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處並沒有對江躍的話生疑,也沒問江躍怎麽知道對方沒搬也沒睡,他知道,江躍就是有這個本事。


    “走,過去看看。”


    黑夜中的氣氛透著某種說不出的詭異,可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麽灰溜溜地回去吧?


    條件再好的病院,終究還是病院。每一層每一間的窗子,都是金屬防盜窗鎖死的。


    顯然也是怕他們一時情緒失控,跳樓或者翻窗逃走。


    要破壞這種金屬防盜窗倒是不難,可江躍他們作為不速之客,破窗而入很難保證不鬧出動靜來。


    所以江躍觀察了一陣,還是決定找入口。


    這棟建築除了正門之外,還有兩道側門。


    這些門都是厚重的金屬柵欄門,粗大的金屬條可以保證任何人力都無法將之破壞。


    “咦?這扇側門的鎖居然開著的?”


    兩人轉悠了一圈,沒有遇到任何阻力,卻發現其中一扇側門的鎖居然沒鎖死。也不知道是工作人員的失誤,還是鎖壞了。


    反正門就是那樣虛掩著,似乎是特意為不速之客準備似的。


    羅處有些疑惑地查看那鎖,卻被江躍製止。


    “走吧,鎖有什麽好看的?”


    羅處道:“我總覺得這鎖有點古怪,沒道理不鎖吧?該不會是故意開在這裏,等著我們上門?”


    “先不說人家根本不知道咱們會來,就算知道,這鎖不鎖也沒多大關係。有心人真想進入,一把鎖是鎖不住的。”


    “可我還是覺得別扭,該不會是陷阱吧?”


    “來都來了,是陷阱咱們就不進去麽?”


    “至少可以提個醒,多一手準備。”


    “沒這個鎖,來這種地方,你能不多加防範?”江躍失笑,拖著羅處便往走廊深處走。


    兩人剛走沒幾個,忽然江躍耳根一動,幾乎與此同時,外頭傳來砰的一聲。


    原本虛掩的鐵門,砰的一聲關上。


    兩人連忙回頭看,鐵門外赫然站著一道身影,正麵無表情地將一條大鏈條在那鐵門上不斷纏繞,顯然是要將鐵門徹底鎖死。


    那人見到江躍他們回頭,忽然嘴巴一咧,木然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看上去就像一個神誌不太清晰的人。


    可神誌不清的人,又怎麽懂得用這種大鐵鏈固定門鎖?


    看他那手法如此麻利,顯然不像是神誌不清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一身保安製服,分明就是這個病院的保安,壓根不是什麽病人。


    羅處忍不住摸向腰間,想去掏槍。


    卻被江躍一把拉住。


    “走。”


    江躍提示羅處不要跟這個保安糾纏,而是順著走廊離開。


    這門無論他用多大的鐵鏈加固,江躍都不在意。


    他也不想去琢磨這個保安到底什麽意思。


    如果是想用這種方式困住他們,那完全不可能。再粗大的鐵鏈,對現在的江躍來說,那都是擺設。


    你鐵鏈子再堅固,這扇門也就這樣,還有每個房間的防盜窗的牢固程度,也就能擋住普通人。


    江躍要離開,任何一個窗口都沒問題。


    一樓的走廊兩邊,同樣有一個個單間,不過這些單間的門都是鎖著的。大概這裏的病人都已經被轉移了,至少江躍在底層是沒感覺到有人類活動的跡象。


    羅處經過每一處房門時,都會貼著門板聽一會兒。


    “別聽了,一樓沒人。”


    兩人很快就走到樓梯口,樓梯口在拐彎處。羅處忍不住又回頭朝走廊盡頭的那扇門瞥了一眼。


    那個詭異的保安還陰森森站在那裏,大鐵鏈已經纏好了,他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一柄消防斧,扛在肩上,眼神詭異,透著森然的陰氣,死死盯著他們,就好像盯著獵物似的。


    這保安的身材本就高大,扛著一柄斧頭,大半夜往門口那麽一站,確實造成了極大的心理衝擊力。


    便是羅處這種身經百戰的人,看到這一幕多少也有些瘮得慌。


    江躍卻半點都不在意,抬腳便要往樓上走去。


    剛踏上第一個台階時,耳畔又傳來異動聲。


    一樓走廊深處,也不知道那一間房間那緊閉的房門,忽然吱吱呀呀地打開了。


    這聲音要是在大白天,或許不會那麽刺耳。


    但是在夜深人靜的午夜,卻顯得分外清晰。


    關鍵是打開的速度很慢,那種感覺就好像電視裏的慢鏡頭,緩緩地發出那種吱吱呀呀的響動,令人不自禁便產生一種恐懼感。


    既然一樓沒人,門為什麽會忽然打開?


    羅處忍不住就想掉頭回去看看。


    江躍還是拽住他,不讓他回頭。


    就在這時,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這腳步聲十分拖遝,就好像那腿腳極度不方便的人,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既拖遝又吃力,因此發出的聲音也特別清晰。


    “有人啊。”羅處忍不住低聲道。


    “別看,別聽,走!”江躍緊緊拽住羅處的手臂,不讓他回頭。


    羅處執拗不過江躍,隻能按住好奇心,跟著往樓上走去。


    沒走幾個台階,一樓各個房間的門乒乒乓乓不斷打開,好像房間裏有無數人不斷湧出來,紛紛來到走廊上。


    “加速!”江躍臉色不變,拽著羅處一路向上。


    這是三層建築,柳雲芊住的是三樓。


    經過二樓的時候,同樣的動靜,同樣的狀況,江躍依舊沒有回頭看,而是直奔三樓。


    踏上三樓時,江躍低聲道:“羅處,不管你看到什麽,聽到什麽,不要吃驚,不要慌張,跟著我便是。”


    羅處雖然不知道江躍為什麽會忽然有此提示,但也知道江躍絕不會無風起浪,既然開口了,必有原因。


    當下點點頭,跟著江躍走上三樓的走廊。


    走廊上有一盞昏暗的燈光,也不知道是本身瓦數不高的原因,還是電壓不穩的原因。


    這盞燈就好像一個垂暮老人,黯淡無光,仿佛跟一盞隨時會熄滅的蠟燭一樣,昏昏沉沉。


    “這邊。”


    根據資料,那柳雲芊住在上樓右手邊,一條長長的走廊,空空蕩蕩,一點雜物都沒有。


    羅處長長鬆了一口氣。


    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各種心理預期,就算看到多麽恐怖的事情,也絕不大驚小怪。


    本以為走廊會出現一些讓他意想不到的畫麵,還好!


    竟然如此平靜。


    難道一樓二樓剛才的動靜,都隻是幻覺麽?


    就在羅處心神不定時,他忽然感覺到走廊盡頭似乎吹來了一陣冷風,這風既冷又突兀,竟帶著幾分完全不屬於這種季節應有的寒意。


    咿呀呀……


    走廊邊上這個房間的房門,仿佛被這陣風給吹來了似的,發出令人悚然的開門聲,竟緩緩地打開了。


    羅處明知道這門打開得有些詭異,也謹記著江躍的告誡,可還是忍不住朝門內瞥了一眼。


    便是多看這一眼,羅處差點沒喊出聲來。


    屋內赫然吊著一條身影,掛在防盜窗上,披頭散發,一身病服,還在那晃啊晃的,也不知道吊死多久了。


    好死不死的,就在羅處看這一眼時,那屍體沒動,但掛在繩套上的腦袋竟然毫無理由地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彎,本來向著窗外的臉,竟轉到了羅處這邊。


    一雙眼珠幾乎要爆眶而出,長長的舌頭完全咧在了口腔外,鼻子耳朵口腔都有大片大片的分泌物,看上去分外猙獰。


    羅處胸腔頓時感覺到一陣湧動,就在這時,江躍一把將他拽開。


    羅處這才恍然驚覺,眼前一陣暈眩,擦了擦眼,發現那扇門居然是緊閉著的,壓根就沒開過,更別說什麽吊死鬼之類的。


    又是幻覺?


    羅處暗暗慚愧,自己幹了這麽多年行動處長,到頭來遇到事還是不如一個小年輕那麽鎮定啊。


    這心性還是不夠穩固,這麽點幻覺就差點讓他心神失守。


    羅處深深吸一口氣,目不斜視地跟著江躍朝走廊盡頭的方向走去。不管耳畔再傳來什麽響動,他始終緊守心神,不去琢磨不去查看,就當一切都不存在。


    很快,江躍就在一間房門口停住。


    “就是這間吧?”


    具體哪一間,都是有資料的,確確實實就是這一間。


    可是羅處卻犯難了。


    大半夜闖入精神病院,發生了這許多稀奇古怪的事,然後再去敲一個病人的房門?怎麽看這事都透著一種濃烈的荒誕感。


    江躍卻沒有他琢磨得那麽多,伸手往房門一推。


    那門明明是從裏頭鎖著的,但被江躍這麽看似不怎麽用力的隨意一推,卻輕輕鬆鬆地推開了。


    屋內漆黑一片,並沒有開燈。


    江躍仿佛早就準備好了似的,包裏的手電早就拿出來,就等這一刻,直接打開。


    頓時屋裏一片通明。


    一張床,一隻櫃子,屋內的擺設很簡潔。


    床上赫然坐著一人,手裏抱著一隻小猴子公仔。


    這個女人,和之前江躍看到的照片相比,確實是同一個人。


    隻是,照片上的時髦陽光,在這個女人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憔悴陰鬱。


    這個女人抱著手裏的公仔,專注地唱著催眠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這歌聲竟然和之前他們在外圍聽到的歌聲如出一轍,完全就是同一個聲音。


    羅處的臉色變了。


    他們剛才站在門口,都沒聽到這屋子裏的歌聲。


    為什麽更早的時候,明明在二三百米外,這歌聲卻傳入他們的耳畔,而且就好像在耳邊低唱一樣?


    這女人有問題!


    這是羅處做出的本能判斷。


    不過沒有憑據之前,他也不會輕易表態。根據他們行動局之前派出的工作人員回饋,這個女人根本無法交流,她一直把自己鎖得死死,完全不和外界交流什麽有用信息。


    甚至,大半夜裏,江躍和羅處作為不速之客闖入她的房間,她的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如此淡定的反應,明顯已經不是不正常三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眼下如此詭異的情形就好像,他們根本不在一個維度的世界裏。


    那張床是一個獨立的世界,而江躍和羅處他們站在房間裏,隻不過是另一個世界。


    兩個世界並沒有交集,因此這個女人眼中壓根就無視他們。


    可如果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麽她的歌聲此刻又能聽到?


    羅處輕咳一聲,試圖打破這份尷尬。


    “柳雲芊女士嗎?我們……”


    很尷尬的招呼,顯然沒有效果。


    人家還是不抬一下眼皮,仿佛她和手裏的公仔之外,任何事都無法激起她的回應。


    羅處又連續招呼了兩聲,甚至手掌在她麵前晃動了幾下。


    收到的回饋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不,這都不是冷漠,而是真正的無視,就好像他們不存在。


    羅處也是哭笑不得,這得是多麽穩健的心態,才能做到如此目中無人啊?


    導致他一度都想伸手把她手中的公仔拽掉,遠遠地丟下樓去。


    可直覺告訴他,這麽做的後果會很嚴重。


    沒準對這個柳雲芊來說,搶奪她的公仔,就真的跟搶她孩子一樣後果嚴重。


    羅處雙手一攤,無奈地對江躍做了一個無能為力的表情。


    專業的醫生都搞不定的事情,羅處不覺得自己能打開柳雲芊的心結,能讓她從這種魔怔狀態中走出來。


    江躍倒沒有羅處那麽焦急,他就好像進這個房間旅遊觀光似的,竟然四處走動,四處翻動起來。


    可惜,屋子裏除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外,並沒有什麽帶有個人印記比如照片之類的東西。


    江躍有點後悔沒把那張被紮了無數針孔的照片帶來。


    那或許是個重要的物件,能激起她的好奇心?


    不過,江躍腦子裏快速回放了一下當初在那棟廢棄建築裏的情形,腦子裏忽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羅處,你退開,我來試試。”


    羅處不知道江躍想幹什麽,忍不住提醒道:“小江,動靜別搞太大,刺激太大,我擔心不好收場。”


    江躍隻是讓他退開。


    羅處隻得退到門邊上,任由江躍發揮。


    反正來都來了,再壞的結果又能怎樣呢?


    江躍倒是沒有對柳雲芊做什麽,而是站在她跟前,忽然捏起嗓子,開口淒慘地喚道:“媽媽……救救我……媽媽,快救救我……”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把羅處登時嚇了一跳!


    怎麽江躍的聲音忽然變成一個小女孩,而且是那種奶聲奶氣的小女孩?他是在模仿柳雲芊的女兒麽?


    就在羅處驚訝之間,床上的柳雲芊陡然跟觸電似的,整個身體猛然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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