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期間,我也開始常去花丸拉麵店露臉,因為彩夏大概都待在那裏。反正一直窩在家裏也不是辦法。


    剛開始的時候,彩夏每次看到我都很驚訝。


    「藤島同學沒事也會走出家門啊?」


    她到底以為我是怎麽樣的人啊?


    冬天的花丸拉麵店總是很閒,白天都沒客人來。一方麵是因為現在還在過年期間,一方麵則是因為這家拉麵店有被誤認成冰淇淋店的嫌疑。


    那一天,宏哥、彩夏和我正在品嚐明老板特製的麻糬冰淇淋。因為試吃拉麵而隻感到鹹味的舌頭,接觸到麻糬和香草冰淇淋的甜味之後舒服多了。明老板熬的湯味道比以前好很多,但是每天吃還是頗為痛苦。


    「後來阿俊有跟你聯絡嗎?」


    麵對宏哥的詢問,彩夏咬著湯匙,皺眉搖搖頭。


    「結果也沒回家過年。」


    彩夏知道阿俊沉迷於毒品嗎?從去年底到今年初,這條街上發生了好幾起暴力事件,聽說被逮捕的犯人講話都沒頭沒尾,在拘留所待上半天就藥癮發作痛苦不堪。我每天都收看早晚的新聞節目,在電視畫麵上找尋篠崎俊夫的名字。


    彩夏說:「我想哥哥大概在墓見阪那裏。」


    「那個人是阿俊的女朋友嗎?」


    「不是啦,他是男的,好像是大學生還是研究生吧?」


    哥哥不可能有女朋友啦!彩夏一反常態地認真說道。雖然被斷定沒有女友的阿俊很可憐,但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隻有宏哥提出了不一樣的意見。


    「是嗎?他那軟弱的個性還挺適合當小白臉的,就算現在賴在哪個女人的家裏我也不訝異。如果真是這樣我還比較放心。」


    「那樣是比較令人放心沒錯……可是不可能啦!哥哥不會洗衣服也不會做飯。」


    「不不不,小白臉不用洗衣服也不用做飯。」


    「是這樣嗎?」


    「雖然有時候會被誤解,不過如果會做家事那就是家庭主夫了,不是小白臉。小白臉就是要讓女生覺得『這個人沒有我就活不下去!』,所以家事全都是女生做。」


    這家夥真是差勁透頂。


    「嗚哇,要是我絕對做不來。我一定會覺得過意不去而幫忙做家事,或是做好晚飯等對方回家之類的。」


    「是啊,小白臉的工作就是誘發女生的母性本能,普通人是做不來的。」


    「好厲害喔!」


    一點也不厲害,宏哥在胡扯些什麽啊?這個超級大人渣!雖然我心裏這麽想,但是懶得吐這兩個人的槽,所以就繼續專心吃麻糬冰淇淋。


    「你沒想過要結婚嗎?」


    「沒想過耶!」


    「為什麽?」


    「其實我心裏有真正喜歡的人,所以沒辦法跟其他女生結婚。」


    「可是同居就沒關係?不覺得這樣對不起那些女生嗎?」


    「我也覺得對不起人家,可是改不了,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你去死啦!」


    「不行哦,藤島同學,你又把心裏想的事情說出來了。」


    啊,真的耶,不過算了。


    「你們剛提到墓見阪嗎?」


    背後突然傳來聲音。我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戴著有如俄羅斯士兵的四角型毛皮帽、穿著胖胖的軍用防水短外套的人,我過了好一會才發現那個人是少校。護目鏡式的太陽眼鏡完全罩住眼睛,看起來就像臉的一部份。


    「啊!向井哥,好久不見,新年快樂!你要點什麽呢?」


    「我現在正在值勤。」


    「來份大蒜中華?」


    「嗯……那好吧!」


    為什麽少校就這麽乖乖地點了菜?大蒜中華又是什麽?


    少校似乎拿彩夏沒轍。我所認識的人之中,隻有彩夏叫少校的名字。每次聽到時我都心想:向井哥是誰啊?


    「終於有工作來了!明老板,一份中華涼麵,大蒜加滿!」


    彩夏站起身來衝進廚房。這種冷死人的天氣吃涼麵?少校露出像是一口吞下整隻活蟾蜍的表情,在彩夏剛剛坐過的汽油桶上坐了下來。


    宏哥問少校:「少校,你聽過一個叫墓什麽的人嗎?」


    「我們學校的研究所好像有個叫墓見阪的人。」


    我和宏哥嚇了一跳,互看了一眼。宏哥往前靠了靠,又繼續問道:


    「聽說最近跟阿俊混在一起的人,好像就是叫這個名字。」


    少校把手貼在下巴思考了一會兒。


    「你認識他嗎?那就問問看啊!」


    「不,我隻聽過名字。他很有名喔!聽說他都沒去研究室露臉,可是博士論文卻通過了。不過也許隻是名字一樣的人吧?阿俊怎麽會跟那種人在一起?」


    「墓什麽的可不是菜市場姓氏,拜托啦!阿俊後來都沒跟我們聯絡了。」


    「可是我今天才去過學校一趟,還要我再去一趟嗎?那裏到處都是教授跟學生耶!」


    學校裏當然都是教授跟學生啦。不過少校居然是大學生啊!這倒令我有點驚訝。


    「偶爾露個臉,教授就囉嗦死了。」


    「你早點休學就好啦!」


    「你在說什麽?我可是為了盡可能地留在學校,每學期都隻選滿剛好符合規定標準的學分,接下來就都不去上課,保持不升級也不畢業的狀態,待滿八年就自動退學。」


    「……你不想畢業嗎?」我居然問出口了。


    「從大學正常畢業的人還算尼特族嗎?你這家夥難道不懂neet的第二個e代表什麽意思嗎?」你為了這種事情對我大呼小叫,我也很頭痛。


    「少校是為了方便調查資料才上大學的。」


    「因為曆史書籍跟軍事資料都很貴啊!讓大學圖書館購買最好了。離開學校之前我可以一直請購圖書,直到整間自習室都塞滿我想看的書,然後那間自習室就命名為少校書房。」


    想看就自己買啊!真是麻煩的學生。


    「對了,告訴你喔,這次進來的資料是關於戰艦武藏號的呢!」


    「對了,少校,你不是受愛麗絲之讬才去學校的嗎?」


    少校打開背包翻了過來,裏麵的資料散落在代替桌子的木箱上。


    「你們要看複印的資料嗎?那張上下顛倒了。」


    「我看了也不懂。」


    「我自己也不懂呢。」


    我湊過去看宏哥手上的資料,上麵以彩色打印著一張頂端開著紅花的高挑植物照片,植物的四周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


    「不是聽說現在街上毒品猖獗嗎?這就是第四代拜托愛麗絲調查的東西,聽說不是什麽好東西。阿俊嗑的該不會就是這個吧……」


    我嚇了一跳,想起那遮住聖誕節閃亮燈飾的淺粉紅色小藥丸,上麵刻著天使的翅膀和兩個英文字母。阿俊吃了它,說是可以讓東西「看起來靜止不動」的藥。叫什麽名字呢?到底叫什麽名字?明明話都已經到喉嚨了,我卻還是想不起來。


    「啊,那是……」


    「向井哥,讓你久等了。」


    彩夏端來涼麵,打斷了我的話。我把話吞了回去,因為不想讓彩夏聽見。宏哥露出困惑的表情歪了歪頭,我趕緊對他搖了搖手。


    「那是什麽?」彩夏也湊過來看。我迅速地把資料從宏哥手中搶來,翻到背麵。


    「討厭啦!藤島同學,你在藏什麽東西?」


    「沒事啦!什麽也沒有。」


    就在這時,店裏終於出現了第一個客人。彩夏趕緊圍上圍裙過去招呼,我這才鬆了一口氣。


    「什麽嘛?鳴海,你是怎麽啦?」


    當我正要開口的時候,大音量的「colorado bulldog」鈴聲響徹店裏,少校瘦小的身軀被嚇到彈起將近一米高。宏哥趕緊拿出手機,但還是晚了少校一步。


    【我知道你來了,不要在底下跟大家廢話,趕快給我上來!我可是十萬火急!宏仔也趕快把車子開到前麵來,快! 】


    愛麗絲在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連我都聽得一清二楚,仿佛會刺傷少校耳朵般地帶刺。少校正想回嘴的時候,電話就掛斷了。


    「愛麗絲今天心情也不好啊?」宏哥抬頭望向後麵破舊的大樓。


    「你不知道嗎?愛麗絲每二十九天就會有五天陷入精神不安定的狀態,這是我仔細調查的結果所以準沒錯,隻不過原因還不清楚。」


    原因不就是女生的生理期嗎?不過看到少校得意洋洋地攤開手冊給宏哥看的樣子,我怎麽也說不出口。


    「別說廢話,趕快拿去吧!」


    「二十九天一輪,所以今天正好是第二天。」


    「我去把車開過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宏哥走了,留下沉默的少


    校。我歪了歪頭,愛麗絲有那麽恐怖嗎?反正她好像每天都心情不好啊!我一說出口,就被少校藏在護目鏡底下的那對眼睛狠狠地瞪了。


    終於,少校嚴肅地開了口:


    「你知道小澤治三郎中將嗎?他是大日本帝國海軍最後一任聯合艦隊司令官。」


    「我沒聽過。」


    「那你也不知道二次大戰時發生在菲律賓萊泰伊灣的海戰囉?那可是全世界規模最大的海戰。小澤中將的機動部隊以自身為餌,勇敢地先行前進,成功地把美國海爾希上將的注意力從主力--栗田艦隊上轉移開。」


    「啊?」


    「所以一切就拜托你了,藤島中將。」誰是中將? 「在靖國神社見吧!」


    「我才不要!」


    *


    結果我還是跟著少校一起去了。一踏進愛麗絲的房間,就看見她卷著毛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摩卡熊的耳朵掉了啦!」


    床前放了一隻巨大的茶色熊布偶,再怎麽含蓄地形容都比愛麗絲大,不過也許隻是她太嬌小罷了。正如愛麗絲所說,摩卡熊的右耳綻了線,擴大的針腳縫裏露出了裏頭的棉花。


    「輕點!輕輕地裝到箱子裏!塞滿毛巾!鳴海,不要摸傷口!萬一把傷口弄大了怎麽辦!」


    在愛麗絲又哭又叫的指揮下,我和少校把負傷的布娃娃放進大紙箱裏,箱子的縫隙裏塞滿了卷起的毛巾。包得非常巨大的紙箱,的確不是一個人搬得走的。


    少校問:「隻要搬到第四代那裏就可以了嗎?」


    「叫他今天晚上一定要修好,這關係到我的性命!」


    愛麗絲眼裏含淚地說道。為什麽要交給第四代?這跟性命有啥關係?腦海中大量的疑問像漩渦一樣團團轉,但現場的氣氛不容我開口。


    「還有這是你拜托我找的資料。」


    愛麗絲從少校手中接過透明資料夾,就像看漫畫一樣快速地翻閱,接著抽出一部份的複印本丟到我身上。


    「你在發什麽呆?我不說順便交給第四代,你就不懂該怎麽做了嗎?」


    我和少校就像逃走一樣,從愛麗絲房間搬出裝了布娃娃的紙箱。


    *


    宏哥的車子是深藍色的高級外國車,看起來就不像是十九歲的人該有的車子。


    「因為隻有我一個人有車,雖然不是我自己買的。」


    他說是女朋友送他的禮物,而且還是前前前女友送的。這家夥哪天應該會被女人捅一刀吧?


    「可是開車去是自殺行為吧……」我看了看被夜晚華麗燈光渲染的鐵路另一側。車站南口匯集了三條交通的大動脈,我從沒看過那三條路上不塞車。


    「話說回來,徒步搬這個紙箱去也是自殺行為吧?」


    我低頭望瞭望裝著布娃娃的大箱子。正如宏哥所說,其實可以把箱子綁在摩托後麵送過去;隻是剛才少校說要回學校一趟,就把摩托騎走了,似乎是要去調查墓見阪這個人。


    我們把箱子塞進車子後座,用安全帶固定好之後回到駕駛前座。


    「那個布娃娃有那麽重要嗎?」


    「愛麗絲沒了它晚上就睡不著。」


    「啊?」事情鬧得這麽大,就隻是因為這種事? 「可是為什麽要交給第四代呢?」


    「啊--第四代喔,不要看他那個樣子,他的興趣是做手工藝,之前也幫愛麗絲把布娃娃修好過,技術可是職業級的。我也看過一次第四代縫補的樣子。」


    「那……」


    車子無聲地滑向街道,夜景變成了燈光構成的河川。


    「那個人究竟是什麽來頭?」


    「你聽過平阪幫嗎?」


    我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有時候會出現在學校裏的對話裏。


    「是飆車族嗎?」


    「不是不是,他們不飆車。隻是這一帶愛打架或是愛湊熱鬧的小鬼聚集而成的幫派,自以為是黑道罷了。第四代是他們的頭目。」


    宏哥以沒什麽了不起的口氣說明著。可是連剛搬來的我都知道平阪幫的存在,那應該是相當大的組織才是啊?


    「因為是平阪幫第四代頭目,所以被叫做第四代嗎?」


    「不,他是平阪幫的第一代頭目。平阪幫是他創的,管得動那群小鬼的隻有他一個人。」


    「咦?那為什麽要叫第四代呢?」


    「因為他是關西老家那邊的第四代。他好像是從家裏逃出來的,那邊才是真正的黑道。」


    嗚哇,真的假的?那就乖乖待在老家當第四代就好啦?


    「隻要叫他第四代,他就會生氣。可是愛麗絲因為覺得有趣就故意叫他第四代,結果這個稱呼就在我們之間定下來了。」


    「真過份……」


    我如此喃喃自語,宏哥拍了拍手心的排檔杆笑了。


    「那家夥很過份吧!可是誰也贏不了她,無論是第四代還是我們,你懂吧?」


    我想起那有如日本娃娃的雪白肌膚、大大的眼睛和黑糖蜜般的長發。我明白宏哥的意思,我也贏不了她。


    「不過不可以跟其他人說這件事喔,會被第四代給宰了。平阪幫可是自詡為俠義團體,很硬派的,所以絕不原諒濫用毒品的人。」


    我想起來了。


    「宏哥,你知道那個毒品叫什麽名字嗎?」


    「不知……啊,我忘了,那些資料上應該有寫吧?」


    我翻了翻要給第四代的資料,有點複雜的化學程式和成份的專有名詞搞得我昏頭轉向。重複同一行為、興奮、過度清醒、失眠、血壓上升、顏色辨識敏銳、聽覺敏銳、瞳孔渙散……寫得密密麻麻的藥效,讓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多麽危險的藥物,可是最重要的藥名卻沒寫。


    希望隻是我杞人憂天。


    *


    平阪幫的事務所(?)位於一棟有點肮髒的大樓,稍微爬上位於車站前中心街道左手邊的斜坡,大樓就在斜坡的岔路旁。


    我們在地下停車場停下車,搬出箱子來,搭上發出宛如氣喘老人般痛苦聲音的狹窄電梯,一路來到四樓。一出電梯,就可以看到金屬門的旁邊掛著直條的細長板子,上麵用莊嚴的行書字體寫著「平阪幫」三個字;黑色的圓框裏還畫了鳳蝶形狀的幫徽……不對,這不是幫徽,應該是代徽才是。我真的嚇到了,這該不會真的是黑道吧?可是宏哥連門鈴都沒按就直接打開了門。


    門裏的房間比學校教室小了一圈,且因為並列在牆邊的櫃子、放在房間正中央的沙發和房間深處的桌子而顯得更小。穿著黑色t恤的四、五個男人原本都坐著,這時候卻同時站了起來。


    「二哥,辛苦了!」


    「辛苦了!」


    大家一起向宏哥行禮。我忍不住向後退,箱子也差點掉了下去。這是什麽情況?二哥?


    穿著黑色t恤的男人都很年輕,最多也隻有高中畢業那個年紀。在日照沙龍曬黑的皮膚、染過的頭發還有耳洞,看起來就像晚上聚集在市中心街道的普通年輕人。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的t恤胸前都印著鳳蝶的代徽。


    宏哥回答道:「別這麽叫啦!我說過很多次了,別叫我二哥。」


    「可是壯大哥跟二哥就像兄弟一樣,讓我幫您提行李。」


    一邊說話一邊把箱子放到地上的是第四代的保鏢--石頭男。


    「嗯,算了,我跟很多女生交往過,就某方麵來說,跟第四代也算兄弟。」那算是哪門子的兄弟?


    「宏仔你這家夥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第四代打開右邊的門走了出來,那天他穿著紫色的背心,可以看到左肩上有代徽的刺青。


    「不是調查報告嗎?這個大箱子是什麽?裏麵該不會塞滿了報告吧?」第四代坐在桌子後麵的椅子上,懶洋洋地說。宏哥搖搖頭,撕掉箱子上的膠帶。


    「不是不是,這是愛麗絲拜托的。布娃娃的耳朵掉了,希望有人能修好。」


    一聽到宏哥說的話,第四代整個人就如同「彈跳」這兩個字般彈跳了起來。他翻越過桌子,一下子蹦到我眼前,壓住快打開的箱子,用兇狠的表情瞪著宏哥。


    「你知道的吧?不能在這裏提起這件事!」


    「壯大哥,箱子裏是什麽?」其中一個人靠了過來。


    「什麽也沒有!把箱子搬到我車上,不準偷看裏麵,看了我就把你們揍到什麽都不記得!」


    第四代就像台風一樣氣勢洶洶,把車鑰匙丟到男人身上。 「遵命!我這就去磨練男子氣概!」男人接住鑰匙行了個禮。搬個紙箱要怎樣磨練男子氣概?


    「這是大姐拜托的行李,要小心搬運。」


    大姐是指愛


    麗絲嗎?怪電影也看太多了吧?箱子由兩個穿黑色t恤的男人搬了出去。我們該不會做了非常無意義的勞動吧?我抬頭看看宏哥,他正賊賊地笑著。喔~原來是為了惹第四代生氣才刻意搬到這裏來的啊……明明叫我別說出去,自己卻滿心想整第四代。


    「今天晚上要修好。」


    「我知道啦!修好了我就送過去。」


    好歹也是個黑道老大,居然為了個繭居族的睡衣少女熬夜做手工藝?真是個謎,那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景呢?我看了看房間裏的人,心想大家要是知道了應該會很驚訝吧?


    「你也知道嗎?宏仔跟你說了吧?」


    第四代揪起我胸前的衣服。


    「知道什麽?」


    「就是知道那件事啊!那件事!」這時我身體裏的惡作劇開關打開了。


    「咦?你說那件事是指哪件事?」「你知道吧?就是我……的那件事啊!」「一直說那件事那件事,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不要裝傻!蠢蛋,我怎麽可能自己說出來!」「咦?可是我也不確定,那就說說看我覺得有可能的答案囉?」「鳴海,我知道你玩得很高興。可是再不住嘴的話,第四代很可憐喔!」「不準說我很可憐!」「這是調查報告。」


    宏哥交出透明資料夾,酷酷的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過。第四代把我往地板上一丟,一把搶過資料夾。 「喔!把醫院的資料夾拿過來。」第四代命令道。一個穿黑色t恤的男人走進裏麵的房間,過了一會兒拿出一隻水藍色的資料夾。


    回到桌子的另一邊,第四代用認真的表情看著兩個資料夾。宏哥湊過去看,問第四代:


    「這是什麽?」


    「這是最近一個月因為毒品而住院的家夥的症狀,我們順便調查的。」


    「真有耐性……對喔,跟愛麗絲的資料比對就知道了。」


    「對……嗯,這家夥是……」第四代的手指頭沿著資料上的藥效移動,然後指了指水藍色的資料夾裏的資料。 「……猜對了。如果是mdma藥效又太久了,興奮劑也不能直接服用,患者又年輕。」


    「是fix嗎?」


    保鏢石頭男從旁邊窺視文件問道。


    「不問不知道,人在n醫院,走吧!」


    第四代的一句話讓所有穿黑色t恤的男人都站了起來,披上外套。我覺得房間裏的空氣突然像按了開關一樣整個切換了。


    ……fix?


    我腦中終於浮現當時的記憶,天使的翅膀底下刻著af,兩個字母。阿俊說過,天使對人是不會有差別待遇的。


    「……angel?fix?」


    因為我的喃喃自語,第四代惡狠狠地轉了過來,我嚇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你為什麽知道angel?fix?」


    「咦……那、那是因為……」


    第四代揪住我的領子,宏哥鐵青著臉替我回答:


    「那天我也跟阿俊在一起……那家夥……」


    「喂,阿俊拿的是藥丸啊?圓圓的,你確定?」


    第四代緊緊揪住我的領子,拉到幾乎不能再往上拉,被抓住的我拚命地點頭。宏哥抓住第四代的手,想把他從我身上拉開。


    「住手啦!你想殺了他嗎?藥丸是怎麽一回事?」


    第四代把我往沙發上一丟,我把手撐在地板上猛咳嗽。第四代的聲音從我頭上傳來。


    「之前愛麗絲什麽都沒跟你說嗎?angel?fix的賣法很特別,並沒有固定的管道。買到的人把它弄碎或是磨成粉,再轉賣給認識的人,就好像根本不想賺錢一樣,所以完全找不到藥頭。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藥頭是有圓形藥丸的人。」


    第四代停了下來,看了我一眼。


    「阿俊究竟是直接買到的人,還是賣的人呢?」


    披上小弟拿來的白色短大衣,第四代用手機快速地發出命令。一部份的人去醫院,一部份的人去找阿俊,第四代和一個小弟留在事務所,其他成員慌慌張張地走出事務所。


    「回去吧!鳴海。」


    宏哥拉住我運動服的袖子,呆立的我這時才回過神來。


    「你們不去找……阿俊嗎?」


    「我又不知道他在哪裏。」


    「可是……」


    如果我早點發現……


    「你在磨蹭什麽?趕快回去,別在這裏礙事。」


    第四代的口氣很差,宏哥隻好扯著我的手臂往出口走,可是我的腳沒動。應該有什麽事是我可以幫忙的吧?雖然我不清楚阿俊的事,可是他消失之前最後跟他說過話的人是我。應該有事情是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沒有事情需要你幫忙,你趕快給我消失,已經有人因為這毒品而死了。」


    第四代斬釘截鐵地回答。


    「可是……」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那時候我好好抓住阿俊就沒事了。如果我早點想起毒品的名字,跟某人商量……


    「鳴海……」


    宏哥從我背後想說些什麽的時候,被第四代舉起手阻止了。我覺得自己好像要被他咬死一樣,隻好閉上嘴,低下頭來。小弟的腳步聲一從門口消失,我悄悄地抬起頭來。


    第四代原本隔著沙發站在另一邊,下一瞬間狼的雙眼就突然出現在我麵前。腹部遭受沉重一擊的我不禁彎下腰來,流出口水。第四代用揍我的手撐住我,粗暴地把我摔到沙發上。


    「如果這是刀子,你已經死了。別太囂張,小鬼。普通人參與調查,要是受了傷,隻會給我們找麻煩,所以你給我趕快消失!」


    第四代走出房門之後,我靠著宏哥的肩膀勉強站起身。


    *


    回到拉麵店的時候已經日落西山了,仿佛可以用手觸摸到的冰冷空氣堆積在大廈之間。隻有被燈光照耀的「花丸拉麵店」門簾附近有些許的溫暖,我一時看著那片光芒看傻了眼。


    繞到麵店的廚房後門,舊輪胎上是阿哲學長穿著短袖襯衫的背影。捧著碗公的學長轉過身來,黑暗中一時隻有啜麵條的聲音。


    「宏仔呢?」


    「他去停車了。」


    我朝舊輪胎坐了下來,接下來就沒說話了。學長連湯都不剩地吃完鹽味拉麵,從背後拿出皺巴巴的柏青哥情報雜誌來看。


    不問我阿俊的事嗎?還是已經知道了卻毫不在意呢?難道隻有我像個白癡一樣自以為跟這件事有關?


    「怎樣啦?」


    不知是不是發現了我的視線,阿哲學長從雜誌裏抬起頭來。


    「你知道阿俊的事了嗎?」


    「剛剛第四代打電話來,阿俊真是個笨蛋。」


    「你們以前是……夥伴吧?」


    「現在也是啊,隻要他肯來。」阿哲學長說完笑了。


    那麽,你不擔心他嗎?


    笑容從學長臉上消失,似乎是察覺了我想說的話。


    「那家夥並沒有來求救吧?我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裏,隻好撒手不管。」


    可是,我是這麽覺得的--也許他陷入無法求助的嚴重狀態中,要是有人聽得懂他不成聲的聲音就好了。但是至少我做不到,我什麽也做不到。


    「我的眼睛是為了注意三個並排的7而存在的,而找尋藥物中毒的小鬼是第四代的工作。」


    阿哲學長說完又回去看柏青哥雜誌了。


    這個人真的原本是拳擊手嗎……?


    我突然站起來,靠近阿哲學長。幾乎就在學長從雜誌中抬起頭的同時,我朝學長的肚子揮出一拳,發出了遲鈍的聲音。我的拳頭被阿哲學長大大的左手掌給擋了下來。


    「你在幹嘛?」


    阿哲學長聽起來一點也沒生氣。我搖搖頭,蹲在地上。


    「……阿哲學長,請教我打拳擊。」


    「怎麽突然想學拳擊?」


    「沒來由地就想學。」


    我知道自己既軟弱又是個小鬼,可是打從心裏認清事實的時候還是很難過。沒辦法,現實生活中的我什麽用場也派不上。


    對了,還是應該跟彩夏說阿俊的事。可是,我該如何啟齒才好?我一邊想,一邊從廚房到店門外找尋彩夏,可是到處都沒有她的身影。


    「明老板,彩夏呢?」


    我從廚房後門探頭問。明老板眼睛沒離開大火上的中華鍋,回答道:


    「她剛剛先走囉,好像身體很不舒服的樣子,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先走了?


    我看了看阿哲學長的臉。


    「我來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在了。」


    難道是知道了阿俊吸毒的事嗎?不可能。那麽究竟是怎麽回事呢?還是一個人吃了剩下的麻糬冰淇淋,結果吃壞了肚子嗎?


    我背靠著汽油桶蹲在地上,現


    在的心情就好比走錯路繞回來又走進另一條死巷,而且相同的情況還一再重複。


    我低下頭,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


    【我從第四代那裏聽說了,姑且先不追究你忘記如此重要的情報這件事。彩夏呢?我打她手機也不通。 】


    是我想太多嗎?愛麗絲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冷酷。


    「……好像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就先走了。」


    【先走了?這可糟了,她是聯係阿俊唯一的線索。明天開始就是第三學期了吧?如果在學校裏看到她,馬上叫她打電話給我。雖然我不覺得那對兄妹有在聯絡……】


    那時候,我想起那天晚上阿俊打電話給彩夏的事。他說過是藉了墓見阪的手機打的。


    【你怎麽不早說!我真是受夠你的駑鈍了,真不知道該用什麽來譬喻。跟你腦袋運轉的速度比起來,鍾乳石成長的速度還算快的了。 】


    我被說得很慘,整個人縮了起來。


    【那通電話是什麽時候打來的?盡量想出正確的時間。 】


    「應該是……七點之前,為什麽要問我時間?」


    【隻要調查通話記錄就知道對方是誰了。阿俊的電話一直打不通,隻要查到墓見阪的聯絡方式就有進一步的發現了。 】


    調查通話記錄?怎麽查?


    「可是彩夏說沒有顯示來電號碼啊?」


    【那又怎樣,那隻是沒顯示在彩夏手機上而已,電信局裏還是會留下通話記錄啊! 】


    那種東西要怎麽調查呢?那不是犯罪嗎?


    【你該不會是小看了尼特族偵探吧? 】


    愛麗絲掛掉了電話。


    我盯著自己變冰冷的手機好一會兒,這麽說來,那家夥好像說過自己是網絡駭客之類的。調查我的文件大概隻要一手拿dr.pepper一邊用鼻子哼歌就可以做到了吧?可是調查電信局的紀錄應該是不可能的吧?


    我再擔心也沒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彩夏阿俊的事,至少告訴她這件事是我的責任。可是我該怎麽說才好?你哥哥現在藥物中毒,所以別靠近他--這話我說得出口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自信能對她說清楚整件事。


    *


    開學典禮當天,彩夏沒來上學。我擔心她是不是感冒得很嚴重,可是打手機給她也沒接。沒辦法,我隻好一個人照顧花圃和盆栽,而溫室就放著不管了。


    第二天彩夏也沒來學校;去拉麵店瞧瞧,她也不在。


    「她看起來不像是會無故缺席的人。」明老板蹙著眉頭,因為端菜和洗碗而忙翻天,我也隻好幫忙洗洗碗。


    終於看到彩夏是新學期開始的第五天,是星期五。放學後馬上到屋頂報到,就看到令人懷念的背影。彩夏左手別著黑色臂章,正在給盆栽澆水。我看到轉過頭來的彩夏嚇了一跳--明明跟以前一樣沒有改變,一瞬間看起來卻好像別人。


    「對不起,我無故缺席了。」


    「你感冒了嗎?」


    「嗯,對啊,大概是感冒。」


    無力的笑容,連我都知道是裝出來的。


    「我不在的時候,你也有好好進行社團活動呢。」


    「因為我是社員啊!」


    「藤島同學,謝謝你。」彩夏露出令人感到無奈的透明笑容。 「可是如果你肯別上臂章,我會更高興的。」


    「不要啦,那很丟臉。喂!住手!」


    彩夏拆下自己的臂章向我攻擊,硬是把它套在我的左手上。


    「今天一整天都不準拿下來,這是社長命令。」


    那天的彩夏看起來真的很高興。她教了我很多很多事情,從剪枝的方法、挑選種子、肥料的種類到花語,多到我幾乎記不住。看到彩夏那個樣子,我好幾次都忍不住想問:「你遇到什麽事了嗎?」本來想告訴彩夏阿俊的事,結果因為不知道如何啟齒隻好作罷。


    終於到了日落時分,對麵校舍的時鍾指著四點四十五分。我們並排坐在欄杆上,眺望彩霞。


    「你有兄弟姐妹嗎?」


    彩夏喃喃自語般地問道。


    「一個姐姐。」


    「是嗎?你們感情好嗎?」


    「不太好。最近我老是晚回家,所以一直挨罵。可是姐姐一定會做飯給我吃,所以我想還可以吧?」


    「你家是姐姐在做飯啊?你爸媽呢?」


    「我爸一年裏隻有五天在家,而我媽已經死了。」


    「啊--對不起。」


    「為什麽我一回答媽媽死了,大家就跟我道歉呢?」我說道,「為什麽呢?我又沒生氣。還是這種時候生氣才是正常的呢?」


    「嗯……嗯?」彩夏的視線四處遊移。 「我想你不需要勉強自己生氣。」


    「是嗎?我不懂怎樣叫正常。」


    「你不需要覺得自己有缺陷喔!」


    「還不是因為你先把我說成一副有缺陷的樣子。」


    彩夏發出幹幹的笑聲。


    「那是我騙你的。因為我也很不會講話,其實隻是很想跟你說說話而已。」


    我的臉頰感受到彩夏的視線,而我卻無法把頭轉過去。


    「我初中的時候沒去上學,都在家裏念書。上了高中之後,總覺得應該……總覺得應該重新來過。一直到五月左右,每天午休時間跟放學之後,我都是在屋頂上度過的。後來哄著自己跟大家聊天,盡量不要來屋頂;可是心裏一直覺得很孤單,隻有玩土的時候最安心。」


    彩夏抬頭看夕陽。


    「某一天,我因為難過到不行又來到屋頂,卻看到你也在。」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呢?早在我注意到彩夏之前,彩夏就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那時候想找你講話卻找不到機會,所以後來我就把幾盆盆栽搬來屋頂,假裝因為社團活動而留在屋頂。」


    我已經無法呼吸了。


    」我大概比你還笨拙。雖然你可能不覺得,但我真的很感謝你喔。所以,到了春天--「


    彩夏停了下來,凝視長滿雜草的水泥地。


    到了春天?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今天的彩夏真的很奇怪,凈說些讓人覺得不舒服的話……果然是發生了什麽事吧?我非得問清楚不可。


    可是當我正要開口的時候,傳來屋頂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門口出現了淡綠色的套裝和一頭令人印象深刻的長發,是園藝社的指導老師--小百合老師(因為大家都隻叫老師的名字,所以其實我不知道老師姓什麽)。


    「啊,你們兩個人都在。」


    小百合老師穿著高跟鞋,顫顫巍巍地走下裸露的水泥地,邊揮手邊朝我們的方向跑了過來。


    「篠崎同學,你之前一直請假是因為感冒嗎?」


    「感冒已經好了。」


    彩夏露出緊張的笑容說道。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對了,放在屋頂的盆栽要請你們最近整理整理。」


    彩夏皺著眉頭問:「有什麽活動嗎?」


    「畢業紀念冊的全體大合照。聽說要大家在屋頂集合,用直升機由上往下拍。」


    小百合老師環視屋頂一周。


    「可是這裏雜草叢生,不可能隻叫你們兩個人除草。」


    的確如老師所說,雜草僅靠水泥地縫隙中的些許土壤就占據了整個屋頂。


    老師從懷裏掏出卷尺,開始測量屋頂的大小。我們學校的畢業生有兩百人左右(以都心的公立學校而言,我們算是少見的學生多),塞得下所有人嗎?


    「對了,已經到了畢業的季節了,時間過得真快。」


    小百合老師走了之後,彩夏似乎很寂寞地說道:


    「可是有藤島同學在就沒問題了,明年也要拉很多新生進來喔。」


    彩夏望著我手臂上的黑色臂章,我默默地點點頭。


    一直到後來,我還是經常想起那時候彩夏說的話--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是說跟我在一起就沒問題嗎?


    還是--就算隻有我也沒關係呢?


    「所以,藤島同學……」


    彩夏欲言又止,一直盯著我的臉看。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彩夏遲疑要對我說什麽。這明明是很特別的情況,為什麽我卻沒發現呢?為什麽我沒有發現呢?


    可是彩夏朝迷惘的我露出笑容,搖了搖頭。


    「對不起,沒事。」


    *


    那天的社團時間就這樣結束了。社團活動結束後,我們一起去拉麵店。彩夏因為無故缺席被明老板罵得很慘,結果過度奮力工作又打破了一堆碗。


    當我試吃異常苦澀的抹茶冰淇淋時,阿哲學長、宏哥和少校很難得地早早就出現了。


    宏哥說:「我們剛去探病。」


    「去探病?」


    「第


    四代幫裏的小朋友被捅了一刀。他找到了藥頭,可是對方帶了刀,又正在癮頭上。」


    「這……」


    「總之沒事就好,那家夥是我學弟。」


    阿哲學長坐上逃生梯,歎了一口氣。


    「現在平阪幫正殺氣騰騰地掃蕩街頭,所以如果阿俊也是藥頭--」


    學長偷瞄了廚房裏的彩夏一眼,放低聲音說:


    「大概馬上就會被找到。」


    少校告訴我們:「墓見阪真的是我們學校研究生的樣子。」「那一頭由愛麗絲負責追蹤,應該最近就能逮到他。」


    我也偷瞄了廚房裏的彩夏一眼,心想馬上就會找到阿俊了,所以不需要勉強自己告訴她阿俊的事。我如此安慰自己,一方麵也是因為不想讓彩夏擔心。


    我希望阿俊隻是剛好從某人手中拿到毒品,然後上癮了而已。


    「很好,等阿俊來之前,就先好好教教鳴海。」


    「就從擲骰子開始!」


    咦?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可是我在阿哲學長、宏哥和少校的包圍之下沒辦法反抗。結果生平第一次被迫玩賭錢的擲骰子遊戲,我大贏學長二十七萬元。輸得一幹二凈的學長玩到一半就開始說:「雖然沒有錢,我還是賭一萬!」,或是「反正也付不起,所以加兩萬!」真是個亂來的家夥。


    *


    回家的路上,我陪彩夏一路走到巴士站,結果還是說不出口。剛走過橋的時候,巴士正好從我們旁邊呼嘯而過。彩夏慌慌張張地去追巴士,途中轉過頭來向我大大地揮手。


    我到現在都還能清晰地想起當時彩夏的樣子。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彩夏健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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