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然不語地望著那一幕。


    染紅的庭院泥土。頭部流著鮮血,動也不動的他。


    當時,她感覺到的是——


    為了蒙混帶過那種感覺,她心想著。


    (他……他是笨蛋嗎……?)


    為了救從樹上跳下來的自己,他也毫不遲疑地跳了下來。


    嘴上說來很感人,但根本是徒勞。那是當然。平凡的孩童不可能救得了自己。他們隻會糾纏成一團掉向地麵而已。他隻會變成緩和衝擊的人肉緩衝材而已——不,甚至無法徹底成為緩衝材。換言之,就和一般的跳樓自殺沒有兩樣。


    太愚蠢了——她不得不這麽想。


    她覷向他的臉龐,眼睛似乎還微微張開。還有意識嗎?


    這時,她想起來了。他會做這種事的可能原因。


    「——你是為了契約嗎?是因為想幫助妾身,而變成真正的主從關係嗎?」


    但是,他小聲說出的答案,卻與她預期的答案不同。


    「契約是……什麽……?」


    「!」


    他忘了。她愕然失聲。


    但是同時,也在心底領悟到了。


    他忘了。這就是答案。他真的忘了。恐怕——甚至也忘了她是受詛咒的道具。


    (多麽地……愚蠢啊……!)


    即使他忘了,自己也還記得。開玩笑許下的約定。類似文字遊戲的誓約。


    你幫助了妾身多少,妾身就會回報你——自己確實這麽說過。


    那麽,她該怎麽回報這份愚蠢才好?


    為了拯救受詛咒道具不值一提的墜落,而挺身相救的這份愚蠢。麵對如此巨大的愚蠢,自己有東西可回報嗎——?


    「嗚……嗯嗯……」


    然後——


    頭部流著鮮血的他微微動了動身子,鮮血更是變得清晰可見。


    她察覺到了自己心髒的悸動。並非是擔心他能否得救。絕對不是。


    正因自視甚高,她才無法搪塞帶過自己內心的思緒。


    承認吧。


    自己現在……


    正在發情。


    (嗚……)


    原先遺忘的頭痛再次複蘇。同時,她領略到了。


    這就是沒有答案的那個不安的解答。


    即使由不會受到詛咒的人類持有,受詛咒的自己的「形質」仍然不變。「想看見鮮血」的欲望不會消失——自己一直在無意識間封起這份欲望。但如今已超過限度,頭痛就是證明。


    會想離開這個家,可能也是這個原因。想看見血的欲望愈來愈高漲,她在無意識間將其壓抑,但又無法徹底壓下,於是以頭痛這個形式顯現——所以她隻能離開這個家。


    「哈……哈哈,真是……可恥。」


    她按著頭,難以自製地感到可笑,笑了起來。同時下腹部因他鮮血的顏色而陣陣發疼,笑了起來。


    真的隻有可恥兩字能形容。誰?當然是受詛咒的自己。看見這種幼童的鮮血後,正感到興奮的自己。


    「哈……明明是自己主動締結了契約……哪裏是自視甚高的刀了……哪裏是厭倦砍人了。真的……隻是野獸吧。是隻要有餌食就好的野獸吧……!」


    真是醜陋——她忍不住心想。


    痛切地感覺到,他是那般純潔,自己是這般汙穢。


    實在是——太不相配了。


    甚至讓她感到羞恥。


    (那麽……妾身究竟……該怎麽做……?)


    在心底深處,她好像已經知道了答案。


    *


    切子兩人和恩·尹柔依兩人離開現場以後——


    春亮與此葉正互相凝望。現在她已經撿起自己脫下的和服穿在身上。因為隻有一件衣服,還是有著毫無防備感,但總比全裸來得好。


    不知為何,春亮在此葉的雙瞳中感受到了非常沉悶的重壓,無法別開目光。


    「雖然那個人撒了謊騙你那是毒劍,但春亮——你真的有殺死妮露夏琪的覺悟嗎?」


    不能說謊。他老實回答:


    「——嗯。」


    此葉的眼神閃過動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氣般,仿佛隨時要哭出來般。


    「春亮……絕不能受到詛咒。因為你是……我們的目標。」


    「我……並沒有那麽特別啦。」


    「很特別。你和我們……絕對不一樣!」


    此葉加重語氣,然後悄悄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那隻貫穿了春亮肩膀的手。


    「我們……有罪。名為詛咒的罪。我們……已經受到詛咒了——沾滿詛咒、全身上下都是詛咒……」


    「那是……」


    「不隻是這樣!我——我也有著無法實現的願望這個詛咒。其實我也很想、很想、很想解開這個詛咒啊……!」


    春亮心想,眼前激動的此葉真是前所未見。原因一定在於她凝視著的手。在於險些奪走他的性命,現在還殘留著些許紅色的那隻手。


    「雖然也有不太明白的地方,但如果你要解開詛咒的話,我什麽忙都願意幫。之前我就說過了,以後我還會繼續說。我會永遠站在你們這一邊。」


    盡管春亮這麽說了,此葉仍是好一陣子像在隱忍什麽般垂著臉龐。


    「我——做了無可挽回的事。這讓我再次確認到,自己真的置身在非常靠近詛咒的地方。我還記得手上傳來的觸感、噴進口中的血沫味道、傳進耳裏的悲鳴。我一點也不想知道。要是可以忘記就好了,要是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就好了!」


    嘀嘀咕咕地念念有詞,在一瞬間變作悲鳴般的語調。


    但旋即又靜靜繼續。


    「即便如此——還是不會消失。那些記憶會緊纏著我,我會無能為力地被擊垮。不,是我自己在想,快被擊垮吧。這是對於太過醜陋的罪,我應受的懲罰。這是我對自己懷有的惡意。是我對自己施下的詛咒。我已經……再也不得不詛咒我自己……!」


    春亮覺得她似乎在手上施力。


    「……已經不行了。不能……一味依賴春亮所說的會站在我這一邊。因為我難以自製地無法原諒我自己。卻要視而不見,壓抑忍耐的話——我絕對做不到。所以……」


    接著她抬起頭來時,臉上帶著像是已經死心放棄的微笑。


    同時散發著非比尋常的氣息——


    她抬起手,將手刀前端對準自己的脖子。


    「我想要……結束這一切——」


    見狀,一行人都吃驚地倒抽口氣。不會吧。怎麽可能。


    「等……此……此葉!」


    「此葉!不可以做傻事!」


    「小此,慢著,你先等一下!再重新考慮一下!」


    菲雅比起驚訝,更是顯得氣憤不已。她緊皺起眉,往前傾身。


    「乳牛女……!你這個大呆子!到底在想什麽!」


    菲雅緊握住依舊從掌心延伸出的立方鎖。因為還束縛著昏迷中的虎徹,所以無法使用魔術方塊。她隻能瞪著此葉,說:


    「你是我第一個遇到的同類——就像競爭對手一樣。我看你很不順眼。是啊,沒錯,我看你非常不順眼。可是,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贏過你。所以,為了不輸給你,才想努力做些對人有益的事情——」


    是話語跟不上情感變化吧,這時菲雅一度將聲音咽回喉嚨深處。


    「然而……你卻要一個人先逃跑嗎!先放棄嗎!」


    菲雅發自內心的呐喊。可以感覺到強烈情感,她確切真心的話語。


    ——盡管如此……即便是菲雅的話語……


    仍然無法阻止此葉朝著自己揮下手刀。


    *


    她在屋頂上看著夜空。漂亮的星空。雖然能見度不高,但她心想,這片星空真是過幾百年都不會變呢。就在這時——


    「你在做什麽~?」


    響起了一道悠哉的聲音,他往屋頂探出了小腦袋瓜。是發現自己在這裏,特抱準備了梯子爬上來吧。


    帶著依然不輸給聲音的迷糊表情。


    頭上包著繃帶。


    「你啊,明明才剛從高處往下掉而已,又爬上這種地方。你是笨蛋嗎?」


    「我總不可能從屋頂上摔下去吧,這裏很寬敞啊。」


    明明屋頂很寬敞,不知為何他卻緊緊坐在自己身旁,然後仰頭望著星星。


    她發出歎息,喃喃低語。也知道自己沒頭沒尾。


    「妾身想看見鮮血。是你也無能為力的詛咒。」


    他沒有害怕,又回以了出人意表的反應。


    一邊偏著頭,一邊朝自己伸出手臂。


    「這樣啊。那麽,你要砍看看嗎?如果是不會受詛咒的人的身體,或許和普通人不太一樣也說不定喔。」


    這是最後一擊。


    「嗬哈……」


    她無法壓下想笑的衝動。笑破肚皮指的就是這麽一回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嗬嗬嗬嗬……唔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怎麽了?」


    感覺著他訝異的視線,她扭過身,連連拍打屋頂瓦片,繼續大笑。


    太可笑了,可笑到令人想詛咒的地步。


    這名少年——一定置身在離詛咒遠到會受到詛咒的地方。那份遙遠,讓自己很想詛咒他。但是,不論是詛咒還是被詛咒,想必對他來說都是同等自然的事情。就像向陽處的石頭一樣,他僅是存在於那裏。


    「嗬嗬~……嗯嗬……嗬……嘻哈哈……」


    「嗯……你是愛笑的人嗎?」


    「嗯嗬,不不不。像這樣捧腹大笑已經是很久前的事了。好幾百年前了吧。」


    她終於平靜下來。一麵擦去因大笑而滑出眼角的淚水,一麵從旁看向他的臉龐。


    「喂——你要和妾身成為真正的主從關係嗎?不,要成為甚至超越主從的關係嗎?」


    「咦?」


    問他真是太卑鄙了。因為明明是她自己這麽想。


    她想與她合而為一。想被能對詛咒一笑置之的強大和溫柔包圍。想讓那份幸福的愚蠢屬於自己。想要一切都兩人合而為一。


    「你剛才問了,妾身在做什麽吧?那可以說是在思考吧。然後因為剛才的事情,妾身做好了覺悟。」


    「什麽意思?」


    她略微將臉龐湊向他。


    「訂下真正的契約吧。妾身會解除詛咒。相對地——」


    那時,自己才真正做下了決定。


    形成現在的自己的主幹。嶄新的存在意義。


    解除詛咒。


    當個普通人類。


    與他一起——活下去。


    所以,以呢喃聲向他要求的契約代價,非常地簡單。


    ——永遠、永遠陪在她身邊。


    *


    然後,春亮看見了。


    此葉的手刀果決地切斷了自己的頭發。


    「咦……?」


    「我——」


    同時,此葉的眼眶滾出淚珠。一滴、兩滴。接連滾出的淚珠多不勝數。


    「我……絕對無法原諒傷害了春亮的自己。但……我也無法放棄這份心意。非常強烈,名為無法實現的願望的詛咒。我想快點解開這個通往未來的詛咒。因為再繼續忍耐下去的話,我可能會被過去的詛咒……自己曾沾滿鮮血的這個事實擊垮……」


    她的發絲,她滾出的淚水,往下掉落。


    但是,雙眼仍筆直地注視著春亮,自始至終不曾移開。


    「我知道……這隻是我的任性。可是——過去的詛咒,和現在我對自己施下的詛咒,真的讓我非常危險。所以我想往前進,不再是從前的自己……我想全麵覆蓋掉從前的自己!」


    中間穿插了喉嚨抽搐般的哽咽聲後——


    「像這樣……剪掉頭發……也隻像是安慰自己的一種心理作用而已……但是,我還是想稍微……變得輕鬆一點。希望可以不再那麽明顯地感覺到……束縛住我雙腳的重量,和過去與現在的詛咒。」


    「此葉……」


    「我已經撐不下去了。如果要先解除詛咒,再創造出不傷害他人的牆壁然後前進.這樣子絕對來不及。所以……我已經不想再忍耐了……!」


    硬擠出來般的話聲持續著。顫抖、沙啞,但同時有著不可思議魄力的話聲。


    「……我隻能變成不忍耐的自己,全新的自己。自己正被前所未有的強大詛咒侵蝕著,為了對抗那份詛咒,我隻能這麽做。雖然知道這隻是我的任性,但還是想這麽做……!」


    春亮不敢肯定自己完全明白此葉在說什麽。但是,他想明白。因為此葉至今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赤裸裸地表現出情感。


    「你在——忍耐什麽?」


    「最後的目標……我想解開……無法實現的願望這個詛咒。那是……那也就是——」


    此葉的聲音與表情更是不成原形,簡直就像是小孩子。


    然後——


    「我……喜歡春亮!」


    她用抽搐哽咽的話聲,呐喊似地,怒吼似地表白。春亮感受到一陣仿佛這世界開始天搖地動的衝擊。此葉緊皺著臉蛋,繼續訴說。


    「不論是身為男人和女人,或是身為主人和刀!哪種身分都可以!雖然我不希望你再叫我此姊姊了,但如果你想叫,那也沒關係。那樣也無所謂!全都無所謂,我隻是想與你合而為一——實現那個約定,想永遠待在你的身邊!」


    此葉往前踏出一步。


    「我想和春亮說話、一起笑著、一起喝茶,希望你能摸摸我——」


    然後又是一步。


    「因為春亮很遲鈍……我再說明白一點吧!我想……和春亮做更多事。希望你握我的手,也希望你摸我的頭,也希望你稱讚我,也希望你斥責我,也想和你一起洗澡,還有——」


    她的肩膀格外劇烈地一震後,看似在拳頭上使力。


    「我也想……和春亮發生關係!」


    「啊——」


    「當然……也想要春亮的……小寶寶……」


    接著回過神時,此葉的臉龐已在眼前。


    泛淚的雙眼、眼鏡和嘴唇,更是往他靠近——


    然後自己的雙唇上,出現了非常柔軟的觸感。


    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時間。


    那道柔軟的觸感才離開他的嘴唇。


    「……這就是……從今以後的我。」


    此葉用雙手固定住他的臉頰,自己的臉龐依然在他眼前。雖然滿是淚水,但表情又仿佛陰霾一掃而空般神清氣爽,是此葉一如往常的笑臉。因此剛才發生過的事更是讓他難為情。


    「春亮,你說過如果是為了解除詛咒,什麽忙都願意幫吧?既然你這麽說了……可要做好覺悟喔。我的這個詛咒,也請你多多幫忙了喲……」


    然後,她發出咯咯笑聲。


    春亮隻能呆然地凝視她的臉龐。突然之間,感覺到血氣全往自己的臉頰集中。剛才那是?也就是那麽回事吧?為什麽?雖然明白。但為什麽?該怎麽辦?嘴唇。此葉的嘴唇——


    「喝……喝————啊啊啊——————!」


    「咕啊——!」


    側身咚地感受到一股衝擊。是菲雅撲來,朝他使出了飛身十字手刀。她也漲紅了臉,無意義地用力揮著連有立


    方鎖的雙手。


    「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無恥了!真是無恥至極的無恥!你們在想什麽,詛咒你們喔,絕對要詛咒你們喔!」


    「這真是我一生中不知第幾次的失策!畢竟今天這種場合不可能帶相機!」


    黑繪隻是和往常一樣,帶著不知是否認真的口吻這麽說,但說到歇斯底裏的情況,錐霞感覺上也和菲雅差不多。她滿臉通紅地大步逼近,不知怎地說話有些斷斷續續語焉不詳。


    「此葉!你這是!犯規!偷跑——蠢……蠢斃……蠢斃了!真的是蠢斃了!」


    此葉看向錐霞,不知為何卻氣定神閑地笑了,還俏皮地歪過腦袋。


    「明明上野同學對臉頰捷足先登了吧?」


    「嗚!」


    錐霞大吃一驚地倒退。春亮完全一頭霧水,但似乎有什麽事情隻有兩人曉得。


    「你……你看到了嗎……」


    「我不會再客氣了喲。因為現在立場一樣。」


    此葉笑咪咪地說。錐霞無言以對似地大歎口氣。


    「是嗎?嗯,也對,就是這樣……我就是想要這個結果。如果可以堂堂正正地一決勝負的話……是啊,不算是蠢斃了……」


    她低聲念念有詞。春亮也開始隱約明白了兩人之間的複雜關係性。


    雖然最大的問題——就是處在混亂糾結事態中心的人,似乎就是自己。


    「唔……這個無恥空間的氣氛是怎麽回事……?」


    唯獨菲雅撇著嘴角,目不轉睛地來回審視眾人。


    *


    虎徹忽然間醒來,大驚失色。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前進。


    「什——」


    「你醒了嗎?」


    她的後腦杓就在自己眼前,頭發變短了些許。


    「這是怎麽回事——?」


    「我要帶你一起回我們的家。」


    「誠然……你在說什麽傻話?」


    他迅速環顧四周。夜知春亮、箱形的恐禍、人偶和穿著緊身皮衣禍具的少女,都一同走在身旁。他們雖然朝他瞥來一眼,但沒有特別展開行動。想逃的話,他應該逃得了。但——


    「這並不是傻話喔。虎徹,你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樣。所以——」


    「所以?」


    「……這個嘛,以龍島/龍頭師團的風格來說,就是由我告訴你我為何如此強大吧。此外還有其他理由。真要說的話——就是一起親眼見證我們這種存在的結局吧。」


    她轉頭斜眼看向他,同時如此說道。光是看見她的側臉,虎徹就明白了。眼前的她——是一開始見到的那個沒出息的她,同時也是這幾天來一同生活的她。


    「我們這種受詛咒的刀,在這個時代會如何存活下去,又要如何存活下去才好……你也活在現今這個時代。就算至今再怎麽一心隻想著變強,也不可能完全沒有想過這件事吧?」


    「……」


    他拒絕回答,相對地提出了其他問題。


    「你沒有想過,不才也許會為妮露夏琪大人報仇嗎?」


    「在我看來,就是你辦得到的話,那請自便。但是,你已經明白了吧?現在的我,和至今的我已經不太一樣了喲。」


    她再次轉過頭。戴著眼鏡的側臉。空隙間閃爍著光輝的——是熟悉的眼神。


    「簡單地說……就是輸了的話,就閉上嘴巴遵從吧,虎徹。」


    「……誠然,太卑鄙了。不才真不曉得該用何種態度麵對你才好……」


    「哪一種都可以。兩邊都是我。」


    「唔……太霸道了。」


    「我決定讓自己心想,對弟弟霸道一點也沒關係。請放心吧,剛好那個位置升級後就空了下來呢。」


    「……?」


    雖然摸不著頭緒——


    但不論如何,抵抗已經毫無意義了吧——虎徹頓悟死心。


    手上有兩張免罪符機關。是春亮聽到妮露夏琪提供的消息後,前往那棟洋房搜尋,與「救濟拷問官之瞳」的殘骸一同在垃圾桶裏發現的。對菲雅來說是價值最高等級的物品。已決定積極搜集的免罪符機關,這次竟能一連拿到兩張,可說是非常值得開心的事。但是——現在她還有其他在意的事。


    菲雅手上把玩著免罪符機關,一邊在意著走在前方的春亮背影,與黑繪一同聊天。


    「小菲菲,你這次受的傷好像比往常還多,沒事嗎?有沒有哪裏會痛?」


    「我完全沒事,你別擔心。起碼我現在的狀況,還不需要拜托已經能量不足到出現了白頭發的你。」


    「並不是全都變成了白頭發,所以我想還可以使用一些精力喲~」


    「是說,這次受的傷確實比較多呢,好像在戰鬥中也不怎麽活躍,但那是——那個,單純隻是狀況有點不佳而已喔!因為腦海裏想了太多事情,基本上又有礙眼的東西一直在眼前搖來晃去,意識忍不住被吸引過去,所以注意力才會容易中斷嘛!」


    「……嗯,我也是呢,我想大家都一樣吧。光是看到小此站在敵方陣營那邊,就覺得心浮氣躁。整體而言很難奮力戰鬥。」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一會兒後——


    相準時機,菲雅壓低音量,竊竊私語地進入主題。


    「話說回來,那個——就是那個。大家……都接過吻……嗎?」


    「哎呀~小此的大膽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呢~」


    「我姑且問一下,那個,黑繪……難不成你也親過春亮——」


    「這麽說來,是有呢。不過隻是親額頭。」


    「什麽!雖然不明白親額頭代表了什麽含義,但……是嗎……不……不,我也有喔!這很正常吧?嗯,雖然我當時是箱子的姿態啦。」


    不論如何——菲雅回想起了此葉毫不掩飾自己情感的呐喊。


    那就是所謂的告白吧。如暴風雨般強烈。需要驚人的能量,感覺就像是女人一生一次的最大事件。不過,這是以前渦奈或某個人說過的話。


    然後——那個告白好像也為自己帶來了某種奇怪的變化。


    一想起當時兩人的身影,沒來由地會發生奇妙的現象。


    (嗚……)


    胸口深處一陣刺痛。


    像是難過,像是想哭,像是想要呐喊一般——


    會變成這種心情。


    (哼,那個可惡的乳牛女……無恥小鬼也不愧是無恥小鬼……)


    此葉的告白這場暴風雨刮起了細小的刀刃碎片後,在餘波中飛來,刺進了自己毫無防備的心底——就像這種感覺。


    由於刀刃的碎片殘留著,它們不會輕易消失吧。並非是時間一久就會消失的東西吧。


    簡直——就像是詛咒般的傷口。


    菲雅一邊走著,假裝交叉手臂,悄悄摩挲自己的胸口。


    如果要治好這個傷……


    如果要拔除刺在心底的刀刃碎片,究竟該怎麽做才好……?


    黑繪順暢地調整步伐,走到錐霞身邊。


    「根據我的預測,小錐錐也正等待回覆吧?」


    「嗬嗬——對你說謊也沒用呢。雖然之前好像就說過了。」


    錐霞爽快承認,聳了聳肩,然後悄聲說:


    「我已經確實將心意傳達給他了。」


    「喔嗬~真不錯。那我姑且先說一聲,如果感到不公平的話——那也沒關係喲。」


    「你指什麽?」


    「就是之前……大概是情人節那時候說過的事。小此在我們家一直和阿春在一起,但小錐錐不是。所以也有方法可以讓這方麵變公平喲。就算又多了小虎,家裏也還有空房間。」


    聽到黑繪說的話以後——


    「這個……該怎麽辦呢……」


    錐霞僅是回以曖昧不明的回答。


    現在,還隻能這樣。


    *


    「哎呀呀,平安結束了呢。太好了、太好了——就這麽想吧。」


    「室長,能請你履行承諾嗎?我想索取獎勵。」


    和之前相同在室長室,恩·尹柔依及阿曼妲與拍明對峙。


    恩·尹柔依心想,自己這次真的隻是旁觀者。


    總覺得似乎還欠她們許多人情,她卻無法回報。


    所以——至少當作是微薄的贖罪。


    她打算要求她們最想知道的「未知」,而非自己的,作為自己始終站在幕後,直到最後都沒有出手的獎勵。她本想直接問她們,但仔細想想,才發現根本用不著問,立即明白了她們最關心的事情是什麽。


    「可以,請。盡管問吧。你想將怎樣的未知變作既知?」


    那麽——恩·尹柔依開口問道:


    「——她們的詛咒能夠解開嗎?」


    這就像一種概念,甚至可說是安慰性質的未知。但是,這應該是她們最需要知道的事情。如果有研究室長國的室長斷言過解得開這項事實,這將會成為最強而有力的推進劑,促使她們毫無迷惘地向前進吧。雖然當中也許有人會對室長的保證感到不快。


    不出所料,拍明斷然地說了——


    卻與恩·尹柔依預測的答案截然相反。


    「如果你指的『她們』包括箱形的恐禍的話……」


    拍明一邊在桌上交叉纖細的手指。


    臉上一邊帶著非常饒富興味的笑容,說:


    「——她的詛咒無法解開。絕對。」


    *


    一行人終於回到了夜知家。


    但是,春亮忽然發現不太對勁。因為大門沒有上鎖。


    「我出門的時候上鎖了吧……難不成是小偷……?」


    一行人謹慎地走進住家占地內,未料連玄關也打開著。


    「屋裏有什麽聲音,小心一點。」


    「這是……電視機的聲音吧……?噯,虎徹,你該下來了吧。」


    「不才可不記得曾要求你背自己……」


    一行人躡手躡腳地走過走廊,在起居室前暫且停住。接著眾人麵麵相覷,算準時機,然後一鼓作氣——


    「是誰————!」


    「……咦?」


    衝進起居室。裏頭的人果然是素未謀麵的陌生人,而且是年齡不詳的美女。臉蛋和身材看起來像二十幾歲,也像三十幾歲。這時錐霞忽然臉色丕變。


    「夜知,就是這家夥!我之前在這個家門前看到的人!」


    「你說什麽!」


    「呃……嗯,總之,你們回來啦,先坐下吧?」


    神秘女子卻是不疾不徐,拍了拍附近的坐墊。話說回來,現在他們才發現,她不僅擅自看起電視,還泡了茶,甚至——


    「啊——!我寶貝地收起來的京都限定仙貝——!這……這混帳——春亮!這家夥肯定是窮凶惡極的大壞蛋,現在馬上打倒她吧!再淩辱她,讓她後悔誕生到這世上!上吧!」


    「上吧個頭!太危險了吧!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誰?」


    話語會愈來愈小聲,是因為春亮忽然對那張臉龐感到不對勁。莫名地有一種親切感。明明不認識,卻又覺得好像認識。


    對方很自然地打開門鎖,進入屋內,還老神在在地看電視喝茶。難不成隻是自己沒見過,但對方是以前曾經來過這個家的人?比如說——在自己出生前之類的。


    她啪哩一聲咬碎手上的仙貝(「啊——!」菲雅又發出慘叫聲),像是大受打擊般將手貼在嘴邊,顫抖著長長的睫毛。


    「問我是誰……騙人的吧?太傷心了!難道你忘了我嗎?」


    沒錯。難不成。真的是難不成。


    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母——


    此時,眼前的女人猛然伸出食指,指向春亮的鼻尖。


    然後實在是非常刻意裝可愛地鼓起臉頰,氣呼呼地說道:


    「竟然忘了『爸爸』的長相,真是過分的兒子呢,春亮!」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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