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千明頹然一歎,也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提供一個情報就想買回兒子的命,這個條件顯然是不對稱的。


    不過,江躍既然答應饒杜一峰一命,至少現階段來說,這個危機算是解除了。


    以江躍的性格,如果他們老杜家不再得罪江躍,時間長了,這股怨氣仇恨也就淡了,到時候再從長計議。


    以杜千明對江躍的了解,至少覺得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至少已經處於可控程度。


    而且,給江躍提供萬一鳴的行蹤,對老杜家而言,也不存在什麽風險。


    萬一鳴在星城那麽高調,知道他行蹤的人多了去,可能暴露的情況太多了,天知道會是他們老杜家提供的線索。


    杜千明同樣不擔心江躍會泄露出去。


    且不說江躍跟萬副總管這邊硬碰硬誰會贏,就算江躍弄死萬一鳴,杜千明估計江躍應該也不至於聲張。


    就像萬副總管和嶽先生搞江躍一樣,大家都在暗地裏操作,不會擺在台麵上幹。


    一旦擺到台麵上,那就破壞規矩了。


    所以,杜千明拿準了,不管江躍是贏是輸,估計他都會在暗地裏進行。


    想到這裏,杜千明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小江,我還有一個要求,不管結果如何,絕不能暴露我老杜家提供線索的消息。”


    “多慮了。”江躍皺眉。


    杜千明點頭:“好,那就一言為定。一峰,萬一鳴跟楊笑笑的行蹤,你應該是比較清楚的。你表個態吧。”


    杜一峰早沒了先前那副視死如歸的架勢,一聽不用他去當臥底,不用去摸嶽先生的底,就能擺平這件事,保住性命,代價隻是提供萬一鳴和楊笑笑的行蹤,這對杜一峰來說,簡直是毫無壓力,甚至可以說是喜出望外的事。


    至於出賣萬一鳴和楊笑笑?


    杜一峰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


    橫豎都是互相利用,換位一下,對方要出賣他杜一峰,肯定也不會皺半下眉頭。


    “其實,今天下午三點,就有一個活動。前兩天楊笑笑邀請了我,不過我心裏惦記著怎麽對付你,沒心思去參加。”杜一峰主動開口道。


    還有這麽巧的事?


    江躍盯著杜一峰審視了許久,語氣淡漠道:“一峰,你的機會隻有這一次,不要再自作聰明,玩什麽花樣。”


    “沒有玩花樣,確確實實今天下午有個活動。講實話吧,那個萬一鳴確實有點傲氣,恨不得大家都給他當綠葉,所以我不太樂意跟他一起出席活動。”


    這倒是一句大實話。


    杜一峰本來就是世家子弟,眼高於頂的人。


    遇到萬一鳴比他更傲氣,這自然是杜一峰接受不了的。


    習慣了成為焦點的人,給人當綠葉,自然是不樂意的。


    “地點。”


    “東熙路白楊大廈。”杜一峰直接給出了地址。


    江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杜總,你也看到了,我看你麵子,已經退了很多步,給了你兒子機會。如果我發現這裏頭有詐的話,你知道是什麽後果吧?”


    杜千明道:“這畜生要是再敢玩花樣,那是他自己找死,我老杜絕不記恨你。”


    隨即又對杜一峰嗬斥道:“你給老子記住咯,這次是人家江躍給我麵子,饒你一命,以後聰明點,什麽人可以作對,什麽人不能得罪,自己掂量清楚。”


    杜一峰保住了性命,又不用去跟嶽先生和萬副總管正麵衝突,心裏頭自然是大為僥幸。


    任由他老子如何叱罵,自然不敢頂嘴。


    江躍忽然道:“嶽先生讓你對付我,你這邊沒完成,萬一他追究起來,你打算如何應對?”


    杜一峰忙道:“他在我身上下注,隻是其中一個選擇,肯定還有很多更淩厲的手段,肯定不可能把所有期望都押注在我身上的。我成了固然是好,沒成他也無所謂。這些日子,他甚至都沒來過問過一次。”


    “東熙路白楊大廈?”江躍驀地又問了一句。


    “對!”杜一峰非常肯定地點頭。


    江躍隨即一笑,他突然轉移話題,又突然發問一次,其實就是觀察杜一峰的臨時反應。


    見他的反應沒有猶豫,也沒有什麽作偽的跡象,這才放心。


    “告辭。”


    杜千明見江躍要走,忙道:“小江,留步。”


    “怎麽?杜總還有想法?”


    杜千明期期艾艾道:“你那個禁製……有無什麽副作用?”


    到底還是骨肉情深,舐犢之情在所難免。


    “副作用是沒有,不過要是再得罪我,我一個念頭,杜總就得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杜千明訥訥無語,沒有副作用這是好消息。


    可這禁製隻要在一天,便是一個隱患。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沒臉要求人家江躍即刻解除。事情也不可能這麽處理,沒這規矩。


    現如今主動權在江躍手中,能夠這麽解決,已經是給他麵子。


    看著江躍離開的背影,杜千明陷入深深的無奈。


    他老杜家不是沒有自己的力量,隻要他一聲令下,就會湧出幾十個大漢,將酒店出口團團圍住。


    可這樣做有什麽用?


    這位,可不是人多就能對付的啊。


    要是有這麽容易對付,人家嶽先生還用得著這麽麻煩,打杜一峰的主意?


    連萬副總管都感到棘手的人,老杜家這點實力底蘊,根本不夠看。


    最關鍵的是,現在他根本沒有翻臉的資本。


    人家一個念頭,就可以送他兒子歸西,他拿什麽去翻臉?嫌兒子命太長?


    比杜千明更鬱悶的是杜一峰,他此刻隻感覺到憋屈無比,老羞成怒,一腳踹在咖啡桌上。


    哐啷!


    滿桌的茶具杯子乒乒乓乓摔了一地。


    杜一峰雙眼通紅,不斷揮拳砸著沙發,梆梆亂響,仿佛要將心頭所有的鬱悶,全部發泄在沙發上。


    就好似這沙發就是江躍,毆打起來有一種報複的快感。


    杜千明冷聲道:“差不多行了,瞧瞧你現在這鬼樣子,就像敗犬的哀鳴,丟盡我老杜家的臉了。”


    這還是他頭一次對兒子說這麽重的話。


    偏偏杜一峰隻能默默承受。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此刻像極一頭敗犬。


    “爸,我到現在都想不通,他是怎麽發現我下藥的?我自問做的非常隱秘,完全不可能露出破綻。”


    也難怪杜一峰要抓狂,他左思右想,複盤之前所有的環節,始終找不到自己的失誤在哪裏。


    他自問,這次行動完全可以說是毫無破綻,為什麽會敗露?為什麽會被江躍發現?


    杜千明怒道:“現在想不想得通,還有什麽意義?你想不通,隻是因為你一直把自己放在跟他一個層麵來考慮。事實上,人家就是比你高幾個層級。你們根本不是一個段位的存在。你自以為沒有破綻,說不定在他眼中,哪哪都是破綻。你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句話沒說對,人家都可能察覺出蛛絲馬跡來。”


    杜一峰卻接受不了這個說法。


    哪有那麽神乎其神的?


    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一句話的得失?


    那江躍又不是神,他再怎麽優秀,難道不是人類?


    “爸,那你說,江躍鬥得過嶽先生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杜千明頹然道,“不管誰贏誰輸,對咱們老杜家都不是什麽好事。”


    “可我還是不信,不信他江躍一個毛頭小子,能鬥得過嶽先生那種世外高人。嶽先生的背景深不可測,他能動用的力量,根本不是江躍能夠想象的。江躍他自以為傍上主政大人,自以為跟軍方有些來往,可那也僅僅是有些關係而已,他難道能直接調動軍方?能直接調動主政大人的人馬?這還是有區別的。”


    “夠了!”杜千明怒斥。


    “到現在你還計較江躍的輸贏?一峰啊,你太讓我失望,吃了這麽大虧,你還沒有幡然醒悟嗎?”


    “你還在計較個人的輸贏?你自己鬥不過他,就希望他輸給嶽先生,輸給主政大人?”


    “他贏了,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至少你的小命能保住!你跟嶽先生這些人混,說不準哪天就把命丟了。今天這事,你還沒想明白?”


    杜千明內心深處,其實還是希望江躍能贏的。


    最好是江躍背後的主政大人也贏。


    這樣的話,他們老杜家才能從泥潭中徹底拔出來。


    他這些日子始終有一種擔憂,擔心老杜家跟萬副總管和嶽先生這種人來往過密,其實是與虎謀皮。


    今天的事,進一步印證了他這份擔憂。


    見兒子還有些執迷不悟,杜千明語重心長道:“一峰,我是你爸,我這輩子,也算見了許多大風大浪,要說看人的眼光,我肯定比你要準一些的。”


    “今天的事,換作是嶽先生,換作是萬一鳴,你絕對是死路一條,根本不可能有條件可講。別說什麽同窗之情,別說你老子有多大麵子。根本不好使。也就是江躍,才會跟我們談談條件,才會選擇放你一馬。”


    杜一峰很不願意接受這個觀點,不過他仔細琢磨,發現自己老子這話無法反駁。


    換作萬副總管,換作萬一鳴,他杜一峰眼下早就是一具屍體了。


    “嶽先生也好,萬副總管也好,我們老杜家對他們的作用,沒有你我想象中那麽大。我知道你向來心高氣傲,自視甚高,可你捫心自問,你真能入嶽先生法眼嗎?他真的有多器重你嗎?”


    “你冒這麽大的風險,無非就是想在嶽先生心中掛個號,想成為嶽先生的弟子。可你想過沒有,能夠拿條件交換的師徒名義,又能有多珍貴?說不好聽點,這就是一樁肮髒的交易,是一種自上而下的施舍而已。並非他真正發自肺腑賞識你,器重你。以你的心氣,就算一心想往上爬,難道非得這麽卑微嗎?”


    “這還是我那個心高氣傲的兒子,那個眼光極高的杜一峰嗎?”


    杜一峰被問得啞口無言。


    “歸根結底,你是心態失衡了。生態園回來後,你的心態明顯不對,比以前更加急功近利了。我分析了一下,生態園一行,你一定是受到了江躍的刺激,被他的實力刺激到了。你一直把他視為標杆,甚至視為競爭對手,彼此的差距越明顯,你的心態越失衡……”


    杜一峰痛苦抱頭:“爸,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我隻說這一次,能不能醒悟,看你自己。你要是永遠沉迷於你跟江躍之間的攀比,你爸我真的很難看好你,你把自己的格局弄小了。”


    父與子之間說這些,不存在羞辱和打臉。


    可杜一峰臉上卻火辣辣的。


    “爸,我就是看不慣他,總是一副拽拽的樣子,好像什麽事都難不倒他,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要圍著他轉。在學校,男生巴結他,女生也討好他,往他身邊湊,連主政大人的千金,這麽高的地位,也被他弄得五迷三道,我不服啊,這些本應該屬於我的!”


    “揚帆中學那些人不成熟,那也就罷了。可為什麽許純茹這種大學生,還是對他另眼相看,恨不得倒貼?爸,你也年輕過,你知道這是什麽滋味嗎?走到哪,男男女女都圍著他轉,你難道一點都不吃味?”


    這些話,杜一峰從來沒有說出來,憋了這麽長時間,終於在自己父親麵前,毫無保留地宣泄出來。


    杜千明歎一口氣:“我年輕時,倒是沒有這麽優秀的人。一峰啊,你既然敢說出來,相信你已經可以直麵自己的心魔。以後路還很長,我希望你好生醒悟,不要在局限於那個人情緒的爭鬥上,那隻會讓你的路越走越窄。”


    杜一峰點點頭:“我知道了。爸你說江躍真的會對萬一鳴動手嗎?”


    “你覺得呢?”


    “我覺得這家夥無法無天,他說不定真做得出來。”


    “那肯定會動手。”杜千明口氣卻無比堅定,“圖窮匕見了,誰都沒辦法再收手。不過,一峰你要記住,這件事跟我們無關,我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沒聽說。不管發生了什麽,我們都要死咬這一點。”


    可以預想,今天下午之後,一定會有驚人的消息傳出,星城的局勢也許會因此而急劇動搖,掀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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