋。


    她被他親的身子癱軟,摟著他的脖子眼神迷離。


    何東生將她壓在身下,把嘴印在她的鎖骨上。一隻手慢慢從薄薄的毛衣裏探進去,挑開搭扣揉著她的胸過了把手癮。


    周逸有些難受的扭了扭身體。


    她感覺到胸前的大手捏著乳.頭來回的搓撚,時而輕,時而重,捏的她渾身酥軟。他的嘴撥開她的衣服咬在了胸上,周逸是想推開她的。她知道女孩子要潔身自愛,可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可恥的不想停下,甚至比他還要渴望,渴望溫暖和關愛。


    黑夜像靜海,把人的理智攥在手裏。


    周逸慢慢喘著氣,聽著卻更像呻.吟。何東生趴在她身上撐著一隻手臂低頭看她,然後狠狠的親了下去,親的她忍不住頭向後仰,把胸脯送到他胸前,然後他咬了下去。


    “何東生我難受。”她低低溢出聲來,“何東生。”


    她的聲音不像是旖旎情.事下的低哼吟哦,倒有些熱潮不退的嗚咽。何東生的一隻手已經快要探進她的底褲,硬生生給收了回來去摸她的額頭。


    媽的。居然這麽燙。


    他從她胸前把手掏出來,給她整理衣服想送她去醫院。周逸拉著他的袖子搖頭說:“吃點藥好了我不想去那兒。”她開始固執起來,何東生隻好妥協。


    他跑去樓下買了退燒藥,給她喂下隔一會兒換一下熱毛巾敷額頭上,一直到半夜退了燒才放下心來。


    周逸醒來天半亮著,他在洗手間。


    好像是在吸煙吧,可以看見他靠在門上的影子,一隻手拿著煙不時地喂進嘴裏。過了會兒他抽完一根推開門出來,意外她已經醒了過來。


    “燒已經退了。”他坐去床邊,對她說,“想不想吃東西?”


    生病了好像都會變得脆弱矯情,還在考試一塌糊塗的情況下,周逸覺得自己特別需要安慰。他不說一聲就從青城跑過來,周逸想把一輩子都給他。


    “我不餓。”她看著他輕輕道,“你什麽時候回去?”


    何東生笑了一下,語氣近乎挑逗:“這麽想我走啊。”說罷還真站起身來,有意無意看了一眼窗外,說,“這麽大雪……”


    周逸愣了一下,欣喜地問:“下雪了?”


    她忙扭頭看向身後,隔著窗簾的縫隙看過去外麵白茫茫一片。周逸掀開被子跑到窗戶邊去看,想打開窗戶被他伸手一攔。


    何東生沒好氣的說:“還想發燒怎麽著?”


    周逸慢慢縮回手抿嘴笑,趴在窗台瞧著外麵白雪皚皚,嘴裏呢喃道真好看。何東生問哪兒好看了這麽大雪保不齊火車停運,半響聽見她歎氣說:“那還是別下了。”


    何東生這時候才慢慢展眉笑了。


    他陪著她吃了早飯和中飯才離開的a城,回去還有一大攤子事兒等著做。周逸在他走後回宿舍又蒙頭睡了一覺,第二日滿血複活抱著一摞書跑去圖書館。


    大二上她的計劃完成的不算很順利。


    那一年四級考試成績出來的時候是在寒假,當時爺爺還生病住院了,一家人忙前忙後。周北岷聽她說考得不太理想竟然罕見的沒有生氣,隻是歎息一聲搖搖頭又回了病房。


    那一聲失望的歎息讓周逸更難受。


    當時何東生跟著實習公司去了外省做項目,長途電話隔幾天打一個,她還得背著陳潔打。她們宿舍的qq群裏都在刷四級成績,學校貼吧全是四級答案和某某又高分。


    陳迦南給她發消息:“上群,怎麽都不見你說話?”


    周逸回說什麽,陳迦南說當然是你的好消息了,說吧,考了六百幾。周逸看到那個數字有些刺痛,淡淡的回:“458。”


    陳迦南過了一會兒說:“比我還高十分好吧。”


    這個成績尷尬的連英語口語都考不了,周逸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她那會兒站在病房外,聽見爺爺問周北岷逸逸呢,周北岷說誰知道幹嗎去了。


    她鼻子一酸,給陳迦南發了一個消息。


    “我想重考。”她說。


    後記:


    說實話周逸這姑娘太倔強了。


    她對自己的要求一直都很高,詳細到每個學期要做什麽完成什麽還必須要做得漂亮。這在我們認識有半年後我才慢慢了解她,除了何東生是她人生裏的一個意外。


    畢業後這幾年我去過培訓班,做過測量員,審計公司玩命搞過三天報表頭暈眼花過了試崗期就閃人,兜兜轉轉現在繼承了我媽的衣缽教育下一代。


    學好英語很有必要,但我一直沒用對過地方。


    我們在寫小說的路上互相扶持一直走到今天,至今對這事情還一知半解,不能指望寫幾篇小說就真找到自己了,那都是騙小孩子。


    有一次我寫一個有關搖滾少年的故事。


    於是找周逸討論故事情節發展,有一個問題沒弄明白,她跑去問何東生。過了會兒她給我回話,qq消息裏打了一長串的笑臉。


    我著急:“笑什麽趕緊說呀。”


    然後她打過來一行字。


    “搖滾我不懂,至今就聽過一無所有。”周逸說,“他說這是王小波說的。”


    我差點沒被他們氣出病來。


    於是我總結出了一個道理,生活這條路未知數太多,英語和搖滾可能都用處不大,但沒事兒裝裝逼用來追追姑娘還是有些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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