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園藝委員會還是沒能重新成立。


    而園藝社也遭到廢除。這就是我們所獲得的結局。


    學生會全體會議結束整整一周後的星期五,我好不容易才在午休時間到監委辦公室露個臉。香阪學姐一如往常地坐在陰暗房間的文字處理機前獨自吃著便當,一看到我進來便大喊「藤島同學!」,看起來很高興地站了起來。


    「我們兩個好像都很忙,好一陣子沒見麵了,對吧?」


    「是、是啊……本來應該要好好答謝學姐的。」


    「我沒做什麽呀。全都是藤島同學……還有小薰的功勞。」


    學姐拉了張椅子熱情地請我坐下,原本沒打算待太久的我也隻好坐了下來。隔著一個書櫃,總務執行部的喧囂傳了過來。


    「對麵看起來好像還是很忙的樣子。」


    「嗯,舉辦全體會議真的辛苦,後續的集成工作也是。對我而言,隻有五個社團被廢除,所以一下子就處理完了。藤島同學好像也很辛苦喔。」


    學生會全體會議距離現在也才不過隔了一周,我還是有點難以置信,感覺上好像已經過了一個月。


    「沒有啦,我還好。因為真正在指導的是彩夏,其實我對園藝根本一竅不通。」


    也正因為這樣,從在溫室後門見麵後就很少和彩夏說話了。不過看她在教室和我稍微聊天時態度還蠻正常的,所以應該也不是刻意躲我。她說需要心理準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篠崎同學現在已經是議長了。」


    「請問為什麽會取那種奇怪的名稱呢?」


    我提出了一直縈繞在腦海中的疑問。


    園藝社消失了。那是因為學生規章修正案中,社團最低人數限製被調高為四人的關係。而園藝委員會雖不能重新成立,卻出現了名為「中央園藝會議」的神秘部門。今天就是該部門正式活動的第一天。中央園藝會議是由所有班級各推派一名議員組成,工作內容就是管理花圃以及溫室裏的植物。講白一點,其實就是園藝委員會換一個名稱而已。但為什麽叫做會議啊?又為什麽叫做中央呢?


    變更名稱這一點我倒是能理解。畢竟它過去曾和死亡事件這種大事有所關聯,也因而遭到廢止的委員會,大概也很難以原本的名稱恢複運作吧?


    但為什麽偏偏要取個叫「中央園藝會議」的名稱呢?


    「啊--你說那個喔?那是議長自己的要求。」


    「……彩夏的要求?」


    「嗯。大家都說這個名字很奇怪,但也沒有其他意見,結果就通過了。如果你想知道原因,就直接去問篠崎同學吧?」


    因為她想當議長--之類的理由嗎?畢竟她是彩夏嘛……


    「藤島同學,你好像不是議員吧?」


    「那當然,因為我們班的代表就是彩夏。」


    要負責教導一群門外漢議員如何照顧花草,除了她以外沒有人做得到。


    「這樣沒關係嗎?你不就是為了和篠崎同學一起從事社團活動,所以才這麽努力的嗎?」


    「並不是這樣的。」


    結果我到底是想要保護什麽呢?光是要說明這一點就得搬出死去人們的話語,所以我揮揮手裝蒜。


    「隻要學校有花朵盛開,這樣就夠了。」


    「是嗎?」香阪學姐搖頭表示納悶。


    「藤島同學--」當我再次向學姐道謝、正要走出監委辦公室時,她??突然叫住我。


    「什麽事?」


    「你已經選好社團了嗎?」


    「啊--不,還沒有。」


    該怎麽辦呢?園藝社和電腦社都已經廢除了,必須找個地方加入才行。


    「是嗎?跟你說喔……」


    香阪學姐走到走廊上對我說:


    「有個職缺叫做會計監委,隻要由監察委員指定,就算沒有經過票選通過也可以擔任監委。然後現在正強力招募中!」


    「啥啊?」


    「就是說,隻要擔任學生會的幹部,就算你不參加任何社團,老師也不會為難你。像我也是沒參加……『中央園藝會議』大概也是這種感覺吧?」


    「所以……就是說……」問我要不要加入監察委員會就是了?


    「沒錯!藤島同學一定很適合!」


    「那個……可是我已經被老師們盯上了,而且又不夠認真,加上還有偵探助手的打工,有時候可能忙到得蹺課……根本不可能當學生會的幹部吧?」


    「可以的!因為你是偵探,頭腦又靈活,讓我們一起從蠻橫小薰的魔掌中保護這些社團吧!」


    「你說誰蠻橫呢?」


    我轉身跳了起來。站在窗戶旁的人就是薰子學姐。她用和以前一樣凶狠的眼神直瞪著我,接著推開我對著香阪學姐說:


    「真被你打敗了。明明要求我做了那些事,居然到現在還不相信我。」


    「因、因為監委和總務的關係理論上應該算是敵對,需要互相監視對方啊。所以我才會覺得,為了接下來的戰鬥,必須增加人手……」


    「就算是這樣,也不需要讓這種東西隨意進出。」學生會長直指著我說。竟然被稱為這種東西,看來她是真的很討厭我。


    不過我也算是個成熟的大人了,所以還是得向她道謝。


    「感謝你為了我這種東西,在全體會議的時候大力幫忙。」


    「我並不是為了你而這麽做的。」薰子學姐一點也不留情。 「雖然結果全都變成如你所說的樣子,有點令人不悅。」


    沒錯。學生會全體會議上薰子學姐的「關鍵一詞」,我真想將它錄影起來拿給愛麗絲看。一下子就讓那些拚命想要刪減預算額的反對派閉上嘴巴,並且讓全場的氣氛大逆轉,也讓新的修正案也過關了。


    就如同香阪學姐所說,多虧有這個人的幫忙。


    但這也是薰子學姐自己的抉擇,所以或許真的不該由我向她道謝。


    窗戶下方傳來幾個人的談話聲。薰子學姐往中庭望去,我也跟著她的視線,看到了在對麵校舍正下方、陽光普照的花圃裏,卷起袖子的彩夏手上正拿著小鏟子。而在她身旁的則是穿著襯衫和緊身裙、老是以這種粗心大意的裝扮幫忙整理庭院,現在卻已成為中央園藝會議顧問的小百合老師。


    已經過世的人和還活著的人犧牲許多東西保護的對象。


    我想那並非某人或某個地點,而是這種溫暖的感覺吧。


    因此,我偷偷瞄了旁邊一眼。此時看著小百合老師背影的薰子學姐,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溫柔;而什麽都不知道的香阪學姐則是一臉好奇。


    *


    到達「花丸拉麵店」時明明還很早,店裏卻早就熱鬧不已。


    「明老板、明老板。麻煩來一瓶久保田的萬壽!我要和少校喝一升。」(注:久保田的萬壽為日本著名的清酒。)


    「不不不,宏哥。這種時候應該來瓶香檳王才對,而且是粉紅的。」


    「店裏的香檳全都是做冰淇淋用的,沒給你們喝的份!」


    「喂,也給我喝一些吧?結果我反而輸給鳴海,照理說更有理由喝的。」


    「阿哲,既然你輸給園藝社的,那就代表你的地位在我下麵的下麵了。」


    「你說什麽!?給我出來!」


    「我押第四代一萬。」


    「那我也要押、我也要押。押第四代兩萬。」


    「幹嘛都不押我啦!」


    「因為阿哲比鳴海小弟還弱啊。」


    「宏仔你也給我過來!我要讓你永遠無法再開口--」


    「你們在幹什麽……?」


    從兩棟大樓間的入口探出頭來的我,已經懶得說些什麽了。


    宏哥、少校、第四代加上阿哲學長。四人圍著當作桌子使用的木台,上麵早已林立著大量的空酒瓶。


    「喔喔,你來了呀,藤島中將?那麽馬上就來為藤島中將幹杯!」


    「幹杯!」隻有宏哥跟著少校起哄舉起酒杯。而阿哲學長則是以將要撲過來般的凶狠眼神瞪著我,害得我很想趕快向右轉離開這裏。


    「你在做啥,園藝社的!想去哪裏啊?」


    由於被第四代叫住,所以也離不開。


    「……這個嘛……有什麽事嗎?大白天的就開始喝?」


    「原本平阪幫那群幫眾還不願意付清賭金的,是我和宏哥將債權打個八折賣給了第四代。光是想到省去討債的麻煩就覺得很劃算。」


    「我當然馬上就把錢收回來了。」第四代露出肉食動物的笑容。好恐怖……


    記得在我和阿哲學長的決鬥賭盤中,宏哥和少校都賺翻了。隻是我不敢問他們到底賺了多少錢……感覺上他們想要今天一整


    天就將那些錢給喝光。


    「喂,鳴海!再跟我打一次!」阿哲學長發出呻吟。


    「我死都不會再打第二次了!」


    「你說什麽!?難不成你想打贏了就落跑?」


    這有什麽不對! ?你雖然輸了可是幾乎沒有受傷,而我身上還有一大堆傷口和瘀青耶!


    「阿哲,你還是放棄吧。你一輩子都隻是隻喪家之犬。」由於第四代還煽風點火,阿哲學長差點就要衝了過來。若不是桌子上有酒瓶,可能真的會那樣。


    「鳴海小弟的傷不是也還沒好嗎?我看還是下次吧!」


    什麽下次不下次的! ?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那就以不會受傷的方式決鬥不就好了?我看就在這兒以藤島中將也會玩的擲骰子來分個高下好了。」


    「我不太會擲骰子。」


    「喂喂喂,你該不會連碰運氣決鬥這種事都沒有贏我兄弟的自信吧?」


    拜托第四代不要再煽動阿哲學長了。


    「鳴海,坐下!老板,跟你借個碗用用!」


    學長明明沒有喝酒,拿出三枚骰子時的眼神卻像個凶神惡煞。拜托,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沒關係,園藝社的,你就玩吧。愛麗絲不是已經發薪水給你了嗎?」


    「別這樣嘛,鳴海小弟。你就先坐下嘛。」


    「別擔心,我和宏哥也會加入戰局的。」


    「什麽叫做別擔心呀!?明明就增加了更多風險而已!」


    我從左右兩側被架住,並被迫坐到緊急逃生梯的座位上。


    「來決定莊家吧?」話一說完,阿哲學長馬上將骰子投進碗裏。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都會贏,過了一小時之後,錢包鼓起來的程度真是令人難以想像。而且我連愛麗絲發的薪水都幾乎沒碰到耶?


    第四代因為輸得太慘烈,中途就已經離開了。而少校和宏哥則受到戰敗的嚴重打擊,迅速地將酒給喝光,目前正趴倒在桌上睡覺。現在明明才下午五點而已。


    目前沒事的隻剩下臉色鐵青卻一直擲出四五六和豹子的我,以及就連小小一滴酒都沒有喝的阿哲學長。


    「為什麽鳴海擲骰子都不會輸呢……?」


    「不……不知道耶?」


    感覺上會在某個時間點來個大翻盤而破產。好恐怖,我不想再玩下去了。


    「算了,我知道了,我是喪家之犬,而你是很強的。」


    學長「呼」的一聲對著天空歎氣,仰躺在緊急逃生梯下方的水泥地上。感覺學長好像是真心在說這些話,害我連他的臉都不敢看。


    因為我是用那種乘人之危的方式獲得勝利的。


    「別太在意了。你呀,最好再多學一點不擇手段的心。擲骰子也是,都已經贏錢了,這樣不是很好嗎?你就單純地高興吧。真的很介意就簡單地請請這些家夥就好。如果真是那種在乎同伴之間賭博輸贏的人,我們也不可能來當尼特族了。」


    學長仰望著天空說明。或許真是這樣沒錯。


    即使發生了那些事,學長還是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和我玩耍。就如明老板所言,在這條後巷裏潮濕的溫暖和隨性,也是我的世界的強度。


    但我還是無法那麽隨性地處理。所以我和阿哲學長望著同一片天空說:


    「小百合老師,她現在正擔任新成立的園藝委員會顧問老師。」


    「……嗯。」


    學長曖昧地回答。


    「學生會長她--其實就是羽矢野友彥的妹妹,她很努力幫忙爭取。溫室和花圃都保存得很漂亮,現在由彩夏教大家有關園藝的知識。所以說……」


    所以說--什麽呢?我到底該和阿哲學長說什麽呢?


    其實很簡單。記憶中的彩夏告訴我:藤島同學也做得到。生氣的時候就像一般人一樣怒吼,高興的時候就像一般人一樣大笑,有想要的東西說出來就好了。


    可是彩夏,這些事一點都不簡單耶。


    正當我無法找到任何話語而逐漸喪失意識的時候,阿哲學長輕輕捶了我的側腹部一下。我知道啦,笨蛋。他的拳頭好像是這麽樣說的。


    所以我也就繼續躺在水泥地上,讓話語的尾巴飄浮在空中。梅雨季中難得的好天氣,蔚藍的天空感覺異常刺眼。


    「哇、哇、哇,這是怎樣!?」


    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害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來。隻看到在兩棟樓間有個身穿我們學校水手製服的人影。偏咖啡色的短發、隻用夾子夾住一邊頭發、看似堅毅的眉宇之下和藹可親的眼眸……雖然很熟悉,但卻又令人感到懷念的臉孔。


    「明老板、明老板,四個人都醉倒了耶!太誇張了,店都還沒開張耶!」


    彩夏正對著廚房後門說話,門就打開了。明老板看了我們四具屍體一眼。


    「彩夏,在你還沒洗手前,先將那些家夥丟進可燃物中。還有麻煩你洗一下酒瓶。」


    「其他人就另當別論,但如果將向井哥丟入可燃物,應該會引起連環爆炸吧?」


    向井其實就是少校的本名,會這樣叫他的也隻有彩夏而已。


    ……咦?


    感覺有點怪怪的?彩夏發現我慢慢地爬了起來,於是一邊搖搖晃晃地拿著酒瓶,一邊跟我說話,也使得這種怪異的感覺都被衝淡了。


    「真是的--好累人喔!園藝會議的議員全部加起來有二十四人耶!很難一天就教會大家,況且溫室裏麵也還有很多地方是我也不懂的……」


    「啊……喂,對了。」


    我忽然想起香阪學姐所說的話,於是撐起上半身詢問彩夏:


    「為什麽要叫中央園藝會議呢?」


    「嗯?哦,那是因為……」


    彩夏回答時吞吞吐吐的,臉上也露出害羞的笑容。她猶豫了一下後再度開口:


    「英文就是『central gardening meeting』吧?就是cgm。你看,我打算把藤島做的臂章拿來再次使用。我想數量應該會不夠,就麻煩你再多做幾個吧?」


    啊啊,原來如此。是那枚臂章呀。由於彩夏的口氣實在太過理所當然,我也差點就不假思索地再次躺了下去。


    「……啊,彩夏?」


    當我打算站起來的時候,彩夏雙手抱著滿滿的酒瓶正要走進廚房後門。 「明老板,這些要拿去哪裏丟呢?」「就先放在走廊吧!」「了解~」隔著門聽到類似的對話,我又將原本打算開門的手停了下來。


    剛才彩夏稱呼我--她是怎麽叫我的?


    我蹲在水泥地上,有點害怕再次去確定。感覺好像一旦打開廚房的門、看見彩夏的臉,奇蹟就會消失一樣。


    莫非彩夏的記憶已經恢複了?因為剛才她叫少校也是用本名。


    不不,但是……


    這樣也太奇怪了。如果說她的記憶已經恢複了,如果彩夏已經想起大家的事情--


    她就會知道那枚臂章上的字樣其實是由內到外念成mgc的。


    這麽說來……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失去過的、已損毀的、受過傷的一切依然沒有改變,但我們現在的確仍待在彼此身邊,所以才能像過去那樣,再次漸漸地靠近。


    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眼前的門再次打開。


    「藤島,這個……」


    彩夏確實是這麽稱呼我,接著將擺著大碗公的托盤交到我手上。


    「說是要拿去給愛麗絲的外賣。」


    即使接下了托盤,我還是緊盯著彩夏那熟悉又令人懷念的臉孔。當門正要關上時,我不自覺地叫住了她。


    「……什麽事呢?」


    彩夏害羞地從小小的門縫間探出頭來。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腦海裏麵想說的大概是「生氣的時候就像一般人一樣怒吼,高興的時候就像一般人一樣大笑,有想要的東西說出來就好了。」但好不容易開口說出來的話卻變成--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要躲在愛麗絲那邊?」


    彩夏瞪大了眼睛,將門縫關得更小。


    「那是因為……!」她突然發出差點嚇死人的大聲量,接著又縮小了音量。


    「為、為什麽你那麽想知道女生之間的秘密呢!?」


    「什麽秘密……」是和愛麗絲發生什麽事了嗎?


    「就是、那個……」彩夏為了掩飾害羞而不斷把門開開合合的。 「我從愛麗絲那兒聽說了很多事,例如藤島的事、『花丸拉麵店』夥伴們的事……」


    關於我的事?


    彩夏突然將門整個打開說道:


    「因、因為藤島知道很多關於我的事,我卻對你一無所知,這樣很不公平。而且這種事也隻能問愛麗絲而已--為什麽


    你要逼我說這些呢! ?」


    整整兩天。原來她和愛麗絲一直都在聊這些啊?


    是為了找回失去記憶前的自己嗎?


    「就跟你說不是那樣的嘛!」彩夏連耳朵都紅了起來。 「為什麽藤島每次都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呢?我隻是想和藤島更……」


    「咦、啊?對、對不起……」


    彩夏說得沒錯。管他過去的記憶怎麽樣,其實根本不需要想那麽多的。


    隻要再次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就好了。我向著彩夏、彩夏向著我,正一步一步接近當中。所以現在才會站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左手端著托盤,試著在現實中向彩夏伸出右手;彩夏也怯怯地伸出左手回應我。兩人的指尖似乎輕微地觸碰到對方。


    我該說什麽呢?想了老半天後我終於開口:


    「……歡迎你回來。」


    彩夏帶著靦腆的微笑回答:「我回來了。」


    我看著廚房的門關了起來之後,接著往緊急逃生梯方向走去。


    彩夏透過愛麗絲找到了答案。既然如此,現在隻剩下最後一點不安了。


    「聽說園藝委員會從今天開始活動了是嗎?」


    愛麗絲一邊用筷子夾起一根根蔥段送入口中,一邊以dr.pepper將它們衝下肚。她不知為什麽一直都背對著我,緊盯著房間最裏麵的屏幕用餐。或許是我多心了吧?床鋪上的布偶感覺好像也是屁股朝我的比較多,冷氣也很冷。


    「啊啊,嗯。雖然名字不大一樣。」


    「是嗎?那麽這次的委托案件就完全終結了,可以這麽說吧?」


    「嗯。」


    我心想,為什麽她一直不願意看我這邊呢?


    但我卻無法詢問愛麗絲。既然愛麗絲和彩夏聊了整整兩天,或許不隻彩夏向愛麗絲問了許多事情,愛麗絲會不會也向彩夏問了些事情呢?


    我準備好第二罐dr.pepper並坐在床舖前頭,仔細地聆聽著斷斷續續的鍵盤聲響。老實說,根本也不知道該如何問起。


    「你是不是覺得不安?」


    愛麗絲頭也不回地詢問我。


    「……不安什麽?」


    「沒問題的,彩夏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我仔細地回想愛麗絲所說的話。這樣真的叫做「沒問題」嗎?我不知道。


    「所以說,那件謎團已經沉入茫茫大海,沉到我碰不到的地方了。」


    在冬天發生的那件事中,推動著愛麗絲的東西。 「彩夏為什麽要從學校頂樓跳下來?」


    真實尚未凝聚成事實之前便已遭埋沒的謎。


    「而且啊,以後大概也不需要那件事的答案了。看著現在的彩夏就知道。」


    我心想,這家夥好像也有點改變了。


    以前的她是個為了將真實變成事實不惜傷害任何人--就算會傷害自己也無所謂的偵探。


    「所以我和你的合約期限也到此為止。」


    我其實很想知道愛麗絲現在的表情如何?合約期限。我之所以會擔任偵探助手,是為了支付冬天我委托那件事的酬勞,期限則是到愛麗絲理清真相為止。而現在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因為愛麗絲放棄了。因為愛麗絲也透過彩夏找到了答案。


    我已經--沒有理由待在這兒了。


    愛麗絲終於停下敲鍵盤的動作,將擺著托盤的活動桌推到旁邊,轉身看著我。她以緊抱在胸前的小熊布偶遮住下半部的臉,隻看到她的眼睛裏盈滿許多星星。


    「愛麗絲,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好了?」


    不自覺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什麽叫這樣就好了?」


    愛麗絲的眼神透露出些許的慌張。


    「你該不會以為我會因為少了一個像你這樣無能的助手而惋惜吧!?不要太高估自己了,我正在猛力反省怎麽會給一個隻會運送dr.pepper的家夥如此高的薪水!既愚蠢又遲鈍,騎腳踏車的技術很差,抱怨又多,而且還自作主張讓自己受傷!遲鈍到絲毫察覺不出我心裏到底在想什麽,說不定請少校幫我做一台機器人都還比你--」


    「那個……對不起,我太遲鈍了。所以……愛麗絲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呀?」


    「無所謂啦!反正契約都已經結束了!」


    愛麗絲坐在床單上暴跳如雷,氣到整張臉都紅了,頭發就像是被強風吹過一樣紊亂。呃……好像真的很生氣的樣子耶?可是連她為什麽生氣都不知道,我真是個遲鈍到不行的人吧?


    所以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


    「無論如何!我要向你收取這次的費用。你不是有帶現金嗎?我剛才把薪水交給你的。」


    「咦?啊,嗯。」


    我垂頭喪氣地將手伸進身後的口袋,錢包裏的現金多到已經快滿出來了。


    我還以為自己對愛麗絲至少還有一點幫助。雖然就偵探的能力而言,我遠遠不及她,但我總覺得隻要陪伴在她身邊,應該能成為一些小助力吧?


    但那卻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那是什麽時候呢?我和愛麗絲約定「會一直待在她身邊」,結果被她罵得很慘。啊啊,對了。我終於明白了。愛麗絲到底是怎樣想的,根本就不重要。


    是我自己想待在愛麗絲身邊。


    是我想繼續擔任偵探助手,而現在卻要麵臨結束,所以感到難以形容的不安與寂寞。


    而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接著將原本打算拿出來的錢包又塞了回去。


    「那個……剛才我和大家一起擲骰子。」


    愛麗絲皺起眉頭。我吞了一口口水後繼續說下去:


    「結果輸得亂七八糟。你剛才給我的薪水都輸光光了,沒辦法支付調查費。所以--」


    偵探的臉色大變,並且試圖用手裏的小熊布偶遮住臉。


    「我會再以當偵探助手來支付的。可以……嗎?」


    愛麗絲開口不語。過了一會兒,就在布偶的頭上麵一點點的地方,兩顆眼睛裏的星星開始蕩漾。接著她甩動著長長的黑發,再次背對著我。接著傳來的是一陣陣帶刺的話語:


    「真是無話可說了!為了讓你不至於成為尼特族而給你機會體驗正常的主雇關係,結果居然跟我說把錢給賭掉了!?你真是個打從骨子裏沒救的尼特族,以後我再也不會將大筆現金交給你了!」


    「對、對不……」


    咦?她剛才最後說了一句什麽?


    「這樣也好。我會讓你知道欠我兩次人情是一件多麽恐怖的事。我會以讓你恨不得成為共產主義者的微薄薪資奴役你一輩子,你最好給我有心理準備!」


    我高興得跳了起來,還差點往後跌倒。好不容易用手撐住床鋪邊框,才沒有真的摔下去。


    「那個……謝謝!這、我,真的……」


    「那你就先去那wson超市買個兩箱dr.pepper回來吧。我不是經常跟你說,庫存少於一打時就要記得補充嗎?到底要我說幾遍!」


    愛麗絲依舊頭也不回地對我說。我高興到一句話都回不出來,走出事務所之前還不斷地回頭看那身穿睡衣的背影。


    走出門外、穿上鞋子,正要站起來時,我看到了吊掛在遮雨棚上的小小黑影。那是愛麗絲遍及這棟大樓的監視器之一。


    監視器。我差點就要叫出聲來。


    愛麗絲應該透過屏幕看到了才對。看到我和宏哥、少校以及第四代擲骰子,而且還大獲全勝的樣子。握有我騙人的證據,她卻--


    我回頭一看。


    寫在neet偵探事務所招牌上那段文字映入我的眼簾。


    這是唯一值得一試的辦法


    it’s the only neet thing to do.


    雖然這可能不是很好的辦法。


    我也不知道愛麗絲為什麽沒揭穿我的謊言。


    但對我而言,這是唯一的辦法。而愛麗絲現在也依然在我身旁。


    雖然不可能讓所有事物都恢複原貌,即使如此--


    還是要努力活下去,繼續靠著自己的雙腳向前走。


    所以這樣不就好了?


    我用手指沿著招牌上的字描了一遍。這句話沒有體溫,但也不是死者的話語。是她以鮮血所撰寫的、生命的話語。


    不是真實也不是謊言,幸福、絕望與現實的雛形--


    這是愛麗絲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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