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假使他是錯的


    *


    [騙……騙人……]


    春亮呻吟。他愕然地瞪大雙眼,隻能發出呻吟。


    剛剛,漸音她——說了什麽?


    [當然是真的,她身上可是有龍創呢。你們應該知道,那就是隸屬於龍島/龍頭師團的證明吧。其實你們身邊一直有很多我們的人,隻是你們都沒有發現到而已。


    [怎麽…可能……!]


    可可蘿不耐地甩了甩手。


    [實際上就是有,就另囉哩叭嗦的了。至於在這種邊境小島上空間派有幾個人,這點我倒是就不清楚了。雖然品質參差不齊,但我想這兩個人算是很有可看性的唷……交手之後,可以看出她們的身手還算不錯,最重要的是,還說想在近距離觀摩[部位刻紋]的戰鬥,這份值得表揚的精神很好。所以她們兩個從好幾天前起跑來找我之後,當作是至今的見習費用,也順便幫我辦了不少麻煩瑣碎的事情。雖然昨天晚上失敗了呢,是她們說請交給她們去辦,我才會讓她們去你們家奪回這個遺失物品,沒想到卻失敗啦。]


    春亮思考這番話的含意——然後馬上想到了。潛入恩尹柔依房間的那個戴著麵具的襲擊者。其真麵目就是她們嗎?


    菲雅的臉龐前所未有地扭起,緊握著螺旋鑽大叫:


    [你…你們…快說這是騙人的……!不然,你們為什麽會被這家夥抓走……!]


    [當然,這是我們主動向第四名大人提議的自導自演。]


    但漸音隻是冷靜地——用他們在理事長室見過無數次的冷靜表情——平靜回答。


    [況且,你們不覺得我們會幫忙打工這點很不自然嗎?倘若夜知先生沒有提議,我們也打算毛遂自薦,目的,就是以更衣等名目去搜索你們的隨身物品,以回收這個盒子。但你們似乎是隨身攜帶,計劃也就告吹了。]


    [好累喔……不過,半夜潛入你們家卻沒能成功取得,是我們的錯啦。所以不得已之下,隻好再度擬定後來的對策。就是故意成為人質,以這種交換人質的形式取回盒子。啊啊,果然連說明也好累……]


    [啊哈。其實根本沒必要那麽做,本來我是認為,隻要我主動去攻擊你們就好了。不過因為你們太弱了,我才會決定執行假人質計劃。一開始這兩個人家夥是提議當場交換……但就我看來,比起要回這個盒子,我還是更想看到你們氣得暴跳如雷,然後拿出真本事來呢。真是的,難得我都做了準備,為什麽等不了一個晚上啊。不過這也表示你們現在都鬥誌十足,所以也是沒差啦。]


    [我們…被騙了嗎……一直以來……!]


    聽見菲雅愕然的低語,漸音兩人依然緘默以對,也一樣麵不改色。


    可以看到可可蘿的圍巾愉快地顫動。


    [啊哈,算了啦,別那麽在意嘛,雖然我覺得每天都要出生入死才是龍島/龍頭師團的作風,但這種每天偷偷鍛煉自己,一點一滴變強的方法,我也不會否定啦。為此也需要混入社會人群裏吧。總之——你們可別忘了喔,她們隻是觀眾,你們的對手是我。現在總算變得好玩起來了呢。而且也拿回了補給容器。]


    [可是……你不是說材料保管在其他地方嗎?我想用不差特地使用它吧?而且我以為,你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選擇在這個地方決鬥。]


    漸音無視春亮等人的發言,聽見可可蘿說的話後便開口詢問。她們真的不是站在自己這邊,而是站在敵人那邊——有種被迫麵對這則事實的感覺。


    [不,材料就在這裏喔。正確來說,是已經處理完畢就是了,還要給他們吃飯太麻煩了,所以在與獵人接觸前,我已先做好準備。反正至少也能保存個兩、三天。]


    [……是……嗎?]


    漸音輕聲回答,瞇起眼睛。無法看出她在想些什麽。


    [你們……是在說什麽事情……?]


    [啊哈。是嗎?你們不曉得這是什麽東西嗎?一直都帶著它卻不曉得?]


    [我們當然曉得,是你說過的吧!那是可以實現人心目中最大願望的盒子——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盒子!]


    [是啊,的確是這麽一回事沒錯,但光隻有這些說明還不夠喔。這個盒子是補給容器——是這把劍的重要零件喔。單獨使用的話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雖然最初與那個獵人戰鬥的時候,不小心翼翼太過大意就被她撞飛了啦。]


    [什麽……?]


    可可蘿將那個小盒子湊近手中之劍的護手部位。嵌入,以金發零件夾起,再接上垂在刀側的管子——在充斥著瘋狂科學與死亡裝飾的怪劍上,又多了一個新的機械裝飾。


    [你們想知道這東西怎麽使用嗎?啊哈,好吧,反正難得都做好了,也快過了保存期限,可以用來炒熱氣氛呢。而且,我想這是可以讓你們變得更加憤怒的一個炒熱氣氛道具喔。我很期待你們會變得更加激動因而更強——來吧,熱熱鬧鬧地當作是辦慶典吧!]


    伸直背脊的可可蘿,下一秒——


    揮起怪劍避開自己身旁的廢鐵垃圾山。


    四散開來,瓦礫下方,是個由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機械零件所組成——牢籠。想必跟利用自動販賣機製造出殘骸劍一樣,那也是利用劍的力量事先做好的吧。


    [這把劍的名字是[死靈術禮儀劍]……發狂的科學家為了讓妻子複活,融合了魔法與科學打造出了這把生命魔劍。所以當然,遭到詛咒後誕生而出的——就是用那位科學家想出的方法,實現那位科學家懷抱的願望的能力。也就是說——]


    彈飛開來的廢鐵,喀啦喀啦地撲掉落在地。


    以這陣鏗鏘作響的吵雜聲為伴奏,可可蘿又幹脆地繼續說道:


    [——它有著利用他人的性命,來讓他人複活的忌能。]


    在春亮一行人注視著的那個牢籠當中——


    有兩具屍體正在蠢蠢欲動。


    *


    春亮停止呼吸。衝擊巨大到甚至讓他忘了呼吸。


    那是兩個都隻穿著內衣的年輕女性。毫不眨眼的雙眼,身體已然變色。胸口和腹部上都各自有著偌大的傷口,但是早已不再流血。已經死了,毋庸置疑。已經死,可是她們就站在牢籠裏,像是想取得平衡般搖搖晃晃。不是那種在電影裏頭看到的東西。也沒有發出呻吟聲。盡管如此,若用極為單純,或是種為常見的說法來形容——她們簡直就像是僵屍。


    接著春亮又發現了。在牢籠裏,她們的腳邊,從廢鐵地板中無力突起的東西,有著異於機械的圓弧狀,身上隆起的東西是——


    更甚於方才的作嘔感湧上喉頭。四個。那裏有四個人。這個人數與前來蛋糕店打聽的那個刑警口中所說的,[聖誕服獵人]出現之前發生的失蹤案件相等。春亮等人打從一開始——就已經來不及救人了嗎?


    [你…你……你這混帳!居然殺了…毫不相幹的…人…人類……!]


    [用不著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吧,箱形的恐禍。你以前不也殺了好幾百、好幾千人嗎?就這方麵來說,比起隻殺必要人數的我,你還更加經驗豐富吧?]


    [閉…閉嘴,閉嘴……!什麽必要人數啊!你的意思是殺了他們是必要的嗎!]


    [嗯,算是必要……吧?雖然還稱不上是必須啦。這隻是兼作打發時間,事先做好的保險而已。做太多的話也很無聊,所以我想大概兩個人差不多吧,之後就都隻是補充紅色布料而已喔。發現到原來現在是聖誕季節後,我就火速地決定瞄準穿聖誕服的人……若犯下太多案件引起注目的話,反而不利行動,所以我就不再殺人了。怎麽樣,很人道吧?]


    穿著紅衣的人的失蹤案件,然後是[


    聖誕服獵人]開始出沒——案件如此演變的理由同,他們終於能明白了。但現在這種事已經不再重要。菲雅更加怒聲咆哮:


    [別開玩笑了,什麽人道!而且……你說兩個人?別騙人了!在那裏的…在那裏的…不是有四個人嗎……!]


    [啊~說得也是呢。好吧,這方麵也說明一下好了。就跟我說過的一樣,這把禮儀劍的能力與[生命]有關。正如同瘋狂的科學家想用瘋狂的方法令妻子複活一樣,它可以利用他人的生命讓他人複活。一人份的生命可以複活一個人。]


    春亮拚命壓下想吐的欲望,所以才是……嗎?有四個人,現在是兩個人。利用兩個人的生命,讓兩個人複活。這是多麽差勁透頂的詛咒吧。


    [啊哈,所以呢……最近在中東地區紛爭不斷,所以我就在那裏大鬧一場地回來,可是遊擊隊和正規軍都小題大做地開始說我是[試運的紅色惡魔],真叫人傷腦筋。我明明隻是毀滅了一支部隊,利用一半的屍體去攻擊指揮官而已啊。當然,沒有變作會動的屍體,而是成為燃料直接死去的那些家夥們,就是幸運的那50%喔。]


    [嗚……可以說出那種話炫耀的神經,真是難以理解……!利用這種方法製造出來僵屍,就是那把受詛咒之劍的能力嗎!]


    [不隻局限於僵屍喔。也可以設定程式各樣像[複活程度]之類的東西。隻要努力試一點,也能做出還維持或是意誌,與生前幾乎幾乎沒有兩樣的成品,但這樣一來壽命就會縮短。必須隔幾個小時就得追加新的生命才行……所以基本上我都是調整成這種僵屍程度。而且這樣子的話也能保存一段時間表呢,嘿喲。]


    可可蘿邊說邊揮舞怪劍。牢籠遭到破壞後,會動的屍體遲緩地走了出來。


    [然後呢,為了變換他人的生命力,或者該說是血,就是需要有這個零件……隻要在這裏頭倒入鮮血再去翻攪其他屍體,哎呀,真不可思議——就是這種感覺吧。幸好是在零件被取走之前,就先做好了這些家夥,所以也沒有必要急著拿回來啦。不過,有還是比沒有好——就是這樣,所以該讓她們盡到炒熱氣氛的職責囉。上吧!]


    屍體緩慢地向春亮一行人靠近。春亮捂住嘴巴,手臂被此葉等人抓住逼他後退。但菲雅卻是動也不動。


    [唔唔……可惡……這種樣子……]


    菲雅呻吟,緊緊閉上眼睛,屍體更加向她靠近。


    [菲雅!你在做什麽,快退後——!]


    春亮大叫的同時,屍體的手臂已伸向她,肩膀顫抖的菲雅在那一瞬間睜大眼睛,將手中的螺旋鑽變化為劈刀。


    [咕……啊啊啊啊啊!]


    她提起巨大刀刃,自肩膀砍斷了屍體伸來的手臂,幾乎沒有流血。砰咚,化作物品的屍體手臂當場掉落。接著另一具屍體也伸長手臂。同樣地切斷,菲雅喘著氣低喃:


    [可惡……太…淒慘了。我至今看過各式各樣的屍體。看過了上千上百具屍體。可是,這副樣子……這種死了之後還被迫行動的屍體,我卻從來地都沒有看過!應該要讓她們…好好沉睡的啊……!]


    [啊哈。那你就是砍下她們的頭吧。狠狠地砍下腦袋啊。為什麽不那麽做呢?]


    [那…那是……那是…因為……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回來吧——可可蘿輕喃。失去了手臂的屍體們慢吞吞地走回她身邊。接著可可蘿看到臉色慘白的菲雅。


    [喔……你果然在害怕吧,是那個嗎?就算對手是屍體,也不想回想起殺人時的觸感?別說笑了——雖然我很想這麽說——不過我稍微改變心意了。也就是說,一旦回想起那個觸感,就有可能會變回過去的自己,所以你才無法接受對吧?既然如此,你就再害怕一點吧。再更加懼怕於過去,讓自己忍無可忍吧!一開始你怒氣騰騰的攻擊,感覺上已經顯露出了你身為道具的本能了呢,讓我非常開心喔。如果你能夠完全變回以前那個不斷殺人的道具,那一定可以玩得非常盡興吧?]


    [什……!]


    春亮心想,絕不能讓她那麽做。絕對。


    所以春亮竭盡所能的壓下想吐的欲望。現在不是作嘔的時候了,其他還有該做的事情。為了守護重要的事物,還有非做不可的事——


    確認狀況。菲雅——她就像以往比布利歐逼著她品嚐死亡的觸感時一樣,渾身顫抖像在隱忍著什麽。恩尹柔依則手腕淌著鮮血倒臥在地,呼吸急促。漸音和銃音則是麵無表情地袖手旁觀,毫無出手幫助的跡象。


    自己、此葉、黑繪與錐霞。能自由行動的就是他們四人。


    [此葉……!]


    [受詛咒的劍……送它上路也算是我的職責吧……]


    壓抑著憤怒的低語聲響起,同時此葉變身為日本刀的姿態。刀的重量令人安心。


    [我……可不能放著那位小麥色姑娘不管呢。必須替她治療才行。]


    [那就拜托你了。還有,先替我打她一拳可能比較好喔。]


    [因為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女人啊。我那一份也拜托你了……那麽,我來負責可憐的屍體們吧。總不能讓菲雅去就會,而且她們能做出的攻擊頂多就是咬從而已吧?要讓她們停止活動應該很簡單。]


    臉色學生的錐霞,緩緩地伸長[黑河可憐],也許是聽到了她這番話,可可蘿刻意地兩手一攤,一副不可置否的模樣。


    [是嗎?你們應該要回想起來才對吧……這把劍具有的你們也看過的副能力。這是科學家想出來的喔。正因為是科學家,才想得出來。對他而言,比起讓人起死回生,讓壞掉的機械再次重生更加簡單吧。反過來說——既然可以操控[人類的生命],當然也可以操縱[機械生命]!所以這東西也能讓損壞的機械再生。比起讓人複活還要簡單,當然也不需要利用補給容器,注入他人的生命。]


    說話的同時,可可蘿砍向落在屍體腳邊的廢鐵。就跟有自動販賣機製造出一把劍時一樣,被劍分解的無數機械以新的形式再生——


    [[獻給瑪麗的禮儀用合成實驗/第二七九三號]及[第二七八四號]!]


    喀喳喀喳一陣不快的聲響過後,那些機械集結在被菲雅斬斷的屍體的手臂部位上。細長、扭曲、不祥地。


    最終呈現出來的,是由廢棄物品組成的義手,但是上頭沒有可以握住東西的拳頭,也沒有可以捉住東西的指尖。相對地,手臂前端由鋒利的機械零件,組成了像是長槍的形狀。人類的死,與機械的死的融合。


    [你到底要…褻瀆人類…到什麽地步……!]


    [別在意那點小事嘛。既然能變強,我想她們也很滿足吧。啊哈,透過屍體的重生與機械的處置,於是誕生出了怪物。所以這把劍還有別名喔——就是[人造人的子宮]。好了,來吧,我想你們明白,我可是擁有科學怪人級的怪物當手下的超級怪物喔!]


    搖動著紅色圍巾,可可蘿自廢鐵山疾衝而下。


    當然,兩隻怪物也緊跟在她的身後。


    *


    ——她們一直看著。就隻是站在一起看著。


    紅色圍巾跟著翩然起舞,揮舞著禮儀劍的[龍島/龍頭師團]第四名。


    拚命格鬥攻擊的,手持日本刀的少年。


    朝擁有機械手臂的屍體們伸長了皮帶的少女。


    手腕滿是鮮血,倒在地上的小麥色少女。


    蹲在她身旁,正用自己的頭發為她治療的日本人偶。


    以及拿著拷問道具,低垂著頭呼吸紊亂的銀發少女——


    [——哪一邊會贏吧?]


    [誰知道呢?]


    她的姐姐簡短回答。沒錯,不曉得——北條漸音心


    想。同時,她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正握緊了拳頭,而姐姐也是。不曉得。但是,現在並沒有必要去思考這個問題。這不過是個毫無意義的願望。


    該做的事是準備。是不讓機會溜走,就隻是盡可能地在該行動時做該做的事。


    換言之,果然——


    還是隻能繼續望著這副光景。


    然而,更加無意義的願望驅使她張開雙唇。跟方才一樣,詢問身旁的姐姐。


    [他們…她們……會原諒我們嗎?]


    姐姐給予的回答,果然——


    [……誰知道呢?]


    仍是與剛才一模一樣。


    *


    大膽。


    可可蘿蓓妲潔莉的戰鬥方式,用這兩個字就能道盡。大膽地向前。大膽地突擊。大膽地斬擊。春亮在此葉的協助下,拚命地擋下這些攻擊。當然,一有機會的話也會還擊。盡管外層覆著黑鞘,刀還是刀,隻要使力,就能製造出打擊以上的裂傷。可是——


    可可蘿的大膽當然有其原因,她絲毫不介意些微的破綻、些微的反擊。皆是因為穿在身上的那件紅色詛咒。


    黑鞘撞向她的側腹,傳蜀犬吠日骨頭吱嘎吱嘎的觸感。是骨頭裂了?還是斷了?無法確認那個部分出現的傷口。並不是因為傷口在衣服底下這種理由,反而剛好相反。


    [唔……真是太討厭了,隻要每次攻擊到你,裸露度就會不斷攀升,對教育真是糟糕到了極點……!]


    [啊哈,別在意這點小事嘛!我會適時地修複啦!]


    可可蘿身上一部分的紅色製服忽然憑空消失,暴露出了毫發無傷的肌膚——這是至今已見過好幾次的異常現象。當然,春亮會盡量避免視線飄移過去。


    接著數次交鋒之後,又有數次反擊,她身上好幾處的衣服又接連消失。可可蘿與他們操持著些許距離,再次大膽地揮下長劍——瞬間——


    [劍殺——!]


    [嘿喲!]


    這在春亮遵循此葉的指示進入拔刀態勢的同時,可可蘿止住揮舞長劍的動作並往後飛退。照這情況看來,現在並不是該抽回長劍的時機……是動物般的直覺嗎?還是隻是推測?兩者似乎都是正確答案。可可蘿無畏地扭起唇角。


    [我就在你想你們差不多要動手了呢……那麽我換一下開口吧!]


    她舉起禮儀劍劈向腳邊的廢鐵,就像那台自動販賣機一樣讓它們再次組裝。一把以機械零件為材料的殘骸劍從垃圾山中突起,可可蘿將[死靈術]收入鞘後,伸出雙手握住它。那是把比自動販賣機組裝出的劍還要巨大,甚至跟人類一般高的大劍。姑且不論鋒利度,體積如此龐大,光是自下麵接下攻擊,就有可能會骨折……話說回來,揮舞著那種東西這件事本身就讓人難以置信。


    對方奮力揮下大劍,此葉好不容易才擋下架開。疑似是二度利用了船隻用螺旋槳的劍尖刺入腳下,引擎的破碎殘骸如同噴水一般四散飛出,卷起了鐵芯長得如同蜘蛛腳般的鋼筋,劍尖再自斜下方往上撲來。回避。格擋。回避。格擋。格擋。格擋——


    [——交叉]


    此葉暗地裏提高集中力。突如其來施展出劍殺交叉,一擊便破壞了殘骸製的大劍。但是可可蘿迅速將殘留在手上的握柄部分捲向春亮,此葉趁機著大劍瓦解時拉開雙方的距離,偈是要展現回敬用的神速拔刀技般,可可蘿抽起腰間的禮儀劍往腳邊的廢鐵山一劈。再次將劍收回鞘中之際,廢鐵山中已誕生出了兩把新的殘骸劍。這回是大小頗容易掌控的長劍。,


    [接著是二刀流……!]


    [唔……她就是預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才會選擇這個地方的吧。連機械的生命也能操控的劍——隻要她手上有那把劍,就能無限地製造出替代的武器。]


    [也就是說如果不破壞那把源頭的劍,我們就隻能一直耗下去吧……]


    如果能有人來協助他們就好了——春亮不由得想。但是他立即在心中否決這個想法。不能勉強現在的菲雅。黑繪又忙著治療恩尹柔依。錐霞則一邊對付屍體,一邊保護著兩個人。沒有其他的夥伴了,沒有——


    [……]


    視野的一角,見到了如今仍麵無表情袖手旁觀的那對姐妹。


    但春亮當作沒有看到,不去想到她們,再次朝可可蘿衝了上去。


    不會死的人類。起死回生的人類。


    那樣子就好像跟自己一樣呢——錐霞心想。同時看著動作遲緩地向她走來,長有機械手臂的屍體們。


    [所以,我明白你們的願望……雖然真的是蠢斃了,我已經找到了該待在這裏的理由,也為了那個理由待在這裏。但是你們不一樣,隻是成為了某個人的道具,不得不存在而已……就像以前的我一樣。]


    那麽,願望應該也一樣。錐霞知道這都是她自以為是的相像,也明白這個想像有可能會不正確,但即便如此,筷還是要殘酷的決定她們的願望。


    沒錯——就是想要結束這一切。


    [再一下,喂,我說不能亂動。我會用頭發和繃帶包起來,你再等一下。]


    確認身後的情況,恩尹柔依的手腕仍淌著鮮血倒臥在地,並以動搖的眼神注視著自己不斷痙攣的浴血手臂。傷口治好之後,她還能站起來嗎?還能戰鬥嗎——不曉得。隻知道,她無法站起來的部分理由,出在自己身上。


    (當時做的那件事,我並不後悔,可是……沒想到結果卻因此害他們陷入困境。傷腦筋,真是蠢斃了……)


    錐霞吐了口氣。總之,現在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時候了。


    [[黑河可憐]!]


    暗殺皮帶往屍體延伸飛出。該怎麽做才能阻止她們,當然隻有試了才知道。總之先試著纏住她們的脖子——當然,不會死,叩嘰,屍體邊發出骨頭斷裂的聲響,又繼續往前進。那麽,就停下她們的腳步吧,但屍體卻用銳利的機械手臂吹斷了皮帶。


    [呿……!]


    [好,大概…就是這樣吧……我來支援你了!模式[殺人機器將頭]!]


    黑繪化作繩索的頭發束縛住了屍體們的身軀。但是屍體仍然繼續前進。啪嘰啪嘰,她們強行扭轉身體,甚至彎成了生者不可能達到的角度,最後學是以義手切斷了頭發。


    [就連黑繪的頭發也不行嗎]


    [可能跟那個傅婷取出的東西一樣,擁有[再次組裝的東西會強化]這種東西吧……不過也不能就此放棄。]


    [沒錯。一定要想辦法讓她們停下來……上吧!]


    一定要盡早解決這些僵屍,前去支援春亮他們。錐霞與黑繪合作無間,再次朝向她們逼近而來的屍體投射出各自的武器。


    心急不已。還沒嗎?快停下來,再不快點不行。如此在戰鬥的人隻有他一個,盡管拿著日本刀,也不曉得可以撐到什麽時候——


    可是,不曉得殺死屍體的方法。就算脖子斷了、腳斷了、被黑繪的發束槍貫穿了身體,與自己相似的兩具屍體依然沒有停下腳步。不好了。不能再繼續往後退。恩尹柔依現在還倒在地上,而且也不想和春亮他們距離太遠。


    結果,光靠她們的武器,破壞力並不夠。該怎麽辦才好?該怎麽辦才好?


    苦思的時候,她像是爭取時間般再度施展出無意義的攻擊,這時錐霞聽見了聲響,看向那邊後——心髒猛烈一跳。


    與可可蘿奮戰的春亮被打飛至半空中,撞進廢鐵垃圾山。


    *


    可以聽到巨大的聲響。但是,卻遙遠仿佛那是在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隻覺得那是構不成任何意義的雜音。現在,對自己來說有意義的感覺隻有一個。


    就隻有手好燙。


    可以看見夜空,這時恩尹柔依才發現到原來自己倒在地上,抬起炙熱的手。手腕疼痛得仿佛遭到千刀萬剮。無所謂。不知不覺間上頭已纏著像是繃帶的布。無所謂。


    眼中看著的是手。


    被紅色的鮮血玷汙,原本絕不容許變成這樣的手。


    對那份不快、那份禁忌,發起拌。好想吐。全身仿佛要爆炸開來的劇烈心悸。無法呼吸。如同數天前,更甚於以往地,腦海深處不快的顫動。


    對方重現了詛咒。


    自己被詛咒了。犯了禁忌。想起來了。她想起了詛咒,所以發抖。被詛咒的自己是自己嗎?不明。所以身體動彈不行,也許並不屬於自己的身體動也不動。不願動彈。


    所以會輸,


    閉上雙眼。但詛咒無法解除。痙攣的手猶如是其他生物,十分可憎。沐浴在鮮血中痙攣的肉,那跟被狩獵的野獸一樣。被狩獵的野獸會死,然後被吃掉。


    該怎麽做才能逃離這裏?該怎麽做才能從野獸變回獵人?


    對此,自己並不知道。


    連張開雙眼的力氣也沒有,連站起的力氣也沒有——她想。


    啊啊。


    這個世界上——真是太多未知了,室長。


    *


    就在擋下殘骸劍想格開的那一瞬間,雙腳不祥地痙攣,是肌肉的疲憊已經超過了極限。敏銳地察覺到這點後,此葉強行驅動春亮的身體,她怕無謀地接下攻擊後會受到重創,便主動放棄了繼續僵持,選擇跳開。因整副身軀吸收到的衝擊,令春亮的身體飛出了數公尺遠,肩膀激烈撞上廢鐵山。


    [春…春亮,你沒事吧!]


    [嗚喔…好痛好痛……我…我沒事啦。]


    他確認自己的狀態。擦傷、撞傷、輕微刀傷。都沒什麽大不了。不過,見到離自己的腦袋旁數十分鍾處,突起了一個前端尖銳的鐵管時,他還是打了個冷戰。


    然後,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


    可可蘿已經逼近了菲雅。


    [……嗚嗚…哈…啊……]


    [我回來囉。怎麽了,還想吐嗎?害怕得快要尿失禁了嗎?沒關係,我不會在意這點小事喔。所以呢,喏……差不多該動手術了吧!]


    可可蘿再度移動雙腳。她提起方才製造出的殘骸劍。菲雅的銀發搖動。


    [唔——啊啊啊啊!]


    也許是生存本能,菲雅漫無章法地揮舞劈刀。


    可可蘿沒有閃躲,也沒有擋下。


    呼噗!一陣不熟悉的聲音響起。刀刃已嵌入了可可蘿的肩頭。依那深度看來——鎖骨根本性徹底裂開了不是嗎?


    [什……]


    [咕嗚……啊哈,這是特別服務喔,隻差了一步吧?你看,傷口會愈合,所以我不會死,放心吧。所以,你可以盡情地享受沒關係喔……]


    可可蘿額際冒汗地說。這樣的傷口想必還是會疼痛。與她從容不迫的表情正好相反,身上衣服的麵積逐漸減少。盡管如此,她還是一動也不動。不僅如此,還伸出另一隻手——放在嵌進自己肩頭的劈刀刀背上,更用力往下壓,然後當作是鋸子移動劈刀,。


    [嗚哇啊,啊哈哈哈,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怎麽樣,快想起來吧,然後變強到讓我玩得更加開心吧!]


    [住…住手…住手…住手——!]


    [我偏不要!你看你看,這就是肉!這就是骨頭!這就是敵人體內,是你可以任意玩弄的人類體內!以前你一直都是這樣玩弄人類的吧?快想起來啊,你看,快來啊!]


    她瘋了——春亮心想。以往,比布利歐也做了非常差勁的事。但是,那是因為她認為菲雅能夠變回自己,才是真正的幸福。但是,眼前的少女更加差勁。完完全全是為了自己而做的行為。如果菲雅能夠變回過去的菲雅然後變強,自己就會很開心——僅是如此,單純是為了自己的——快樂淩辱。


    春亮看著菲雅。這是自私任性的願望,但他還是非祈禱不可。別輸,菲雅,拜托你,千萬別輸啊——!


    菲雅也看著春亮。不是自己被迫做出的傷害行為,也不是正強迫症著她的可可蘿,隻是看著位在遠處的春亮。


    往昔曾經肢解了無數人類的劈刀大力一震。但這並不是因為歡喜,一定是因為想起了悲鳴後所心生的恐懼。


    以往為了血液與悲鳴而笑的雙唇微微開啟。但是那不是因為快樂,一定是為了忍住作嘔感而呼出的吐息。


    沒錯。現在的菲雅和以前的菲雅不一樣。和曾經被人當作是拷問處刑道具使用的她的和剛來到這裏,曾經被過往記憶吞噬而失去自我的她都不一樣,明顯地截然不同。


    注入所有的力氣,全心全力地壓下衝動,這是她的戰鬥。


    而菲雅為了戰勝這場不能輸的戰鬥——


    她先緊緊閉上眼睛後——


    將手中的拷問道具變回魔術方塊。


    立方體玩具從可可蘿的肩頭滾落,這裏菲雅終於看向可可蘿,發出顫抖聲——


    笑了。


    [白癡……你好像玩得很開心,但我可是一點都不開心。與其要跟你玩——我寧願選擇一個人把玩這東西。]


    春亮早就知道了。菲雅絕對不會回到過去。所以甚至放開了代表著自己的拷問道具。可是——那也代表著她會失去所有可以保護自己的武器。她為了堅守自己的意誌,放棄保護自己的肉體,也許隻剩下這個方法了,可是這項行為,在現在這個可可蘿正逼近眼前的狀況下,實在是危險至極——!


    可可蘿雙眼圓瞪好一段時間後,[嘖!]不快地咂嘴。


    [真的假的啊……結果就是這樣嗎?啊啊~真是無聊斃了……為什麽我要特地來到 這種窮鄉僻壤的島嶼啊?同樣是島的話,早知道我在龍島上隨便玩玩就好了。]


    可可蘿提起殘骸劍。無論怎麽看,都是菲雅無法閃避的極近距離。


    然後,那把劍毫不遲疑地刺向菲雅的胸口——


    然而,那把劍卻未刺進菲雅的胸口。


    維持著撞進廢鐵山的姿勢,春亮錯愕地看著那副光景。擋下可可蘿攻擊的,既不是因為會行動的屍體們而無法靠近這裏的錐霞與黑繪,也不是至今仍倒在地上仰望著夜空的恩尹柔依。


    是在場的除此之外的人。


    *


    在衝上前的那一瞬間,北條漸音就察覺到了錯誤。


    太早了。要行動的話,應該要在更加決定性的那一瞬間才對,並沒有她一定會被破壞的絕對性證據。應該再等等。


    可是等不了。


    那是當然。


    雖然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欺騙了他們,但他們對自己而言,仍是重要的朋友——


    邊為了保護她們而行動,漸音邊低喃:[他們會生氣嗎?]


    同一時間展開行動的銃音,也以往常的語氣答:[誰知道呢~]


    刹那間躍入春亮眼簾的,是可可蘿扭過身子,朝反方向揮舞殘骸劍的身影。彈開飛來的好幾把飛刀後,她吃驚地皺眉。擋下飛刀的同時,她又閃過朝腰際刀鞘伸來的手,再向對揮出劍擊。對方迅雷不及掩耳地從大腿上的刀鞘裏抽出短劍,以令人無法理解的乏力動作,搖搖晃晃地擋下可可蘿的豪劍並架開——然而,卻沒能躲過接著飛出的前踢。那記轟向心窩的飛踢衝擊,使那個人往後飛出。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了?擲出飛刀的漸音,衝上前朝可可蘿伸出手的是銃音。那種搖搖晃晃的動作很眼熟……昨天闖入家裏的人是她嗎?那麽投擲飛刀幫她逃脫的人是漸音吧?也就是說,果然昨晚潛入家裏的是她們兩人沒錯。可是為什麽,現在——


    會在像是要幫助菲雅的時機點衝出來呢。


    事實上,趁著兩人襲擊可可蘿之際,菲雅已拚命移動顫抖的雙腳身後退。起碼已成功脫離劍的攻擊範圍。


    可可蘿狐疑地看著她們兩人,問出與春亮相同的疑惑。


    [怎麽一回事?竟然來妨礙我……是說,剛才的動作是還有其他目標吧?那是意圖奪取這把禮儀劍的動作。為什麽那麽做?]


    [那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們的目的就是那個。可可蘿蓓妲潔莉。]


    [不妙,失手了呢……不過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既然如此,也隻能盡力而為了……雖然好累喔。]


    漸音她們再次衝向可可蘿。漸音投出小刀,銃音則揮舞著柔之劍欺近。但果然天生力氣就不一樣,漸音接下再次被打飛的銃音後,兩人一同在地上滾了數圈。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果真不好對付。]


    [好累喔~真想快點吃著pocky懶洋洋地放鬆休息~]


    擔心歧出看著這裏——但又因為正與屍體對戰,而無法動彈的錐霞與黑繪投以擔憂的眼神。感受著她們的視線,春亮問:


    [漸音小姐,銃音小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們的目標就是奪取她持有的禮儀劍,僅此而已。為此我們說了謊,雖然不認為你們會原諒我們,但請容我們向你們道歉……真是對不起。]


    [我們的作戰計劃就是假裝成對方的同夥讓她鬆懈大意,並在最好的時機趁機搶過來——不過最好的時機看來是算錯了呢。哎,也沒辦法。要是可愛的學生受傷了,保健室醫師的工作人員就會變得很忙,那樣太累了嘛……]


    兩人不敢大意地睨著可可蘿,各自以平靜語氣開口,聽起來不像是在說謊。雖然很認真,但散發的氣息完全變了。一點也沒有勉強自己保持麵無表情的那種感覺。眼前,就隻是平常在理事長室裏的,平常在保康室裏的,原本的她們神色認真起來的模樣。


    [為什麽?為什麽想要那把劍?而且到底哪些是謊言?刺青是真的嗎?你們安於上確實是龍島/龍頭師團的人嗎?其他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你們——]


    手中的日本刀搖晃著,以有些僵硬的話聲問,想必是還無法完全相信她們吧。


    [真是非常抱歉。我們已不打算再對你們有所隱瞞,也想說明一切……但很可惜地,現在恐怕沒有那個時間。能夠等一切都結束之後,再容我們向你們說明嗎?至於欺騙了你們的後果——之後,我們全部都會心甘情願承受。]


    [此葉……我認為漸音小姐她們說的那是真的。畢竟她們也救了菲雅。當然,我也還有很多事情想問她們,可是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呼~真是沒辦法。]


    結果——漸音兩人並不是他們的敵人。雖然不知是基於何種理由欺騙了他們,但她們還是她們。些微的安心在心中滋長。可是——


    [傷腦筋……話說完了嗎?]


    這時傳來的,依然是一副百般無聊的可可蘿的話聲。她將殘骸劍紮在腳邊後,再一次抽出禮儀劍。


    [真的是什麽事都有呢。我並不認為你們的龍創是假的,而且無論是師團的暗號還是什麽都能通過……會想奪取[死靈術]嘛,的確是有可能,但無論再怎麽想得到,光憑兩人普通團員就想贏過[部位刻印]的我,應該連作夢也不也想吧……太可疑了。不過算啦,瑣碎的事情就別去計較了。雖然搞不太明白,但既然想阻撓我,就隻好一起殺了你們。不好意思啊,因為淨是些無聊至極的事,我現在心情非常火大喔!]


    就這樣,可可蘿朝著手邊的廢鐵,像在遷怒般地揮砍禮儀劍。好幾次,好幾十次。仿佛顛覆了重力一樣,由下至上下起了機械零件的落雨。緊接著破壞性雨聲中斷之時——在她的周圍出現在了無數把殘骸劍,仿佛像是墓碑般刺在地麵上。那是結合已死機械所創造出的多達數十把的怪物。


    [因為要一個個對付弱小的家夥也太麻煩了……當成打靶就夠了吧!]


    喀!可可蘿伸手捉起臨時做出的殘骸劍。粗暴地,竭盡全力地,但又瞄準鏡著確切的目標,將其投擲而出。劍以電光火石般的速度飛撲而來。


    [春亮!]


    此葉立即反應打下那些劍。正確來說,隻是用刀鞘格開,讓它們偏離軌道而已,彈開攻擊的手發麻不已,好驚人的臂力。


    緊接著可可蘿又抽起腳邊的其他殘骸劍,順手拿到什麽就往他們丟來。漸音臉色大變地閃避。銃音則是以那柔弱無骨般的動作——但是絕不容許失敗地邊咬著唇回避,邊和此葉一樣改變飛劍的軌道。可可蘿不間斷地投擲。


    [嗚……這樣一來…就無法接近她了呢……!]


    [不妙,手開始痛起來了……沒辦法堅持太久。]


    冷不防地,可可蘿往與至今截然不同的方向射出殘骸劍。瞄準的目標,是對於漸音兩人的參戰表現出驚訝神情的——同時又為了抵抗鮮血的衝動而消耗了氣力與體力,結果正渾身乏力地癱坐在地的菲雅。


    她驕傲地貫徹了不想被自己的過去時吞噬的這項意誌。但是,這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的眼神中浮現出了想要起身的念頭,但現下的狀態還無法馬上加入戰局——魔術方塊仍維持著魔術方塊的外形滾落在她腳邊。隻要撿起它,將其變作拷問道具,就能擋下可可蘿射來的飛劍——但現在的菲雅做得到嗎?


    菲雅抬起頭來,往魔術方塊伸長了手。可是,在它變成某種拷問處刑道具的外形之前,既凶惡且刀刃長短不一的殘骸劍已逼至眼前——


    然後——


    與從反方向飛來的鐵管在半空中的一點上互相接觸。


    與地麵平等飛來的劍,一瞬間像是停住手一般。下一秒,但旋轉地飛往正上方彈了開來。這意味著鐵管是以相同速度及力量,而且是與殘骸全最前端的那一點互相劇烈撞擊。


    正拚命絆住屍體們腳步的錐霞與黑繪,發出驚愕的低喃聲。


    [……發生什麽事了?]


    [哎呀,這該怎麽說呢……今天的驚喜還真是不少呢。]


    春亮也有同感。究竟是怎麽回事?今天太反常了。老是發生一些至今從未想像過的事情,漸音與銃音的事自然首當其衝。


    啊啊,可是仔細想想,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本來打算露麵呢……但這樣一來,果然還是太自私了吧。畢竟我有責任。毋庸置疑地有責任。既然無法再坐事不管的話——就隻能想成是時機到了吧。]


    漸音與銃音是為了某個目的而行動。


    兩人的立場仍與往常一樣,但又為了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而展開行動。


    平時的兩人,既然如此——春亮不認為知道那個目的的人隻有她們兩個而已。當然,應該還存在著一位應當知曉的人物,那當然就是——


    [各位,真是抱歉……都是我的任性給你們添麻煩了。結束之後我會說明一切。所以,首先讓我們結束這一切——讓龍的[噪顎]緊緊閉上吧。]


    擲出鐵管的男子——


    以防毒麵具隱藏住麵容的男子,以前以後所未有的認真語氣如此說道。


    *


    發生什麽事了?菲雅無法理解。熟悉的男人嗓音、眼熟的男人身影。為什麽會在這裏?在做什麽?


    沒有答案,到處都沒有。


    在菲雅的腦海中,僅有記憶浮現而出。初次見麵時的情景。因為太過奇怪,她差點想仍出煙灰缸。在那個房間裏舉行過無數次茶會。隔著麵具發出的奇怪笑聲,但是又開心地聽著他們聊天的身影。


    那樣的他,與現在站在這裏的他——原本應該


    是同一個人,可是自私樣也連不起來。所有的一切都搞混在了一起。


    知道的事情隻有一件。就是剛才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自己被救了。不斷對抗著那些既駭人又不祥的過去記憶,結果最後身心疲憊到了極限,敵人趁機襲擊而來。若沒有方才那記投擲,應該早就直接命中自己了吧。


    可是她想,現在還沒有辦法打從心底接受那份拯救,也無法單純地感謝對方。


    首先最重要的,她想要確認,確認最重要的一件事的答案。


    為此又該做些什麽?這還用說——既然在自己心裏沒有答案,就隻能去找出來。


    菲雅吐了一口又細又長氣,四肢緩緩地逐漸恢複力氣。


    詢問他的真心。想知道他對他們而言,是否仍是個足以信賴的人物——


    她站起身,注視著前方,為了看個清楚。


    [理…理事長……?]


    不可能會看錯。逐步走近的,是個奇怪的防毒麵具男子——世界橋加百列。多半是因為殘骸劍被彈開而心生警戒,可可蘿皺起眉頭看向新出現的敵人。


    腦袋太過混亂導致語塞,像是要讓這樣的春亮冷靜下來般,理事長輕輕抬手。


    [哎呀,我明白喔。你們有很多事情想問我吧?不過我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實在無法一句話就說明完嘛……但若真要說,現在希望你們能明白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我們還是你們的朋友,絕不是你們的敵人。雖然不得已欺騙你們,讓我們很良心不安。]


    [……是……]


    [嗯,看來狀況很混亂。總之先集合重整旗鼓吧。漸音、銃音,去協助她們。]


    [了解。]


    漸音的飛刀刺進正與錐霞對峙的一具屍體頭部,僅一瞬間就讓她停下動作。銃音則踩著搖晃的步伐,砍向黑繪麵前的另一具屍體,切斷並非機械的另一隻手臂的同時,起腳一踢撂倒屍體。雖然兩具屍體都還沒死,但至少能拖延時間。


    趁這個機會,錐霞兩人衝了上來。黑繪像是吊床一般利用頭發抬起無力攤倒在地的恩尹柔依,將她移開。


    [她們超乎想像地與受詛咒的道具有很深的關係。那麽你一定也脫不了關係是嗎?哼,真是蠢斃了的真相。]


    [嗯嗯~從那個太過詭異的外表看來,我從一開始就懷疑你是不是有什麽秘密了。我早就全都看穿了!……真的喔。]


    [那麽沒說服力的台詞也很少見呢。總之,你們兩個人都沒事真是太好了。]


    [倒是你們看來似乎是有事呢。小菲菲,你還好吧?]


    [嗯……首先,先讓我確認一下吧。]


    錐霞與黑繪跑回來的同時,菲雅也握住手魔術方塊站起身。雖然腳步還有些不穩,但正以銳利的目光瞪著理事長。


    [我想問的隻有一件事。你們——是夥伴嗎?]


    [是夥伴喔。]


    理事長立即迅速回答。


    [可是你騙了我們。]


    [那是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至於是什麽苦衷,希望能容我們之後再說明——但就結論而言,就是與我們的過去有關。崩夏也知道我們的過去。因為我認為這些事不應該跟你們說,所以至今都沒有說明……雖然有好幾次都很猶豫就是了。的確我們說了謊,騙了你們,有些事隱瞞沒說。但即使如此,我也能夠對上天發誓,我們是你們的同伴。你們是非常重要的朋友,而且崩夏也對我有大恩。]


    這裏,菲雅麵對麵地注視著理事長和。認真無比,像是不放過任何謊言的眼神。當中沒有任何猜疑也沒有算計。她隻是筆直地凝視著理事長。理事長也沒有別開防毒麵具底下的視線,自正麵接下她的審判。經過數秒鍾的沉默之後——


    [雖然隻有崩夏知道,感覺有點不太公平,但……是嗎?你們,還是你們嗎……是嗎?既然如此……那就好……]


    菲雅呼地吐出氣息。那確切無疑是安心的吐息。雖然他們曾被欺騙,但沒有遭到背叛,不由自主地,春亮也想著這些事情,同時湧起相同的安心感。


    話說回來那個老爸,竟然連兒子也隱瞞,究竟在想什麽啊?父親第一次介紹理事長給自己認識,是在小學時。當初留下的記憶,就隻有戴著防毒麵具的奇怪男子好可怕而已。自那之後又過了數年……至少跟自己說一句[那個人其實是這樣的人喔]也無妨吧?


    等老爸回來後,要跟他抱怨的事又多了一項呢——春亮心想。這裏受不了地歎息的此葉,像是要重新振奮起精神般開口:


    [總之,現在的情況確實不短劍詢問詳情,請讓我確認一下戰力吧。]


    [我的能力就是投擲飛刀。剩餘的飛刀已不算多,頂多隻能幫忙掩護。]


    [我大概也隻能幫上掩護這點程度的忙喔~因為這幾年都不骨在鍛煉劍術了嘛。雖然不久前差點被迫一個奇怪的木漿女砍掉膠袋,所以察覺到[哎呀,我變鈍了呢]才又開始進行訓練……可是果然好累喔~]


    [那種柔軟的劍法我也很有興趣,難不成理事長是她的師傅?]


    [不不不,銃音她幾乎是自己自成流派。倒是漸音我有教她一點。大概就像是寶刀未老再訣竅教給她這樣吧。]


    這麽說來,好像曾經看過這個人在理事長室裏,技巧神準地投射飛鏢。再加上剛才的投擲鐵管,他應該是精通於[投擲]某種東西的技術吧?那麽可以將理事長也列在戰力之內嗎?投去這樣的目光後——


    [我明白你想說什麽——可是因為以前我曾受過重傷,身體早就出了一堆毛病。剛才也因為久違地使盡全力投擲鐵管,手都已經變成這副德行了。]


    理事長伸出的手正微微痙攣著。虛弱到難以想像那隻能還能握住東西。


    [下一次就不見得可以正確地飛向目標了。要是不小心射到前麵的你們,那可不得了,所以抱歉,別把我算入戰力內比較好喔。]


    [是嗎——總之,剛才的事我很感謝你。也就是說我們這邊的戰力,總共是在場的六個人吧?當然那邊的土包子女不算在內喔。真是個不禁打的家夥。]


    [明明你到剛才為止也是差不多的狀態耶……那麽,對麵那家夥呢?]


    刀刃尖端微微移動。可可蘿依然一臉滿是警戒,目不轉睛地瞪著理事長。


    [……你們是什麽人?竟然能精準到令人作嘔地擊落我的劍……那種技巧,就連[部位刻印]的家夥們也不見得做得到喔。]


    [你別介意,剛才是破格狀況。接下來我會當個旁觀者。真是遺憾呢。]


    [雖然有點在意……但算了,瑣碎的小事就不管了。就算雜碎再多增加個兩、三人也沒什麽大不了,該做的事還是一樣。]


    多半是可可蘿喚回來的,頭部刺著漸音的小刀,正渾身抽搐的屍體,以及被銃音以劍砍斷另一隻手臂的屍體種類往她身邊靠攏,這兩具屍體就是她的手下。雖說是六對三,也不能因此鬆懈大意——


    [有點遭到破壞了呢。那麽,就再來一點吧!]


    她朝刺有小刀的屍體頭部揮去禮儀劍。腦袋飛起。菲雅再次呻吟,但她毫不關心。藉由劍的力量,附近的機零件又開始鏗鏘地集結在失去頭部的頸項上方。最終形成的是由殘骸組成的頭部,沒有眼睛與鼻子,隻有一張形似鳥喙的長嘴。非常周到地,裏頭還排有牙齒。緊著她又讓長劍碰向失去手臂的那具屍體,於是缺損的部分又再次製造出殘骸的義手——中途還旁分錯節,形成看來像是蜘蛛的異型。討厭蜘蛛的菲雅又對此皺起眉頭。


    [也許這算是辯解……但我曾吩咐過,在佯裝是對方同伴的期間,也要找出被擄走的人們的下落。沒想到竟然早就遇害


    了,真叫人痛恨至極。]


    具有鳥形頭部的屍體,與雙臂各自裝著像是蜘蛛和長槍的機械義手的屍體,理事長邊望著她們,邊以沉痛的嗓音低喃。春亮想起了在這場打鬥開始之前,漸音曾向可可蘿建議[不需要使用那把劍的力量]。她是若無其事地企圖阻止可可蘿的暴行。然而——可可蘿的差勁程度早已遠遠超過預期。


    絕對不能輸給她。


    [菲雅,你可以嗎?]


    [……也隻能上了吧。]


    菲雅握住立方體玩具,往春亮的前方踏出一步。在她前方的,是慘遭玩弄的死亡,及玩弄死亡的嗜虐者。


    那是她至今一起看著,也是她希望不要再次看見的景象。與她很近,同時又很遠的景象。所以她的內心才會不快地動搖。


    [沒錯……也隻能夠戰鬥了。不能饒了她,而且我很生氣,現在又搞清楚了漸音他們是夥伴,所以沒有任何事情會再讓我害怕。沒有任何事情——]


    這裏她停下腳步,就隻是踏出一步。


    可是——她輕喃。銀發背景依舊背對著春亮,自言自語般地說:


    [可是——我還是想要得到一些力量。如果有什麽東西,可以消除這雙沾滿血腥的手的恐懼,可以阻止這個擅自想要吞下餌食的喉嚨……我想會更好。喂,春亮,真的就沒有嗎?就沒有某種力量,可以讓受詛咒的我在短暫的期間忘卻那份詛咒嗎?]


    春亮並沒有那種力量。


    隻是,春亮察覺到了。菲雅的一隻小手正微微地向後伸來,那隻小手像在猶豫著什麽般,握緊又鬆開。


    所以——


    春亮握住那隻手。


    [你……一定沒問題的喔。]


    說出口的話語是如此曖昧不明的字句,菲雅沉默不語。就隻是緊緊地、緊緊地,兩次、三次用力握住他的手心。


    [哼……根本沒用嘛,我可是在新聞上看過喔,光是在電車裏握住女高中生的手,那個無恥的男人就被警察逮捕了。也就是說,你這個動作也是很有無恥小鬼風格的無恥逮捕級行為。啊啊,糟了,真是太過無恥,讓人火大到不行——]


    始終望著前方的菲雅,一頭銀發微微晃動。


    [都是因為如此,不管是嘔吐感還是什麽,全都被壓下來了……真沒辦法,就先靠這個忍耐一下吧。]


    然後,菲雅停住的腳步再次開始移動。


    沒有遲疑,也不再踉蹌不穩。


    仿佛她已經得到了再次往前的力量。


    [嗨…呣唔唔……春亮!雖然至今我都沒有說,可是其實你能夠緊緊地握住刀鞘的話,就幫了我很大的忙喔!該怎麽說呢,那個——對,就是呼吸!靠著強烈感覺到春亮的脈動,就能輕易地讓呼吸一致,這樣一來就有可能讓戰鬥力提升,不對,是一定會提升!]


    [喔…喔?是…是嗎?那麽……我再握緊一點……]


    [呼哇咿呀!該…該說那裏被握緊的話我會很困擾嗎?啊嗯,不行啦……那麽……用力的話……啊……哈呼~精…精神百倍了呢……!]


    此葉不知為何發出了像是恍惚般的呻吟聲,刀尖上下晃動。雖然一頭霧水,但若真的變得精神百倍就太好了,因為此葉也一樣,正對方才可可蘿大量出血感到頭暈目眩。


    [有機可乘,我也來握個手吧。哇~是阿春的味道耶~……我嗅我嗅,呣,光靠這個味道就能夠吃三碗飯了呢!快叫廚師過來~]


    [不要邊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邊聞我啦!咦,好痛!班長為什麽要打我的手啊哈]


    [就…就像是先擊掌那一類的嘛。就隻是這樣,這是為了讓你提起精神來,也是為了讓我鼓起精神。真…真是蠢斃了……哼!]


    不知為何,黑繪也伸出手和春亮輕輕握了幾下後邁出步伐,錐霞則是在經過之際啪地一聲拍向他的手掌。


    [吩哈哈!春亮真是個幸福的人呢。]


    [理事長,你在說什麽啊……?]


    [秘密、秘密。漸音你們也效法她們如何?]


    [很遺憾,我可不想遭受到她們的怨恨。]


    [喵哈,同上。老師與學生的不倫之戀……曝光的話會被逮捕,那樣太累了~]


    漸音與銃音也跟在菲雅等人向後往前進。於是戰爭拉開序幕。


    菲雅架起拷問道具,可可蘿再次開始投擲殘骸劍。黑繪伸長頭發,錐霞彎曲起皮帶。其中一具屍體張開機械製的下顎,另一具揮舞著兩隻機械義手。漸音掏出小刀,銃音搖搖晃晃地前進。


    全員進行總體戰。


    春亮也握緊此葉,準備加入戰局。然而——行動卻被拉住自己袖子的某樣東西製止了,回過頭後他吃了一驚。吃驚的同時,也明白到自己的錯誤。


    因為若要說總體戰,還少了一片拚圖。


    那片拚圖,現在正用央求的目光注視著春亮。


    *


    真的都沒有嗎?這句話傳入耳中。


    就不沒有某種力量,可以讓受詛咒的我,在短暫的期間忘卻那份詛咒嗎?


    怎麽可能有——恩尹柔依心想。


    意識著染上血腥的手的存在。意識著受詛咒的手的存在。


    能夠忘卻這些事物的力量。


    那種東西怎麽可能有。


    ——可是,如果…假如…真的有的話——


    那份未知——


    她想知道。


    半睜開眼睛。在朦朧不清的視野中,可以看見那個。


    啊啊——她想。


    事情那麽單純嗎?如同為何每天晚上都會升起形態不同的月亮,如同為何天空是藍的,理由如此單純。一種對自己而言曾是完全未知的事物,成了令人開心的既知感覺。


    她知道他的事情。在文化祭的時候,室長就已替她說明成既知。


    所以她明白了。隻要單純地做和她們相同的事就好了。


    沒錯——雖然這雙手染上了血腥,遭受了詛咒。


    如果是絕不會受到詛咒的人類的手,也許就能擦拭掉那些血腥與詛咒。


    現在她也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這件事上。使出渾身的力量,站起身。


    往前走,他正以吃驚的眼神看著她。


    [吾之…願望……予以請讓我做和她們相同的事…的請求……]


    [咦……?]


    對方有短暫的遲疑,結果會怎麽樣呢?可能不行吧,他並沒有義務得實現自己的願望。還有那把警戒心很強的刀,真是勝算極低的賭注。


    他一臉為難地低頭看向手上的刀,刀似乎嘀咕說了些什麽。對此他帶出有些驚訝的表情,接著像是在說[真沒辦法呢]般歎了口氣——


    [……隻有一下子而已喔。]


    然後難為情地別開臉龐,伸出手來。


    [吾之意……非常感謝。]


    用物理上處於髒汙的手畢竟不太好。恩尹柔依先用醫師袍擦拭掉手上的髒汙,再握住他的手。真是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啊啊)


    好溫暖。仔細想想,自己至今,曾經有做過握住別人的手這項行為嗎?想不起來。那麽這也就代表著,至少沒有刻意與人握手的經驗吧。第一次。這是第一次,那份溫暖緩緩地從指尖傳了過來。


    [那個……]


    [……予以……怎麽了嗎?的疑問……]


    [你會一個人跑來這裏……是因為這件事是你的錯嗎?因為覺得是自己的責任,就騙了此葉,又為了不讓我們追過來而撒謊,然後動些就算同歸於盡也要打倒那家夥的蠢念頭,打算一個人救出漸音她們——所以才會跑到這裏來嗎?]


    保持沉默,不曉得該說


    什麽才好。


    回望他之後,心跳加速。


    他正用摻雜著錯愕、憤怒和除此之外的某些情感,做出非常不可思議的表情。


    然後笑著。


    [你真是個笨蛋呢。]


    這句話真是非常難以理解,便又有一種從未看過、感覺過的[未知]的感覺。


    [雖然你是研究室長國的人,不是同伴,搞不好還是敵人,可是……和你一起生活幾天之後,我知道喔。你並不是個壞人。所以,不用一個人逞強也沒關係。不用覺得是自己的錯而想攬下一切也沒關係,因為——]


    [……因為?]


    [因為……等一下,連我也開始混亂起來了。該怎麽說呢……就是那個,不是看護對象,也不是因為是食客,那個——對了,因為我們是打工的夥伴啊!]


    [雖然從剛剛開始我都沒說話,可是春亮……你沒頭沒尾地在說些什麽啊?是因為和那個人握手感到興奮了嗎~明明和我握手的是那麽粗暴……]


    [不不,我一點也不覺得很興奮喔!總…總之就是這樣!還有不能丟碰上她們不管,所以我要過去時了。那你呢?]


    對方放開了手。溫暖離開了她。


    可是,在自己的手心上,還殘留著溫度。


    並不是染上血腥的詛咒的觸感。


    既然如此,已經不要緊了。雖然不曉得往後會如何,但現在不要緊。


    [……我也過去。]


    她享受著令人愉悅的既知之感,同時頷首,他也點點頭。


    [是嗎……那就拜托你了。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打工夥伴。]


    聽到這句話她想起來了。自己做的是聖誕節的打工,今天是聖誕節,而聖誕節是什麽這件事,之前箱形的恐禍有說明過。雖然當時日本刀和少年神色自若微妙地看著她們,可能她多少有些誇大也說不定。


    但是現在的自己身心都很輕盈,從文化祭那天起一直持續至今的不適,總算恢複了。這樣說來,或許她的說明一點也不誇大。


    是啊,她說得沒錯。


    ——看來今天,真的是能夠實現心願的日子。


    *


    擁有蜘蛛腳和長槍狀機械手臂的,仿若畸形稻草人的屍體,同樣擁有長槍狀機械手臂與機械下顎,或許該形容為鳥人的屍體。兩者的行動都很遲緩,隻要慎重應戰,就構不成什麽威脅——撇開破壞屍體這種心情問題不說的話,但就在菲雅架起劈刀之際——


    [啊哈!明明這麽弱,要死還那麽不幹不脆!]


    [唔!]


    可可蘿再次抽起刺於地麵上的殘骸劍,往她們投擲身來。菲雅揮著劈刀將其彈開,但緊接著第二把、第三把又再度飛來。屍體們則趁機不斷逼近。要是被屍體們抱住無法動彈的時候,那些力大無窮的劍又飛過來,實在太危險了。可是若想對付屍體,投的劍又會妨礙她……到底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某樣東西從身旁穿梭而過。那正是用野獸般的速度,像野獸般地壓低身影,又像野獸般毫不遲疑地瞄準獵物的,小麥色的身影。


    人影壓低身子,瞬間掃向稻草人屍體的雙腳,斬斷她的腳踝。接著又像個體操選手般,連扭身邊縱身越過那些飛來的殘骸劍——在半空中,她的視線與菲雅交會。


    [吾之報告,先走一步。選中等要是太過悠哉,功勞全都會變成自己的忠告。]


    [什……!]


    恩尹柔依飄動著醫師袍,緊逼向可可蘿。可可蘿皺起眉,沒有擲出抽起的殘骸劍,而是為了迎擊朝她揮去。腳上小刀與殘骸劍互相交錯。


    [喂喂,怎麽回事,動作居然突然變得這麽靈活!隻要有心就辦得到嘛!]


    [那份光榮就當作是在稱讚我的光榮——雖然我一點也不高興。]


    不曉得是她發生了什麽事。剛才從身後傳來了春亮與她談話的聲音,應該是這個緣故吧。總之,恩尹柔依的動作已與先前在文化祭時看過的一模一樣。跟這些天來見到的,心技體各方麵都有著迷惘的動作截然不同。


    她是敵對組織的人。敵人變強了。對他們來說應該不是一件好事吧?可是,不知為何——卻覺得安心了不少,內心也有個這麽想的自己。


    [[黑河可憐]……菲雅!]


    [模式[殺人機器將門]!準備完畢!]


    遭到恩尹柔依的攻擊後,稻草人屍體已失去腳踝倒臥在地。就算想起身,但腳部有所殘缺的情況下,似乎無法順利站起,黑繪伸長鋼線化的黑發纏繞住另一具屍體的機械手臂,錐霞則用皮帶纏住正常的手臂,令她動彈不得。


    [可憐的屍體啊……安息吧!]


    恩尹柔依方才的做法成了提示。既然殺不了屍體,至少讓她們無法行動就好了。菲雅揮起劈刀,砍斷動彈不得的鳥人屍體的其中一隻腳。傳回了切斷死肉的惡心手感,為了忘卻那個手感,她又將劈刀揮向屍體頸項上的機械頭部。喀鏘——一種鐵塊遭到擊碎的聲音響誌,那顆腦袋飛進半空中。屍體猛然一晃,但——


    [嗯……哇,糟了!]


    想必是最後通牒牛脾氣,屍體強行扯動被黑繪束縛住的機械手臂,不知是動作太過劇烈,還是自我毀滅。機械手臂在拉扯途中斷在兩截,接著屍體將斷裂的義手前端刺向他們——


    [菲雅!][太大意了!]


    春亮手中的日本刀將其擋下,真是多管閑事——菲雅一邊心想一邊三度甩出劈刀,從概況斬斷機械手臂。身形變得相當淒涼的屍體,隻能生硬地在地上蠕動。


    [隻要讓她們再也無法妨礙我們打鬥就好了吧。事到如今主,對方應該也沒有盡力再替她們追加新的機械身體了。至於另外一個……雖然現在無法行走,但如果她不知不覺間爬到我們背後來也很麻煩。也先破壞掉另一具屍體的機械手臂好。]


    正這麽想著轉過頭時,卻已經沒有這個必要。


    [基本上我們已經處理完畢啦。]


    [果然,感覺真的很不愉快呢……]


    說話的同時,銃音和漸音走上前來。菲雅點點頭。


    [那麽——最後就隻剩那家夥了。嚇死人的蠻力、能夠不斷製造出來的機械劍、再加上治療傷口的衣服……哼。看起來的確是非常棘手呢。可是——]


    菲雅咧嘴一笑。同時回想起剛才隱約聽見的那句話。


    [可是,我找不到我們會輸的理由,我們的團隊合作遠比那家夥的強悍還要強。因為我們是一同經曆過了那番苦戰的——打工夥伴啊,是這樣說沒錯吧?]


    你都聽見了嗎?春亮打了個冷戰。居然把那女人也算在打工夥伴裏頭——對於春亮的這份溫柔,她感到有些不悅,但同時也覺得,所以這才是春亮啊。


    當然,等一切結束,一定要好好追究一下,他剛才竟然無恥地握住她的手這件事。


    *


    可可蘿感到無比的喜悅。從死角飛踢上來的腳,帶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及驚人的力道,疾撲而來的變幻莫測的刀刃,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象,也從來沒和這樣的對手戰鬥。啊啊,這真是,這真是——


    [啊哈哈哈哈!開心,太開心了!氣氛終於活絡起來了呢!]


    [那種開心我一點丁也不感到開心……吾之瑣碎的疑問,還是一丁點?]


    [啊哈,很遊刃有餘嘛!]


    她壓低身子閃過腳刀,邊揮舞殘骸劍。但是恩尹柔依早已是螺旋般轉身繞至她身側。移動的同時又將小刀換到左腳上,從就算抽回劍也來不及的死角,再度刺來攻擊。


    ——毫無破綻!


    可可蘿伸出舌頭舔舐嘴唇,鬆開單手上的劍,這邊拋開的時間也沒


    有,她直接抽起就刺在前方的另一把小劍,用它擋下了恩尹柔依的小刀,對方往後空翻拉開兩人的距離,自己則是再抽起一把廢鐵劍形成了二刀流。


    [太棒了。如果是現在的你,我終於吃得下肚了呢。]


    [你在說什麽啊?有言在先,吃人肉這件事就連在吾之部落也是個禁忌。]


    [並不是字麵上的意思,我之前沒說過嗎?這把[死靈術禮儀劍]的詛咒,就是自己的狀態也會變得跟複活的屍體一樣。也就是說,就跟用一人份的生命讓另一個人複活一樣——我若不定期補充他人的生命就會死。我早就決定好了,隻吃和自己一樣或是更強的家夥的靈魂。我太開心了,你現在終於成了我的獵物!之後就隻剩下好好料理你一番了呢!]


    [忠告太過於固執獵物的種類會導致糧食不足的忠告。還有野獸應該要認清自己是野獸的立場。錯將獵人當作是獵物的野獸,會遭到慘痛的教訓。]


    [啊哈,你還真敢說呢!]


    那麽,接下來會露哪一手給我瞧瞧呢?——就在她打算再次襲向恩尹柔依的時候,響起了某種東西劃破空氣的聲音。


    [有幹勁是很好……但現在有點太礙事了!]


    她用小劍彈開那把飛刀。在軌道起點,可見那個神情沉著冷靜的短發女人。先殺了她吧?就在她將注意力轉向對方的那一瞬間,身後忽然冒出了慵懶的氣息。


    [好累喔~就不能讓我過得愜意一點嗎~?]


    是那個施展奇怪劍術的女人。佯裝要攻擊卻又不攻擊,佯裝要後退卻又不後退的劍——即是虛劍,如同字麵上的意思一樣,這是種愜意玩弄敵人的劍技。雖然她對比很有興趣,但現在隻感到不耐。


    她早就知道了擊敗對方的方法,與這種家夥交手時,用甚至過於強硬的蠻橫做法剛好,她將肩膀推向前欺近對方,故意讓一隻手上的劍被對方纏住,空出手則握成拳頭打向她的胸口,女人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向後飛出。


    太過輕而易舉了。在感到不對勁的那一瞬間,她察覺到了。這是陷阱。女人倒在地上,像在愚弄她般懶洋洋地擺著手。這裏跳入眼簾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來的銀發少女。接著是她嗎?才剛才這麽想——


    [[黑河可憐]!]


    [意想不到的再度登場,[蒙古死亡蠕蟲的良門]!接著是[混亂的忠盛]!]


    飛刀和剛才的虛劍,甚至連銀發少女的突擊也都是布局嗎?潛藏在周圍廢鐵山裏的皮革與長發,在這一瞬間全都震開廢棄物口品向上推起。是判斷如果跟往常一樣直接向她伸來,一定會被切斷,所以花了點時間隱密地偷偷向她靠近吧。距離太近,無法回避。皮帶與長發從左右兩邊纏住了她的兩手手腕。


    不成問題。逃脫的方法多得很。要用盡全力扯斷嗎?手腕就算折斷或是被扯斷也無所謂。反正可以利用[染血的青春女王]的力量恢複——雖然紅布的庫存量不多。就算是麵對衝過來的箱形的恐禍也一樣。稍微被迫長槍刺穿或是被劈刀砍傷,自己還是不會停止行動。


    然而菲雅在快到可可蘿跟前時停下腳步,在這種距離下她是想做什麽?該不會是想拿出投擲用的拷問道具吧?愚蠢的策略。靠那種東西,威力是絕對性地不足。


    若想打贏她,就必須不間斷地一直在她身上造成傷害才行,直到這件[染血的青春女王]的回複力再也追趕不上,直到能力源頭的紅布庫存全都消失了才行。


    [——你真是個惡人,可可蘿蓓妲潔莉。]


    [惡人?是嗎?搞不好我其實是聖誕老人喔。我可是真的能夠實現讓死者複活這個願望耶。對於擁有這種願望的人而言,我可是個能夠拯救他們的聖誕老人喔。]


    可可蘿邊隨便愛敷衍,邊在四肢上使力。菲雅更是瞪著她:


    [擁有那種願望的人們嗎?的確,人的願望各式各樣,那些願望、懷有願望的人、替他們實現心願的人,並非全部都是不好的吧。舉例來說,想見見妻子,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願望。前提是沒有多加[就算要讓她起死回生]這句話,願望本身就算是理所當然,但他們卻搞錯了實現願望的方法。都已經是錯誤的,若還期望能實現,那就已經稱不上是願望了。]


    [喔……那不然是什麽呢?]


    是大意嗎?還是小看她?持續施力之後,叩嘰,手腕內部傳出了異聲。再一下子就能夠逃脫這陣束縛。


    [不惜采用錯誤的方法,依然想實現心願的欲望、偏執、瘋狂——這樣已經算是詛咒了。因為那些願望而受到詛咒的劍的存在,就是證據。所以我絕不認同。就算想讓某個人起死回生的這個心願,我再怎麽有同感……隻要方法錯誤,我就絕不可能認同!]


    帶有決心的雙瞳裏毫無動搖。筆直地瞪視著她,半點不移。然後——


    [如果有某個人,想利用那種錯誤的方法去實現另一個人的願望的話,就算對方是真正的聖誕老人,我也會阻止他!所以我也會阻止你,就像現在這樣!]


    菲雅邊強而有力地宣告,邊甩出了手中的螺旋鑽。沒有刺中。螺旋鑽就隻是刺進可可蘿腳邊的廢鐵堆裏。但是少女喀鏘一聲,搖響與螺旋鑽連接的立方鎖。


    [第十二號機關,絕式旋刃態[颶風殺人柱]——禍動!]


    旋即長槍變形成了一個垂直生有無數刀刃的柱子。它發出了鋼鐵的運轉聲,如同龍卷風般開始旋轉——同時,頑強地纏繞住她兩手手腕的皮革與長發,給予了她略微往前進的向量。於是自然地——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往前拉扯的身體觸碰到了殺人住的利刃,旋轉的刀尖層層地挖起血肉,感覺共有的衣服撕毀的痛楚與身體的疼痛,雙重的痛苦令她腦髓徹底麻痹。不得不治愈,但是傷口一愈合就又被那個殺人機關切砍開來,再度皮開肉綻,然後又愈合。[染血的青春女王]的麵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消失。


    但是,可可蘿在這陣痛苦中思索著。


    摻雜著憤怒。


    一邊對敵人的軟弱感到焦躁——一邊心想:太天真了。


    [啊啊……天真,天真,太天真了!為什麽要手下留情,為什麽要測量距離……讓這夥再更加貼近我的身體,直接將我徹底粉碎不是更快嗎!]


    以那份憤怒和不耐為糧食,可可蘿更加在雙手用力。然後——


    讓自己身體主動卷進在眼前不斷旋轉的刀刃龍卷風裏。利刃又在自己身上劃出更深的傷口。但是,隻要不會當場死亡就好。這是最簡單的逃脫方式,邊聽著他們驚愕的抽氣聲,她邊將受到束縛的手腕往前拉去——利用拷問道具的旋轉利刃切斷了頭發與皮帶。雖然手腕差點被切成碎片,但是這也不成問題。


    掙脫束縛後,她渾身浴血往後飛退。[染血的青春女王]的麵積消耗掉了九成九,全用以治療傷口。雖然變成了幾乎隻穿著內衣的姿態,但她同時從身後的布袋中拉出紅布補充麵積。而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紅色圍巾也消耗掉了,青春女王才終於恢複成紅色製服外觀。


    [啊哈,真可惜。你們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啦——]


    話說到一半時,可可蘿從他們眼神中,明白到對方尚未失去戰意。


    仿佛確信著他們會贏一般。


    仿佛正在說,他們擁有著足以令他們如此確信的可靠夥伴一般。


    眼前的殺人柱再次轉換成了新的拷問道具形態。


    雖然被對方從殺人柱中逃脫了,但她反而看到了轉機。本來她就不認為光靠剛才那個戰略就能撂倒對方。而且連那個布袋和圍巾都用以再生衣服,就表示敵人的治愈能力很可能已經到了極限,現在的衣服麵積是她最後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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