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堅強之所在,那是”


    無法理解。那個景象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切子從傅婷體內拿出來的,是假日做木工用的電鑽。就像手槍的大小。但是裝在前端的細長鑽頭,卻比正常的還要長得離譜——大約有一公尺左右。把此葉的手刀彈開的,就是這小小的鋼鐵螺旋。


    “什……什麽……?”


    “當然是電鑽。切子之前不是說過喜歡鑽頭嗎?雖然切子這種人說的話不值得記下來也是理所當然,但真的讓人覺得很空虛……而且電鑽真的很酷吧!充滿了浪漫感——”


    “我…我不是在問你這些事!你…到底……為什麽……”


    菲雅眼神訝異地看著切子,傅婷隻是佇立在切子旁邊。她臉上的布正對著攻擊被彈開而連忙拉開距離的此葉,以及同時跟她追來的黑繪。錐霞仍倒在地上,一起露出困惑眼神。潰道的狀況幾乎跟錐霞一樣,但——浮現在她眼裏的,是比在場所有人都還強的混亂。


    “你要問……為什麽?這個嘛——切子常常說,自己是個懦弱又沒用的人。所以我必須變強才行……這我曾經對老師說過。”


    切子一麵偷瞄潰道,但又立刻把視線轉回到菲雅身上。


    “然後啊,上頭的人也常常對我說‘若要變強,那麽精神層麵也必須琢磨’。一點也沒錯,我想堅強的人連心性都很堅強呢。譬如說——對了,像是就算朋友變成敵人,自己也能毫不猶豫地戰鬥。於是切子心想,那我自己也該變成那樣才行。雖然過程很痛苦,但若真能做到,應該連自己的意誌也會變堅強……大概就是這種感覺。所以我才會這麽做唷。”


    “啥……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也有同感,麻煩你說重點好嗎——不,給我說重點!”


    仍然擺出手刀架勢的此葉重新修飾自己的用詞。


    “就算要我說重點也有些困難呢。這個嘛……總之呢,我就試著大膽跟各位做朋友喔。不惜撒許多謊,以及演戲。”


    “撒謊……從什麽地方開始?”


    黑繪不解地歪著頭說道,切子露出常見的懦弱笑容說:


    “呃——這個嘛……一言以蔽之的話,幾乎是全部呢。”


    “——”


    眾人訝異地屏息。不曉得是否察覺到現場氣氛,切子又輕描淡寫地繼續說:


    “切子並不是學生,家裏的事跟父母也都是假的。會在春亮家過夜是為了跟你們建立良好關係,也沒有所謂的‘哭喊的無頭人偶’,當然切子也沒有被傅婷追殺。應該說這女孩是切子的搭檔。而把她趕走的作戰計劃,是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為的是要取得你們大家的信任……到剛剛為止的情況是,因為你們特地邀請切子來遊泳池玩,為了跟你們的感情更融洽,切子想說這個機會來得正好,還很辛苦地製造恰如其分的危機感呢……像切子假裝扭傷腳,是為了幫傅婷爭取繞過來找你們的時間。切子可是在許多細節上努力做安排呢。呃~至於真實的部分……應該就是切子是路癡跟超自然物品迷吧。所以當初切子拿著探測器迷路也是真的,而能夠碰巧遇到你們,真的是很幸運呢。啊,當然啦,穩天崎切子這個名字也是本名唷。但切子這種人的名字,對你們來說或許並不重要啦……”


    菲雅隻是愣在原地聽她講的話。看著菲雅的表情,不禁讓春亮回想起切子的聲音,她懦弱的笑容,以及菲雅她們與她接觸時的開心表情。


    原來如此,幾乎全都是假的。


    從最初,到剛才的所有事情。


    切子造訪家裏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居然都是騙人的?


    到現在自己都還無法相信。但如果她說的全都是謊話——用其他意義就能夠解釋過去她那些言行舉止,以及潛藏在那背後的些許格格不入感。的確可以。


    像她格外簡單就接受被詛咒道具的事情。當時自己也對她“對事情的理解能力好強”這點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聽到她說自己喜歡超自然物品就被說服。如果她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就太理所當然了。像她一打開課本就僵住。若不是學生,應該就會有這種反應吧。還有打電話跟父母親通話時的態度也讓人有些在意。對父母親用毫不拘束的語氣說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對方並不是父母——沒錯,譬如說是知心的搭檔——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然後是善用電話的方便性。像是用來允許在外過夜,或是安排深夜襲擊的步驟}


    春亮覺得頭好暈,有種忽然驚覺這世界本身是一場夢的感覺。現實感從現實消失不見。他不懂,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到現在還無法理解。


    “搭檔……話說回來,騎士領的騎士有名為‘後方支援員’的搭檔呢。這麽說的話,你就是——”


    此葉眼神嚴厲地盯著切子看。但切子卻訝異地歪著頭。


    “啊,你誤會了,那也是假的。切子跟騎士領的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喔。是因為那很符合切子被追殺的設定,所以隻是借用那個名稱。”


    “什麽……你也不是騎士領的人?既然這樣,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刻意向我們示好——接著做出與我們為敵的事情!”


    “這個啊,剛剛不是已經說過了?”


    “我聽到你說要讓自己意誌堅強這種鬼話,但還是不懂你的意思!為什麽要不惜這麽做,讓自己變堅強呢?你的目的是什麽!”


    這時,至今一直保持緘默的傅婷忽然甩著臉上的布說:


    “——切子,在我看來,你忘記說最重要的事情了。你要把來龍去脈說清楚是無所謂,但沒必要花太多時間在那上麵。快點把事情解決吧。”


    “我…我現在正要說!真受不了傅傅耶,老是在不對的時候發言!而且,就是傅傅太寡言了,切子才會像這樣拚命講個不停!所以你叫我快一點,未免太過分了!”


    傅傅是她的昵稱嗎?現在的切子與之前跟菲雅她們在一起時截然不同,從她身上感覺不到平常那些不必要的懦弱感。而且她們倆那個態度,可以證明兩人的關係果然非常密切。當傅婷滿不在乎地喃喃說“……那真是非常抱歉。”切子則“唔——”地鼓著臉頰說:


    “切子沒感受到你的誠意!”


    “啊……”


    接著她的指尖“咻——”地滑向傅婷臉上那塊布,想不到那塊布的後麵是比想像中還要稚嫩的少女臉龐。是平淡無奇的少女臉龐。但是在眾人的注目之下,她的臉漸漸變得像蘋果那麽紅,還用高八度的聲音說:


    “蓋…蓋頭掀開來的話很丟臉耶……切子,快住手……!”


    “你有在反省嗎?”


    切子甚至還往傅婷露出來的臉頰輕輕一捏,那個體罰更是讓傅婷淚眼汪汪地說:


    “我…我有反省。而且是深切反省中。所以快蓋起來……!”


    說著“有就好”的切子隨即把手指頭移開。看來那塊布似乎可以往旁邊滑動呢。傅婷迅速地用手“唰”地把那塊蓋頭拉上,再像往常那樣喃喃地說:


    “……拜托饒了我吧。”


    “是傅傅你太壞了唷~再差一點我就要處以拒絕打掃一星期的刑罰了。”


    “……唯獨那個,真的饒了我吧……”


    感到莫名其妙的春亮他們隻能在一旁傻傻地看她們對話,切子再次轉向他們說:


    “呃……抱歉驚動各位了。那麽,總之請你們看這個吧?”


    切子邊說邊把手上的長電鑽前端插進自己的泳裝側邊,再慢慢地往旁邊移動,把連身泳裝劈哩劈哩地扯破……接著出現在眾人眼前的,當然是她白皙的肌膚。切子將手伸到自己扯破成兩件式泳裝的裂縫,喃喃說“嘿咻”地把下半身剩餘的布料往下


    壓,讓肌膚露出更多麵積。然後再壓到她小小肚臍的下方。此時映入春亮眼裏的,是在她幾乎可以算是下腹部的地方,有個像胎記的東西。若是平常,鐵定會毫不留情跑來遮蔽春亮視線的菲雅跟此葉,這時候跟春亮一樣,直盯著切子那個胎記看。


    但他們馬上明白,那不是胎記,而是刺青。


    以綠色為基調,近乎六角形……沒錯,宛如以爬蟲類鱗片為主題的設計。


    “……那是什麽……?你那個時候……說有個很大的傷疤……”


    “啊,對喔~切子還對菲雅撒了一個謊。切子說這裏有傷疤是騙你的。隻不過讓你看到就會被識破身分,那會造成切子的困擾,所以才刻意遮住。不過,除此以外的傷疤——就是切子以前曾遭到霸淩,那是真的唷。當時的傷疤也都確實殘留在身上。但其中也有不少隻是戰鬥的時候留下的就是了。”


    “什麽……”


    切子對說不出話的菲雅微笑,那是看起來真的很開心的微笑。


    “菲雅之所以當切子的朋友,是因為同情切子遭到霸淩,而且一直都是孤單一人對吧?那個部分切子並沒有說謊,因此切子跟菲雅的友情關係果然也不是假的……嘿嘿嘿,切子好高興喔。對了,(回到剛才的話題吧。”


    把扯破的泳裝往下壓的切子,一麵像是刻意把刺青給春亮他們看,又一麵繼續說:


    “這個啊,是標記。像切子我們這種‘龍島/龍頭師團’的團員,每個人的身上某處都有這種刺青唷——”


    “‘龍島/龍頭師團’……?”


    春亮也聽過這個名字。雖然他往最了解詳情的錐霞那邊看,但她仍然處於剛複蘇的狀態,隻是不發一語地搖頭而已。


    “沒錯,但是傅傅身上並沒有。雖說是團員,但這個龍創隻有人類才有呢。”


    “是嗎……之前就曾有某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她並不是人類,所以跟我們是同類對吧?難怪動作會異於常人。”


    “在遊泳池插著曬衣竿在上麵跳躍,那可是我們都不認為辦得到的動作呢。”


    “不過在前陣子的文化祭,倒是遇過一個人看起來好像辦得到呢……結果因為那個人的關係,害我們判斷的基準似乎偏差了。”


    “啊,話說回來‘倉庫外套’也是騙人的唷。披風隻是用來搭配造形。而能夠拿出或放入許多東西,那單純是傅傅的力量。雖然當初決定當做是披風的關係,但那個名稱是傅傅臨時取的……現在想想實在有夠隨便呢‘但說到為什麽要這麽做,是因為傅傅是禍具這點若很快就被識破,而讓你們對‘持有者’有任何疑問,那就傷腦筋了。”


    “那種事情……並不重要。”


    緊握的拳頭似乎快揮出去,緊咬的牙根也快碎裂,菲雅全身顫抖地大喊:


    “快說,‘龍島/龍頭師團’是什麽!是有什麽目的的組織!”


    “呃——那個我至今不是說過好多次了嗎——也就是想變強,變得比任何事物都還強。成為最強的存在。”


    “什麽……?”


    切子輕輕握著電鑽的握把,數度在泳池畔讓它響起回轉聲。然後邊看武器邊說:


    “這是‘汝,長大對形象’……當然是禍具。禍具是非常可怕又厲害的東西對吧?這種東西究竟是為了什麽而存在呢?一旦得到這個,人類又該如何是好呢?一旦得到這麽厲害的東西,能夠變強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因為可以做許多了不起的事情呢。既然這樣——或許隻能說,這個是為了讓人類變強而存在的東西?”


    “……”


    “禍具的存在意義若是這樣,那不成為最強就毫無意義。大家會用各種方法成為最強。常然,就連切子這種人跟他說話都誠惶誠恐的師團長,至今也一直把目標放在最強。”


    “真是愚蠢透頂……最強這種事要怎麽決定?難不成還要決鬥?”


    此葉嘲諷地說道,但切子正經八百地點頭回應。


    “啊,會喔會喔。不過那感覺好像是…進行變強之修行的一環……呃——↑今還沒有任何人類達到切子這群人目標的‘最強’唷。所以大家都把它當做目標。根據師鬧艮的說法那個‘未到達的最強存在’……還沒有人看過、接觸過或談過,概念上來說是最強,有如全新的生物原種。換句話說,切子這群人是這麽稱呼那個存在——也就是‘龍’。”


    “別開……玩笑了。我們是為了讓人變強而存在?乳牛女說的沒錯,真是愚蠢透頂。我們——隻是存在而已。我們犯罪、被詛咒,隻是存在而已。”


    “……詛咒是我們存在的理由,並不是存在的意義……”


    傅婷喃喃說道,菲雅則狠狠瞪那個同類一眼。


    “太瘋狂了。你跟那個家族會的十字架一樣瘋狂,隻不過形式不同……”


    “我倒不那麽認為。既然我們傷害人類,而又擁有了用來傷害人類的能力,那就有它的意義。有它的意義呢。”


    正如過去數次看到的那樣,用指尖撫摸臉上那塊布的傅婷如此回答。菲雅則是氣得緊咬牙根。這時候切子走向傅婷,菲雅嚴厲的眼神再次投向她。


    “就是如此,說明大致上是講完了……啊,希望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切子,菲雅。其實切子也覺得很痛苦呢。呃——上級發出的戰鬥許可,對象是夜知家附近的所有人,尤其主要假想敵是菲雅。所以切子當然也特別努力,尤其是針對菲雅'無論如何都要努力讓自己跟你成為好朋友呢……”


    原來如此,所以才那麽做啊?


    所以,切子才成了菲雅最要好的朋友是嗎?主要並不在於兩人是否投緣,而是刻意、有心機地縮短兩人的距離——然後,再踐踏菲雅的感情。


    實在太差勁了。


    浮現在春亮腦子裏的,隻有這句話。


    但是切子繼續說話,說出完整傳達她差勁表現的話。


    “啊,不過,你瞪切子的話或許會比較好呢。要是還把切子當朋友看待,就無法讓你傾全力戰鬥,那樣我會很傷腦筋呢……嗯,現在切子是否把菲雅當朋友看待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菲雅對切子有什麽樣的想法,跟切子完全沒有關係。”


    “……”


    “哇哇,大家的眼神變得更可怕了……!呃——那個,那麽我們差不多該來戰鬥吧!畢竟好不容易得到許可,因此切子這麽軟弱的人也得盡全力應戰呢……傅傅!”


    “……好……”


    “那麽,先拿皮套。”


    切子在搭擋胸前的白布條移動她的手,仿佛在摸索什麽似的。伴隨著傅婷輕輕“嗯!”的歎息,她說的那個東西就從白布條之間掉下來。皮帶上連接著好幾個皮製固定具,切子單手把那個東西纏在自己的大腿上,再喃喃地說:


    “……‘非同一律論證嗜好’。”


    這次是沾了暗紅色的手術刀掉下來,然後固定在皮套上。


    “‘倫理線阻抗’。”


    是凶惡呈鋸齒狀的冷凍菜刀。她放進皮套裏。還有,鐵錘、小刀,以及好幾個陌生的刀械及陌生的鈍器。那些全都裝進了皮套裏。


    “喂…喂,難不成……那些全都是…被詛咒的道具……?”


    真不敢相信。受到那麽多的詛咒,無疑是自殺行為。聽到春亮的呻吟——


    “放心唷——大多數的詛咒都很輕微,厲害的……對喔,就是這個電鑽跟傅傅,以及……啊,還有一個。請拿出‘禮澤瀨璃的證明’。”


    “知道了。”


    最後切子握在手上的——是一把黃色的美工刀,是隨處可見的文具。但在場有人對它產生了戲劇性的反應。


    在這之前都一直躺在地上茫然聆聽對話的潰道,突


    然瞪大雙眼,顫抖著手臂撐在地板。接著連全身也抖個不停。她抬起頭說:


    “為……什……麽……”


    “咦?”


    “我說…為什麽!為什麽那個會在這裏?”


    她仿佛要吐血般叫喊。視線就鎖定在一處——凝聚在切子手上的美工刀。


    “那是……啊啊……刹她…曾經擁有的……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咦,你知道這把美工刀嗎?好有宿命的感覺喔~若你要問為什麽會在這裏,那切子可就傷腦筋了。因為這原本不是切子的——正如切子剛剛說的,我們團員之間也會進行類似決鬥的事情,而且規定勝利者可以拿走一個輸家的禍具。像切子這種軟弱的人類能夠打贏,當然是碰巧蒙上的。但這個也是在那種情況下……”


    “咕…唔——”


    潰道緊咬著嘴唇。那不是憤怒,反倒像是受到無力感的苛責。


    “那麽,切子準備好了!切子雖然非常弱,但是會像這樣努力使用各種禍具,所以請多多指教喔!”


    “等…等一下……先等一下啦!”


    春亮連忙這麽說,切子不解地歪著頭。他會那麽說純粹是想爭取時間讓腦袋冷靜下來,但她卻擅自做這樣的解讀:


    “等什麽?啊——因為詛咒的事情才講一半是嗎?但那真的沒什麽。這電鑽與美工刀的詛咒,是想傷害人的平凡詛咒。電鑽好像有經過什麽處理,所以不會引發傷人的衝動。至於美工刀的話,平常是藉傅傅的背後來排解傷人欲望。應該說,接下來的戰鬥也可以排解。然後,傅傅的詛咒是……這個嘛~會像這樣停止成長,對切子來說也很像詛咒就是了。其實別看切子這樣,切子已經二十一歲了呢。”


    聽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年齡。春亮他們雖然都目瞪口呆,但傅婷則平靜地喃喃說道:


    “與其說詛咒,不如當做是優點。因為也有人為了追求長生不老而進入我體內。”


    “是嗎?或許是常常聽說魔女都長生不老,所以才會有那種情況吧?真正的詛咒,是必須把人類綁架到傅傅體內,讓他們衰竭死亡。若沒那麽做的話,反而是自己會衰竭死亡……雖說詛咒變強的話就會追不上,結果所有人都會衰竭而死就是了。”


    “……我希望那盡可能是個遙遠的未來。”


    切子又補充地說道。像是“第一個綁架並借用其製服與書包”的女高中生,和她住在公寓大樓裏的家人,以及這次遊泳池的人們。雖然不是一次裝進這麽多人就好,但這樣的話短時間內似乎不會有問題。


    聽到她說的那些話,春亮又冒出許多想法。既然她把第一個女學生的身家背景拿來當做偽裝,那麽戳破那個謊言的機會並不是沒有。像戒備的那個晚上,要是去一次八成隻有切子獨居的那棟公寓大樓的話。白天當然她不可能去上課,所以應該是等大家護送她到學校後,再躲起來自行打發時間吧。要是守護一天上課中的她的話,就能戳破謊言了。


    但就算想到那些也都為時已晚。為時已晚的事情就算想破頭也無濟於事。眼前最重要的,該深入思考的,是更單純的——也就是“人類遭到綁架藏在傅婷體內”這個事實。


    也就是說,必須救出莎弗蘭緹跟白穗。


    以及被抓的其他人類,不管用什麽方法。


    “仔細想想,你們的狀況對我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對我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你是欺騙我們的敵人……”


    “不過,倒是省去辛苦讓某人逃跑的麻煩,這倒是很幸運的事呢。我們做的事情並沒什麽改變。”


    “沒錯,這次我也能夠幫忙。”


    “你不要緊吧,班長……?”


    錐霞的傷似乎好不容易治愈了,因此慢慢坐起身來。她一麵摩擦著肉被挖掉的脖子,一麵點著頭回答說:


    “嗯,沒問題。你帶著老師……跟菲雅退到一旁去。畢竟你們沒有武器,而且——菲雅的心情,也沒那麽簡單就能調適過來吧?”


    後半段的話,她小聲隻講給春亮聽。菲雅還瞪著切子。她用盡渾身的力量詢問——“為什麽要做這種事?”這個疑問。


    但是那個問題並沒有傳進切子耳裏。抑或對她而言,自己早就回答過了。


    “那麽,終於要正式上場了呢!軟弱的切子會加油的!”


    她右手拿著電鑽,左手拿著美工刀。至於她的大腿上,當然佩帶了收納剛才拿出的武器的皮套。另一方麵的傅婷則是一手拿著掃帚,然後手臂周遭是飛行的鬼火。


    此葉與黑繪以及錐霞則是移動雙腳,像是準備對抗往前踏出一步的兩人。


    “我還是不太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希望你……能夠基於同類的情誼告訴我。你的行為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地方,因此讓我一直充滿疑問。”


    “那是能簡單定調的事情。我隻不過是移動體內的東西……應當在我體內的東西拿出來後會經過強化,也能射擊出去。而我體內原本不存在的東西……像是切子的禍具等等,就是直接取出來而已。因此沒什麽好不可思議的。”


    “應當在你體內……的東西?你是什麽容器嗎?”


    此葉繼續追問,傅婷便活化鬼火的動作,一麵在半空中召喚新木條,一麵——


    宣布自己的真實身分。


    “就某種意義來說。若要說我原本的名字,我是‘昆茲貝利的死亡鬼屋’。據傳某個迷戀魔術但精神異常的女人因禁了幾十人並將他們殺害,後來魔女便棲居在裏麵——”


    “……是被詛咒的房子。”


    青白色的鬼火在空中劃出好幾道軌跡飛舞。


    “靈呀。在魔女之屋闊步的怪火啊。到了你們最愛的無秩序時間——盡管讓碰得到的一切舞動吧。無需留情,允許你們在這屋子作亂!來,靈呀,靈!喧鬧吧——靈呀!”


    木條、玻璃窗碎片、曬衣竿、紅磚頭等等,數不盡的那些東西從鬼火的軌跡中出現。接著傅婷伸出手臂的同時,那些怪異的物體一起飛過來——


    “想不到是被詛咒的房子。我倒是頭一次看到規模這麽大的同類……但現在不是訝異的時候。而且再怎麽樣也沒辦法全都擋下來,還是適當閃避吧!”


    “知道了!春亮你們退到後麵!”


    黑繪的頭發上下起伏,此葉與錐霞也瞬間從剛剛站的位置跳開。沒多久,遊泳池搖蕩著破壞音的多重奏。


    開戰了。春亮咬著嘴唇並抓住杵在原地的菲雅的手,然後拉著她離開。畢竟錐霞說得對。這家夥想赤手空拳——而且跟切子她們戰鬥還能平安無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做…做什麽,春亮!放開我,我也要…戰——”


    “現在根本就不可能吧?先去老師那兒吧。既然她已經受傷,而且也有必要找地方避難,那麽隻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的。你過來幫我的忙。”


    “唔……”


    盡管覺得不滿,但菲雅還是閉著嘴沒說話。兩人繞過此葉她們後麵移動到泳池畔。而整個人撞到牆壁的老師則以背部靠牆的姿勢,一麵顫抖著雙腳一麵勉強站起來。


    “老師,你沒事吧!”


    嘴巴雖然這麽問,但她怎麽看都不像沒事的樣子。盡管沒有大量出血,但她畢竟被強大的力量甩到水泥牆上,最起碼骨頭已經裂了吧?而且,她的眼睛空虛地直盯著某一處看……想必不隻是肉體·連內心也受了重傷呢。至於是不是致命傷,這就不知道了。


    “總之我們先退到下一個區域吧。”


    “……”


    她的視線動也沒動。所以春亮一麵歎氣,一麵硬是鑽到她身體下方並撐起她的肩膀。開始往前走之後,拖著腳似的潰道好不容易開始移動。感覺得


    出那並非憑自己的意誌,而是因為身體移動的而不得不跟著動的無力慣性。


    “菲雅,如果有什麽東西從後方飛來,一定要告訴我喔。”


    “嗯…嗯……”


    就在這個時候——


    “啊……請…請等一下!請不要逃跑!切子原本的目的就是跟菲雅戰鬥,這樣切子會很困擾的——!”


    “你……你很吵耶!”


    菲雅回頭大罵。


    站在傅婷旁邊的切子,邊揮動兩手上的電鑽跟美工刀邊說:


    “若是大家不傾全力戰鬥,那切子會很困擾的——就算沒有立方體這個道具也沒關係不是嗎……隻要讓春亮使用你本身就好了。”


    “唔……”


    菲雅氣得臉都歪了。對菲雅而言,那應該是死也不想做的事情。因為就真正的意義來說,自己本身被人使用的行為將完全違背她“不希望再傷害任何人”的願望。


    “別聽她的,菲雅,我們走!”


    “沒錯,別發呆了!這個人我來對付吧!”


    隻見此葉朝著切子直衝。春亮請她“不要太勉強喔”之後便移動腳步。菲雅則是不發一語地跟在後麵。


    他們穿過玻璃門移動到另一區,來到了鴉雀無聲的滑水道區。


    “老師,你的傷怎麽樣……?”


    “……”


    兩人讓老師靠著牆邊坐並詢問她的狀況。但是潰道並沒有回答,隻是眼睛空洞地望著腳邊……看來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傷腦筋耶~最起碼得確定她是否沒事,否則無法安心回去幫她們的忙呢……)


    雖然自己沒辦法幫上什麽忙,但是能做的選擇愈多愈好吧?就算此葉想變成刀,如果沒人在那兒也派不上用場。


    正當春亮歎著氣心想“這下該怎麽辦呢”,忽然間映入眼簾的是——


    站在不遠處的菲雅,露出做了某種決定的表情,並且腳步沉重地走向老師。


    “啊~切子相信菲雅她們遲早會回來的,總之……得先跟借睡衣給我的溫柔此葉戰鬥呢。切子下不了手耶……心好痛喔。但不那麽做就沒有意義,所以切子會努力的……”


    “其實我這個人完全不溫柔,所以心不太會痛。你最好別期待我會手下留情。”


    “嗚嗚,切子很弱,屆時還有勞你多留意一點……”


    縮著肩膀說話的切子,影子開始變化。她嬌小的身體當然沒有改變,但兩手上的武器卻因為殺意而開心地變幻形體。


    右手的電鑽,啾嚕啾嚕啾嚕地響。


    左手的美工刀,嘰嚓嘰嚓嘰嚓嘰嚓地響。


    電鑽的細長螺旋與美工刀的刀刃,各自發出聲音往前延伸。原本就很長的電鑽變得更長。藏在美工刀裏由無數小刀片連接而成的刀刃,變成大約一公尺長。這兩種道具的長度都是非常理所能想像,也不可能找到收納它們的機關。但是對此葉來說並不覺得有什麽好驚訝,因為它們都受到了詛咒。


    “那麽……”


    原以為切子在微微搖動她的包包頭,想不到刹那間她已經前傾急衝而來。好快。


    “!”


    此葉閃過突刺過來的電鑽螺旋,同時用手刀接住攻擊過來的美工刀刀刃。雖然她用踢腿反擊,但卻被迅速拉回來的電鑽螺旋擋了下來。


    “哇——對不起,因為是跟切子這種人對打,所以你手下留情了對吧……?不過那樣切子就無法做修行,麻煩你認真戰鬥吧——!”


    切子邊彎腰,邊把瞄準腹部的美工刀往上揮。此葉試圖用手刀砍斷它,也的確斷了。不對——那把美工刀,是中途從刀刃連接處自行散開。此葉沒感受到預期的手感,略失去了平衡。這時再度嘰嚓嘰嚓地恢複刀刃長度的美工刀從反方向砍來。此葉連忙往後退。


    這跟傅婷的木條一樣不好對付。而且這美工刀似乎能依照使用者的意誌自行破壞刀刃。看來它能夠不斷延伸,也無法保證這就是它的最大長度——老實說,很難測量距離。


    “你這…哪叫做:弱啊!”


    切子的表情依舊懦弱又畏畏縮縮的,但唯獨身體的動作卻快得離譜。她的實力根本就厲害到不能手下留情嘛。


    於是此葉決定往後再也不相信切子說的話,她的手刀也再次與電鑽的螺旋撞擊。


    “哎呀……小此好像分身乏術了呢。”


    “嗯,看來不是那麽容易應付的對手呢……她到底還扯了多少謊啊?”


    錐霞邊閃躲飛來的木條邊回答黑繪。但就在這個時候——


    “……為了切子的名譽,我先在這邊訂正你們那個想法。切子沒有騙人……她的確被稱為‘最弱誤信’。”


    “什麽?”


    邊撫摸臉上那塊布,邊隔著泳池站在另一頭的傅婷說道。


    “……真相就是,切子相信她自己很弱。她認定自己不可能很厲害。若要一言以蔽之,她的個性就是那樣……然後因為她一味地沒自信,結果反而拚命真心希望自己變強。正因為如此——我才認定切子是我的所有者。”


    當她話一說完的同時,鬼火也跟著畫圓圈。看樣子她不想多談呢。


    “模式‘緩衝的宗盛’!”


    “……‘黑河可憐’!”


    被散開的柔軟頭發擋下的磚塊,失去動能往下掉。錐霞則用皮帶在半空中抓住磚塊,再扭動皮帶像投石器那樣反丟向傅婷。發射速度雖然比不上對手,不過這隻是牽製而已。當傅婷甩著披風閃避那波攻擊的同時——


    “又看到了!新招‘恐龍的業盛’!”


    黑繪用她的頭發抓起在附近的機器三角龍,像鐵錘般拋向傅婷。但敵人也迅速從自己體內拿出圓桌,把它當擋箭牌閃避恐龍攻擊——那個衝擊讓三角龍的零件輕易地散落彈開。雖然圓桌也裂了,但傅婷隻喃喃地說“又弄亂了……真煩”,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嗯,但很可惜它是即席招術,隻能夠在這兒用。”


    “黑繪……你是認真在戰鬥嗎?”


    聽到黑繪話說得那麽悠哉,錐霞終於爆出責怪的語氣。但黑繪滿不在乎地說:


    “當然是認真的囉。隻要是在能力範圍之內,我任何方法都會嚐試的,就算很遜或毫無意義,總之先試試看再說……那全都是為了救莎弗跟白穗啊。”


    “……說得也是,抱歉。”


    黑繪的眼睛跟往常一樣,一副很困似地眯著。但即使如此,還是帶著些嚴肅的感覺。不,與其說嚴肅——倒不如說是豁出去。她的眼睛浮現出決心與滿滿的焦慮,以及沒有大膽表現出來的憤怒。


    “但我要聲明一件事。那就是,我並不是打算針對剛剛的攻擊做任何批評喔……我覺得那是彌補破壞力的最佳手段。但是讓我在意你是否認真的,是招術的名稱。”


    “很可惜,但那應該辦不到。基於大喊絕招的名稱能增加威力的鐵則,因此我有必要盡可能思考招術的名稱。”


    “……是…是嗎?既然你有那種堅持,那就算了……唔!”


    有東西飛過來,因此她們跳向旁邊閃躲。雖然手臂有輕微的撕裂傷,但這點程度並不會造成任何問題。因此錐霞又立刻站起來回應黑繪的眼神。


    “總之,我也讚同你說的‘隻要是在能力範圍之內,任何方法都會嚐試’的想法。無論是身體、腦袋或道具,隻要派得上用場就用……話說回來,我倒是發現到一件對我方有利的情報呢。那個最巨大的——應該是屋子的梁柱吧——恐怕她應該不會投擲那個呢。”


    “喔~怎麽說?”


    “若她有辦法大量發射梁柱,應該早就那麽做了。她鐵定隻是利用確實存在於屋子裏的東西發動攻擊,也就是對那家夥


    而言,應該是一麵消耗自己一麵發動攻擊吧。磚塊這種東西或許要多少就有多少,但屋子的梁柱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原來如此。要是攻擊過了頭,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呢……啊!”


    黑繪的頭發迅速彈開攻擊過來的木條並改變其飛行的軌道。飛進泳池的木條隨即濺起大量的水花。


    “我不想再發射柱子是事實……但一言以蔽之的話,若你們企圖等我彈盡援絕,那是沒用的。我能利用的空間很廣。靈有用不盡的玩具。”


    “不準瞧不起房間狹小的我——模式‘殺人機器將門’!”


    黑繪一麵發著莫名其妙的牢騷,一麵伸長了頭發。為了要同時發動攻擊,錐霞也一麵甩動“黑河可憐”一麵窺視背後。


    但是沒有春亮他們回來的跡象。


    然後菲雅低頭看著潰道——態度傲慢地挺著胸,並伸出其中一隻手。


    “……給我。”


    那句話簡短明快。仿佛自己提出那個要求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那句話的前麵加上“把仙貝”,聽起來也不會不自然。


    但是現在,菲雅要求的並不是仙貝。


    而是潰道手上的鐵鏟。


    潰道滑動著長發抬頭看菲雅,但握著鐵鏟的手卻沒有放鬆力量。


    菲雅“唉~”地歎氣。


    “不打算給我是嗎?嗯~既然這樣——為什麽不動呢?”


    “喂二非雅……”


    “你不要說話,春亮。我現在是在跟老師說話。”


    菲雅瞪著老師看。默默回看的潰道,眼神忽然閃過一抹不安——這時,她才吐露出了久違的回答:


    “她手上的美工刀……以前是我妹妹的……”


    她低頭往下看,仿佛想強忍住湧上來的痛楚。但她還是繼續說下去。大致上就是期末考前一晚所聽到的內容——但是比那些還要詳細。像是妹妹遭到霸淩、自己並沒有察覺到那件事、妹妹是怎麽拿到美工刀、某一天突然被妹妹拿那把美工刀劃傷,以及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感到震驚的妹妹跳樓結束生命等等。


    “然而那把美工刀……居然在那孩子……在那個長得跟我妹妹很像的孩子手上……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呢……”


    當然春亮也不知道理由。若相信切子剛剛說的那些話,恐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吧。隻是因為某人回收,然後又被某人搶走——最後流傳到龍島/龍頭師團的切子手上而已。大概因為它方便當武器使用的關係吧。


    “嗯……現在我能對老師說的,隻有一句話。”


    “……?”


    聽完潰道的話,菲雅雙手叉在胸前,並且把臉往潰道湊近。她“嘶~”地吸一口氣——彎起嘴唇仿佛在嘲笑地說——


    “就是,那又怎樣?”


    “……”


    潰道屏著氣息沒講話,菲雅沒理會她,繼續說道:


    “剛才那些內容單純隻是老師的過去。我了解了。但那些就是你癱在這裏無法動彈的理由嗎?我們正被追殺。那些家夥把無辜的人們,及我們的夥伴抓去當人質。即使這樣你也無法動彈——撇開我們不說,那就表示你不把這個無恥的春亮、錐霞跟白穗這幾個學生當做一回事。而且變成人質的那些家夥也無關緊要,對吧?”


    她早就知道答案會是什麽,也知道自己很卑鄙。但菲雅還是這麽問。


    “不是的……在下是……”


    潰道緊握著鐵鏟。


    “……沒錯,在下……是理應拯救學生的老師。就算是普通人,也絕不會有人質的生死無關緊要的想法。但是,盡管如此……盡管如此,在下真的…很沒用……”


    此時聽到她在歎氣,是承認一切而感到絕望的歎氣。


    “……你讓在下領悟到,雖然以為自己變強了,但那是個錯誤。照理說在下是為了這種時候而鍛煉自己的——但卻無能為力。令人覺得這樣的在下實在沒有資格站在戰場上。就像那天晚上,不惜欺騙自己的軟弱也要起身麵對的理由,如今也全都消失。沒錯,把妹妹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而試圖保護的人,絕不是在下的妹妹……雖然在下一開始就發現了。”


    潰道一麵喃喃吐露自己的懦弱,一麵慢慢站起來。


    然後舉起她的手——把橫擺的鐵鏟遞給菲雅。


    “老…老師……”


    “……如果你需要這個就拿去吧。懦弱的在下即使擁有它也已經派不上用場。”


    春亮訝異地看著這一切。菲雅默默地接下那把鐵鏟。好重。


    這時,在她內心的——還是疑問。


    也就是,潰道因為自己懦弱而無法戰鬥的疑問。


    聽完她說的那些話,結論是自己該做的事情並沒有改變。就跟剛才一樣。


    所以她又重覆同樣的問題。


    她不經意地移動位置,一麵繞到潰道旁邊—


    “嗯~老師懦弱沒用,那麽……那又怎樣?”


    啪地一聲。


    菲雅用鐵鏟背麵,往潰道因為泳裝十分暴露而露出許多肌膚的臀部打下去。


    “唔……?”


    “菲…菲雅?你…你在做什麽啊?”


    “哼,不知為何……我覺得一肚子氣。因為老師淨說一些奇怪的話,害我覺得心裏很煩。所以才給她個懲罰。有什麽好奇怪的?”


    “當…當然很奇怪啊!”


    沒錯,菲雅情緒很煩躁。若要說弱者隻會礙手礙腳,還是不要在場的好——


    但是在這裏的春亮又怎麽說?


    他屬於最好不要在場的家夥嗎?


    的確,或許正是因為沒用,才會招致危險;或許不在場會比較好。但是——她心想,這是為什麽呢?


    她希望他留下來。


    假設潰道剛剛說的話是正確的——就覺得好像在被吐嘈“那麽,希望留下來這件事本身就是錯的”。但應該不可能那樣。那麽,為什麽會覺得不可能那樣呢?於是她在自己腦子裏尋找這個疑問的答案——


    “嗯……對了。獨自戰鬥的力量,有沒有都無所謂。我衷心覺得無所謂。”


    “你說…無所謂?”


    照理說那一擊應該有點痛,但潰道並沒有撫摸臀部,而是往菲雅這邊看。


    “在這以前,我好幾次都覺得自己變強了。但那不是在打倒可恨的敵人時才有的想法喔。因為我是下定決心要打倒對方才戰鬥,能夠打倒對方本來就是應該的。”


    “……”


    “我會覺得自己變強,並不是在那種時候——沒錯,譬如說白穗跟莎弗蘭緹來幫我,或是當我想起大家的臉就湧出能粉碎十字架的力量,或者一想到是為了錐霞跟大家,就連自己拷問自己的痛楚都能夠忍耐。我是在那種時候有那種想法,覺得自己變強了。”


    沒錯,在感覺到跟某人有所連係的時候。


    就會覺得自己變強了。既然這樣——


    “既然這樣,我所謂的強,跟老師所想的——龍島/龍頭師團那些家夥所認為的強並不一樣。然後老師所需要的強,鐵定在這裏派不上用場。”


    所以。


    菲雅把鐵鏟丟回給潰道。但對於春亮直盯著自己看的視線,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難為情。她把視線往旁邊一別地說:


    “……我早就知道老師不知如何對待我,也了解為什麽會有那種想法。我知道那是沒辦法的事。但是——我記得自己從沒親自說過自己做何感想,心裏有什麽想法。若沒有把那些話說出來,是不會有開始的。”


    菲雅發現自己口好渴。真的很不可思議。明明隻是打算把真心話說出來,為什麽自己會這麽緊張呢?


    “我希望自己能夠像個人類那樣存在


    。或許那不被允許,但被人憎恨也是理所當然的我,還是有這種想法。然後像個人類這點,不單是跟我自己的存在有關。人類是必須跟周遭的家夥連係、必須具備堅強那種特點的人。也就是說——我也想跟人類一樣,變成那樣的人。所以,那個……為了讓我變強,你是否願意幫忙呢?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變強呢……?”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這個……?”


    “我覺得這時候讓我把那把鐵鏟帶走的話,一切就完蛋了。覺得我跟老師能夠一起變強的機會,將永遠不會降臨……所以……”


    潰道用充滿困惑的眼神,低頭看著被退回來的鐵鏟。菲雅不耐煩地用手指敲自己的手臂等她回答。於是春亮嘻嘻笑著說:


    “呃——老師,這家夥說的話可能有許多難懂之處……但讓我來說說自己解讀的。簡單說的話是兩件事。第一,是這家夥想跟老師更要好,因此希望老師能夠幫忙。”


    “要好……?”


    “什麽!我…我可沒那麽說!詛咒你喔!”


    雖然菲雅“咚咚咚”地捶打春亮的背部,但他毫不在意地繼續說:


    “第二,就是如果跟你的關係變好,就能變得更堅強——不隻是菲雅自己,老師也是。當然,還有我們。”


    “……變得更堅強…是嗎?”


    潰道似乎輕輕歎了口氣。


    然後過了幾秒鍾——她的視線,終於離開鐵鏟。


    而且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任何空虛的動搖。


    “有什麽…在下也能做的事情嗎……?”


    “有……當然有,首先我有個請求。我想到了某個方法,但必須請老師幫忙。”


    不知為何菲雅鬆了口氣。


    緊接著在內心萌生的,是那個感覺。


    總覺得這樣順利進行的話——就會再次變強了。


    一麵愉快享受那個感覺的菲雅,一麵開始迅速解說接下來準備要做的事情。


    “喝——!”


    “啊,菲雅!你終於願意當切子的對手啦,好高興喔!”


    “春…春亮……?還有老師!”


    春亮他們同時衝進成為戰場的叢林區。此葉與切子砍得難分難解,黑繪與錐霞正跟傅婷展開遠距離的戰鬥。此葉跟黑繪並非毫發無傷。特別是錐霞她垂著左手,每當閃避敵人的攻擊就皺起眉頭,她那肉被挖開的肩膀就會流下大量的鮮血,光看就覺得很痛。雖然很想立刻投入戰鬥幫忙,但是——


    “可惡,各位不好意思!請你們再撐一會兒!”


    菲雅他們一麵注意敵人的動向,一麵開始尋找。菲雅跟潰道都沒有過去幫此葉她們,而是在亂成一團的泳池畔尋找想要找的目標。此葉她們狐疑的眼神讓人感到心痛——其實如果叫此葉幫忙的話,事情會變得更簡單。但是能夠在近距離跟逼近的切子交手的,隻有此葉而已。因此不能找她幫忙。


    過沒多久。


    “好極了,這個可以!找到了喔,快撤退!”


    “什麽?”


    “天哪,你們不跟切子打嗎?這樣切子根本就無法做修行啊——!”


    兩人再次回到安寧的滑水道區。菲雅擺在地上的,是滾落在泳池畔——傅婷射擊過來的磚塊。雖然大部分碎掉了,但奇跡似地還殘留了一部分。大概一把可抓住的塊狀部分——


    “老師,拜托你了。”


    “沒問題。”


    潰道把鐵鏟前端抵在地上的磚塊。然後磚塊——嘎哩地被嵌入的金屬部分削掉。


    “還不夠,然後是這邊。”


    “……這邊嗎?”


    “沒錯。唔——再稍微削一點。這個麵太長了,削大約三公厘。”


    “了解。”


    隻見磚塊“嘎哩嘎哩”地被堅硬的鐵鏟削除。春亮一麵思考各種事情,一麵在旁邊看著那個共同作業,過不久那個磚塊就小了一圈。


    沒錯,變成六麵都是相同麵積的——立方體。


    “完成了!擬裝立方體……展開!”


    菲雅雀躍不已地把手抵在那磚塊上。隻見它在一瞬間變成黑色合金巨型立方體,然後隨著齒輪的聲音還衍生出巨大的螺旋鑽。


    “好極了,這可以用耶!準備反擊!”


    “等…等一下!你要參與戰鬥是可以,但有什麽因應的對策嗎?”


    “怎麽了春亮,乳牛女……會怎麽樣我可不在乎,可是得快點幫黑繪跟錐霞的忙呢!即使沒想什麽對策,應該也有辦法化解吧!”


    “我的意思是,要是沒辦法化解,我會很傷腦筋的……”


    春亮不認為切子跟傅婷兩人是能夠輕鬆打敗的對手。而且最重要的問題是,絕不能讓傅婷跑了。因為莎弗蘭緹跟白穗,以及遊泳池的遊客,恐怕都在她體內。因此說什麽都要避免她在抓走白穗她們的情況下逃走。


    (那麽……該如何是好……?)


    春亮一麵思考,一麵飄移著視線。正當他那麽做的時候,忽然間被泳池牆壁上的某一點所吸引住。


    他慢慢轉頭,然後打量拚命催促“快點走了”而激動不已的菲雅——包裹著校園泳裝的身體,然後想起一件事情。


    “你…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啊!這個無恥小鬼,詛咒你喔!”


    作戰計晝,決定了。


    “此葉!你來一下!”


    “你已經看膩乳牛女的生物表現了吧,接下來換我了!”


    就在春亮喊此葉的同時,舉起螺旋鑽的菲雅已經衝向站在流動泳池前的切子。隻見切子開心地回轉手上的電鑽說道:


    “哇——終於等到了!嗚嗚嗚,跟要好的菲雅戰鬥雖然很痛苦,但也是沒辦法的事……跟切子這種人戰鬥或許很無趣,但還是請你多多指教了!”


    “什麽沒辦法的事!明明這都是你一手策劃的。你們兩個——也跟我至今所遇到的家夥一樣!看起來都很瘋狂!”


    “太過分了~希望你能說切子是禁欲派。我們隻是努力想讓自己變強而已……”


    切子像幼犬般顫抖著肩膀——但刺過來的,卻是能夠輕易貫穿人體的被詛咒螺旋。菲雅用手上的巨型螺旋鑽把那玩意兒彈開。


    此葉讓菲雅負責對付切子,她邊看菲雅的樣子邊走回來。


    “春亮……她找到可以使用的道具啦?”


    “與其說是找到,不如說是做出來的。而且還是請老師幫的忙。”


    春亮示意地看一下站在後麵的潰道,潰道則是用嚴厲眼神看著切子。但這時候的她,並沒有過去那些狼狽與困惑。反而像是要把什麽烙在自己心中,眼神充滿堅定意誌。


    確認過潰道的樣子後,此葉的表情也微微緩和。雖然她沒有對老師的狀況做出任何評論,不過——


    “那麽現在怎麽辦?既然菲雅已經來了,或許我該去對付傅婷呢?上野同學跟黑繪似乎火力不足……而且還鮮血淋漓,實在讓人看不下去,至少我知道戰況是這樣。”


    “也是。不過在那之前可以請你先變成日本刀嗎?因為我想到一個點子。”


    “你說想到一個點子……不過你要我變成日本刀,是想用劍殺交差嗎?但那間房子並沒有武器,所以你想破壞切子的武器……?”


    此葉不解地歪著頭。春亮則搖著頭說:


    “不。即使用劍殺交差破壞電鑽,但是讓傅婷跑了也沒用。畢竟救出莎弗蘭緹她們是我們的首要目的呢。首先應該處理的還是那家夥。”


    “話是沒錯啦。既然這樣,要我變成刀有什麽意義嗎?”


    “嗯,所以我要告訴你作戰計劃。對你來說或許有點那個,但請你忍耐一下……我會盡可能不去看。”


    於


    是春亮迅速向她說明作戰內容。此葉邊歎氣邊答應配合那個計策。


    她“砰”地變回日本刀的模樣。春亮一邊感受著微妙的心情,一邊把掛在刀鞘跟握柄上的比基尼拿下來。


    “啊……被…被脫下來了。全被春亮……”


    “你…你不要出怪聲啦!走囉!”


    然後春亮帶著此葉走向在距離稍遠處,隔著遊泳池應付投擲武器的錐霞她們,而不是切子她們那邊。


    “班長,你沒事吧?”


    “夜知……我沒事,手臂差不多能動了。但此葉還是不要看的好。”


    “不好意思……我正盡最大力量轉移視線……”


    “……援軍到了嗎,太好了!”


    黑繪也斜眼看一下這邊地說道。她頭發的前端正像矛那樣追著敵人,傅婷則一麵用變出來的掃帚把它揮開,一麵變換位置。看到那個狀況的春亮便詢問錐霞:


    “現在狀況怎麽樣?”


    “處於膠著狀態,大概就是這樣吧?隻要我們發動攻擊,多多少少都能妨礙傅婷的射擊……但老實說,我覺得至今她都在手下留情。可能打算等菲雅回來以後再正式對決吧……不過那麽做似乎很正確!”


    “……靈呀!靈呀!”


    密度突然增加的槍林彈雨越過遊泳池飛過來。其中有磚塊、玻璃、類似椅背的物品、好幾個盤子。那些東西有好幾個被黑繪的頭發接住,好幾個閃開了,好幾個是此葉鉤刀刃自行動作而打了下來。


    “……終於認真了嗎?來,讓我們拚盡全力吧!那才能把我們提升到最高點。”


    “你們提不提升不關我們的事……班長、黑繪,你們仔細聽我的作戰計劃。如果順利的話就能馬上結束這場戰鬥。那家夥正位於絕佳的位置喔。”


    “有作戰計劃是不錯……但你說位置?”


    春亮一麵閃避毫不間斷發射過來的暴亂家具,一麵很快地把對策也告訴她們倆。


    春亮說的沒錯,位置很重要。這個叢林區跟其他區域一樣是呈等腰三角形。從走進來的滑水道區往右手邊看的牆邊,也就是建築物外圍的兩個等腰三角形附近,是沿著牆壁、附有泰山繩的細長形泳池。而在區域中央曲折流動的泳池,循環係統正啟動著。切子與菲雅戰鬥的地方,是位於細長形泳池底邊的中點附近。另一方麵,我方是位於大約在三角形中間的滑水道區附近,而傅婷是在隔著中央的流動泳池另一邊。沒錯,傅婷的位置特別棒。


    說明很快就結束。兩人“了解”地點頭——並對著傅婷使出各自的伸展武器。她們並不是用包夾的方式,而是一起從傅婷的左手邊攻擊,傅婷一麵進行反擊射擊,一麵心想“我才不會被你們抓到”地往旁邊移動。而這成了行動的契機。


    “我們上!”


    春亮盡最大的力量把手中的刀擲出去。在半空中旋轉飛行的日本刀,輕鬆越過流動泳池,然後在空中恢複人形於泳池畔著地。這時候的黑繪與錐霞也轉過身說:


    “小此,你是想回味文化祭時那種移動方式的樂趣嗎?原來如此,這樣你也能合法讓阿春看到你那個爆乳模樣呢~”


    “……蠢…蠢斃了!如果真是那樣,那我不得不以班長的身分,發出往後不得做這種事情的禁令!”


    眾人各說各話地往切子那邊奔去。


    著地的此葉沿著泳池縮短距離,並用手刀追擊傅婷。


    “唔……”


    傅婷往後退。為了反擊,她必須把掃帚或木條召喚到手上。這樣能爭取個幾秒鍾吧?那幾步的距離也是契機。


    映入春亮眼簾的,是從急速橫向移動,與地板平行飄動的銀發。


    “哈……不好意思,我無意和你進行電鑽對決!你就自己在那邊對那些木條鑽洞吧!那鐵定比這種戰鬥還有趣好幾倍呢!”


    “怎…怎麽可能?你要去哪裏,與切子的友誼之戰……!”


    “關我什麽事!”


    當春亮投擲此葉的同時,菲雅也往前跑,目的地隻有一個。此葉她們鎖定那唯一的目標,把傅婷逼到那裏去了。


    跳離此葉身邊,取得適當戰鬥距離的傅婷已召喚完近戰用的武器。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窗戶前麵。它同時是這個等腰三角形區域的頂角,也是這樓層的中心。是朝向樓下打通場所所設置的縱長形嵌入式窗戶。


    對於事先預知而朝那個場所跑去的菲雅來說,傅婷就像是自己跳進了那個距離吧。所以菲雅沒有任何猶豫,讓手中的螺旋鑽變化為新型態。


    “第二十三號機關穴式釘麵態‘畢生未坐的聖者’——禍動!”


    那個若用一句話來形容,是劍山。在麵積有如一張大桌子的厚鐵板上,直立著長短不一的無數尖針與刀刃。想必菲雅過去的主人,曾經讓犧牲者站在那上麵,還一手拿著紅酒杯,欣賞他們氣力用盡後倒下的模樣——也就是全身被刀刃貫穿而亡的模樣吧。但是現在,菲雅則是把它橫擺地當擋箭牌使用。朝化身為凶惡推土機的傅婷衝去。


    菲雅之所以選擇這個拷問道具,是因為那無法回避的衝撞力道。沒錯,最重要的是“無法閃避”這點。還有“能夠藉著壓力推擠”。


    要一擊破壞傅婷應該很困難吧。但如果隻是推擠的話——


    若隻是把她推向後麵那個用來窺視跳水遊泳池的窗戶——這個拷問道具應該是綽綽有餘的詛咒。沒錯,那樣就好。錐霞雖然瀕死,但仍然用“黑河可憐”把傅婷丟進泳池裏的景象,以及後來她在水底走過來的模樣——都能讓那個理由成立。


    所以,行得通。應該行得通。


    菲雅終於在灌注那祈禱的眼神前方與傅婷接觸。


    “……?”


    春亮屏住氣息。


    果真如預期的,菲雅的拷問道具逮到傅婷的身體。但是,僅止於此。


    雖然被夾在窗戶與拷問道具之間,但被詛咒的房子卻硬是讓不祥的鬼火發亮——


    這時候從虛空出現的神秘巨大質量,接下了菲雅施加的壓力。


    居然沒被放在眼裏,而去了傅婷那邊。


    果真是因為自己很弱嗎?因為自己跟她戰鬥不好玩嗎?傷腦筋,非常傷腦筋。希望能跟她戰鬥,所以才當她的朋友。啊‘真的把她當朋友看待,跟大家戰鬥真的很痛苦——盡管如此也想戰鬥。戰鬥一旦停止,那就失去所有意義了。


    懷抱這種想法的穩天崎切子,為了追求堅強的純粹欲望,準備去追菲雅。但——


    “不準你——過去妨礙!”


    錐霞就擋在她麵前並伸出“黑河可憐”。雖然扭轉好幾次身體回避,但皮帶簡直像蛇一樣地執著。最後右手終於被纏住。不過她喊著“礙事”並立刻拿起左手的美工刀把皮帶砍斷,讓自己恢複自由。


    “啊~很抱歉我這麽弱,所以隻能做這麽單純的攻擊……!”


    切子一麵誠心道歉,一麵衝過來用右手的電鑽突刺。而她的回答也很令人意外。


    “單純不是很棒嗎?因為若是單純的攻擊,無論攻擊多少次都能成為擋箭牌……呢,對不對,對不對!”


    錐霞對著那支電鑽使出掌擊,切子當然刺下去。細長的電鑽前端鑽到她的手腕,鮮血不斷隨著螺旋噴出來,但因為被錐霞握住而拔不出來。切子她按著啟動開關讓螺旋一麵旋轉一麵伸長,但也隻是徒增錐霞忍住慘叫的次數,什麽變化也沒有。再往前伸長的話,前端就快從手肘刺出來了呢。


    “啊啊~好棒,想不到能做這種事,實在太強了……!切子好佩服喔!要是能勝過這樣的錐霞,懦弱的切子會不會稍微變強呢?或許很勉強,但是,呃——有勞了……!”


    切子放棄拔出電鑽,然後嘰嚓嘰嚓地


    伸出左手的美工刀揮舞。要是把電鑽刺中的手臂砍下來,應該就拔得出來吧?正當她這麽想的時候——


    “啊——啊啊——其實從剛才我就在找這個機關的使用機會了。黑繪登場。”


    左手突然也變重了。仔細一看,手腕上纏著黑發。沿著這叢林區牆壁存在的細長型泳池上方有泰山繩,而黑繪就是抓著它,一口氣移動到切子的背後。


    她的左手被眼神迷濛且緊抓著繩索的黑繪的頭發纏住而無法動彈。至於右手的電鑽仍刺在錐霞的手上,但不知什麽時候皮帶又再度纏了過來。


    “啊~麵臨危機了。不過,隻要克服這一關,切子應該就能變得更強——”


    就在她準備抬起空著的腳往上踢錐霞時,卻看到錐霞露出耐人尋味的歪扭表情。


    “——也要看你是否克服得了呢。”


    “咦?”


    另一個人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下一秒鍾,二度劇痛在身體流竄。第一度是左手,第二度是來自右手。兩隻手都各被某種硬物打中——而且毫不留情,足以擊碎骨頭。


    “喀…哈……哇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兩手的武器都掉在地上。在她含淚回頭看的視野裏——


    “沒錯……你並不是我妹妹,絕對不是。因為刹她以曾揮舞這種東西為恥,甚至不惜結束自己的生命。她從來都不覺得——揮舞這種東西而變強了!”


    看著掉在地上的美工刀,潰道用力把手中的鐵鏟往下揮。


    隨即傳來刀刃“啪嘰”的折斷聲,還有塑膠部分彈開的聲音。


    接著,感受著不曉得是皮帶還是頭發纏住自己脖子的切子i


    (啊,果然切子還很弱呢……)


    她在心裏喃喃這麽說,然後失去意識。


    “唔……嘎啊!”


    “喧鬧吧——靈呀!”


    灌注全身的重量,菲雅用她的肩膀推動劍山板。但才剛看到傅婷整個人被夾在窗戶與拷問道具之間,她卻在那狹窄的縫隙讓鬼火畫出陣型。因為拷間道具已經變成盾牌,因此不怕被鬼火的電擊棒效果攻擊——這樣的話,對手的目標是零距離射擊。


    忽然間,傅婷回推的力量變強了。這個重量並不是木條或磚塊,而是更巨大的東西即將在這空間出現,恐怕是那根梁柱。


    “還有啊……!”


    但不能在這時候退卻,於是菲雅再灌注全身的力量往前推。


    “喂…喂……這就是…你的全力嗎?這就是……你的力量嗎?”


    “如果是的話,又怎樣……!雖然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馬上就——”


    傅婷說的沒錯,劍山又被用力推回來幾公分。不過菲雅笑了,而且——


    “什麽嘛……既然這樣就隻能這麽說了。跟我的力量相比,你根本不算什麽呢!”


    刹那間——身體兩側傳來“咚”的聲音。


    自己身旁又多加了兩個重量,一起推著拷問道具。原本推輸對方的拷問道具,又開始慢慢地占優勢了。


    至於在兩旁的兩個人,給自己力量的那兩個人——


    是春亮與此葉。


    “隻有這次我要感謝你,乳牛女……這個工作實在太適合你了,因為你那礙眼的肉團的重量實在——”


    “你再講下去我可要把你打飛喔!”


    “咕,好…好好好好重……!”


    接著又聽到其他腳步聲。是黑繪嗎?錐霞嗎?潰道嗎?對那些腳步聲充滿信心的菲雅,繼續把拷問道具往前推,一股腦兒地往前推。到最後,到最後,推到最後——


    “唔……?]


    就在傅婷發出呻吟的同時,所有的重量消失了。


    緊接著是劇烈的玻璃破碎聲。不過菲雅的身體還是隨著拷問道具往前進,不能讓她在這裏逃走。要確實——讓她摔下去。


    而消失的重量裏,也包括了自己的體重。忽然一陣飄浮的感覺。菲雅立刻明白自己是因為力道過猛,而跟著傅婷一起衝出去,但她已經無所謂了。


    “哈哈,被詛咒的房子啊!你的確是比我還要重!那是因為,你是房子啊!我都不會遊泳了——你又怎麽可能會遊泳!”


    “什…麽——?”


    傅婷似乎已經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往哪裏掉了。


    那裏是好深好深,大概有幾十公尺深的跳水用泳池。


    即便有異於常人的身體能力,但絕不可能憑自己浮上來吧?就算我們無法呼吸也隻是無法行動,並不會窒息而亡,大概就隻能暫時在水底徘徊吧——如此而已。


    已經沒有自己該做的事情。現在除了跟著一起摔下去,沒有其他的辦法,但這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一就算摔到那裏麵,黑繪或錐霞都會想辦法救自己吧。


    正當菲雅那麽想的時候——


    忽然間一陣衝擊力道在全身流竄。不僅飄浮感消失,也再次感受到身體的重量。


    為了確定那個原因,菲雅往頭上看。


    “……!”


    是潰道。


    她拚命探出身子,盡管手臂被破碎的玻璃窗割傷—


    卻還是緊緊抓住菲雅的手腕。


    用那隻把自己以前伸出的這隻手,伴隨著疼痛狠狠揮開的手。


    “有一件事,在下必須向你道歉。在下終於漸漸了解自己的感情了。”


    “……?”


    “在下……一定是怕你,結果就用‘不知如何應對’這句話蒙混過去。”


    真摯的眼睛往這邊看。因此菲雅也直視著她的眼睛。


    “在下隻認為你是‘傷人的東西’——一直都那麽認為。所以就感到害怕,擔心會不會再受到傷害,擔心會不會又要承受過去那種痛苦。而那都是在下自己太懦弱了。雖然希望變強,但自己還是沒有變強。”


    “但我是傷人的東西,的確是事實……”


    “但是,不隻是那樣。分類你這個存在的頭銜,不隻是那個而已。在下領悟到的就是這件事。一年二班女生座號十四號的菲雅·庫柏立克。”


    似乎有什麽從初次好好觸摸的那隻手傳導過來。


    那是溫度。


    是那天晚上得不到——單純又柔軟的,人的溫度。


    “……真不可思議。我現在……覺得自己又增加了一股力量。”


    “是嗎?或許可以理解。”


    “是啊,正因為過去不斷重覆這種事而變強,所以我才敢這麽說。雖然我的確是傷人的東西,但老師說得沒錯,不光是那樣呢。我還是平凡的菲雅,一個名叫菲雅.庫柏立克的學生,住在無恥小鬼他家……然後,是曾經傷人的東西。現在我不想傷害任何人,而我也已經得到敢如此斷言的必要力量。”


    “我想也是呢。在下就是明白那點,才會抓住你的手。”


    菲雅嬌小的臉頰一麵對潰道微笑,一麵移動視線。出現在眼前的,是從潰道不斷往下滑的身體後麵,死命拉住她的——他們的臉孔。


    那是自己堅強的原因。


    “莎弗蘭緹跟白穗……好像隻是昏過去而已。”


    “……看得出來……”


    成為主戰場的叢林區,地上正躺著幾十個人。他們全都閉著眼睛,但沒有外傷。


    切子與傅婷的身體被黑繪的堅韌頭發綁住,除了武器被沒收,還躺在距離較遠的地上。切子已經昏過去。對傅婷來說,切子是被挾持的人質,想必她應該不敢輕舉妄動才對。


    總之完成了搶救人質的首要目的。春亮喃喃地說“傷腦筋”並且歎氣。


    而傅婷果真如計劃所設定的,無法憑自己的力量離開泳池。雖然她掙紮了一陣子,但不久呈現在眼前的,是她失去意識


    並癱在水底的模樣。等到那個機會的黑繪與錐霞,再把她拉上水麵——遊泳池中央綁起來。要是她不安分,就解開皮帶跟頭發,再讓她摔進水裏。


    這時候進行交涉的,就是把還昏迷不醒的切子當做人質,反過來要求傅婷釋放所有人質。位於下一層樓的跳水遊泳池因為是沒有對一般大眾開放的區域,所以幸好沒半個人。但如果有人的話,應該就無法在氣氛緩和的情況下交涉吧。這倒是很幸運呢。總之,隻要她答應釋放人質就把她拉上來——傅婷考慮一會兒以後決定接受——才變成現在這情況。


    “我可沒老實到把敵人說的話照單全收。但是不管怎麽樣,人質毫發無傷我就放心了。她們兩個——還有大家,應該過一陣子就會醒來了。”


    確定白穗她們的狀況以後,此葉好不容易鬆了口氣。當然,已經穿上泳裝了——春亮回想起當事情告一段落的那一瞬間,說著“請…請不要看——!”並潛入遊泳池,以沒換氣的潛水遊法一溜煙回收泳裝的此葉。該怎麽說呢,那一瞬間的此葉鐵定同時具備鮪魚的速度與鯊魚瞄準獵物的野性,是最強的水棲生物。


    “是嗎,大家都平安無事啊?太好了……”


    跪在此葉旁邊,擔心地看著這一切的菲雅也終於鬆了口氣。但是下一秒鍾,她的眼神鐵定會變銳利。因為切子醒了。


    切子呆滯地環顧四周,骨折的雙手讓她皺著眉痛得直喊“好痛好痛”。然後——


    “啊~切子果然輸了呢~……”


    “一點也沒錯,我們已經不想再陪你做什麽修行呢。”


    “好的……因為已經輸了一次,切子跟傅傅兩人打算暫時休息。”


    “……這話是什麽意思?”


    菲雅問道。


    “呃——原則上龍島/龍頭師團的人們都在做類似傭兵的工作……但有時候上級會下‘有幫助你們提升實力等級的適當對手——’的指令,然後我們就會了修行而去打倒對方。畢竟跟實力相差太多的對手戰鬥,也無法幫助我們提升實力。”


    “那麽這次的你們,也是奉上級的指令才跑來跟我們戰鬥?”


    “是的。”


    春亮他們互看對方的臉,但想問的問題隻有一個。


    “還會有其他人來嗎?告訴我。”


    “不知道。因為那是上級決定的,不是切子這種地位低微的人能知道的~”


    “不確定會不會來”這點,以心理衛生的層麵來說,實在不怎麽好。但又不認為切子事到如今還升在說謊咖。


    “擅自被選為修行的對象,真是蠢斃了……受不了。”


    “嗯~希望別再發生了呢~”


    “反正,來了的話就再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不就得了?但更重要的是,接下來要怎麽處置她們?有新敵人要來,我們也沒辦法。但總不能把她們就這麽丟著不管……”


    菲雅表情不悅地喃喃說道。這時候切子張著大口說:“啊,切子差點忘了。”


    “有一些龍島/龍頭師團的須知必須告訴你們呢!該怎麽說呢,就是吃敗仗時的約定,反正是類似那個的兩個須知。”


    “須知?”


    春亮重覆反問。切子則微笑點頭說“是的”。而傅婷這時候不知為何抽動起肩膀。


    “呃——第一個之前切子可能說過了……就是輸家必須送自己其中一個裝備給贏家當做獎賞。但是你們全拿走了對不對?嗚嗚……那些是懦弱的切子相當努力收集到的呢……不過這也沒辦法。反正大多數都隻是銳利的刀械。啊了不過還有被破壞的美工刀啦。”


    切子抬頭看了一眼潰道。


    被傅婷打飛的潰道,手腳上受了不少傷,肋骨似乎也裂了,但她一副不在意那些疼痛地站著。雖然說了好多次“請老師坐下來休息”但她完全不聽。還說“等問題全都解決了再休息”。但春亮他們當然不能什麽都不做,因此用黑繪的頭發先把她明顯的傷口做一下緊急治療。雖然是邊擔心“搞不好她不喜歡那種治療”邊想出來的提案——但是,那當然都白操心了。因為從她抓住一直往下摔的菲雅那一瞬間,就確信有什麽正在慢慢改變。


    縱使直挺挺地站著的潰道緘默不語,但在她那充滿壓力的眼神注視下,切子馬上縮著肩膀把臉再轉回來。


    “……還有,那支電鑽是相當不錯的東西唷——所以請你們一定要好好珍惜。尤其它經過不少人的手,所以就是那個,聽說還做了讓詛咒變輕的處理呢。”


    “什麽……?”


    那應該是指免罪符機關吧?如果從戰鬥對手那兒搶走東西是龍島/龍頭師團的常態,那也是有可能的事。春亮想起“免罪符機關會互相吸引”這個性質,但是就在春亮他們看著那支和其他武器一起堆起來的電鑽時——


    卻突然被擺了一道,實在太大意了。


    雙手被綁在後麵的切子,就這麽在地上滾動。傅婷也同時滾動。當他們看到兩人的身體碰觸的那一瞬間——


    “對不起了~第二個須知就是傅婷,有勞你了……!”


    切子隻留下這句話就消失在被詛咒的房子裏。同時,傅婷讓自己正上方變出來的玻璃刀,像雨一樣地往自己的身體降下來——黑繪原本綁住她身體各個地方的頭發,在一瞬間被解開。黑繪當然是毫不留情地完全緊綁住,所以在她強行砍斷的時候,連披風、衣服、臉上的布等等都一起被砍碎。


    麵對擺出備戰姿勢的春亮他們,傅婷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後跳。


    “……啊。”


    然後發現自己幾乎全裸。披風沒了,連胸前的布條也全都解開。原本套著的短褲也因為剛剛那一跳而滑落,臉上的布也脫落了。剩下的隻有腳上的厚靴子,模樣非常狼狽。


    “咿……好…好丟臉!臉上的蓋頭!”


    但是對她來說,優先度似乎是臉v身體呢。她連忙拿起勾在靴子上的披風碎布,一麵遮著臉,一麵說道:


    “呼……第二個須知是‘龍島/龍頭師團的目標是成為最強。但沒有不會受挫的人,挫折會使人更強大’。換句話說——若一言以蔽之,逃跑也是種堅強。因此告辭了。”


    “你…你的模樣都那麽變態了,還要酷說那些話?”


    “別想逃!最起碼也要答應我們不再來……!”


    傅婷完全沒有回答她們,隻是一味地往前跑。她的目的地,是剛剛讓自己摔下去的窗戶。可能是察覺到菲雅她們追上來了吧,她毫不猶豫地跳窗而出——不過這次她並沒有往下墜。她朝著跳水泳池區的天花板高高跳躍,當她跟那片天花板幾乎零距離時,再以垂直的方式把曬衣竿打進去,瞬間抓住刺進頭上那片混凝土的曬衣竿,再趁那鐵棒脫落以前,從盡可能伸出的手部前端變出第二根棍棒,然後再刺進天花板。她再度單手抓住那棍棒,然後像雲梯移動那樣地讓身體移動到那根棍棒——使用自己即時變出來的竿子,再藉由重覆那個動作好幾次,傅婷得以沿著天花板硬是讓自己的身體積向前進。天花板發出不下十來次的破碎聲。之後又發出了好幾次。然後傅婷終於停止無視引力在天花板移動。她放手從竿子自由落下,但下方已經不是跳水遊泳池的水麵。她的腳穩穩踩在泳池畔的水泥地……她看準如果用普通跳躍,將會因為距離不夠又沉到水裏,所以才利用竿子移動的方式幫自己多爭取一些橫向距離吧。


    “唔……”


    錐霞試圖甩出“黑河可憐”,但在這個距離之下,就算讓皮帶碰到傅婷也無濟於事。黑繪的頭發也一樣。


    “我今天已經無意再跟你們打了。雖然不知道是否還會見麵,但告辭了……”


    傅婷抬頭看了一下春亮他們那邊說道。然後破壞應該有上鎖的玻璃門,輕鬆地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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